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喀卡就是從前赫連誠的封地,阮久去過那里,和那邊的三位首領都認識,他開口,喀卡不會不幫他。 阮久倒是真不傻。 赫連誅笑了一下,淡淡道:“讓關卡放人,讓他照王后的吩咐,去喀卡借兵。也派個人跟去,告訴喀卡,把王后護住了?!?/br> 倘若總是沒找到阮久,喀卡那邊也能護著他一些。 阮久這樣聰明,若是有意要避著他,不會讓他這么快就找到的。 赫連誅加快馬程,披著夜色趕路。 * 也是在這時候,阮久也發現了赫連誅在各處設了關卡找他。 他騎在馬上,站在山坡上,望著遠處亮著的一盞燈籠,然后看向身邊的烏蘭。 烏蘭察覺到他在看自己,低聲應了一句:“王后?!?/br> 阮久無奈道:“你讓人告訴他了?” “是?!睘跆m倒是大大方方地就應了,“我實在是不放心王后一個人?!?/br> “我不想……” “大王不會介意的?!?/br> 阮久不知道該說什么。 烏蘭又不知道他是細作,他可能只是覺得自己不好意思讓赫連誅插手梁國的事情。 阮久自然說不出口,鼓了一下腮幫子,最后調轉馬頭,去問蕭明淵派來的那個侍衛。 他身上的傷已經被包扎好了,因為記掛蕭明淵,一定要跟著阮久一起走。 阮久問:“你是怎么來尚京的?” 一聽這話,那侍衛仿佛有些激動:“小的是從重重包圍中……” “我是問,你是走哪條路過來的?!?/br> 侍衛這才訕訕地縮回了脖子:“小公子是要小的帶路嗎?” “嗯?!比罹没仡^看了一眼,“大王派人來攔我了,我不想驚動他?!?/br> “那好,小的到前邊去?!?/br> 他騎著馬,走到了隊伍最前邊。 阮久忽然覺得他有點兒古怪。 白日里,他一看見蕭明淵代表王爺身份的玉佩,就有些失態,來不及細想,就帶著人出來了。 現在細細想想,好像這件事情哪哪兒都透著一股詭異。 蕭明淵身邊的人,從來不會稱魏旭和晏寧為“魏公子”和“晏公子”,更不會喊他“小公子”,因為從前蕭明淵自己就是最小的那個皇子,會搞混。 若說兵馬,分明是魏旭的父親撫遠大將軍更近一些,可撫遠大將軍好像在這件事情中從未出現過。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反應最快的不應該是朝廷,而應該是雜貨郎。 可是他一路行來,兩國通商的雜貨郎都沒有減少,更沒有什么反應。 可是,阮久轉念一想,倘若蕭明淵真出了事,走投無路,拉下面子來求他,他還在這兒猶豫,只怕真是神仙難救了。 就算是英王設計,諒他也不敢在鏖兀境內動手,他照著原計劃行路,到了溪原,與喀卡人會合,應當出不了事。 阮久抬手,招來一個侍從,吩咐了他兩句,就繼續向前了。 * 翌日清晨,赫連誅那邊就又收到了關卡傳來的消息。 “王后派人去梁國查探消息了,每經過一個關卡,就給那個關卡傳信。他們攔不住王后,但是能知道王后的行蹤?!?/br> 赫連誅點點頭,又是笑了一下:“他很聰明,也知道此事有詐了?!?/br> 但是很快,赫連誅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就算懷疑其中有詐,但阮久還是要去一趟。 對蕭明淵的事情,他寧可信其有,一定要自己去走一趟,才肯放心。 他一向是這樣的,對他那幾個朋友極好極好。 赫連誅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讓前線關卡留意王后的行蹤,時刻報上來?!?/br> * 反正赫連誅已經知道了,還派人來攔他了,一直躲著也沒什么意思。 阮久是這樣想的,況且如今敵暗我明,他一夜未眠,怕自己的腦子不夠用,還是讓赫連誅知道自己的行蹤,這樣他出了事,赫連誅也能早些知道。 