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在馬上,他不由得深嘆一聲,這樁事實在險惡,自己在商界游走多年,雖早已知道人欲似海、人心莫測,但這樣的局面從未經見過。 下午,正是吳蒙的一句話驚醒了他——“我知道你花了三千四百貫才幫那個‘茶奴’脫了妓籍、娶回家中”。 馮賽替柳碧拂脫妓籍其實用了兩千貫,另一千四百貫是聘資,給了清賞院的mama。這個數目除了家人,馮賽并沒向外人說過。別人問時,只含糊應付過去。吳蒙卻能知道得如此清楚,自然是向清賞院的人打探過。他為什么要打探這個?自然是看中了柳碧拂,而且極其迷戀。 另一個疑點則來自于譚力。譚力三番兩次折騰幾個炭商,看來絕不是為了多賺一點錢,而是有更大野心——他恐怕想吃下整個京城炭生意。他既然有這個心,自然是先摸清了炭行底細,知道三大炭商表面和氣,內里各懷私心、各藏敵意。他恐怕是下足工夫,找準三人各自的虛弱處,各個擊破。又借每個人都想除掉對手的心思,順勢而為,設出一個連環殺局,讓三大炭商一個害另一個,而譚力自己則袖手躲在背后,等著白撿汴京炭行偌大的生意。 先是行首祝德實。他暗中不喜吳蒙,譚力恐怕是私下里向祝德實許諾,借宮中之力,一舉整垮吳蒙。正因為如此,三月上旬除去寒食兩天,還有八天,祝德實卻只向宮中運送了七天的炭。寒食雖不動火,但灶冷了兩天,清明一早,用炭量要比平日大許多。吳蒙的存炭自然也銷得比平日快。等宮中來催時,譚力又沒送貨,這時要想找炭,已經來不及了。 其次是臧齊。馮賽從力夫劉石頭那里打問到,寒食那天半夜,譚力的炭船是往虹橋方向去了。那些炭船要躲開吳蒙眼目,自然不會運進城。那個方向,除了進城,就只有偷偷沿著護龍河走,向南仍是吳蒙的地界,自然不會去。向北則是臧齊的地界。臧齊不但不喜吳蒙,更有心吞掉吳蒙,以便和祝德實平起平坐。譚力存在場院里的炭,自然不會費神費力運回去。他恐怕又和臧齊密謀,將存炭賣給臧齊,藏在別庫中,坐等著吳蒙吃官司、自行敗亡。 至于吳蒙,他的貪心最大,不但想擊敗祝德實和臧齊,更要得到柳碧拂。要想擊敗祝德實,就得用狠招。所以他才脅持走柳二郎。此舉看起來純屬意氣用事,沒有絲毫作用。然而,他恐怕已經買通了祝德實家中仆人,借故將柳二郎交給祝德實看押,再用毒藥或其他辦法殺害柳二郎,嫁禍給祝德實;至于臧齊,譚力自然會將臧齊私藏存炭的事泄露給吳蒙,宮中炭交不上,官府來追究,吳蒙正好用那庫炭為證,反咬一口,有罪的便是臧齊。 三個人各藏禍心,又各設詭計。 馮賽只是個中人,不好一一當面點破,但祝德實和臧齊都不愚,剛才聽了自己的暗示,兩人都已經明白各自危局。 只是,哪怕沒有點破,也已經犯了忌諱,觸及了兩人不良心機。但事情緊急,也難顧全。眼下最要緊的是吳蒙。 譚力為誘惑吳蒙,恐怕是加了一筆——將柳碧拂綁架來送給吳蒙。 但是,為何不單單綁架柳碧拂,還要將邱菡母女也一起綁架走?這不是自找麻煩? 馮賽最怕的便是這最后一招。祝德實和臧齊一旦都被整垮,便只剩吳蒙,不但安然無恙,反倒再無敵手。譚力自然不會這么便宜了吳蒙。吳蒙想用柳二郎的死來陷害祝德實,譚力恐怕也是要用邱菡母女的死來陷害吳蒙,地點則應該是吳蒙的別宅,柳碧拂則只是個釣餌…… 這局雖然已經看破,但譚力藏匿不見,邱菡、碧拂和兩個女兒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想到此,馮賽心里有一陣寒懼,忙催馬快行。 正奔著,他忽然想起:邱菡母女和碧拂上午被劫走,下午還沒有送到吳蒙那院別宅,那一定是先藏在別處了,那會是哪里? 譚力來京城,不是住在曹三郎客棧,就是宿于妓館,并沒有典賃房宅,他應該不會單為藏邱菡母女現去賃一個宅子。 不對!東郊那座莊院! 炭雖然全都運走了,但那莊院仍在,那莊園中有七八間房,地方又僻靜,正好藏人!