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電話那端忽然斷線一般的寂靜。 我整個人仿佛沉入幽靜的深海,閉著眼等待命運的審判。 過了一分多鐘,斯成的聲音徹底恢復了平靜,是那種我曾見過的,面對需要處理的事情時,不帶一絲感情的冷靜:“跟我在一起,是這么痛苦的事情?” 我沒有說話。 他終于心灰意冷地說:“放棄吧?!?/br> 我感覺心臟有巨大的壓迫感,眼前有水波緩慢轉動,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黑色漩渦,在我眼前碎成一萬個細小的光羽碎片, 原來一切被摧毀,只需要一句話。 過了五分鐘。 電話在沙發邊重新響起。 刺耳急促。 我差點被嚇一跳,恍惚間直接拿了起來,斯成重新打電話過來,明顯帶著不穩定的情緒。 他直接說:“我明日飛舊金山,我們當面談清楚?!?/br> 我說:“我不會見你?!?/br> 斯成置若罔聞,繼續說:“我在酒店一樓的咖啡館等你?!?/br> 我說:“我不會去,我不想見你?!?/br> 他冷漠而嚴肅地說:“葭豫,你要跟我分手,也要當面跟我說。我航班中午一點左右抵達,晚上七點要走,第二天在紐約要做事,我最近太忙走不開多久,在這個時間里面,抽個空過來見我?!?/br> 斯總裁獨斷專橫,一字千金,最后一字一斷,他立刻掛了電話。 第二天是工作日,我在辦公室里,接待客戶說錯了法規,整理公函裝訂錯文件,給老板跑腿買錯了咖啡,最后我頂頭上司叫我一邊涼快去。 我吐了口氣坐倒在椅子上,看看表,已經是中午一點。 我咬了咬牙,繼續在座位上呆坐。 下午五點多。 老板叫我出去送文件。 我站起來,問了我旁邊跟我關系不錯的杰勒米:“嘿,杰米,我今早過來,車子輪胎壓好像有點問題,借你車給我出去一趟?” 杰勒米正埋頭整理一份重要的授權委托書,爽快地將鑰匙拋給了我。 杰勒米開一輛半新舊的雪佛萊silverado,充滿粗曠氣息的一款車型,我一時分不清這小子家世,這車明顯是用來拉貨的,可是有錢人也愛買,尤其是海岸一帶的富豪,因為可以用來拉游艇,我飛速地一路飚車,將文件送到了合作公司,然后繞過了半個城市,我將車停在了四季酒店外的馬路上。 我來過這個酒店無數次,對這一帶的地形熟悉無比,我停車的位置,正好能清楚地看到一樓咖啡館的全景。 因為是白日,窗簾全部拉開了。 窗邊的一個座位上,斯成獨自一個人坐著,桌面上攤著文件,他一邊吸煙一邊看。 他穿件黑色大衣,領口露出雪白襯衣,他的臉色很淡漠。 冬日的陽光照射進來,他一個人坐在一團陽光中,眉頭擰緊,表情寡淡,整個人顯得孤傲而凄清。 他變成了我最初認識他的模樣。 我坐在車上。 屏住了呼吸,卻忍不住的心跳如鼓,我心醉神迷地望著他,心魂斷裂地望著他,除了遠遠地望著他,我再沒有別的辦法。 我不敢面對他,我自己已經心力交瘁,我不敢和他在一起,我沒有力氣處理和他的感情。 一會兒我看到吳俊夫,他依舊是素面白衣的書生模樣,從酒店下來推門而入,然后躬身在他身前,說了什么,斯成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文書簽了字遞給他。 吳俊夫也不多做打擾,很快離開了。 斯成望望表,不再處理公文,只依舊漠然地,一動不動地坐著。 我看了看表,差一刻六點。 他望了一眼窗外,臉上仍舊是冰山一般的神情。 終于他咬咬牙,開始撥電話。 一秒之后,我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單調的鈴音,在我的身畔,反反復復地響。 一遍,兩遍,三遍。 終于停止了。 他的面色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隨手將手機塞進大衣的兜里,早已侯在一旁的助理立刻上前來替他收拾文件。 他站了起來,身體忽然晃了一下,瞬間抬手撐住了桌沿。 助理在他身旁,察覺他身體不適,如臨大敵,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斯總?” 