阮久摸了摸鼻尖,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他想確認蕭明淵的安危,也不想讓赫連誅知道自己的身份。 前邊又是一個關卡,那侍衛帶路,隊伍從北邊的草原穿行,避開關卡。 還沒走多久,隊伍就停下了。 那侍衛回過頭,道:“小公子,前邊有一個天坑?!?/br> 阮久不解:“繞過去就是了?!?/br> 侍衛暗示道:“那坑里仿佛有一些尸體?!?/br> 阮久警覺起來,猛地抬起頭:“你什么意思?” “小的不敢,不過是提醒小公子罷了?!?/br> 阮久看了他一眼,給烏蘭使了個眼色,讓他看著這人,自己下了馬,走向個天坑。 在草原上,天坑并不少見,阮久見過好幾次。鏖兀人說,這些是天神的足跡。 阮久不知道那人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想走過去看看。 那里邊究竟是什么,是誰的尸體? * 赫連誅第三次收到前邊傳來的消息時,不是一個太好的消息。 “王后在過了北庭之后,前庭一直沒傳來消息,已經半天了?!?/br> 赫連誅頓覺不妙。 梁國的英王要造反稱帝,他害怕在對蕭明淵趕盡殺絕的時候,遠在鏖兀的阮久鼓動赫連誅動兵,扶持蕭明淵上位。 所以他在一開始試圖拉攏阮久,在拉攏阮久失敗之后,他又試圖把阮久是細作的事情捅給赫連誅,讓赫連誅同阮久離心。 可是要是這件事情也失敗了呢?那就讓阮久同赫連誅離心。 可是赫連誅忽然想不起來了,他在北庭做過什么不能讓阮久知道的事情? 快馬加鞭,赫連誅趕到北庭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赫連誅在那個天坑邊看見了阮久。 那個英王派來的死士完成了帶阮久過來的任務,在阮久派人按住他的時候,就已經服毒自盡了,冰冷的尸體倒在一邊。 烏蘭顯然已經勸了阮久許久,但是阮久沒什么反應。 他只是抱著腿,坐在天坑邊,像是坐在懸崖邊,怔怔地望著下邊。 赫連誅快步走向他,旁人根本聽不見他的腳步聲,只有風吹過草地的簌簌聲。 阮久卻聽得清楚,站起身來,回頭看去。 他坐得太久,保持這樣的姿勢幾乎保持了一整天,腿都麻了,站得不穩。 阮久雙眼通紅,顯然是已經哭過了。 看見赫連誅的時候,一陣大風吹來,吹動他散亂的長發,也將他的眼眶吹得更紅。 原本就站得不穩,大風一吹,他整個人都晃了晃,往后退了半步,踩在天坑的邊緣。 仿佛所有聲音都消失了,赫連誅在阮久掉下去的時候,忽然想起,這是什么地方了。 去年秋獵,祭祀火塔倒塌,事情與阮久和親時帶來的梁國工匠有關,他明面上對阮久說,把工匠們遣送回國,實則—— 這群人才到北庭,他就對暗衛下了死令。 想來是暗衛把尸體都丟在這里,被阮久看見了。 赫連誅從不后悔。 那些工匠幾乎都是梁帝安排的細作,或明或暗,做的事情或多或少,殺了就殺了。 他們對鏖兀做的事情難道還少么? 國與國之間就是這樣的,他看在阮久的面子上,沒對梁國動兵,沒在梁國最虛弱的時候揮師南下,已經是過分仁慈了。 他后悔的只是沒把事情處理干凈,還是讓阮久看見了。 最要命的是,他們是細作,阮久呢?阮久也是細作。 一樣的,阮久以為鏖兀大王也想要他的命。 第89章 做皇帝就是這樣的, 皇帝是踩著旁人的尸骨上去的,皇帝的寶座下是累累白骨,堆積成山。 梁帝如此, 赫連誅更是如此。 但赫連誅從沒想過, 要把這些事情放到阮久面前,更沒有想過, 要把阮久也放在這一堆白骨上邊。 如果大王的寶座注定要建立在白骨之上, 那么他希望把他的王后安然無恙地抱在懷里。 他將握住他的雙手,不讓他觸碰到冰冷的白骨;困住他的雙腳,不讓他踩在腐敗的血rou之上;同樣也捂住他的眼睛, 不讓他看見王座下太過慘烈的人間地獄。 現在他的王后在他的面前跳下去了, 跳到那一堆白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