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阮久沒有想過,他都在鏖兀待了這么多年了,他根本沒想到。 赫連誅難過極了,又走出里間,把剛要出去傳話的侍從給喊?。骸皠e管他了!” 王后不要他了,他也不要了,不要阮久了。 反正他拿了兵符,又是大巫,那么多兵圍著他,不會出事的。 赫連誅一個人回了里間,在榻前坐下,才坐下,就發現自己好像坐在了什么東西的上邊,他站起來,從墊子底下摸出一個小狼毛氈。 是阮久前幾天還在做的那個。 赫連誅緊緊地捏著那個小狼,幾乎要把它重新捏成狼毛。房間里全都是阮久生活過的痕跡,胡亂丟在榻上的衣裳,堆在桌上的書冊話本,他想要移開目光,卻每次都能看見另一處痕跡。 根本就割舍不掉。 他的面色陰沉得能滴水,不消片刻就下定決心。 阮久不要他了,他還是要阮久的。 他就要阮久,要阮久永遠待在他身邊。 就算阮久不愿意,不論是用密室藏著,還是用鐵鏈鎖著,總之,他要阮久永遠留在他身邊。 他絕不放手。 于是他捏著那只小狼,再一次走出了門。 “去傳各個關卡,見到王后,不論如何,立即綁回來?!?/br> 他頓了頓,最后還是小小聲地添了一句:“不許傷著王后?!?/br> “是?!笔虖膫兊谌晤I命,下去傳話。 “去備馬?!?/br> “是?!?/br> 赫連誅再一次回了房間,去拿兵符。 他親自去抓人,務必要把阮久給抓回來。 阮久已經是他的王后了。 他打開床前的暗格,拿出木匣,卻在打開木匣的時候,微微發怔。 兵符是全的,阮久沒拿。 他或許猶豫過,但是他想到了鏖兀,不想把鏖兀也拖進來,也不想讓赫連誅難做。 所以他沒拿。 一個都沒拿。 赫連誅為自己錯誤的猜測怔然,隨后更多的擔憂涌上心頭。 阮久只帶了那么幾個人,怎么去梁國?去了梁國也是送死。 他寧愿阮久自私一點,帶著兵符過去。 赫連誅拿起兵符,緊急讓朝中幾位重臣進宮。 他坐在書房里,焦急地等著幾位臣子過來。他沒多少時間了,把尚京城的事情安排好,他就得去找阮久。 可是還沒把人等來,外邊的侍從卻通報:“大王,梁國永安使臣求見?!?/br> 赫連誅猛地捏緊了兵符和小狼毛氈,冷聲道:“請進來?!?/br> 這位使臣也是車馬兼程趕來的,看起來風塵仆仆,但沒有受傷。 那使臣也沒有說太多的客套話,只是行了個禮,便道:“小臣拜見大王。英王殿下派小臣前來,有兩句話,要小臣傳給大王?!?/br> 他和來找阮久的那個使者,幾乎是前后腳過來的。 赫連誅不免提起警惕。 或許前兩個使者,都是英王設下的計。 這么些年,鏖兀與梁國簽了合約,交往不斷,鏖兀對梁人沒有那么防備,如今尚京城內有許多梁人,英王要安插些人手,一點都不難。 只聽那使臣道:“英王殿下早在去年秋獵,就派人提醒過大王了,阮小公子留不得??上Т笸跄菚r被阮小公子蒙住了雙眼,對阮小公子一往情深,不把英王殿下的話放在心上?!?/br> “這回英王殿下派小的來,是為了再次提醒大王。從一開始,不論誰為和親公子,陛下都會讓這位和親公子做細作。阮小公子為和親公子,阮小公子就是陛下安插在鏖兀的細作?!?/br> “從前大王不信,可英王殿下不過是略施小計,便幫大王把他對陛下、對梁國的忠心試探出來了?!?/br> “這么些年,大王就沒有起過疑心嗎?” “大王是個明白人,連親生父母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必對一個和親公子執念不已?如今英王殿下幫大王把細作處置了,只要大王不插手梁國內政,梁國與鏖兀仍舊相安無事,到時大王要多少和親公子,就有多少和親公子?!?/br> “倘若大王執意要聽從阮小公子,到時我大梁與鏖兀拼得兩敗俱傷,只怕魚死網破,誰也……” 他話音未落,迎面就飛來一個香爐,他閃身一躲,那香爐便從他腦袋旁邊飛過。 嘭的一聲巨響,香爐砸在門上,里邊的灰燼飛了滿殿都是。 那使者驚魂未定,回過頭,不知什么時候,赫連誅就到了他的面前,照著他的肚子來了一拳。 只挨了一拳,那使臣晃了兩下,就躺在地上,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赫連誅居高臨下,冷冷地瞧著他:“與你何干?