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雙眼漸漸涌上潮潤,大妹沉默半響,閉了閉眼,冷靜道:“現如今,我才明白自己更愿意做一棵離草,不耽柔情蜜意,無懼風雨相欺?!背榛厥?,屈膝向蘇姑夫和蘇姑母行了禮,徑直走出鄭家大門。 大妹到車行雇了輛馬車回東塘村,到家中已是斜日偏西,家里空無一人,兩扇柴門落了鎖,鎖是新的,大妹沒有鑰匙,于是坐在門檻上等待。等了一會兒,不見人回,遂去旁邊易嬸子家。 易嬸子正在納鞋底,看見大妹進來,連忙從床上下來,喜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鄭少爺一起嗎?” 大妹笑了笑,答道:“我一個人?!?/br> 易嬸子邊給她倒水,邊說道:“你爹到書局交稿子去了,小妹留在雜耍班未回,你家換鎖了,你一定進不去,幸好我這里有鑰匙?!闭f著要去箱底摸鑰匙。 大妹讓她不必忙,說道:“我就要走了?!?/br> 易嬸子詫異:“怎么這么急?不等你爹回來嗎?好歹吃過飯,明天再回吧?!?/br> 大妹從包袱里抽出一本書,拜托易嬸子道:“煩請嬸子交給我爹?!?/br> 易嬸子“哎”聲答應,把書拿在手里,送大妹出門,見外頭并無馬車,正要問問,大妹卻已經快步離開。 易嬸子回屋翻了翻書,見里頭夾著兩張紙,一張紅的,一張白的,她雖不識字,但也認出其中一張是銀票,只是不知道數目多少,想當然以為數額不小,頓時像握了個燙手山芋,連忙將銀票和紙張夾回書里,將書壓在箱底,想了想,又把柴門關上,守著箱子納鞋底,寸步不離,只等著溫秀才回來,把東西安安全全交到他的手上方能心安。 大妹走到村口,看見馬車并未離去,車夫站在路口招徠生意,想要再賺些回郡城路費。大妹于是依舊坐上他的馬車離去。 等到天黑,溫秀才和小妹一起回來,易嬸子背著小妹,小心翼翼把書交到溫秀才手上,特地抽出銀票,叮囑道:“我也不知道是多少,你要收好了,別弄丟?!?/br> 溫秀才看了看銀票,驚訝道:“一千兩……” 易嬸子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睛:“這么多……” 書冊封面印著“莊子”兩字,溫秀才隨意翻了翻,瞥見一張紅紙,拿出來看了一下,險些暈倒。 易嬸子見溫秀才臉色蒼白,急忙問道:“怎么了?” 溫秀才張了張口,發不出聲音。易嬸子又催問一聲,溫秀才囁嚅道:“休書……”猛然警醒,問易嬸子道:“大妹人呢?” 易嬸子兩眼發直,回過神,也慌張道:“走……走了……沒說去哪里啊,我還以為她要回鄭家……” 溫秀才疾奔出去,可是夜色茫茫,去哪里找?溫秀才挫敗非常,抱膝蹲在地上,咽嗚出聲:“我可憐的大妹啊……” 遭賊 又是一年上巳節,上京的春天到得晚,時維三月,楊柳不過才爆出些小牙尖尖,臘梅還未開敗,但是再冷的天也抵擋不住人們高漲的游興。大妹推開窗門,看見樓下大街車水馬龍,男女老少花月春風。 旅店樓下是個小酒館,有個江淮一帶過來的歌姬應客人要求唱了一出《百花彈詞》,已至尾聲。 “……君不見,霎時間,催花風雨。粉墻邊,蒼苔上,都是殘英。金谷園,剩得些,荒苔野蘚。百花洲,只是些,蔓茸青磷。彩云中,望不見,散花天女。春宮內,難覓個,花蕊夫人。覷得破,假機關,花開花落。悟得著,真消息,非色非聲……” 溫秀才接到大妹來信,得知她已在京城落腳,無病無災,一路平安。溫秀才終于放心,因心里高興,便依了李大人的邀請,從隔壁易嬸子那里買來一只大公雞,提著去縣城赴約。 