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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過門在線閱讀 - 第25節

第25節

    徐西臨另一只手在空中抬了許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竇尋的脖子上,又在他的臉上輕輕地摸了一下,竇尋立刻敏感地瞇了瞇眼,下意識地他手上蹭了蹭。

    徐西臨不知怎么想起竇尋上次“試他燒不燒”的時候做的事,他微微抿了抿嘴,問竇尋:“你是不是有點發燒?”

    竇尋用了點力氣反握住他的手。

    徐西臨猶豫了一下,心里給自己找了個“正當理由”:“我只是怕他發燒?!?/br>
    他這么想著,用嘴唇在竇尋的額頭上貼了一下。徐西臨這輩子唯一會的試體溫技能就是使用溫度計,對溫度高低根本沒概念,手不管用,嘴自然也沒智能到哪去,可想而知沒試出什么所以然來,但他就著這個姿勢感覺到了某種異樣的親密。

    徐西臨的心跳忽然加速,七上八下地亂竄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

    樓梯間鋪的都是木地板,人一踩就有“嘎吱嘎吱”的響動,徐西臨吃了一驚,猛地抬起頭來。

    杜阿姨顧忌男孩年紀大了,多少不方便,沒事不會到他們倆的房間來,要打掃也會提前打招呼,這會只是敲了敲門,在門口說:“喝了酒不能直接躺下,阿姨泡了點溫蜂蜜水,還有酸奶,就放在外面小桌上,看吃哪個舒服,自己拿?!?/br>
    徐西臨趕緊應了一聲,要出去拿,一站起來,卻發現竇尋還攥著他的手。

    徐西臨有幾分不自在地低聲說:“我去拿東西?!?/br>
    竇尋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依然抓著他不放,手指頭稍微輕了些。徐西臨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然后竇尋的神色一下黯淡了下去。

    徐西臨干咳了一聲,不敢再看他,飛快地出去胡亂拿了一杯什么,往竇尋手里一塞:“喝了?!?/br>
    然后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屋。

    徐西臨后背被汗浸透了一小塊,脖子上有根筋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一直亂跳,他一眨眼,額角一滴汗就給眨下來了,順著鼻梁往下流。

    徐西臨發了一會呆,洗了個半冷不熱的戰斗澡,然后回到書桌旁邊,拿起了徐進的相框,迷茫地想:“我怎么辦?”

    過了一會,他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這種事,哪怕他媽還活著,他也不敢大喇喇地拿出來問她,現在她媽不在了,他居然后知后覺地依賴起她來。

    徐西臨決定不往學校跑了,先自行做了幾張卷子冷靜了一下,做完一抬頭,已經十一點多了,杜阿姨削了水果,不敢打擾他,都放在門口起居室里,已經氧化得有些泛黃了。阿姨和mama的區別就是,mama會毫無顧忌地推門進屋放下水果。

    徐西臨隨便吃了兩口,他酒量還不錯,就是一喝酒就容易失眠,分明已經很累了,躺在床上就是翻來覆去,終于還是不踏實,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溜進竇尋屋里看了一眼,見他已經老老實實地睡了,空杯子撂在一邊,還知道自己搭上薄被子,臉色也正常了,這才算放心,而后越發心事重重地走了。

    他自己跟自己沒法自欺欺人,輾轉半宿,總為自己方才所作所為心虛,思前想后了不知多久,連外婆萬一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會是什么表情都考慮了。

    老話說父母不能陪子女一輩子,祖父母當然就更不用指望了,生離死別是遲早的事,有些事縱然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可是對于外婆來說,那一時也夠用了……而將來外婆要是也沒了,他就真的只剩下孤家寡人一個了,還會有人在意他是什么性向嗎?

