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阮久點頭:“我知道?!?/br> 就連十八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去做什么的。 阮久朝他揮了揮手,跟著一群赴宴的公子走進宮門。 鏖兀和親、還要挑男子做和親公主的消息,大梁與鏖兀一直瞞得很好,就連蕭明淵也是無意間才探聽到的。 收到請帖的人家不算顯貴,公子們小小年紀,更是難得入宮一次,都穿得鮮亮。 阮久收回目光,隨著人群走,忽然瞥見一個眼熟的人——蕭明淵身邊的老太監,上次幫他送東西來阮府的那個。 老太監手里捧著一個白瓷罐子,裝蛐蛐的那種,不敢快跑,只能在后邊顫顫巍巍地追:“殿下?殿下!” 然后阮久就被人拽了一把。 蕭明淵拽著他的衣袖,把他拉出隊伍,咬牙道:“你怎么在這里?” 看樣子,他是剛剛去宮外買了蛐蛐回來。 這里不太方便說話,蕭明淵把他拽到一處宮殿的屋檐下,在這里正好能看見今日入宮赴宴的人。 蕭明淵有些惱火:“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最近不要進宮嗎?” “你說了有什么用?”阮久道,“你說完那天下午,宮里就給我家遞了帖子?!?/br> “那你不會不來?” “我不來我哥就要來了?!?/br> “現在不去了,去我宮里坐一天,這總行了吧?” “不知道會不會點人頭?!?/br> 蕭明淵心中煩躁,轉身踹了一腳朱紅的宮墻。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僵持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明淵轉身要走。 阮久下意識問了一句:“你去哪里?” 蕭明淵回頭:“我去幫你疏通一下,把你的位置調到最后面,還我去哪里?”他定定道:“你給我待在這里,別亂跑,懂?” 蕭明淵留下那個老太監陪著阮久,自己則大步離開。 老太監捧著蛐蛐罐子,朝阮久笑了笑,安慰他道:“小公子別擔心,殿下很快就會回來的?!?/br> 阮久點點頭:“多謝您?!?/br> 上回和父親一起進宮,阮久沒怎么在意宮里的東西。蕭明淵也從不請他們進宮玩兒,只說這里沒什么好玩的,等他搬出宮,在外面開了府,再請他們過去。 而今阮久一個人進來,他才知道,原來皇宮有這么大。 也難怪蕭明淵不喜歡,他生性散漫自由,哪里會喜歡這樣的地方? 他恨不能每天都待在外面。 沒過多久,蕭明淵就回來了,看見阮久還在,說了一句:“還算你聽話?!彼ё∪罹玫氖?,拉著他就往臺階下走:“走?!?/br> 他一邊走,一邊道:“他們馬上就要進去了,我帶你從后殿進去,你的位置在最后面,很不起眼。布酒的小宮女我也說過了,把你酒杯里的換成茶了?!?/br> 很快就到了另一座宮殿外,蕭明淵帶著他繞過前殿,徑直到了后殿。 總管太監向他行禮,隨后開了后殿的門:“殿下?!?/br> 蕭明淵微微頷首:“你在外面等著?!?/br> 門又關上了。 這種宮殿的前后是通的,這時候所有人都已落座,正等候皇帝圣駕。 蕭明淵帶著他從偏門出去,到了角落里最偏僻的位置上。 蕭明淵把他按在軟墊上:“你就在這里坐著,等時辰到了,你馬上跟著人走?!?/br> 阮久點頭,小聲道:“我知道了?!?/br> 他想向蕭明淵道一聲謝,但是他二人一直不太對付,這話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夠說出口的。 蕭明淵道:“我就在外邊的望樓待一下午,讓小太監留意著了,有事情我一定過來?!?/br> 阮久又點頭,醞釀了幾次,最后說了一句:“多謝你?!?/br> 蕭明淵一愣,隨后道:“哪兒的話?我馬球還沒打贏你呢?!?/br> 兩人在桌案遮掩下,好兄弟式地擊掌握手。 宮宴快開始了,蕭明淵起身,拍了一下阮久的肩,說了一聲“走了”,就順著來時的路離開。 * 今日總管宴會的太監等在后殿殿門外,心里將八殿下的吩咐再過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 他在宮中并不顯貴,一把年紀了,才謀得這樣一個差事。原以為這場宴會辦了就算完了,卻不想八殿下忽然來找他,讓他辦事。 能在八殿下面前得眼,他自然是要好生伺候的。 這時一個小太監從前殿匆匆走來,在后殿看見總管太監,連忙上前:“公公,你怎么在這兒?” 總管太監道:“什么事?急急忙忙的?!?/br> “柳家公子前幾日給公公使了點……”小太監不便說出口,“求公公把他的位置往后放放,公公怎么就忘了,反倒把給他留的位置給了別人?” 宮中事事可使錢使權疏通打點,這是宮里的慣例,也是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太監為自己攢點養老錢的手段。 