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后來,姓黃的說他和朝中一位要員私交極好,那要員別的都有,只好女色,但眼下正在守孝,不能娶妾。問侯倫可有什么辦法?侯倫回去和父親商議,父親立即想到了侯琴。父親一直想用侯琴換些富貴,既然這位朝中要員急需女子,將侯琴獻給他,討他歡心,替侯倫謀個好職任,不就是富貴?而且還能抓住那要員服孝貪色的把柄,日后可以要挾要挾。 侯倫便把這主意告訴了姓黃的,姓黃的隨即在青鱗巷安排了一間空宅,讓侯倫將meimei侯琴偷偷送了過去。侯倫則按父親的吩咐,等那要員去青鱗巷宅子時,躲在院角竹筐里,偷偷窺探,認出了那要員的樣貌,竟是前樞密院鄧洵武之子鄧雍進,果然是在朝中威權赫赫者。他回去告訴了父親,父子兩個都喜得眼睛放亮。 然而,鄧雍進來過幾次后,似乎便已經厭了。他父親又氣又急,趕到青鱗巷,將侯琴狠狠責罵了一通。侯琴卻只會哭,在父親面前,又不敢大聲哭,低著頭不住抽泣。侯倫在一旁看著,忽然涌起同病相憐之悲,卻也不敢勸。只能盼著鄧雍進再來,鄧雍進卻很久都不再登門。 正當他焦慮不已,藍、黃兩人幾乎同時來找他,都說有件急事要他辦,他當然立即滿口應承。然而,當兩人說出要辦的事,他才驚怕不已——姓藍的說,他有個族親為報大仇,要在范樓殺一個人,讓侯倫設法幫他遮掩過去;姓黃的則說,需要一個中等身材、略魁梧的人替他做件隱秘的事。兩人都答應,只要做成這件事,就給他謀個好職缺。 侯倫又回去和父親商議,父親這回也沒了主意。倒是侯倫自己忽然想到了兩個人:曹喜和董謙。 曹喜和董謙是侯倫僅有的能稱得上朋友的人,然而,他最恨的也是這兩個。曹喜從來都是俯視他,對他任意呼喝嘲諷。而對董謙的恨,則從少年時就已積起。那時他們兩家是鄰居,董謙似乎事事都比他強,又會說話,人人都喜歡他。而他,幾乎沒聽到過一句贊語,人人都視他如無物。 有一天,他去后院,聽見一陣嬉笑聲,在門邊偷偷一看,見董謙騎在墻上,meimei侯琴站在墻根,董謙從懷里掏出兩塊西川乳糖,將一塊丟給侯琴,侯琴用衣襟兜著接住,兩人一起將糖塊含進嘴里,董謙在墻頭說了句話,由于含著糖,說不清楚,兩個人忽然一起笑起來。 侯倫從來沒有這么笑過,也沒見meimei這樣笑過,他先是一陣羨慕,但隨即就變成忌恨,不由得大聲嚷道:“爹!”侯琴一聽到,嚇得忙將口里的糖吐到水塘里,慌忙躲進屋里去了。董謙也倏地溜下了墻頭……長大后,在太學中再次見到董謙,他原本忘了當年的事,可是當他帶董謙去自己家里,董謙見到侯琴時,兩人那種神情讓他立即想起當年,怒火又隱隱騰起。那天董謙和侯琴偷偷私遞物件,他全看在眼里,心里已經在盤算如何懲治他們兩個。 現在黃、藍二人都要他做事,董謙的身材正好相符,恰好那天鄧雍進又去了趟青鱗巷,侯倫便想出了一個主意,分別和黃、藍二人商議好后,就去一步步實施。他先邀曹喜去汪月月那里,多勸了兩杯,趁醉偷到曹喜的玉飾;第二天去青鱗巷妹子房中,將玉飾偷偷丟在床腳;接著又邀董謙去和侯琴見了一面;最后說服董謙一起謀陷曹喜……曹喜雖然沒陷害成,卻也吃了一場苦,又替姓藍的遮掩了一樁謀殺案。至于董謙,他不知道被姓黃的帶去了哪里。 兩件事做成后,他去找藍、黃二人,誰知兩人都躲著不肯見他,他才知到自己只是被他們利用。隨即,范樓案又被趙瓣兒揭穿,父親連聲痛罵他蠢笨。連那個唱曲的池了了,都敢用鞋子打他。 