    徐西臨想到這里,心里又從局促不安轉成了荒涼。

    人人都是有點虛偽的,像竇尋這種敢破罐子破摔的,也不過是多年失望慣了釀造出來的冷漠,心里未必會舒坦到哪去。

    徐西臨虛偽得則更復雜一些,他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過得太久了,養成了一副雖不至于抓尖要強、但什么都想兜著的貪心,他即想和同學玩,又會注意保持成績,仗著幾分小聰明,成績雖不突出,但還算能兼顧……久而久之,他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事都能這樣。

    徐西臨想過得隨心瀟灑,不愿意委屈自己,但又不敢完全的離經叛道,因為當慣了不用人cao心的優等生,他像一只圈養的寵物,即便沒有繩拴在脖子上,也不會自己叛逃到野外去。徐西臨想兩全其美,想要多方兼顧的大團圓,然而時至今日,他發現自己力有不逮——他想要竇尋,不想要同性戀。

    他想要那個陪著他一起走過這座房子聚聚散散的少年,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地戳脊梁骨罵變態。

    徐西臨亂七八糟地胡思亂想了很久,才稀里糊涂地睡了,還做了個亂哄哄的夢,醒來以后情節忘干凈了,卻不由得悲從中來。

    那天竇尋雖然是醉實在了,但是記憶有沒有斷片,還真不好說。徐西臨懷疑那天的事竇尋都記得,因為他把每周回家頻率增加到了三次——他在小區綜合健身房的拳館里報了個名。

    健身房是年卡,大部分冤大頭都是一時沖動進去辦了卡,然后教練臉還沒混熟就束之高閣,只有竇尋,一周兩次泰拳一次自由搏擊,風雨無阻從不缺課。還在家里自己動手diy了一個器材——他拿了跟鐵棒,兩頭用海綿捆上便于手拿,中間拴一根粗繩,繩子地下掛重物,通常是灌了水的飲料瓶子。

    徐西臨進入高考最后沖刺階段的時候,竇老師這個陪讀沒事就在旁邊鍛煉,他把雙臂伸直,兩只手攥住棒子兩端,雙手轉鐵棒把掛著掛著重物的繩子一點一點放下去,再一圈一圈的轉上來,反復一百二十圈,歇五分鐘,再來一輪,據說是又能鍛煉腕力又能鍛煉臂力……不過徐西臨拿過來玩了一會,覺得這玩意容易得腱鞘炎。

    竇尋不是一個熱愛運動的人,徐西臨懷疑他是被那天月半彎門口的事刺激到了,但一直沒敢問。

    那天之后,徐西臨跟竇尋相處起來有些細微的變化。兩個人互相都有點小心翼翼,過激的肢體接觸和言語交鋒都收了起來,進而大幅度地減少了吵架的頻率,和平了不少。兩人各自探頭探腦地觀望“敵方陣地”,不知道下一步是戰是和。

    后黑板的高考倒計時牌比衛生紙用得還快,一抽一抽,很快見了底,這段日子大考連著小考,考到最后,學生們基本已經對考試麻木了,人心漸漸浮動起來。

    蔡敬每天來得最早,走得最晚,基本開門鎖門都成了他的事。

    平時已經很早,周一則比平時還早——他要趁著學校里沒人,把給羅冰的禮物塞進信箱里。

    這幾乎已經成了蔡敬的心理寄托,他叔叔越來越沒有人樣,每天要么不見人影,要么弄得滿屋酒糟味,蔡敬躲著他走,恨不能在教室里打個地鋪。

    徐西臨明顯消沉的那會,別人都生怕刺激他,只有蔡敬心里不以為然,因為徐西臨家里畢竟還有個外婆,哪怕他媽沒了,他們家也用得起保姆,他也依然喜歡什么買什么,不用為了學費發愁,不用算計在食堂吃什么省錢。

    蔡敬好像是個在風雪里露天長大的孩子,皮rou反復皸裂,長出一層又一層粗糲傷疤和死皮,已經失去了一部分對痛苦的感知能力。

    蔡敬對著銹跡斑斑的信箱鐵門嘆了口氣,心想:“熬過這一段就好了?!?/br>
    能考上大學,他的翅膀就算硬了,能自奔前程,擺脫現在的生活了。

    蔡敬走了以后,一個瘦小的男生從旁邊的宿舍樓里躲躲閃閃地溜出來——如果竇尋在,大概能認出他就是李博志他們幾個在教二樓廁所里揍過的男生。

    他像個小耗子一樣躡手躡腳地來到一班班級信箱前,手里攥著一根鐵絲,戰戰兢兢地對著一班信箱的鎖捅了一會。

    信箱常年風吹日曬,鎖頭就是個擺設,防君子不防小人,被那男生幾下捅開了,他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一眼,把蔡敬方才塞進去的信封拿了出來,轉身跑了。