斯成微微俯下|身,用右手扶了扶腿,可還是明顯站不穩,隔著玻璃窗,我看到他的側臉,瘦削的下巴線條繃得很緊,額頭有涔涔冷汗滲出。 助理趕忙扶著他坐了下去。 他低聲一句,然后腳步匆忙地離開了。 斯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可身體的不適顯然沒有任何緩解,他的嘴角緊緊地抿著,神色僵硬,整個面色顯出了一片慘澹的青白色澤。 我再也坐不住,慌了心神,手不自覺地推開了車門。 慌里慌張地正要跳下車的時候,我卻在那一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婀娜身影。 一個美麗女郎從酒店大堂匆匆奔來,長發飛舞,穿一襲卡其風衣,遮擋不住的圓潤腰身,酒店來往的人紛紛避讓,她根本顧不上其他,滿臉的擔憂,穿過酒店大堂,走進了咖啡館。 我驀然眼睛瞪大。 渾身仿佛被冰凍,再也動彈不得。 麥綺明顯有孕在身,肚子凸起非常明顯。 麥綺立在他的身畔,溫柔的眼和神情,低聲細語地說了一會兒話。 斯成眉頭微微蹙著,按著身前的手卻慢慢地放松了。 麥綺又問了一句,然后她伸出手,挽住了斯成的手臂。 斯成緩慢地站了起來,然后撐著桌面站了一會兒,服務生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忙,麥綺微笑著搖了搖頭,他的助理和吳俊夫迎了上來,擁簇在他的周圍,麥綺始終小心翼翼地扶著他,一行人緩緩地走進了酒店的電梯。 ☆、第59章 五九 我來不及震驚,也來不及哭泣。 有人在猛敲我的車門。 我的全副心思,都光顧著看一個中國男人,看得心碎欲絕,一個美國警察在我車窗外,貼違規停車的罰單。 我開了車窗,將罰單取下。 警察看了我一眼,也許我的神色太過絕望,他問:“有需要幫助嗎,女士?” 我搖搖頭,穩住心神,將車駛走。 我夜里打電話回去問斯爽。 語調竟然很平靜。 斯爽竟然有點喜悅,跟我說:“是啊,突然就說懷孕了,而且已經六個多月,上次我結婚都還看不出來,大哥真是深藏不露,大概會奉子成婚?!?/br> 我一時竟然不知道說點什么。 斯爽只好自己說:“爸爸已經見過了,也沒說什么。大哥的事情,他一向做不了主?!?/br> 斯爽轉移了話題說:“爸爸最近在重新修改遺囑,mama有點慌,想勸定中回來?!?/br> 又過了一個星期,國內的網站終于看到報道。 媒體報道他和近年來一直相伴左右的女郎最近過從慎密,看來是好事將近,就等著宣布婚訊了。 斯定中的腳步聲在外面響起。 我抬手關閉了網頁。 斯定中走進來,將一張照片放在我的書桌上。 我看了一眼,同一家酒店大堂,同一間咖啡館,是我跟斯成一前一后出入的照片。 那一瞬間,竟然覺得心如刀割。 斯定中笑嘻嘻地說:“你說,我將這組照片,寄給我爸爸,會有什么效果?” 我神色冷漠地答:“你愛寄給誰寄給誰?!?/br> 斯定中看我神色不對:“怎么啦?” 他出去轉了一圈,打了兩通電話,回來幸災樂禍地說:“我說為什么這段時間茶飯不思,原來我親愛的大哥要結婚了?!?/br> 我將一個杯子摔到了電腦上,馬克杯差點沒砸碎了顯示屏,水潑得到處都是,頓時一陣火花四濺,我怒吼了一聲:“滾出去!” 斯定中舉起手,從門口閃了出去。 我蹲在椅子上,對著冒煙的顯示屏,捂住臉痛哭失聲。 我傷心欲絕,哭得完全不能自已。 一直哭到晚上十二點。 我頭暈眼花,水分都沒有了,杯子摔了,我只好走了出去。 外面的客廳一片漆黑,斯定中坐在沙發里。 也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 看到我出來,斯定中抬起頭,面色平靜如冰面,語調緩慢地說:“葭豫,看到你這樣,我竟然才真正知道,你愛一個人,會是什么樣子?!?/br> 我倒了杯水,坐到了他的身邊,跟他說:“定中,我過兩日搬出去住?!?/br> 斯定中也不生氣,只是冷淡地答:“不聲不響的,房子找好了?”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