心灰之極,他忽然想到鄧雍進,或許可以直接去求求那人。但侯倫手頭并沒有什么錢,連份像樣的禮都備不起。他又忽然想到董謙父親培育的那株祥瑞樹,那次他去董謙家,在后院無意中見到。董謙慌忙遮掩,他卻一直記在心里?,F在董謙家只剩兩個老邁之人,應該容易得手。 于是昨晚等到天黑沒人時,他來到董謙家,本想從后院翻墻進去,但從沒爬過墻,試了幾回都沒成,只得繞到前面敲門,來開門的是董修章。他裝作來探望,進去說了幾句話,那個聾仆吳泗一直沒出來。機會正好,他便起身告辭,說從后門出去更近便,就來到后院。董修章跟了出來,他打開了后門,心想只有硬搶了,便回身走過去抱那盆祥瑞樹,董修章大聲喝罵起來,他怕鄰人聽到,一把將董修章推倒,董修章后腦撞到了水缸,坐倒在地上,張著嘴大口喘著氣,眼睛翻白,似乎撞得很重。他驚慌至極,再顧不得其他,抱起那盆祥瑞樹趕忙逃了出去。那盆樹有些重,抱著很吃力,幸而天已經黑了,并沒有人看到他。 今天一早,他雇了輛車,載著那棵祥瑞樹來到鄧雍進府宅前,他將寫好的拜帖遞給門吏,門吏看了看,似乎不愿替他通報,他忙說:“你只要說‘青鱗巷’三個字,鄧大人一定會見我?!蹦情T吏這才進去通報,過了一陣,出來說:“隨我進去吧?!彼磺宄篱T規矩,不敢讓那車夫幫著搬祥瑞樹,只得自己費力抱起,跟著那門吏進去。走過寬闊前庭,穿過一道過廳,又是寬闊中庭,這才來到正廳。走到門邊時,他已經手臂酸軟,腰背疼痛,卻不知該將懷里的祥瑞樹放到哪里,只有繼續吃力抱著走了進去,隔著祥瑞樹的枝葉,見廳中烏木大椅子上坐著個身穿孝服的中年人,正是鄧雍進。 他慌忙將祥瑞樹放到地上,深深躬身施禮,累得氣喘,連拜問的話都說不出。 鄧雍進卻冷著臉沉聲道:“我見你,只想告訴你一句話,我并不知什么青鱗巷,連聽也沒聽見過。知道了嗎?” 他忙再次躬身,喘著氣道:“卑職知道!” “好了。你走吧?!?/br> “大人!卑職備了份薄禮,就是這棵靈芝龍梅樹……” “我家花花草草多的是,用不到,你拿回去吧。點湯!”鄧雍進說著站起來,轉身走進內間去了。 一個仆人走過來道:“請!” 侯倫只得又抱起那盆祥瑞樹,費力往外走,腿腳已經酸軟,跨門檻時,腳一絆,頓時撲倒在地,花盆摔成幾半,泥土灑了一地,梅枝斷了兩根,根干上的靈芝也掉落了十幾棵。 侯倫顧不得痛,慌忙爬起來要去收拾,那仆人抱怨道:“哎呀!你這是做什么!好了,好了!你快走吧!” 侯倫只得一瘸一拐離開了鄧府,心比那盆祥瑞樹跌得更碎。他茫茫然一路亂走,出了城沿著汴河來到這片僻靜水灣,才覺得累到再沒有一絲氣力,便一屁股坐倒在青草中,呆呆望著河水,只覺得滿腔沮喪、灰心和委屈,比河水更深長。 少年時,有了傷心事,他不敢在人前流露,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哭一場。長大后,心漸漸麻木,再難得哭了??山裉?,他卻仿佛回到孤零零的少年,看著夜色越來越沉,覺著自己已被這世間遺棄。 他忽然想起幼年時,有天父親不在,他和母親、meimei在燈燭下猜謎說笑,三個人都樂得不得了……埋了二十多年的酸辛委屈忽然涌上來,他再忍不住,低聲哭起來,一哭再也止不住,不管不顧地號啕起來,傷傷心心哭了一大場。 哭完后,整個身心都被哭空了一般。他慢慢爬起身,在河岸上找了些石塊,一塊塊揣進懷里,扎緊了腰帶,走到河岸高處,呆立了片刻,而后一頭跳進了漆黑的河水中…… 第九章 九封信 有意在善,且為未盡,況有意于未善耶!