    吳濤因為拿到了專業課成績,不用每天訓練,又因為臨近高考,家里總算狠狠心拿了點錢出來,在學校門口給他租了個房,已經搬出去了,宿舍樓一霸李博志最近心情非常惡劣,逮著誰誰倒霉,像他這種處于食物鏈底端的人,不能反抗,只能迂回自救。

    平時李博志他們訓練起得早,每天會把他戳起來讓他給疊被子買早飯,男生早就注意到了每周一都來塞東西的蔡敬。他聽人說過這個小四眼,吳濤他們班的,特別會鉆營,到處打工,自己兼顧不過來,還找人替班。

    高二下學期,吳濤他們輪流幫他值了將近一個學期的班,李博志還在背后笑過,說吳濤仗義得都傻逼了。

    “他肯定有錢?!蓖盗藮|西的男生想。

    隔天晚上晚自習,蔡敬照常給自己加課,快十點才走,整個教學樓都空了,各班都熄了燈,他一個人從空蕩蕩的樓道里走出去,一出教學樓,就看見幾個人聚集在門口。

    蔡敬看了一眼,見是李博志那一伙人。沒有徐西臨和吳濤他們在,蔡敬不想跟這伙人有什么交集,低著頭權當沒看見,繞著他們走,誰知剛走出幾步,身后突然“哎”了一聲,一個東西從天而降,正砸在蔡敬面前。

    正是蔡敬給羅冰那封無署名的信。

    李博志大搖大擺地帶著人走過來:“我一哥們兒撿了個東西,是你的嗎?”

    蔡敬腦子里“嗡”一聲,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書包帶。

    李博志踢了踢地上的信封,似笑非笑地對蔡敬說:“別人拾金不昧,丟東西的總得表示表示吧?不過我也聽人說了,你手頭不太松快……這怎么辦呢?”

    李博志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伸出巴掌重重地往蔡敬肩上一拍:“要不然麻煩你幫個小忙吧,就算咱們兩清了,怎么樣?”

    第33章 抉擇

    李博志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當然想不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陰謀詭計,就是上次在月半彎被宋連元攪局弄得他很不甘心,他當時本來只想順便出口氣,未果后回來生了幾天悶氣,反而越來越順不過氣來,打算不依不饒了。

    六中畢業證已經發下來了,他即將滾出這里,到時候條條大路,沒有一條是他走的。

    李博志想得也開,既然這樣,不如趁臨走之前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把他看不順眼的人都收拾一通,沒什么用,就圖個痛快。

    人活著不就為了痛快嗎?

    李博志知道竇尋常到六中來,想讓蔡敬找機會把人留住,然后創造個落單的機會——他打算從叛徒吳濤開始,把以前當面給過他沒臉的徐西臨,“舊冤仇”沒解決的竇尋還有一干看不順眼的人都收拾一遍,反正別人有前程,他沒前程,別人要高考,他的高考就是個湊數,去不去都一樣。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你要是不愿意干也行,你李哥佩服你講義氣,不勉強你,”李博志說,“下禮拜我們還在這等你,也不用太多,給一千塊錢就成,夠意思嗎?”

