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趙長卿問蘇先生,“一個很窮的人喜歡上了一顆寶珠,不過,他太窮了,終其一生也無法得到這樣的珍寶。后來,這個窮人終于對寶珠死了心,卻忽然從天而降一筆巨財,讓他成為一個財主。昔日那顆寶珠于他已是唾手可得,先生,你說這寶珠還值的珍惜嗎?” 蘇先生想了想,問答先問,“長卿,你知道沙漠嗎?” 趙長卿點頭,“聽說出了邊城,穿過西蠻人的草原,就能看到沙漠了?!?/br> 蘇先生道,“沙漠里是很難找到水的,有許多人會渴死在沙漠里。譬如一個橫越沙漠的人,他非??史浅??,他覺著自己已經快渴死了,然后,他忽然遇到了一片綠洲。那里有取之不盡的甘泉,你說,這個人在解渴之后,還會珍惜甘泉里的水嗎?” 趙長卿道,“會的吧,這人先時都快渴死了,當然知道水的珍貴?!?/br> 蘇 先生笑,“那么長卿,那個窮人受過窮,哪怕忽然天降巨財,他也是受過窮的。只要是正常的受過窮的人,就會知道財富的寶貴。難道因為有了許多錢,寶珠便成了 可有可無的東西嗎?曾經渴慕而未能得到的東西,如果有了能力,沒有人會拒絕得到這樣的珍寶?;蛟S這珍寶對于這個窮人已經沒有先時那么強烈的吸引力,但,珍 寶始終是珍寶,既已唾手可得,焉何不得?” 趙長卿并不是一個笨人,她沉默半晌,再問,“若是有一天,忽然發現買的寶珠其實是假的,只是外頭涂了層光粉,里面包裹的是石頭,寶珠其實一文不值?!?/br> 蘇先生道,“如果是個有錢人買了假的寶珠,這顆寶珠不會對有錢人的生活產生太大的影響?;蛘邟吲d是有的,但是,有錢人擁有的財富無數,失去這個,還有更好的?!?/br> “若是一個窮人呢?一個窮人花皆生積蓄買了一顆寶珠,結果寶珠是假的?!壁w長卿追問。 蘇先生的聲音溫柔而冷酷,“窮人會很傷心吧,但是,傷心沒有任何作用?!?/br> 趙長卿輕輕一嘆,“是啊,可是,想一想就覺得很可憐?!?/br> “這 世上,每天都有無數的可憐的事情發生。長卿,有一些事,我們能決定取與舍,但,更多的是,我們是無能為力的?!碧K先生感嘆一笑,“我們能做的就是別輕易辜 負這一生,盡量的過好自己的日子罷了。如果你有難取舍之事,只須依著自己的心去做選擇既可。不必前怕狼后怕虎,哪怕是一個窮人買到假的寶珠,其實窮人也曾 從寶珠上面得到過快樂?!?/br> “何必想太多,你現在年紀還小,難道你會讓自己變成一個‘窮人’嗎?”蘇先生呷口茶,諄諄教導,“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長卿,當你有一天站的足夠高,當你有一天足夠強大,哪怕是買到一顆假的寶珠,這也不會對你有任何實質性的傷害?!?/br> ☆、第36章 趙長卿準備多日,提前派了帖子出去,一大早小裙子小襖的穿戴整齊,頭上扎著小小的珠花,很有些模樣,其實來的客人就兩位—— 李百戶家的李姑娘與楚越。 這年頭人們行事是極講究的規矩,因為趙長卿提前派了帖子,沒空的也會提前打發人過來委婉說明,不會無端放趙長卿的鴿子。 有兩個來的也好,總比一個都沒有強。趙長卿自我安慰著。 楚越來得早些,還買一送一帶了一個楚渝。 這兄妹皆是一身耀眼的銀紅提花織錦,不同的是,楚越穿的是裙襖樣式,楚渝則是一身貴公子長袍,勒玉帶,懸寶玉,束金冠,蹬云靴,那叫一個富貴逼人,無端將趙家的門庭都映亮三分。 