怎么早沒想到! 馮賽痛罵了自己一句,忙撥轉馬頭,重重揮鞭,瘋了一般,向東城外急急奔去。 邱菡透過窗紙破縫朝外張望,天色已經昏暗,場院里空空蕩蕩,不見人影,也沒有聲響,只有幾只麻雀在墻頭、地上飛起飛落。 她試著推那窗,窗扇是從下面向外橫推的樣式,常年未開,很緊,她使盡了氣力才終于推開了。她略聽了聽,外面仍沒有動靜,這才小心探出頭,向兩邊張望,沒有人。于是她吃力爬上窗戶,用肩膀頂著窗扇,翻了出去。自從十歲以后,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舉動,手一扭,重重摔倒在地上。她顧不得痛,忙先向兩邊驚望,還好,仍沒有人。 剛才在屋里,她四處環視,房中空蕩蕩的滿是灰塵,地上亂丟著兩件爛衣裳、一把木篦子、一支眉筆、幾朵干枯的花,但墻角有一只瓷碗??吹侥侵煌?,她心里一動。這起賊人不知道要做什么,自然不會安什么好心,自己是兩個女兒的娘,不能坐等厄運??吹皆豪餄M地煤渣,她忽然想起丈夫最近似乎接了樁炭生意,她雖然從不過問丈夫做事,但間斷聽丈夫和柳二郎說那炭商似乎很麻煩,難道是丈夫得罪了那個炭商? 一時間她也難以想明白,但心里騰起一股怒氣和斗志。她自小就被教養要端敬。已經端敬了近三十年,端敬夠了。 于是她快步走到那個墻角,蹲下身子,綁著的雙手從背后摸到那只碗,也已顧不得聲響,用力摔了下去,地上塵土太厚,那碗又粗實,竟沒有摔碎。連摔了三次,才終于碎了,還好灰塵墊著,響聲不大。 她忙蹲下抓起一塊碎片,掉轉刃口割那繩索,但腕力不夠,割不開。她便過去讓柳碧拂幫她,柳碧拂一直驚望著她,似乎不敢。邱菡狠狠瞪了她兩眼,柳碧拂才和她背對背,費力幫她割斷了繩索。她又趕緊把柳碧拂和兩個女兒的繩索也割開。 雙手解開,才終于爬出了窗戶,而且院中沒有人。邱菡忍痛站起身,掀開窗扇,讓柳碧拂把玲兒和瓏兒抱給她。兩個女兒都接出來后,邱菡見柳碧拂正要爬出來,心里猛然生出一個念頭:推她下去,關死窗戶,把她留在這里! 她剛要抬手,卻又怕又不忍,念頭正在急閃,旁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叫,是剛才見到的那老婦,老婦揮著臂膀,一邊顛顛跑過來,一邊朝房里大叫:“賊骨佬,人跑啦!” 邱菡再顧不得柳碧拂,忙俯身抱起瓏兒,牽著玲兒,疾步往院門奔去。奔到門邊時,幾乎喘不過氣來。她趕忙放下瓏兒,顫著手用力拽開了門閂,拉開了半邊門扇。一抬眼,卻見外面停著一輛廂車,一個人剛跳下車——下午那個猩猩似的高壯漢子。 邱遷見楚三官年紀和自己相近,穿著件銀線繡菊寬錦邊的水藍色錦褙子,頭戴一頂簇新的藍絹帽兒,眉眼還算俊氣,但渾身上下到處浮浮蕩蕩,似乎沒有一處能穩得住,一看心里便有些厭,但還是忙走過去招呼道:“楚兄弟,我跟你打問一件事,你可知道馮寶在哪里?” “馮寶?”楚三官茫然搖搖頭,眼神有些失魂,并不停腳。 “我有件火急的事情,必須找見馮寶,你可知道他一般會去哪里?” “知道是知道,不過……”楚三官看了他一眼,眼神忽然一閃,停住了腳,“我不能白替你跑腿?!?/br> “你要錢?成!只要能找見他?!?/br> “我這腿錢不便宜?!?/br> “多少?” “二十貫,要現錢?!?/br> “二十貫?!這么多?” “你事情緊,自然要貴些?!?/br> “你真的知道他在哪里?” “反正帶你找見他就是了。他還欠著我的錢呢。你先付我十六貫,找見之后,再付四貫?!?/br> 楚三官停住了腳,邱遷看他眼神游移、心懷不誠,不知道他是不是說的實話。但眼下jiejie和甥女被人綁架,小茗又說他常和馮寶在一起,應該知道馮寶的行蹤。不過二十貫……他家的染坊一個月也才勉強賺這些錢,父親又一向儉吝,而且父母年事已高,都害著病,jiejie被綁的事暫時不敢驚動他們。 