李大人是溫秀才的昔日同窗,大妹和二妹皆在他那里上過私塾,后來他去了西北縣城當縣令,任期滿后,又被派遣去其他縣城,從縣官當到郡守,李大人十幾年未踏出過大西北,吃夠了大漠風沙。此次回京述職,朝廷準許他休沐三個月,回家探親。 李大人先頭一個月免不得要應酬南越郡的大小官員,至第二個月方有時間會會往時好友,可是溫秀才心里吊著大妹這塊石頭,哪里也沒心思去,一再謝退了那邊的請帖。溫秀才到達李家的時候,朝廷又下了任命書,要李大人一個月之后啟程去兩廣地區任職。 一別十多年,書生意氣難覓,新愁舊緒交合,舉起杯盞就停不住,一壇子酒盡底,兩個人皆醉得不省人事。李夫人讓下人收拾了廂房,安頓溫秀才住下。 小妹天擦黑才從縣城回來,從易嬸子那里得知溫秀才被李大人叫去了,料定他今晚不會回來,心底早就歡喜雀躍開了,一邊瞞著易嬸子不讓她看出來,一邊安安分分回家做飯。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小妹偷偷鎖了門,騎上馬直奔雜耍班住的客棧,將耍馬的后生叫出來,央他帶她去山上捉野豬,因后生說過野豬都是晚上出來活動的。 后生面有猶豫,推說今天太累。小妹怎能依他?尋常晚上溫秀才都在家中,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哪會善罷甘休? 后生敵不過小妹的糾纏,只好從屋里背出弓箭和柴刀,把劍給了小妹,讓她帶在身上防身,然后翻身上馬,帶著她前往城北密林。 宿醉醒來,溫秀才在李大人家吃過早飯才回。露濕花濃,柳梢上的黃鸝爭相唱鳴,溫秀才暈乎乎走在路上,打了個酒嗝,心想:越是官大,越是親和,半桶晃的水才會響咚叮,想想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二姑爺,縣官才做到七品,卻把官場那套表里不一的假仁假義學得個爐火純青。 回到家中,看見柴門大開,還以為小妹今日未出去玩樂,溫秀才喜了一喜,跨進門檻,正要褒揚幾句,卻見家里大亂,快步走到房中一看,只見床褥席子亂扔,箱子奩子倒扣,衣服褲子凌雜一地。 溫秀才急忙去翻箱底——哪有銀票蹤影?連床頭幾個買菜用的幾個銅板也被摸了個底兒清。溫秀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兩眼一翻,差點暈過去。 易嬸子走過來,被滿屋子的亂糟糟嚇了一跳,驚道:“莫不是遭賊了?” “小妹?小妹昨晚在家的呀?”易嬸子著急地問,鑒于小妹的前科,心里有了不好的想法:難道和那個耍馬的后生私奔了?但是易嬸子不敢說,怕溫秀才受不住,真的會被氣死。 溫秀才呆愣愣靠著床腳坐著,易嬸子六神無主,聽見門外響起馬蹄聲,連忙走出去,與沖跑進來的小妹撞了個滿懷,差點摔倒。 “哎呀,您添什么亂!”小妹連忙拉住她。 易嬸子反抓住小妹的手腕,著急道:“你們家進賊了!” 小妹急急走進屋中,與溫秀才商量道:“爹,咱們報官吧!”她是天將明時回到家中的,那時候家里已經遭盜,小妹跑出去再次跨上馬背,直覺便先回縣城找雜耍團,卻發現人去房空,客棧小二說他們半夜的時候就已經退房,好像有什么緊要的事情,連夜離開了東凌縣。 小妹確信是被他們給騙了,所以又急急忙忙跑去李府找溫秀才,得知他已經回家,又快馬加鞭趕至家中,想同溫秀才商量報官事宜。 大妹在客棧住了月余,總算等到她想要的消息,客棧小二笑說道:“金銀繡莊今兒貼了告示,要新招三名繡娘,請有意者攜繡品前去報名?!?/br> 大妹道了謝,打賞他幾個銅板。 在這月余的時間里,大妹因無事可干,又重拿起往日的繡花針,卻因為許久未做手疏,半個多月方才繡完一幅三寸見方的海棠春睡圖,但是怎么看怎么不滿意,遂只能拿出以前當姑娘時候做的繡品前往金銀繡莊。 