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使者也轉身離去,還沒走出行宮,就在路上撞見了一個二十來歲的梁人男子。 人一身綠衣,一雙眼含笑望著他。 使者卻不解,實在是記不起這人是誰。 于是他換了漢話:“閣下是?” “大人不記得我了,從前在太后娘娘宮中,我們見過一面的。我是王后的陪嫁公子,柳宣?!?/br> 使者抬手行禮:“柳公子禮?!?/br> 柳宣回了禮,淺淺的笑意,浮在雙眼之上:“太后娘娘讓使臣來請王后回宮嗎?” “是?!笔拐邍@氣,“不過大王好像不太愿意回去,讓我即刻回去復命?!?/br> “使臣不妨在溪原多住兩日,說不定再過兩日,事情就有了轉機?” “公子是何意?” 柳宣笑了笑,卻道:“溪原艱苦,大王與王后伉儷情深,甘之若飴,我卻早就受不得了,想著早日回到尚京,侍奉在太后身邊,得太后庇護呢。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勸王后回去?!?/br> 原來如此。那使皺起眉,大約些不屑于他了兩句客套話,就離開了。 柳宣望著他離開,眼中笑意漸漸消失。 前些日子思量的事情,他最終還是想明白了。 他要封侯拜相,權傾朝野,還是要拜到太后門下,才是正途。 憑心計來論,如今赫連誅年紀尚小,去年在尚京一場兵符之爭,就落了下風。而太后不費一兵一卒,兵符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論心計,如今是太后略勝一籌。 長遠來看,倘若他奉太后為主,往后不可限量;赫連誅可不太喜歡梁人,他唯一喜歡的就是阮久。就算往后赫連誅重掌大權,阮久照樣是王后,阮久在的時候,所人都會想起,他柳宣從前是王后的陪嫁公子。 他不喜歡這個名頭,一點都不喜歡。 或許日后太后與大王會念及母親情,握手言和,但就目前形勢而論,柳宣已經下定決心了,他要追隨太后。 既然太后要赫連誅與阮久回尚京去,不妨就把件事情當做一個契。 柳宣『摸』了『摸』指節,阮久太單純,要利用阮久,可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他發誓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當然,太后這一次派使者來溪原,又讓使給阮久帶了許多東西。 太后知道他生過一次病之后,就覺得他可能是身不好,每次派人來,都會給他送許多補品。 格圖魯又一次請示赫連誅:“大王,又是好車的補品,該怎么處?” “和以前一樣?!焙者B誅坐在位置上,隨手翻著書,煩躁地翻過一頁又一頁,把紙張扯得嘩啦啦地響,“拿出去,熬『藥』膳粥,送給百姓,說是王后賞賜的?!?/br> 格圖魯點頭應是,沒有再說話。心想,再么吃下去,溪原城所百姓都得營養過剩,平均壽命基本提高十歲。 他剛要出去,阮久就牽著風箏回來了。 他跑得滿身是汗,摘下帽子丟到一邊,看見赫連誅,便問了一句:“小豬,你回來啦?” 赫連誅癟了癟嘴:“嗯?!?/br> 阮久把風箏線纏起來:“劉老頭今天沒拖堂嗎?” “沒有?!?/br> 每次太后派人來,赫連誅都不讓人告訴阮久。自己隨便找個借口過去見見,打發走了就回來。 太后的人不會出現在阮久面前,太后的東西更不會出現在阮久面前。 赫連誅朝格圖魯使了個眼『色』,讓他快點下去把那些東西處掉,格圖魯會意,告辭退走。 阮久把整理好的風箏放好:“在鏖兀放風箏根本就放不起來,平時這個時候,永安城早就可以放風箏了?!?/br> 赫連誅道:“明天我幫你放?!?/br> “那好……” 沒等阮久臉上的笑容完全展開,赫連誅又道:“對了,劉先生讓你明天就回去念書?!?/br> “???”阮久一下就蔫了,“我不去……” “應該去了,他都給你多放五天假了?!?/br> “你自己去就好了,干嘛拉上我一起?我不去!” 赫連誅從桌上翻出書卷:“快過來補功課?!?/br> 阮久垂頭喪氣地走過去,看見紙上的鏖兀字就覺得頭疼。他拿起筆,看了兩三行,另一只手『摸』著頭發,苦惱極了。 赫連誅走到旁邊另一張桌邊,把堆在上面的書本都搬到他面前:“里還?!?/br> 阮久抬頭,看見小山一樣的功課,腦袋都大了:“……怎么會么多?” “誰讓你一直都不寫?” “你怎么不喊我寫???” “我喊過了,可是你總是說還很多時間,明天再寫?!?/br> “你幫我寫嘛?!?/br> 赫連誅決絕道:“不行?!?