他猶豫了半晌,忽然想起買礬的十貫錢還放在自己房里,眼下別無他法,救人要緊:“成!不過先付十貫,找見馮寶再付十貫?!?/br> “先付十六貫,不回價?!背僬f著又要走。 “好好好!不過你一定得幫我找見馮寶,而且咱們得立個約?!鼻襁w暗恨自己學做生意這么些年,始終不太會講價。他心里急急想另外六貫,恐怕只能跟舅舅去借。 第十章 褻褲 君子設綱布紀,以緝其亂、解其結, 然后物得其分、事得其序。 ——司馬光 汴京城每天消耗豬rou百十萬斤。生豬買賣聚集于城南郊的豬市,由豬行的行首派人在那里收齊,等到天黑行人稀少時,十數個人分批押豬進城。浩浩蕩蕩、哼哼哄哄,從正南的南薰門進城,沿著御街到內城朱雀門外,向西一條大道,通往新門外的殺豬巷。這些押豬人都是經年熟手,上萬頭豬并沒有亂行亂跑的。 到了殺豬巷,各殺豬作坊分領自家訂的豬,屠夫們早已點好火炬,磨好刀,捆殺剖割,燙洗分派,豬聲震天,一連兩三個時辰,沒有片刻安寧。因此除了妓館、食店,這一帶的住家皆是屠夫、rou商。 天快亮時,這百十萬斤豬rou,肩挑車載,分送到城內各坊橋早市。rou商們的rou案早已排好,列三五人cao刀,闊切、片批、細剁,隨意索喚。豬rou內臟便散入千家萬戶、酒樓食店。 可是清明這天下午卻不一樣。 魏大辛騎著頭灰毛驢子,后面跟幾個伙計,另牽著頭驢子馱錢,照舊出城趕往南郊豬市。魏大辛今年四十來歲,瘦瘦的臉,下巴上一撮細胡須。他在豬行行首手底下做經紀,專管來豬市收生豬,已經做了二十多年,人都叫他“魏豬倌兒”。 豬市是一大片空場地,用兩尺多高木樁矮欄分成幾百個圈欄,每個圈欄都由豬商包定,有大有小。平常來這里,所有圈欄里都擠滿了豬,哼叫聲一里外都能聽到,走近時,初來者能被豬屎臭熏倒。然而,今天快到了,都聽不到多少豬哼聲,走近時,只見到了十幾個散商,豬也稀稀落落只有幾百頭。 魏豬倌很納悶,忙問人,人也都在納悶,都說沒見那些豬商送豬來。找了一圈,累得他虛火直冒,滿頭是汗,他便讓幾個伙計分頭再去問,自己走到場院邊的一間鋪屋,這是平日他和那些豬商結賬的地方。他取鑰匙打開了門,把帶的銀錢從驢子上卸下來,放進柜子,坐下來歇息等待。 等了近一個時辰,那幾個伙計陸續回來,都說沒找見。魏豬倌只得讓他們喚來那十幾個散商,一一點豬數,過秤,各自結了賬。 快天黑時,始終等不來其他豬商,他只得讓伙計趕著買好的那幾百頭豬,先慢慢進城,自己不甘心,又坐在鋪屋里等了半晌。天黑麻后,還是沒見人送豬來,他只得鎖了門,騎驢去追那些伙計。 馮賽趕到東水門外時,夜幕已垂,只勉強看得清路。 他一路疾奔到譚力那座莊院,大門仍關著,他跳下馬奔近那門前,里面靜悄悄毫無動靜。馮賽不由得心跳起來,后悔該帶幾個幫手來。但想到妻兒,心中急切,再等不得,便抬手用力拍門,拍了許久,院里才傳來楊老榆的聲音:“誰???” “老楊,是我!” 半晌,門縫里隱隱有些光亮,門打開了,楊老榆手里端著盞粗陶油燈盞。 “老楊,我妻兒是不是藏在里面?” “啥?沒有啊?!睏罾嫌軓堉诙炊吹淖?,一臉愕然。 馮賽再顧不得,一把推開門,大步奔了進去。場院里一片黑茫茫,只有北邊那排房舍的東頭一間亮著些微光。馮賽便先急步走到那間房,楊老榆的渾家站在門首,正在張看。馮賽并不理她,徑直走進屋中。 方桌上點著盞油燈,昏昏燈影中,屋子里只有一張木床、一個五斗柜子、兩個木頭箱子、一些壇罐。他先抓起桌上油燈,走到床邊,彎下腰照看,床底下只有幾只舊鞋。他又環視屋中,能藏得下人的,只有那兩個箱子。他過去一把揭開舊木箱蓋,里面裝著些舊衣裳,再掀開另一只箱子,里面堆著些袋子,分別裝著粟米、干菜、豆子。 他一轉身,楊老榆夫婦站在門口,一起瞪眼望著他。 “她們藏在哪里?!”馮賽大聲問道,心中已經火起。 “馮大倌兒,你說啥?這莊院里就只有我們兩口子,再沒有外人啊?!?