趙長卿出去迎接,險些叫楚渝晃瞎雙眼,叫一聲,“我的娘誒——” 楚渝打趣她道,“喲,卿meimei果真是學的客氣了,都不叫哥哥jiejie,改叫娘啦?!?/br> 楚越笑,“卿meimei別理他,知道meimei給我下了帖子,楚渝死皮賴臉的要跟,打都打不走?!?/br> 趙長卿笑對楚渝道,“楚哥哥大駕光臨,意外之喜?!崩降氖?,“jiejie這邊請?!?/br> 楚越道,“聽聞老太太與嬸嬸在家,理當先行給長輩問安?!边@就是大戶人家的教養了,來人家做客,沒有不先見過主人的。哪怕楚家門第高貴,亦是同理。 趙長卿笑,“我母親帶著弟弟meimei在祖母屋里說話,正好一道過去?!?/br> 楚渝一面打量著趙家的院落,一面隨口道,“是啊,你家是龍鳳胎弟妹,正好瞧瞧?!?/br> 剛邁進老太太屋里的門檻,趙長卿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止住腳步,對柳兒道,“趕緊,你先屋里去,跟母親說,先把趙蓉藏起來?!?/br> 楚家兄妹都傻了,難道他們是人販子? 趙長卿此方解釋道,“正月里我跟爹爹去廟里給弟弟meimei算卦,廟里的大師說,我meimei一年之內不能見外姓男子?!眱扇艘坏李┫虺?。 外男楚渝摸摸鼻梁,趙長卿安慰他道,“等過了年就能看了,我弟弟meimei是大年初二的生日,大的很?!?/br> 楚渝問,“你是幾月的???” “我是四月,桃花正開的時候?!贝镱^收拾好,趙長卿才帶著楚家兄妹進去了。 趙老太太與凌氏也換了新鮮衣衫,笑瞇瞇的等著見趙長卿的小朋友們。 楚家兄妹都很有禮數,分別給趙老太太與凌氏見禮,趙老太太笑,“早聽長卿說起過你們,天天楚哥哥長楚jiejie短的,莫要見外,只當是自家一樣?!?/br> 凌氏笑瞇瞇的看著楚家一對龍鳳胎,越看越是歡喜,順著老太太的話道,“是啊是啊?!毕胝f啥,平日里巧言俐語,偏生一時想不起來了。 趙長卿笑,“楚哥哥跟楚jiejie也是龍鳳胎,母親,寧哥兒呢?” 凌氏笑,“在隔間兒白婆子看著呢?!?/br> “楚哥哥,你稍坐,我帶楚jiejie去看我小弟弟和小meimei?!壁w長卿得意的顯擺著,“他們長的可好看了,很像我小時候?!?/br> 楚 越含笑與她去了,楚渝留在外間兒同趙老太太凌氏說話,面對長輩時,楚渝穩重的很,凌氏問他念何書,楚渝便道,“自六歲啟蒙,如今四書五經略略通讀,間或學 些兵法史書,有空跟在父親身邊學習一些庶務?!痹绞歉唛T貴第,越是注重子女教育,如楚渝出身將門,將來定是要子承父業的,如今才十一歲就常跟著楚將軍在軍 營了。 凌氏笑,“我們長卿也喜歡念書,以前只當她小孩子新奇想學認字,如今看她是真正喜歡,就給她請了先生?!?/br> “是啊,女孩子學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格外有談吐?!?/br> 楚越看了好半天小寶寶才同趙長卿出來,趙長卿把趙長寧抱了出來給楚渝看,“這就是我小弟弟,叫長寧。楚哥哥,我小弟弟長的很漂亮吧?” 楚渝瞧了半晌,再看看趙長卿,唇角噙著一縷笑,很中肯的說,“沒你好看?!?/br> 趙長卿笑,“那是當然的了,小meimei也不如我好看?!?