朕就是喜歡他是細作又怎么樣?朕帶他回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br> “朕當然知道,他每年都給梁國寫信,他每年年底咬著筆頭,絞盡腦汁、給梁帝編一些無傷大雅的瞎話,那模樣簡直是可愛極了?!?/br> “朕幫他把梁帝安排的人全部拔除,還特意讓他學鏖兀話,讓他拜莊仙為師,讓他做大巫,讓他幫忙批奏折,好幫他向梁國那邊交差,不會被為難?!?/br> “他傻乎乎的,連細作也不懂得怎么做,每次不小心露出一點小尾巴,要被別人揪住了,都是朕幫他藏好的?!?/br> “朕愛慘了他,情愿不戳穿他,也要讓他留在鏖兀?!?/br> “你們梁國算個什么東西?你們梁國不亡國,都要謝他?!?/br> 第88章 阮久以為誰都不知道。 來鏖兀和親的前一天晚上, 梁帝召見了他。 那時他和梁帝的關系還很好,梁帝對派他去和親這件事情很愧疚,對他很和藹。 所以他以為, 這回召見, 梁帝不過是要囑咐他一些事情。 可是這次不一樣, 這次梁帝召見,帶他去參觀了一些地方。 陰冷潮濕的密室里, 隔著一重鐵柵欄, 許多年輕公子們蜷在一起取暖,隱約還看得出原本昳麗的容貌, 端方的舉止。 阮久不明白,梁帝說, 原本和親公子應當出在這些人里的, 他已經訓練這些人好些年了,可惜最后還是出了差錯,和親的人選最后變成他了。 阮久有點明白了,卻沒有說話。 梁帝按著他的腦袋,教他直視著里邊人幽怨的目光。 “明日你就去和親了,他們也就沒用了, 你是個好孩子, 你忍心看著他們去死嗎?” 阮久眨了眨眼睛,問道:“那我也要訓練嗎?” 梁帝笑了笑:“乖孩子, 你不用, 來不及了, 我會派人教你的?!?/br> 隨后梁帝便讓人將這些人都給放了, 密室還留在這里。 “乖乖聽話, 你不想把這里變成阮府的?!?/br> 阮久回去之后, 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梁帝在城門前送他,和藹關切的模樣,仿佛昨天晚上只是一場噩夢,只有阮久身后的隨從不斷地提醒他,到了鏖兀要做事。 他面對著梁帝,再說不出一句話。 旁人以為他是難過,其實他是恐懼。 后來他就到了鏖兀,見到了十三歲的大王。 他對朝政根本一竅不通,更不想辜負赫連誅對他的真心,可他又擔心還在梁國的家人,只能戰戰兢兢地按照梁帝留給他的人指示,開始學細作要做的事情。 在來鏖兀的路上學了幾天,到了鏖兀之后,他就學不了了。 因為赫連誅老是黏著他。沒幾天,梁帝安排的人,又全部被赫連誅的人擠走了。 阮久這才松了口氣。 再過了一陣子,赫連誅被趕去溪原,阮久第一個念頭是,糟了,赫連誅要哭了。 于是他追過去,到了半路,忽然想起他還是個細作,于是更加堅定了要跟著去的決心。 細作嘛,當然要跟在大王身邊。 結果他看了柳宣的做法,才知道原來自己做錯了。 細作應當留在尚京,觀察朝局的。 他都說他不會當細作了。 去了溪原之后,事情才更好一些。他只需要每年給梁國寫一封信就好了,但是為了寫這封信,他每年年底都要心煩好一陣子,編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應付梁帝,也好保全家里人。 所幸梁帝一直沒有發現,赫連誅也一直沒有發現。 阮久一直不敢讓赫連誅和梁國那邊有接觸,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是被赫連誅發現了,他該怎么辦。 所以這回蕭明淵派人來找他,他也不想讓赫連誅知道。 阮久松了松韁繩,輕輕喊了一聲“駕”。他自己能處置好的。 * 赫連誅把兵符交給帕勒老將軍,讓他親自去調兵,自己輕裝從簡,去追阮久。 也是在這天夜里,他就收到了前邊關卡傳回來的消息。 “王后托人給喀卡帶信,請喀卡首領借兵,要他們全都穿梁國的服制。關卡已經把人卡住了,但是還沒有找到王后?!?/br> 赫連誅聽到這個消息,原本一直板著的臉上,才有了些笑意。 不能用鏖兀的軍隊,阮久就請鏖兀邊上的部落出兵,還要人家扮成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