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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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恣木然地鉆在地洞中,聽著外面雜亂的聲音。 門被踢開了,許多人涌了進來。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一步,兩步,三步…… 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下地敲在她心上。 “你就是當初名滿天下的盛陽公主?這么多人找破頭都沒找到你,今日孤拔得頭籌,實在是三生有幸啊?!庇腥说靡獾卮笮α似饋?。 那聲音十分熟悉,晏恣打了個寒戰,這不就是那個反掌之間便能奪人生死的大殿下嗎? 驟然之間,霍言祁的身影在她眼前掠過。 她要趕緊逃出去,去找霍言祁,他救了她那么多次,這次也一定有辦法可以救出母親! ☆、第三十一章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呼呼的風聲在耳邊掠過。 這一片的大街小巷,晏恣閉著眼睛都能來去自如。 地道通的是一個幾百米外的一個市集的斷頭路小巷,她從那里鉆出來以后,跳上斷墻,最后看了一眼那個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家,咬緊牙關竄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她不知道那個燕成璋知不知道她的存在,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去搜查洛安山莊。 這洛鎮太小,隨便一問就能把她的底細翻個底朝天。 她該怎樣才能見到霍言祁? 霍言祁肯不肯為了幫她得罪當朝的皇子? 她不敢想下去了,救出母親和吳嬸是她現在逃走的支柱,不然,她寧愿陪著母親一起去死。 她不敢留在洛鎮,更不敢冒失地前往京城,只好一路狂奔入了洛安山。 這片山頭就是晏恣的后花園,繞過山徑,又往密林深處走了片刻,她到了一個隱秘的所在,這是一處南山的斷崖,從這里,往上可以看到三生觀,往下便能看到洛安山莊,又有山洞和野果,呆上個六七天不成問題。 她混亂的腦子漸漸冷靜了下來,只要她能在這里躲到燕成璋離開洛鎮,她便去三生觀求老馮給霍言祁送個信,再不濟就親自去趟南衙禁軍。 晨曦微露,晏恣站在斷崖上極目遠眺,果不其然,洛安山莊前隱隱有人頭攢動,過了好一會兒,不遠的山徑上也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 果然有人搜山,三生觀看來是不能去了。 她不敢再看,胡亂弄了一堆野草和枯枝推在山洞口,自己蜷縮在洞中,腦子里一片空白。 要是晏若昀沒有生病…… 要是她不反對搬家…… 要是沒有洛安山莊…… 可能晏若昀早就帶著她們離開了洛鎮,沒有人能找到她們。 都怪她……她把自己的母親和嬸嬸害死了! 無邊無際的自責鋪天蓋地而來,她咬緊了唇,抑制不住的嗚咽溢了出來。 渾渾噩噩的,不知道過了多久。餓了便用果子充饑,渴了便嚼些野草。入秋了,天氣漸涼,尤其是夜晚,山風刮過她那薄薄的秋衣,凍得她發抖。 半夜里,山風嗚咽,晏恣依稀聽到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 “小恣……你在哪里……” 她的頭昏沉沉的,再凝神細聽,卻只有嗚嗚的風聲。 第三天傍晚的時候,晏恣終于忍不住了,偷偷摸摸潛出去一些路,卻發現那些搜山的士兵依然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絲毫沒有松懈的痕跡。 她不能再躲,再躲下去只怕要被甕中捉鱉。她退回了山洞,仔細打量著旁邊的懸崖。 這懸崖不高,約莫有十幾丈,下面就是一個緩坡,緩坡過后又是一個斷崖,緊接著就是山腳,直通洛安山莊的后園。 懸崖上爬滿了藤條,這些都是老藤,足夠撐得住晏恣的重量,這也是她選在這里落腳的原因之一,萬不得已的時候,這是一條逃生之路。 扯了扯藤條,晏恣心一橫,小心翼翼地拽住了,慢慢地順著懸崖往下爬去。 短短的幾十丈路,她足足攀援了大半個時辰,出了一身冷汗濕了后背,轉瞬又被風吹干。 爬到山腳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晏恣潛入了洛安山莊的后園。 在山上的時候,她就已經看清,搜查山莊的人已經撤走了,只是曲寧他們還可不可信,卻另當別論,唯一還能相信的,只能是那個一直守著山莊的洪伯。 時間緊迫,晏恣從自己破破爛爛的衣袍上扯下一塊布來,咬破了手指,顫抖著寫了幾個字:言祁,救我母親。 她把血書往懷里一塞,借著墻角樹叢和夜色的掩護往里走去。 經過幾個月洞門,晏恣瞧見了山莊的廚房,她已經三天沒有正經吃過東西,手腳餓得有點發軟,她猶豫了片刻,看看四下沒人,一貓腰鉆了進去。 廚房里放著幾盤冷菜,灶臺上還有幾個饅頭,晏恣如獲至寶,抓起來狼吞虎咽地咬了幾口。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晏恣心中一凜,胡亂把饅頭往懷里一塞,一溜煙鉆到了灶臺的后面。 “呸,得瑟什么,不就是個看門狗嘛,狗仗人勢?!鼻鷮帤夂艉舻剡M來了,哐啷踢翻了一把小凳子。 