/br> 凌氏不禁笑,“你又這樣說?!?/br> “這是事實啊?!壁w長卿翹著嘴巴發出一串怪聲,逗得趙長寧咯咯笑,楚渝笑,“他口水都流出來了?!?/br> 楚越拿帕子給趙長寧擦了去,趙長卿親了趙長卿的胖臉兩口,把人交給凌氏道,“祖母母親,我帶楚哥哥楚jiejie去我屋里看看?!?/br> 兩人皆笑道,“去吧?!?/br> 趙長卿跟兩人介紹,“我是新搬的屋子,以前我都是跟祖母一道住的?!?/br> 楚渝問楚越,“卿meimei的弟弟meimei長的像不?” 楚越笑,“不像,不過很有意思啊,一點兒都不會哭,我還抱了抱寧哥兒,軟軟香香的。其實,還是蓉姐兒跟卿meimei長的像?!?/br> 趙長卿笑,“是么?我怎么看不出來?!?/br> “你興許是看慣了,才不覺。你們眉間生的很像?!背絾?,“怎么你跟寧哥兒的名子都是長字上取的,蓉姐兒就是單字?!?/br> “都是大師的主意,說這樣吉利?!?/br> 到了趙長卿的屋子,楚家兄妹的注意力很快被引開。 趙長卿去過楚家,她這屋子自然比不得楚越屋里清貴講究,不過,勉強也算是小家碧玉啦。桌椅榻幾,樣樣齊全,臨窗小炕上擺著小小炕桌,炕桌上擺著點心;靠墻書案上設有文房四寶,放著趙長卿平日里寫的大字畫的畫兒。 一時,柳兒端來茶。 楚渝令她放在炕桌上,問趙長卿,“卿meimei,你的琴呢?” “什么琴???我還沒開始學琴呢?!?/br> “我聽嬸嬸說給你請了先生,琴棋書畫還沒開始學么?” “我先學的笛子?!鼻偬F了,一時真買不起。 楚渝來了興致,道,“學會了沒?給哥哥吹一段聽聽?!?/br> 興許是上輩子憋的狠了,趙長卿學了些皮毛便很有些炫耀心腸,平時常常自己拿個小笛子在院子里吹個不停。不過,她還是很矜持的表示,“才學了一點點?!?/br> “來來,給哥哥吹一段,哥哥指點指點你?!?/br> “你會嗎?”趙長卿并不好糊弄,她轉念一想,道,“你先給我吹一段,讓我先聽聽你是什么水準,你再說指點我的事吧!” 楚渝笑,“你這丫頭越來越不聽話了?!?/br> 趙長卿挑起兩條淡淡的眉毛,笑,“你休想戲弄我?!?/br> 楚家兄妹完全把趙長卿屋子當自己屋子一般,自在的很,看到趙長卿的老虎枕還笑話了她一番。趙長卿請他們吃點心,問,“楚jiejie,你又出去打獵了沒?” 楚越興致缺缺,挑了塊栗子糕,道,“那幾日與馮副將家的meimei出去玩兒了,哎,沒意思,就出去跑跑馬而已?,F在楚渝天天要去軍營,他也沒空去打獵了?!?/br> 楚渝道,“哎喲,別說打獵,我今天還是裝病出來的,休沐都不得閑?!?/br> 真不知楚渝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裝病誰不是老老實實的在家養病啊,他倒好,走街串巷起來。趙長卿道,“裝病怎么能出來呢?楚哥哥,你可小心裝過頭?!?/br> 楚越笑,“上回他早上貪睡,爹爹起身時還不起,等他急吼吼的趕到營里,果然遲了,差一點就給爹爹軍法處置了?!?/br> 楚渝嘆,“那日明明說好你起個早去替我應卯的,分明是你這丫頭無信用,現在還說嘴?!?/br> 楚越笑的無辜,“我起也起了,只是不知為何爹爹一眼就看穿了我,還問我,‘你一個丫頭,又穿你哥哥的衣裳做甚?’