——張載趙不棄上了馬,朝大鼻頭薛海一笑,隨即驅馬回去。 路過章七郎酒棧時,他扭頭朝里望去,酒棧里坐著幾個客人,并不見章七郎。他和章七郎還算熟絡,一個聰明爽快人,卻沒想到在背地里做這些事情。不過趙不棄想,這又不關我的事,就算胡涉兒和薛海對付不了丁旦,章七郎恐怕也不會放過他。他能幫著除掉丁旦這個禍患,倒也省了我的氣力。 他不再想這閑事,繼續琢磨阿慈的下落。 照那謝婆所言,冷緗現在“菜花蟲”府中,恐怕和阿慈在一處?不過就算阿慈真在蔡行府里,貿貿然也很難打問出來。 他想起一個人,在蔡行府里專管轎馬,名叫馬步。 去年趙不棄和一班朋友去行院里喝酒玩耍,蔡行也在。那晚蔡行喝醉了,和樞密院鄧洵武的兒子鄧雍進為個妓女爭風吃醋,一生氣嚷著要回家,叫馬步備馬,馬步稍應慢了一點,蔡行便踢了馬步一腳,揮起馬鞭就要打。趙不棄見馬步嚇得縮在地上不敢動彈,便過去連說帶笑,逗樂了蔡行,讓馬步免了一頓鞭子。 馬步專管轎馬,冷緗和阿慈的去向,他恐怕知情。 于是趙不棄騎馬行到南薰門外,來到蔡行宅院。這宅子名號禮賢宅,是當年南唐后主李煜被俘至京師后,太祖皇帝賜給他的幽禁住所。輾轉幾代,數經修繕擴建,極是峻麗崇深。如今官家又賜給了蔡行。趙不棄繞到側門,讓看門的一個門吏進去喚馬步。 不一會兒,馬步走出門來,見到趙不棄,慌忙要跪拜:“趙大人——” 趙不棄忙笑著伸手拉?。骸安槐?,不必!我有些事要問你,到那邊說話?!?/br> 馬步忙跟著趙不棄來到旁邊僻靜處。 “汴河北街有個賣豉醬的藍婆,她有個兒媳婦叫阿慈,你知不知道?” “小人知道。清明那天小人還去過她家?!?/br> “哦?你去她家做什么?” “我家小相公有個門客叫朱閣,清明那天他們夫婦要去上墳,因沒有轎馬,小相公就讓我備了轎馬和仆役接送他們?;貋砺愤^藍婆家時,驚到了一頭牛,踢傷了藍婆的孫子,朱閣夫婦似乎和藍婆很親熟——” “原來如此。當時我也在那里,太亂,竟沒有留意到你。我再問你,朱閣的妻子冷緗現在是不是在你家小相公府里?” “嗯。前幾天才接過來?!?/br> “藍婆的兒媳婦阿慈呢?是不是也在?” “正月間她不是在爛柯寺變身變沒了?” “那以后,你再沒見過她?” “沒有。她都沒了,小人到哪里去見她?” “嗯……最后一件事,你能不能設法讓我見冷緗一面?” “這個……哦,對了,她明早要去城東的觀音院燒香,已經吩咐我預備轎子了。大人您可以在那里見著她?!?/br> “好,多謝?!?/br> “折殺小人了。大人救過小人,無論什么,請盡管吩咐?!?/br> 趙不尤回到家中,取出紙筆,給古德信寫了封信,叫乙哥送到官府郵驛的一位朋友那里,托他加緊寄往南方。 乙哥走后,趙不尤坐在屋中,細細回想梅船、郎繁及章美的種種事由,眼下大致能斷定,章美和郎繁雖然都去了應天府,但彼此互不知情。 郎繁是和古德信為了某個緣由,商議好去做某件事,這件事應該和梅船有關,郎繁也為之送命。雖然他的尸體發現于那只新客船,但汴河上下鎖頭兩處稅關都沒有那只新客船的經行記錄,那只新客船應該是汴梁本地新造的船只,并沒有去過外地。郎繁應該和梅船上其他人一樣,原本都在梅船上,梅船消失后,才被移到了新客船上。 至于章美,他去應天府應該是為了宋齊愈。那個梁侍郎的宅院,簡莊是從別處聽來,這個地址一定有某種隱秘因由,章美恐怕是發覺其中不對,才又寫了封假信,換掉地址,騙宋齊愈去寧陵,而他自己則前往應天府梁侍郎家查看。