金銀繡莊位于東城區的馬蹄街,這條街屬于上京老街,這一帶的房子因年代久了都比較舊,金銀繡莊便藏身于這樣的一片老宅子之中,若不是門匾上清清楚楚的黑底紅字,任誰也想不到眼前的就是赫赫有名的金銀繡莊,天下間最頂級的繡坊。 慕名而來的繡娘不少,在門口排起長龍,估計是知曉繡坊難進,上京本地的繡娘反倒不多。排隊的繡娘皆是少女年紀,衣著或光鮮或樸實,最小才年方二六,最高的不過二八,大妹一身婦人打扮,又年長許多,往她們中間一站,顯得格外突兀,那些姑娘們看她的眼神都明顯不對。 大妹看了看長龍首尾,走到近旁一處賣茶水和小食的鋪子里,要了一壺茶和一碟碼成小塔形狀的花生酥,坐下慢慢吃喝。然而花生酥太甜,大妹不過吃兩個就膩了,附近人家的小孩子聞著味兒過來,個子才剛剛與桌子等高,踮著腳尖,雙手扒在桌沿,怯怯看著這碟沒了塔尖的花生酥。 大妹隨手抓了幾個給他,小孩子遞過去雙手捧住,歡歡喜喜跑遠,卻引得一直注意這邊的幾個孩子一窩蜂擁上來,大妹便將一碟花生酥分完,轉頭看見隊尾的一些繡娘看向這邊,有不在意的,有羨慕的,有嗤咦的。 大妹自嘲地笑了一下,仍坐在桌邊飲茶,等著天色將暮,排隊的人不再那么多了,這才結了賬,站到隊伍末尾。 快輪到自己的時候,大妹看了下其他人繡品,發現大多技法都在自己之上,不免有些泄氣,但是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樣回去,所以只好交上繡品,報了姓名:“姓溫名思,南越人氏,現暫住長??蜅??!?/br> 出走 因料到自己不會中選,心里反而異常平靜,一夜好眠之后,大妹起身,去樓下要了一碗粥和一碟小菜,打算果腹之后去京里其他繡坊轉轉,看看有沒有招人的,畢竟身上銀錢有限,長住客棧也不是辦法,需要早作打算。 門外進來一個小廝,走到柜臺問掌柜的:“請問貴店是否有位姓溫的姑娘?南越郡來的?!?/br> 掌柜的朝大妹桌子方向努了努嘴,小廝看見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愣了愣。大妹掏出手絹擦了擦唇,站起來沖小廝點頭。 小廝這才相信眼前這位便是,因有些尷尬,笑得不大自然,道:“溫娘子,小的是金銀繡莊下人,奉我們繡莊主事之命來告知溫娘子一聲:您被我們繡莊錄取了,若是明日有空,便明日起開始上工,若是明日不能得空,那再商定時間?!?/br> 大妹緊答道:“明日有空,謝謝小哥特地跑過來一趟?!苯又鴱男渥永锩鰩讉€銅板打賞。 小廝彎腰感謝,揣著銅板離開。 小二提著水壺過來,往大妹的杯子續滿水,恭喜道:“金銀繡莊不好進呀,小娘子好本事?!?/br> 大妹笑了笑,坐下來繼續吃未吃完的粥,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論年齡,她不占優勢;論技藝,在東凌縣還算能拿得出手,到了人才云萃的上京,也就平平,不知金銀繡莊看中她什么。 二妹把兒子交付在丫頭照管,自己特地回溫家一趟。溫秀才見到她,好似抓到救命稻草,急巴巴道:“怎么樣?抓到那幫人了沒有?” 二妹搖頭,見溫秀才暗淡了眼神,連忙解釋道:“那些人都是慣犯,打著耍雜戲的幌子,行盜竊之事,而且絕不在在一個郡里長待,一旦得手,立馬化整為零,消失得無影無蹤,再犯事時,便聚零為整。之前縣里好幾戶人家都遭了盜,因他們手法老道,現場未留下蛛絲馬跡,因此無法破解,現在看來,該都是這幫人所為。這幫人行蹤不定,這一次在東凌縣出現,下一次可能去了云貴一帶,防不勝防,官府根本無從抓起?!?