我嚇的一句話沒敢說,立刻就回去叫你起床,是你死活不起?!?/br> 楚渝滿是無可奈何,“老爹哪里分得清咱倆誰是誰?他那是詐你呢。你心虛才會上當。以后他再那般說,你只管頂足底氣,包管你不會露餡兒?!?/br> 趙長卿問,“楚哥哥,軍營里有意思不?我爹爹現在也是早出晚歸的?!?/br> “其實就是天天訓練,或者跟著我爹爹打個下手什么的,比在家悶著有意思?!背逍?,“以前馮將軍在的時候并不如何管束衛所,衛所自然松散。老爹治軍嚴,衛所軍與邊城駐兵一樣訓練,許多人都是叫苦連連?!?/br> 趙長卿并不知這些事,問,“這還有的差嗎?” “自 然不同,其實邊城衛所軍并沒有多少,也就六千左右。大頭是邊城駐軍,有數萬人之眾。衛所因是本地人軍戶抽丁,自來松弛散漫,只是偶有兵事時才集合聽用。其 實叫我說多多訓練并無害處,邊城不比他處,尋常西蠻犯邊用不著衛所,但,凡事都有個萬一?,F在吃些苦頭,以后戰場上興許就能撿條命回來?!背宓?,“不 然,戰場上刀槍無眼,多少人有去無回?!?/br> 趙長卿頗以為然,道,“我祖父就是西蠻攻入城中時受了重傷,后來沒養大好,元氣大虧,一場風寒就過逝了?!?/br> 楚渝并不多說軍中事,笑問趙長卿,“你那么鄭重的下帖子,不會就請了楚越一個吧?” 趙長卿伸出兩根圓圓胖胖的手指,“還有李jiejie沒來呢?!?/br> 楚渝瞪大眼睛,不可思議,“你就兩個朋友???” “怎么可能只有兩個朋友?”趙長卿瞪圓一雙杏眼,強調,“我朋友多的很,就是你們不是沒來過我家么,以前都是我去你們家吃喝玩耍,現在我有了自己的新屋子,就請你們來我家看看。其實我還請了其他人,她們都不巧,就楚jiejie和李jiejie應了我的帖子?!?/br> 楚渝自得咬口點心,“還是我最好吧,知道你這兒沒什么人氣,主動來幫你湊個人數?!?/br> “是啊,楚哥哥最好了?!壁w長卿眉眼彎起,就見楚越拿著她的小針線簍,不可思議的舉著趙長卿的繡棚問,“卿meimei,這是你繡的???” “嗯?!笔撬徒o朱老太爺的襪子,剛繡好一只,這是第二只,趙長卿道,“剛學,繡的不大好?!?/br> 楚家兄妹異口同聲的贊嘆,“已經很好了!” 楚越拉著她的小白手道,“卿meimei,你可真有本事,這么小就會做針線了。這是做的什么?荷包么?怎么做白色的???” “不是荷包,是我給曾外祖父做的襪子,這是襪口上的繡花?!壁w長卿指著繡棚上的繡花道,“等把花繡好,就能填棉絮做襪子了?!?/br> 楚渝羨慕不已,“meimei什么時候閑了,也給我做一雙穿穿才好?!?/br> 趙長卿聽他說混話,并不惱,只是一笑道,“我一個月才繡好一只,再說了,你家里丫環多的很,要什么沒有,非要我給你做?” 楚渝道,“丫環婆子做的能一樣么?就從沒有meimei送給過我針線。對了,去年你送我個荷包做生辰禮,原來還是你家婆子做的?!?/br> “你不是說叫我今年重做一個給你么,等我給曾外祖父做好襪子就給你做荷包,反正你跟楚jiejie的生辰還早的很?!?/br> 楚渝滿意,笑,“這還差不多?!?/br> 趙長卿拿出個盒子,里面整整齊齊的放有好幾條小帕子,說,“楚jiejie,這是我新做的,還沒送過人,你挑兩條拿去使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