這個地址恐怕是個陷阱,章美因此銷聲匿跡,甚至也像郎繁,已經送命? 趙不尤思忖了半晌,忽然想到一件事:筆跡。 江渡年模仿蓮觀筆跡寫了假信,章美發覺事情不對,又寫了一封假信替換掉江渡年的那封。蓮觀的那些信,每一封宋齊愈恐怕都已讀過百十遍,想要模仿蓮觀筆跡,騙過宋齊愈的眼睛,極難。江渡年也許能做到,但章美,雖然也勤習過書法,但絕沒有如此仿寫功力,遠遠達不到以假亂真的境地。但宋齊愈竟被他騙過。那天趙不尤自己也仔細對照了真假兩封信的筆跡,雖極力辨認,卻根本沒有找出絲毫差異。難道那封真是蓮觀親筆所寫? 不會,蓮觀沒有理由去寫這樣一封騙婚的信。 還有,章美先偷了一封蓮觀的信,拿給江渡年去仿寫。但蓮觀的信,宋齊愈從沒給章美、鄭敦看過,他一直鎖在木盒中,木盒又鎖在柜子里。兩套鑰匙,一套宋齊愈隨身攜帶,另一套鎖在木盒里。 章美根本偷不到! 這就太過矛盾——章美從未見過蓮觀的信,卻能模仿蓮觀的筆跡。 趙不尤凝神思索了半晌,心里忽然一震:除非——宋齊愈收到的蓮觀的那九封信,本身就是假信,全都出自章美之手! 章美模仿衛夫人小楷筆跡,冒充蓮觀給宋齊愈寫信! 這樣章美根本不必偷蓮觀的信,只需再寫一封,交給簡莊他們。江渡年寫好假信,章美要替換,也不是仿寫,而是真寫。 從頭到尾,宋齊愈都沒收到過蓮觀的信! 但是——章美為何要冒充蓮觀? 趙不尤反復思索,始終想不出章美這么做的緣由。 這時,溫悅端了一碗甜湯過來遞給他。趙不尤接過碗,沒有喝,先將這件事告訴了溫悅。 溫悅聽了,也十分驚詫,她想了許久,忽然道:“簡貞?!?/br> “簡貞?”趙不尤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猜章美是暗暗鐘情于簡貞,可是簡莊夫婦卻選中了宋齊愈——”溫悅輕聲嘆道,“章美若真有這個心,自然能明白這局面。他若貿然然去提親,都是至交好友,簡莊應允不是,不應允更不是。之后,大家都不好相處。章美知道宋齊愈對那位蓮觀姑娘念念不忘,就冒充蓮觀寫這些假信給宋齊愈,恐怕是想用蓮觀系住宋齊愈的心,這樣宋齊愈便不會去留意簡貞。只要拖個一年半載,簡莊夫婦也就會死心,不再寄望于宋齊愈。那時,章美便可以順順當當去提親了?!?/br> “有道理。否則這事情實在太不合情理?!?/br> “唉……章美為人篤重執著,一旦生情,一定比常人來得深重。他恐怕是第一次動這兒女之情,情之所至,難以自持,才做出這反常之事。說起來,你當年還不是一樣?”溫悅望向趙不尤,“你去我家提親之前,為襯出你的好,不知去哪里招致了一班奇奇怪怪的人,輪番去我家提親,我爹娘被那些人驚得眼珠子快要掉下來。最后你才上門,我爹娘一看,當然覺得瓦礫堆里見到了珍寶……” “哈哈!那時我是怕臉上這道傷疤會驚到岳父岳母——” 兩人目光對視,蕩起一陣醉意。溫悅原本還略存著些惱意,這時臉頰泛起紅暈,眼里閃著羞澀,之前那點氣也隨之散盡。 趙不尤心魂一蕩,伸手去握溫悅的手,外面卻忽然傳來瓣兒的聲音:“哥哥!” 溫悅一聽,忙轉身出去,趙不尤也跟了出去,走到堂屋里,見瓣兒臉頰泛紅,額頭汗細,大聲道:“郎繁是董謙殺的!董伯父是侯倫殺的!” 溫悅冷起臉道:“你居然還敢這么大模大樣地回來?” 瓣兒吐了吐舌頭:“嫂嫂,我錯了。不過這次我必須得去,而且收獲極大!” 溫悅無奈搖了搖頭,墨兒給瓣兒倒了杯涼茶,瓣兒一氣喝下后,正要開口,侯琴也從里間走了出來。