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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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若昀的手頓了頓,指尖發白。 “你大了,這是遲早的事情,”她輕咳了起來,“總有一天,我和吳嬸都會離開,你總要一個人,只不過這一天早了幾日罷了?!?/br> 晏恣呆了半晌,拽著晏若昀的包裹,說話聲都帶了幾分哭音:“不,娘,不會的,我不答應!” 包裹一下子散了,從里面掉出來幾封信,晏恣下意識地撿了起來,只見信封上的字風流雋秀,字如其人,中間寫著“晏恣親啟”,落款是衛予墨親筆。 晏恣呆若木雞,這……這不就是衛予墨寫來的信嗎?居然在晏若昀的手里。 “為什么……娘,這是為什么?”晏恣的眼里浮起一道水光,握著信的指尖都在顫抖——晏若昀明明知道她為了衛予墨的事情那樣難過,卻把信藏了起來不讓她知道。 晏若昀的眼中閃過一絲愧色,良久才道:“小恣,對不起,我不想讓你和他來往?!?/br> “可是為什么!”晏恣憤然道,“明明是你和我說的,英雄莫問出處,知交不論高低,我為什么不能同他交朋友?” “因為他進京做官了,”晏若昀輕吐出一口氣來,“我不想你和官家有任何的往來?!?/br> 晏恣瞪大了眼睛:“若是做官了就不可以,那……那……” 她想問“那霍言祁呢”?他不僅自己做官,老爹也做官,還是大官寵臣,可話到嘴邊她忽然又想起來,晏若昀指不定不知道霍言祁是做什么的,說了豈不是讓晏若昀逼她和霍言祁斷絕關系嗎? 她一句話卡在喉嚨,上不上來,下不下去,臉憋得通紅,忽然,吳嬸敲了敲門叫道:“小恣,你有朋友上門拜訪,他說他姓霍?!?/br> ☆、第三十章 霍言祁站在院子中,神情肅然,氣宇軒昂,讓這小小的民宅一下子顯得逼仄了起來。 晏恣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吶吶地道:“你……怎么來了?” 霍言祁看著她的眼睛,眉頭輕皺了起來:“你哭了?” “沒……沒有?!标添嗔巳嘌劬?,胡亂找了個借口,“眼睛里進東西了?!?/br> 霍言祁凝視著她,正色道:“一定是你太調皮,惹你母親生氣了?!?/br> 晏恣頗為緊張地看了一眼晏若昀緊閉的房門,小聲道:“有事嗎?我們出去說吧?!?/br> 她生怕霍言祁暴露身份又惹晏若昀生氣,恨不得拽了他就走。 霍言祁有些莫名其妙,晃了晃手里的盒子:“我上回聽說你母親身體欠安,這是千年雪蛤膏,對頭疼失眠很有療效,特意送過來讓她試試?!?/br> 晏若昀七月生過一場大病后身體一直不好,用了好些藥都不見好轉,晏恣和吳嬸都很擔憂。 “真的?”晏恣很是高興,接過了盒子回頭叫道:“娘——” 話音未落,門吱呀一聲開了,晏若昀從里面走了出來,霍言祁定睛一瞧,和上次見到的相比,她的身形瘦削了很多,臉色也略顯蒼白,不過,即便如此,她的舉手投足間依然沉靜嫻雅,帶著一種讓人特有的風華。 霍言祁有片刻的失神,眼前的人和燕伯弘描述的容貌有些相似,可氣質上卻相去甚遠。 他的目光掠過晏若昀的眉眼,落在她低垂的袖口上,旋即便上前一步,雙手將禮盒遞出,恭謹地道:“打攪夫人了,小恣一直為你的身體憂煩,還請夫人多多保重身體?!?/br> 晏若昀遲疑了幾秒,抬手接過了禮盒,袖口一起一落之間,霍言祁看到了她的十指纖細白皙,儼如美玉,唯有小指處有個黑色的癍疤。 她的眉頭輕蹙:“你太客氣了,敢問你是……” “鄙姓霍,名言祁,夫人叫我名字就好。 晏若昀怔了一下,仔細地打量起他來,神情復雜。晏恣在一旁心里直打鼓,祈禱晏若昀不知道當朝有個威武大將軍是姓霍的。 “霍公子,我平日里疏于管教,小恣一定替你惹了不少麻煩?!标倘絷赖氐?。 霍言祁輕咳了一聲,瞥了晏恣一眼:“夫人客氣了?!?/br> “只是寒舍簡陋,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我就不請你歇息了,以后還要勞煩你幫我多照看著點小恣,省得我掛牽?!标倘絷蓝诘?。 晏恣鼻子一酸,差點沒哭出來:“娘,你說什么啊……” 霍言祁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還沒等他說話,晏若昀沖著里面叫了一聲:“阿月,奉茶?!?/br>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回屋去了。 吳嬸出來敬上了一杯茶,霍言祁自然知道,這是在趕他走了。 送霍言祁出來的時候,晏恣變得很沉默,一路從街頭走到街尾。 這樣的晏恣實在讓人陌生,素來沉默寡言的霍言祁也有點忍不住了,只好率先開口逗她:“你這是把洛安山莊又輸出去了嗎?” 晏恣的嘴角扯了扯,可惜最終還是沒有釀成一抹笑意。她仰起臉來,小聲道:“霍小哥,要是我不見了,你會想我嗎?” 霍言祁心里一凜:“你要去哪里?” “我可能要出趟遠門,”晏恣吸了吸鼻子。 “好端端的出什么遠門,你有什么事情要辦交給我就好?!被粞云畹拿碱^緊皺。 “我……非得我親自去不可,”晏恣的喉嚨有點堵,擠出了一絲笑容,“沒啥大事,反正你寧國公府是逃不掉的,我一回來就來找你?!?/br> 霍言祁還有事情,只好匆匆安慰了她兩句便回京去了,晏恣心里難受,卻不得不去了洛安山莊,和曲寧把事情都交代好了,只說自己要出趟遠門。 