這個小太監一說,總管太監這才想起來,前幾日是有一個柳公子托人送了點錢進來,不為了把他的位置往前挪,在陛下面前露臉,反倒要他把自己的位置往后挪。 他當時覺得這人怎么古里古怪的,不過往后挪可比往前挪保險多了,不容易被人發現,再加上這位柳公子給的錢也不少,他就順手安排了一下。 可是方才,八殿下來找他,他一時間把這件事給忘了,又把位置給了八殿下。 總管太監有些懊惱,但不好表現在面上,只道:“那就把倒數第二個位置給他?!?/br> 小太監道:“不行,公公,其余人都已經坐下了,總不能跟人說,咱們弄錯了吧?” 犯錯是明面上的,主子是看得見的;暗中疏通是暗地里的,料想那位柳公子也不敢搬到明面上來說??偣芴O這點還是分的清楚的。 小太監催促道:“如今就剩下那位柳公子沒進去了,公公,這可怎么辦???” 總管太監也惱火,一擺手:“大不了把錢還給他,這個差事我不接了行不行?就讓他去坐空出來的那個位置。那個位置怎么不好?往后他在陛下面前得了眼,還要多謝我呢?!?/br> 這時后殿里傳來八殿下身邊那個老太監的聲音,總管太監推了小太監一把:“去,就跟他說我安排不了了,別杵這兒沖撞了真貴人?!?/br> 很快的,蕭明淵出來了,他趕忙迎上:“八殿下?!?/br> 蕭明淵瞥了他一眼:“嗯,你別自作主張,讓他和其他人一樣就好。有什么事情,即刻派人來報我,我就在那邊的望樓里?!?/br> 總管太監彎著腰,連連點頭:“是是?!?/br> * 阮久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殿外傳來一聲通報。 隨后在座人等連忙起身行禮,阮久也連忙跟著站起來,俯身作揖。 阮久站在后邊,低著頭,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蕭明淵的父皇進來了。 而后一聲“免禮”從他的頭頂傳來,阮久抬起頭,匆匆瞥了一眼。 只見正殿上的皇帝一身赭黃袍衫,不是十分莊嚴的模樣。而赫連誅與一個隨從站在正中,那隨從行禮,赫連誅抬起右手按在肩上,卻不彎腰,連頭也不低一下。 阮久忽然有些緊張,他早該想到的。 鏖兀選人,鏖兀使臣肯定也要到,偏偏他與赫連誅還算是熟悉,要是到時赫連誅一時想起他來,點了他,那就慘了。 他可一點兒都不想去鏖兀啊。 正想著事情的時候,赫連誅就坐到了皇帝右邊下首的第一個位置上,與阮久斜對。 阮久往邊上躲了躲,所幸他前邊的那個公子人高馬大的,還能遮掩著他。 鏖兀使臣也落座之后,眾人才坐。阮久跟著坐下,跪坐在軟墊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垂首斂眸。 他此生沒有這么規矩過。 皇帝道:“赫連使臣初來永安,語言不通,也不常在外邊走動。今日特意請了這些個年紀相仿的哥兒們來宮里走走,在一塊兒玩耍,不要拘束?!?/br> 皇帝已過中年,說話時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倒是和藹。他今日穿的是常服,則更顯親切。 他一舉起酒杯,殿中人等也齊齊舉起面前的酒杯。 阮久跟著抿了一小口。所幸蕭明淵替他打點過,他的杯子里是茶水。要讓他喝酒,他是真喝不了,只怕要當眾出丑。 眾人共飲一杯,才算是正式開席。 宮人手捧珍饈,依次入內,腳步無聲,恭敬規矩。 阮久專心注意著周圍的變化,看著案上的菜色,也不敢多動,看準了再下筷子。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抬起手,身邊的太監即刻會意,上前扶住。 “阿史那,我們在這兒,這些年輕人都太拘束,就讓赫連使臣在這里玩著,我們且去別的地方走走?!?/br> 赫連誅身邊的隨從起身。阮久看他有些眼熟,這時才知道,原來他叫做阿史那。 皇帝起身,對眾人道:“你們替朕,招呼好赫連使臣?!?/br> 眾人忙又起身應“是”。 皇帝與阿史那都走了,殿中只剩下年紀相仿的少年們與伺候的宮人。 原本少年們都不敢說話,安分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會兒,后來都想起皇帝臨走時的話,心下都有了些計較。 倘若他們就這樣晾著赫連誅,不同他說話,算是抗旨不遵,也實在不合大梁的待客之道,丟了大梁的臉。 他們都這樣想著,坐在阮久前邊的公子忽然站起身,把阮久嚇得一激靈。那公子捧起一盤蟹rou,朝赫連誅走去。 那時赫連誅正撐著頭,用手指敲著桌上的螃蟹。 草原上沒有這個東西,他不太清楚這個東西該怎么吃。 察覺到有人朝他走來,赫連誅便抬起頭,看見那人時,也正好看見了阮久。 阮久卻低頭,假裝自己沒看見他。 赫連誅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喊“軟啾”,另一個人就捧著蟹rou到了他面前:“使臣請用?!?/br> 有人開了頭,眾人紛紛起身上前:“使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