凳子滾了兩下,到了晏恣的眼前,晏恣一動不動,緊緊地咬著嘴唇,深怕自己忍不住出聲叫他。 “害得我跑前跑后的飯都沒吃,要是這樣還要把山莊封了我咒他八輩祖宗?!鼻鷮幜R罵咧咧地掀開了蒸籠,頓時愣住了。 廚房里安靜得仿佛掉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忽然,曲寧“砰”的一下合上了蒸籠蓋,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摸出了幾張銀票往地上一扔,自言自語地道:“銀票太多了,掉了都不想撿,誰撿了就算誰的。對了,這幾天山上都是兵,也不知道在搜什么,山莊里來了好幾撥人,現在還有兩個瘟神在廳里杵著,上回去跑商的那條路倒是沒人管,南下的路盤查得很嚴,也不知道抽什么瘋……”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兒,抬腿朝外走去,沒過一會兒又折返了回來,聲音都有些顫抖:“要走就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br>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晏恣哆嗦著從灶臺后走了出來,撿起了地上的銀票。 五百兩一張,一共四張。 山莊里的全部現銀可能都在這里了,連同他自己的身家。 晏恣的鼻子一陣發酸,剛想拉門,忽然,門外又有腳步聲傳來。 “大晚上的廚房里沒什么吃的了,你們別進去了,那里臟,我讓人給你們下點面條?!鼻鷮幋舐暯兄?,聲音帶著點夸張的扭曲。 她的心跳加速,一閃身,又躲進了灶臺后。 “晏洛說廚房里還有幾個饅頭,我將就著用點就好,大殿下,你呢?”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了起來。 晏恣一口氣堵在胸口幾欲暈倒,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霍言祁居然就在這洛安山莊! “我還不餓,言祁你吃就好?!毖喑设鞍欀碱^看著這間簡陋冷清的廚房。 曲寧在一旁急得鼻尖冒汗,硬著頭皮道:“霍……霍將軍……剛才那兩個饅頭讓我吃了,廚房里就一點剩飯了?!?/br> 霍言祁面如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在這里隨便走走,你別跟著了?!?/br> “這……這黑燈瞎火的,大殿下金身玉體,萬一磕著了我們擔待不起啊,還是早早回去歇息吧?!鼻鷮幣阒δ樀?。 燕成璋笑著說:“你是曲侍郎的幺兒?可得好好謝謝我們霍將軍,不然再弄下去,你就是前朝余孽的同黨了?!?/br> “是是是,”曲寧的嘴角動了動,低著頭,咬牙切齒地道,“霍將軍真是深謀遠慮,我們這等小人物自愧不如?!?/br> 燕成璋大笑了起來,親切地道:“言祁,要是早知道你也奉了圣旨在查這件事情,那天晚上我就不多事了?!?/br> “豈敢,言祁將人犯提走都是陛下所示,還望大殿下海涵?!被粞云蠲鏌o表情地道。 “好了我們不要客套了,”燕成璋笑道,“言祁辦事的確厲害,這些日子潛伏在那賊女身旁,真是辛苦你了?!?/br> 門吱呀一聲開了。 腳步聲踏入了廚房。 晏恣呆在灶臺后,腦中一片空白。 為什么他們說的,她一個字都聽不懂? 是霍言祁偵辦的此案? 晏若昀現在在霍言祁的手里? 這些日子來……霍言祁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通過她來查探晏若昀的身份? “幸未辱陛下之命?!被粞云詈啙嵉氐?。 “那日賞菊宴時我便在納悶,以我們言祁這等人才,怎么會對這么一個黃毛丫頭青睞有加?俞meimei還向我哭訴的時候我還摸不著頭腦呢,原來言祁你居然藏了這么一手?!毖喑设靶χf。 霍言祁好半天才道:“讓大殿下見笑了?!?/br> 曲寧在旁邊哼了一聲,假笑了兩聲,陰陽怪氣地道:“霍將軍居然還用上了美男計,真是我們大梁的棟梁啊?!?/br> 霍言祁的手一緊,冷冷地瞥了曲寧一眼,那目光儼如利刃,刮過他的臉龐。 曲寧一縮脖子不吭聲了,眼睛不時地瞟向灶臺,帶著幾分焦灼。 廚房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霍言祁掃了一眼廚房,不動聲色地道:“曲寧,你帶大殿下去歇息,我吃點東西填填肚子?!?/br> 曲寧硬著頭皮道:“是,霍將軍不如一起去前廳稍等片刻……” “咦,怎么有好像窸窣聲?”燕成璋凝神細聽。 “老鼠?!被粞云畹氐?。 “對對對,”曲寧緊張地一邊解釋一邊比劃,“這兩天莊里老鼠成災,一個個都這么大個的?!?/br> 燕成璋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擠出一絲笑容道:“那言祁你在這里盯著,我就先回京了?!?/br> “大殿下慢走,曲寧,你送送?!被粞云罟硎┒Y。 曲寧沒辦法,膽戰心驚地朝著屋子看了看,躬身把燕成璋往外送去。 霍言祁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窸窣聲停了片刻,又響了起來。 伴隨著幾不可聞的咯咯聲,像是牙齒在抑制不住地上下發抖。 霍言祁的目光掠過半開的蒸籠,掠過翻倒的凳子,最后定定地落在了灶臺旁。 他臉上的漠然一點一點地開始崩裂,呼吸漸漸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