曲寧樂呵呵地調侃:“好啊,最好你去了就別回來了,這座山莊就讓我霸占了?!?/br> “行,要是我不回來了,我的那份就讓給你了?!标添Э犊氐?。 “晏小恣,你沒撞壞腦子吧?”曲寧被氣到了,“開個玩笑懂不懂?你不會真以為我惦記著你這些家產吧?趕緊辦完事就麻溜地回來?!?/br> 晏恣撐著笑臉,獨自一人在山莊里兜了一圈,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是她親眼看著一點點地整修起來的,都帶了不一樣的感情。 最后,那片最喜歡的桃林出現在她眼前。 雖然已經是秋季了,桃葉卻依然蒼翠,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忽然發現樹葉間多了幾個毛絨絨的桃果。 這里的桃子居然到了秋天才結果,她驚喜地摘下了一個,用衣袖擦了擦,一口咬了下去,嘎嘣一聲脆響,爽口中帶著幾分甘甜。 一個桃果下肚,晏恣想通了。 沒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搬家嘛,搬就搬。 娘一定有她的苦衷,何必惹她不高興。 山莊和好友都在這里,又不會失蹤,等跟著娘落下了腳,她再偷偷摸摸地回來就好,娘避著的人就算再厲害,也不會留意她這么一個小人物吧? 困擾著她的煩惱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晏恣重新高興了起來。 回到家里,晏若昀和吳嬸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吳嬸在旁邊抹眼淚,一見晏恣便拽住了她的手,哽咽著說:“若昀你真是狠心,我不舍得把小恣丟下?!?/br> 晏若昀沉著臉一聲不吭。 晏恣調皮地蹭了蹭吳嬸的臉:“嬸嬸你哭起來好難看?!?/br>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孩子……”吳嬸氣壞了,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鼻子。 “誰沒心沒肺了,誰要一個人留下來了,”晏恣理直氣壯地道,“都是娘一個人在那里胡說八道,我當然和你們一起走啊,我已經是個沒爹的孩子了,怎么可以沒有娘和嬸嬸!” 晏若昀愣了一下,吳嬸破涕為笑,抱著晏恣便叫:“這才是嬸嬸的乖孩子?!?/br> “什么時候走?我的東西還沒收拾呢,娘你也不等等我?!标添惖搅岁倘絷郎砼?,撒嬌道。 晏若昀的眉眼舒展了開來,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還不快去,我們亥正出發?!?/br> 萬籟俱寂,“梆梆”的打更聲一下下地傳來,又漸漸遠去。 屋外吳嬸在來回走動,想必在做最后的檢查,晏若昀靠在床上閉目養神,晏恣則睡不著,無聊地趴在桌旁,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母親聊天。 “娘,我們這次去哪里落腳?” “沛城?!?/br> 沛城在京城的正南方,估計離洛鎮也就一天的路程。晏恣的心里稍定,又問道:“娘,你怎么老喜歡在京城這圈打轉?” 晏若昀愣了一下,淡淡地道:“多事?!?/br> “我來猜猜,京城里是不是有你掛念的人???”晏恣笑嘻嘻地試探。 “沒有?!标倘絷郎驳氐?。 “那你一定是以前住在京城,所以不舍得離得太遠對不對?” “你今天怎么這么多話?”晏若昀沉下臉來。 “我再多話也是你生的,”晏恣嬉皮笑臉地道,“娘,難道我不隨你,隨我爹嗎?” 晏若昀閉上眼睛不理她了。 晏恣沒趣地摸了摸鼻子,悻悻地想,不知道自己那個便宜老爹死了沒有,要是沒死的話,可真是太過分了,這么多年都沒找她們娘兒倆。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就要到亥正了。 油燈發出“噼啪”的爆芯聲,火光忽明忽暗。無來由的,晏恣感到一陣心跳氣促,她坐了起來,習慣性地去懷里掏銅板想要卜上一卦。 銅板被拋在桌面上,打了兩個轉停了下來。 “陰……陽……陽……”晏恣念叨著,忽然揉了揉眼睛,“咦,見鬼了,怎么一直抖個不?!?/br> 她握住了銅板,卻猛然發現不是銅板在抖,而是桌面在抖,不光是桌面,整個地面都在抖。 轉瞬之間,鋪天蓋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沖著這座小民宅席卷而來。 晏恣霍地站了起來,一個箭步竄到了床邊。 晏若昀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從床上直跳了起來。 幾乎就在同時,急促而混亂的腳步聲響起,“哐啷”一聲,院門被一腳踹開。 “圍起來,全部圍起來?!?/br> “一個都不許走脫?!?/br> 有人在大聲呼喝。 說時遲那時快,晏若昀一把拽住了晏恣的衣領,一手掀開了床板,露出了一個黑洞。 還沒等晏恣回過神來,她整個人都被推了進去。 “不要,嬸嬸還在外面!”晏恣用力地去掰晏若昀的手,想要出來。 “趕緊逃!來不及了!”晏若昀急促地道。 厚重的床板蓋了下來,最后一抹光亮即將消失在她眼前。 晏恣徒勞地想要握住晏若昀的手,絕望地低喊:“娘,你呢,你快進來!” 手中的指尖用力脫出,床板合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