瓣兒忙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笑著道:“琴jiejie,董公子已經回來了?!?/br> 侯琴擔憂道:“你剛才說他……” “琴jiejie不要怕,我覺著董公子并沒有犯罪——” 瓣兒將董謙的事講了一遍,最后道:“他說殺了郎繁之后,慌得不得了,不知道該怎么辦。過了一陣,船到了汴梁,停在了虹橋北橋根。他偷偷打開門,見兩頭船工們都在收拾忙亂,他怕身上那件紫錦衫太扎眼,就了脫下來,低著頭走了出去,船上人都在忙,并沒有人留意他,他趕忙下了船,不敢回家,跑到郊外一戶農家,他以前曾幫過那家人,他們讓他藏在那里。他心里掛念著自己父親,隔幾天就托那家的兒子進城看視一下他父親,今早那兒子回去把噩耗告訴了他,他才慌忙趕回了家……哥哥,董公子這不算殺人罪吧?” 趙不尤道:“若事情屬實,他這是正當自衛,并沒有罪?!?/br> 侯琴在一旁聽著,一直憂急無比,像是自己跟著董謙去經歷了一遍,這時聽趙不尤這么講,才算放了心。但想到自己哥哥侯倫殺了董謙的父親,又犯起愁來。 瓣兒開解道:“他那樣待你,已經不是你哥哥了。如今又做出這種事,于情于理于法,都已經說不過去,也躲不過去。他自己的罪責只能自己承當,曹公子和了了已經去官府報案,我和姚禾剛才去了你家里,你哥哥沒在家,他可能已經逃了。既然董公子已經回來,這往后,你就忘掉你那個哥哥,好好珍惜自己?!?/br> 侯琴點了點頭,卻忍不住落下淚來,溫悅忙替她擦掉淚水,挽著她走進里間去安撫。 趙不尤心里卻一陣悲驚。郎繁之死,始終查不出緣由,沒想到竟從這里得到答案。郎繁去刺殺董謙,已是怪事,他竟然反被董謙殺死,更讓人錯愕。想那董謙,不過一介書生,而郎繁號稱“劍子”,常年練劍,就算不能與武夫爭斗,但在萬千士子中,已是極難得。 也許這便是大宋武功之實力,自太祖開國以來,為防武人亂政,重文輕武,即便行軍作戰,也以文臣統率武臣。百年以來,文氣倒是興盛,武力卻始終虛弱。百年承平,一旦遭遇危急,恐怕也會如郎繁一般,倉促應戰,不堪一擊。 趙不尤不禁有些悔疚,當初他和郎繁過招,知道郎繁這劍術多是虛式,難以御敵。不過想著郎繁也無需與人對敵,便沒有多言。早知如此,當時便該直言,教他一些攻防招式。不過,若當時教了郎繁制敵招數,死的便是董謙了。兩人都是良善之人,死任何一個都是莫大遺憾。 想到還有疑竇未解,他吐了一口悶氣,才問道:“瓣兒,你有沒有問董謙,他坐的是什么船?” “我特意問了。他說上了岸,回頭看了一眼,見那船帆布上繡著朵梅花?!?/br> “梅船?!”墨兒驚道。 “不止呢——”瓣兒又道,“我問他是哪間客艙,他說是間小客艙,還說記得一邊共三間,他是左邊中間那一間?!?/br> 墨兒更加吃驚:“康游就是到梅船左邊中間小客艙,去殺一個紫衣客!難道他和郎繁都是去殺董謙?這么說康游并沒有殺成,但那顆珠子和那對耳朵,他是怎么得來的?” 瓣兒又道:“更奇怪的是,董謙耳垂上還被穿了孔。寒食那天晚上,那個中年男子給了他一個袋子,讓他揣好。今天他把那個袋子給我了,你們看看——”瓣兒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緞袋子,遞給了趙不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