/br> “我已經聽得懂很多鏖兀話了,都學得差不多了?!比罹帽ё∷氖?,賴著不肯走,“小豬,求你了,你幫我寫嘛,么多我怎么寫得完嘛?我請你吃好吃的?!?/br> “不要,上次幫你寫功課,你就讓格圖魯給我剝了個核桃?!?/br> “次不會的?!比罹脤μ彀l誓,“次真的是好吃的,我保證?!?/br> “我不信?!焙者B誅別過頭,實則在等著他的動作。 阮久想了想,按住他的腦袋,湊上前,和他擠在一個椅上,親親他的額頭:“快點,大王,我最愛的大王?!?/br> 赫連誅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禁不住地發熱。他簡直害怕自己的臉把阮久給燙到。 但他還沒有什么動作,他等著阮久再給他來一下。 再來一下,再來一下他就幫阮久做功課。 赫連誅“鎮定”地一動不動,余光瞥見阮久確實噘著嘴又挨過來了,忍不住把腰背挺得更直。 他準備好了。 可是阮久在很靠近的地方停下了,輕輕地開了口:“要是你不幫我寫,我就去找烏蘭幫我寫?!?/br> 下赫連誅顧不上害羞了,扭頭就喊:“不行!” “那就你幫我寫?!比罹冒褧戆岬剿媲?,“快點?!?/br> 阮久一點都不笨,學鏖兀話沒有半年,他就已經聽得懂大多數鏖兀人講話了。只是劉老先生習慣布置的功課不太適合他,他永遠都做不好,所以要赫連誅幫忙。 赫連誅提筆寫字,阮久撐著頭,監工似的看著他寫,時不時還要問問他,里是怎么回事,那里是怎么回事。 如果時候阮久不問了,也不是因為阮久都懂了。只是因為他困得睡著了。 就是阮久的功課時間。 天晚上,兩個人補功課補到很晚。 第二天早上爬起來的時候,阮久睡眼朦朧。 赫連誅幫他套上衣裳:“快點走吧?!?/br> 阮久打了個哈欠:“好?!?/br> 兩個人吃過早飯,就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城外,往劉老先生的院子駛去。年節的時候,阮久來給劉老先生拜過年,在他要給自己布置更多功課的時候,風一般逃走。 城外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石頭搭建的小院子還是那樣簡單。 院子里養著的兩只羊在年前就被宰了,劉老先生又新買了兩只小羊羔,讓劉長命養著。 阮久過去的時候,劉長命正趕著兩只小羊要出門去。 劉長命就是那個劉老先生撿回來的、身上沒有一處好使的梁國士兵。他近來在治病,好像好了不少,畢竟他之前只能放一只羊的,現在能放兩只了。 進步。 阮久和他打了招呼,就進去了。 劉老先生看見他,一點驚恐:“你怎么過來了?” “不是你讓我回來念書的嗎?”阮久把昨天連夜趕出來的功課放在他面前,“給你?!?/br> 赫連誅笑著道:“先生忘記時間了,先生前天跟我說,讓軟啾回來念書的?!?/br> 阮久惋惜道:“早知道你忘記了,我就不過來了?!?/br> 劉老先生拿起戒尺要打他的手心,吹起胡子:“你敢?” 件事情就這樣掀過去了,劉老先生放下戒尺,對兩人道:“來了就來了,坐吧,今天要學的多著呢?!?/br> 赫連誅拉著阮久,在位置上坐下,神『色』淡淡。 其實劉老先生根本就忘記了要讓阮久回來,赫連誅拉著阮久過來,只是不想讓他撞見太后派過來的使臣。 他都已經讓那個使臣連夜離開了,沒想到那個使臣還留在溪原。 使臣一定是想見見阮久,勸阮久回到尚京去,赫連誅絕不會給他個機會,所以他要把阮久帶在身邊。 赫連誅樣想著,就握緊了阮久的手。 劉老先生拿著書,探出頭去看他們的桌案底下,待看清楚之后,一臉『迷』『惑』地問道:“干什么?我又不是要拆散你們,好好的坐著就坐著,為什么還要牽手?” 阮久不好意思,使勁想把自己的手收回來,無奈赫連誅牽得緊,根本不想松開的樣子。 赫連誅反而一臉坦『蕩』地抬頭看向先生:“老師,您講吧?!?/br> 劉老先生痛心疾首,才多久???我的百年難得一遇的帝王苗就這樣被帶壞了。 阮久對上他的目光,覺得自己簡直是冤枉死了,明明是赫連誅拉著他不肯松手的! 可惜赫連誅對阮久的“保護”并沒維持太久,太后送過來的東西,很快就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在阮久面前。 傍晚時分,他們乘馬車從劉老先生家離開,馬車進了城,在街道上駛過的時候,阮久喊了停,掀開馬車簾,向面賣糖的小販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