/br> 小妹哼聲道:“是姐夫讓你這么說的吧?” 二妹漲紅了臉,見溫秀才面如死灰,于是從懷里掏出一個手絹包裹的東西,硬往溫秀才手里塞。 溫秀才打開看了一下,見是個黃澄澄的小鐲子,于是把它還回去。二妹兩只手反背在身后,就是不接受。 鐲子是大妹送給二妹兒子的周歲禮,當時共打了一套,有長命鎖一只,手鐲、腳鐲各一對,平常放在華氏那里保管,只因前幾天應另一位官夫人的約,二妹抱兒子過去玩,華氏這才把長命鎖和手鐲拿出來裝點門面,回來之后,華氏還沒來得及要回去,二妹偷偷拿出來一只。 溫秀才皺眉,不悅道:“你這是做什么?”繼續把鐲子往二妹手上塞,“當心被你婆婆知道?!?/br> 二妹紅了眼圈,難得倔強一次,扭著身子不要,“知道就知道吧,還能怎樣?總不會打死我!”二妹央求溫秀才道,“反正追不回來了,不如把狀紙撤回來吧?”一千兩銀子是大數字,算是個大案子,關系官員的考核。 溫秀才忍不住又抹起眼睛,哽咽道:“這是鄭家給你大姐的錢??!你大姐眼界這么高,心性又要強,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嫁人,她無子無女,長輩再好都要入土的,姊妹再好,遲早都是別人家的。留著這筆錢,以后就算孤苦無依,好歹還能有個依靠……” 二妹羞得滿臉通紅,抬頭見小妹臉色不好,忙拉了下溫秀才衣角,見小妹垂頭喪氣回臥房,二妹輕聲提醒溫秀才:“爹你別再說了,小妹這個樣子,指不定會做出傻事來呢!” 溫秀才嘆了口氣,面朝里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二妹嘆了口氣,包好鐲子塞回懷里,走去廚房做飯,又炒了幾個素菜。 忙乎完之后,還未到午時,二妹進屋喚溫秀才和小妹吃飯,見他們都躺在床上不吭聲,只好把菜悶在鍋里,洗了手出去,掩上柴門,因怕華氏回家看不見她,又罵她懶罵她沒用,著著急急往縣城里走。 溫秀才在床上渾渾噩噩一整天,腹鳴如雷,卻沒半點心思吃飯,到了深夜睡去,迷迷糊糊醒來已是天明,起床看見小妹臥房門開著,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桌椅擦得纖塵不染,地面也是干干凈凈,要知道她以前是不耐煩做這些的。 溫秀才嘆了口氣,去廚房揭開鍋蓋,見飯菜還是昨天中午留下的,未動分毫,已經餿了,只好盛出來拿去易嬸子家里喂雞。 溫秀才重新放米、加水煮飯,蒸了碗雞蛋羹,便算是這一頓的菜蔬。 等到飯好,溫秀才去找小妹吃飯,遍尋屋里屋外也不見人影,自丟錢之后被壓抑的怒火徹底爆發,“啪”地一聲重重摔上柴門,惡狠狠地想:當沒生過這么不懂事女兒! 怒沖沖進廚房盛飯,但一口氣堵在心口,哪能吃得下? “哐當”一聲,溫秀才連鍋鏟也扔了,坐到廳堂的椅子上生悶氣,瞥見桌上倒扣著一口碗,碗下押著一個紙條,遂拿起來,只見上面寫著:“父親大人在上,兒三拜叩首。蓋因女兒蠢鈍,引狼入室,家中才遭此厄變,往后大姐生存無依,也系女兒一人之因。女兒自知罪孽深重,欲外出營生,不贖清醉債,誓不還家。兒再拜叩首,望父親大人萬福金安,勿以女兒為念?!?/br> 溫秀才緊攥著信紙跑出門,見旁邊的馬欄空空如也——小妹真的走了,不禁又是傷心又是憂心:她還這么小,都沒到及笄之年,從未出過遠門,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女子,能去哪里?小小女子,倔強起來九頭牛都拉不了…… 溫秀才緊握的信紙,不禁淚流滿面:人海茫茫,他能到哪里去找? 