/br> 馮賽看楊老榆端著油燈,那張老臉半恭半笑,黑黝黝眼窩里一點精光隨著燈光不住閃爍,他的老妻神色中則隱隱有些慌怕。他知道兩人一定在隱瞞,便不去管他們,用手護著燈焰,轉身出門,來到隔間,一把推開門扇,一間空屋,地上只有些雜棄物,他又去看第二間、第三間……一直看到第八間,全都是空屋子。 楊老榆和渾家站在院門邊,等馮賽的馬蹄聲遠得聽不見,這才關上了門。 “真的不告訴他?”他渾家壓低了聲音,盡管方圓一里只有他們兩個。 “告訴什么?他妻兒先被關在這里,然后又被帶走了?他前次來怎么不說?” “他剛才那么翻找,一定是已經知道了?!?/br> “知道了那就更不必咱們多嘴多語?!?/br> “他若去告官怎么辦?” “那兩個人一定是不會再回來了,他就算告官,也沒憑據?!?/br> “哦……他還幫咱們找這看院的活兒呢?!?/br> “這算什么?你以為你還是俊娘們?他瞅上你麻樹皮臉蛋了?他不過是幫那姓譚的大財主。再說那姓譚的也不是好貨,未必會長租這莊院,就算長租,也未必會長用咱們兩個。臨了,還不是隨腳就踢開?” “那兩人給的那兩錠銀子可是真銀?別哄了咱們?!?/br> “是真的,這還能瞞過我的眼?” “不知道他們把那母女帶到哪里去了,看著倒也怪可憐的?!?/br> “看看你這孤零老寒樣兒,還可憐別人?姓馮的沒了娘子,能再娶,沒了女兒,能再生??稍蹅儌z沒兒沒女,將來連死的地兒都沒一寸——不成——”楊老榆忽然停住腳,“咱們留在這兒終究是個麻煩,有了那兩錠銀子,到個小州小縣,儉省著用,也夠了。街市上都在傳母錢,這兩錠銀子就是咱們這輩子最后的錢財奶娘,快收拾東西,今晚就走!” 馮賽走后,祝德實心底一陣陣泛寒。 馮賽雖然是出于好意警醒他,但話說得影影綽綽,自然是看破了自己的居心,只是不好直言戳破。這讓祝德實極不舒服。這些年他身居行首之位,對外總是一團和善,從沒有人能看破他的心思?,F在被馮賽一眼看穿,像是一把扯掉了他的褻褲一般,讓他極不自在。錯不該一時心急,聽了譚力的話,少給宮里送了一天的炭。否則自己便和這事完全沒有干連,只需坐等吳蒙垮掉。 不過,這事只能先放一放,以后再想辦法慢慢對付馮賽。眼下得趕緊處置吳蒙的事。這條野狗,這回竟然把臟嘴伸向了自己。 吳蒙下午將柳二郎送過來,說是怕耐不住脾氣,又會對柳二郎動手?,F在回想他說話時的語氣,的確比常日虛軟一兩分,自然是心里藏著歹意,說話要畏縮些。 吳蒙走后,柳二郎連聲懇求放了他,說他不能留在這里,又說吳蒙有什么害人計謀。他的嘴被打腫,說話含糊不清,祝德實也不耐煩聽,命仆人把他鎖進了后面廂房。 馮賽剛才又送飯食,又求自己親自保管房門鑰匙,意思似乎是吳蒙會在這里害死柳二郎,借此陷害我。但是吳蒙如何能害死柳二郎?收買了我手底下的人?那會是誰? 他仔細想了想,妻妾兒女自然不會,應該是下人。若是使毒,廚房那幾個男女最便宜,不過殺人是天大的事,而且這計謀應該是這幾天才想出來的,吳蒙就算用重金,倉促之間也難成事。那就是其他仆役。 祝德實又想起另一件事,去年自己放了些貸出去,年底賺了二百多萬。這事是私下里做的,他不愿被人知道,并沒有向外人透露。上個月炭行幾個大商喝酒,吳蒙醉后竟然問起這事。祝德實當時以為是中人說出去的,現在看來,應該是自己的家人透露給吳蒙的。 平日自己出去,一般帶著阿錫和阿銅兩個仆人,只有這兩人見吳蒙見得最多。席間筵后,有很多時機可以私底下說話。放貸的利錢也是他們兩個取回來的。吳蒙應該是買通了其中一個。 祝德實想了一陣,把阿銅、阿錫兩人叫了進來:“我洛陽三弟過節送來了些土儀,還沒回禮,我這里備好了些禮,你們兩個看誰跑一趟,給我送過去?!?/br> 兩人都不愿跑腿,互相望望,磨推著,誰都不愿先開口。 祝德實又道:“回來賞一貫錢?!?/br> “小的去!”阿銅忙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