故友 金銀繡莊是一個三進的宅子,靠近大門的是門房、男仆和繡男的住所,刺繡一般是女子的事情,但不乏也有男子好此道,只是人數較少,且被世人所偏見,一般繡坊不予接納,唯金銀繡莊例外,將他們等同于繡娘們看待,能否進來各憑本事。金銀繡莊總共進來過6名繡男,娶妻生子之后,大家先后都戒了此道,老老實實找適合男子做的事情營生,唯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先生還留在這里,老先生姓李,三十歲進的金銀繡莊,在年輕一輩繡娘中,是元老級的存在。 第二進是繡坊所在,共三層樓之高,大大小小房間無數,比繡娘和繡男人頭還要多,這么大的繡莊,繡娘和繡男加起來也不過十余人,甚至與孫家這個小繡坊相當。 金銀繡莊重質不重量,繡品以精、巧、奇、新著稱,名氣大到這種地步,是挑單子來做的,如果是長篇巨幅,就由幾個繡娘在大房間內共同完成,如果是小幅繡品,則每人一個房間,關起門來,清清靜靜。 第三進是繡娘們的住所,為幾個獨立院落,白墻青瓦,干凈素潔。姑娘們愛花,房前屋后栽了不少,有海棠、迎春、碧桃、萱草、墻下紅等等,熱熱鬧鬧擠在一起,喜氣洋洋地開著。 走在前頭領路的是金銀繡莊的丫頭,要帶大妹和另外兩個新招取的繡娘去見繡莊主事,兩個繡娘皆是豆蔻年華,因為年齡相仿,手挽手走在一起。 丫頭帶領她們走進主院正廳,主事正端坐在主位上等候,主事姓秦,大家都稱呼她為秦姑娘,是位四十多歲的女子,仍作姑娘家打扮,一雙素手圓潤纖尖,水蔥一般。 秦姑娘長著一張討喜的娃娃臉,皮膚光潔白皙,但不茍言笑,一雙厲眼有說不出的震懾力,冷冰冰開口道:“該說的規矩,桂子已經同你們說過,我不再費言,老老實實做事,安安分分當人就是?!鞭D頭掃了一眼大妹,道:“根基如何,你自己清楚,有志不在年高,三個月為期,望你善待光陰?!?/br> 從主院出來,桂子先給她們分配住宿的地方,就在主院附近,經過一條□□,拐個彎就到,房間卻只有兩個。 桂子等著兩個姑娘放好包袱,說道:“先休息一下,午時到前院用飯?!敝?,帶著大妹一路分花拂柳,穿庭過園,走甬道下石橋,來到僻靜的所在。 推開門,首先看到的是院旁的一抹濃綠,兩棵老葡萄樹纏繞一處,匍匐上花架,將頂上遮得密不透風,綠葉蔭蔭,間有嫩黃小芽探頭探腦隱藏期間,分外可愛。院子正面是一個大房,兩間通作一間,垂著湘簾,兩邊各附一間耳房,院子左右各有屋子三間,一明兩暗,右手邊這一排幽窗半開,屋外游廊掛有一架紅嘴綠毛的鸚鵡,看見桂子和大妹二人,撲棱棱翅膀,跳著腳嚷道:“貴客上門,貴客吉祥?!蔽輧炔o人出來應答。 桂子帶著大妹去了左手邊,打開門,推開窗,笑說道:“jiejie在這里休息一下,等到正午再同我們一起吃飯?!?/br> 大妹謝過她,送她出院門,回到屋里轉了轉,屋子很大,被珠簾和多寶架隔成三間,一間小廳,一間梳妝房,一間臥房,不但窗明幾凈,被褥床帷幔全新,連妝臺上的胭脂都是剛買的。多寶架上擺著一只大花瓶,滿滿插了一瓶子紅黃藍紫月季,五顏六色,芳香撲鼻,擺放的時果也都是極新鮮的,還有糖葫蘆、豌豆黃、驢打滾等上京小吃擺了一桌子,考慮之周到,準備之細致,令人詫異。 打開包袱,大妹把衣服掛放在衣櫥里,把首飾放進妝臺,出來在小院里轉了轉,未見對門的女子回來,遂回房里坐了一會兒,等到午時,出去和眾繡娘一同吃飯。大妹自知自己繡技薄弱,能被錄取已是破格,三月之期便是金銀繡莊給她的機會,若是期滿之后仍不能達到要求,只能整理包裹自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