    蔡敬高二一年打工,攢下了兩千多塊錢,上學期一分錢掰成八瓣花,硬是把每個月的生活費壓縮到了兩百以內——六中食堂價格比別的學校高,普通女生隨便吃一頓也要四五塊錢。有一次七里香他們去一個縣級中學學習,回來拿艱苦樸素精神念叨他們,全班都恨不能塞住耳朵,大概只有蔡敬一個人聽進去了,他羨慕縣中的物價水平。

    除了省,蔡敬還趁寒假沒日沒夜地幫語文老師攢了一套作文書,拿了一點稿費,至今,他手里總共就還有一千出頭,這是他從牙縫里攢出來,他也想高考的那幾天能稍微補充一點營養,也想能多存下來一些,起碼湊夠去外地求學的路費。

    六中校風整肅,三年間,徐西臨又一直照顧他,誰都知道蔡敬是誰罩的,平白無故沒人故意招他。蔡敬從來沒遇到過這種無賴,一時氣得有些說不出話。

    “你腦子清醒一點,”李博志一只腳踩在地上的信封上,“羅——冰——哎,羅冰是哪個妞來著?”

    他身邊幾個人猥瑣地笑起來。

    蔡敬的臉色變了:“你別忘了這是學校,別說你沒證據說這玩意是我的,就算我給女生寫情書又能怎么樣?你這是敲詐勒索!”

    李博志挖了挖耳朵:“給哥普法???哈哈——我就是敲詐勒索啊,畢業證都發了,開除我啊,誰管得了我?你接茬牛逼吧,哥以后天天帶人來跟你打招呼,祝你考個狀元!”

    李博志說完,帶著一幫狗腿子嗷嗷亂叫著從蔡敬身邊呼嘯而去,臨走,有個尖嘴猴腮的還回過頭來沖蔡敬嬉皮笑臉:“我知道你在哪當服務員,下回吃飯找你去??!”

    第二天一早天氣就不好,剛到學校沒多久就下了場雨,課間cao只能取消,白得了個大課間的高考生們忙著補覺做題,蔡敬的氣色跟沉沉的天相映成陰。

    連整天算命的二百五老成都察覺到了。

    老成以為他是臨近高考了緊張,故意逗他,拿兩張紙條給自己貼了兩撇小胡子,舉著個筆筒,里面塞滿了紙條卷的簽,轉身趴在蔡敬桌上:“來來,老蔡,抽一根去去晦氣。你怎么這個臉色,昨天夢見七里香了?”

    蔡敬勉強笑了一下,剛要伸手,就聽見徐西臨干咳了一聲,老成一回頭,正跟“晦氣的”七里香看了個對臉,嚇得魂飛魄散,慌慌張張地轉回頭,落了一張紙簽在蔡敬桌上,被蔡敬用卷子蓋住了。

    等七里香怒氣沖沖地走過去,蔡敬才偷偷把那張紙簽拿出來,看了一眼,手就哆嗦了一下——上面寫著“下簽(今天請你吃飯)”。

    “別搭理他,”徐西臨在旁邊發現蔡敬臉色不對,小聲說,“姥爺那一罐子都是上簽,誰抽著誰得請他喝奶茶,依然嫌他太賤,往里插了幾張下簽,專門讓他出血的,抽中的是中獎了,讓他晚上請吃你吃牛rou面?!?/br>
    蔡敬僵硬地笑了一下,沒把他的勸解聽進去。

    人得意時,逢兇也能化吉,失意時,喜鵲也報喪。

    蔡敬僵坐良久,仿佛鼓足了勇氣,開口對徐西臨說:“有件事……”

    徐西臨:“嗯……臥槽!”

    他兜里電話響了——不用看都知道是竇尋,他一個禮拜回家三天還不肯滿足,只要天氣不好,竇尋就會掐著他大課間的時間給他打電話,徐西臨懷疑竇尋一輩子的話,一半留著損人,剩下一半可能都跟自己說了。

    徐西臨只能在桌子底下偷偷接,因為七里香鐵血規定了,高三下課除了上廁所和小聲講題,不許干多余的事。

    這規矩立了有一陣了,但徐西臨沒跟竇尋說過,否則竇尋就不會打擾了。

    于是竇尋依然是打,徐西臨也依然是偷偷接,有時候七里香在旁邊巡邏實在接不了,就回短信說老師壓堂。

    等徐西臨跟地下工作者接頭一樣接完電話,這才有暇轉頭問蔡敬:“怎么了?”

    蔡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這么一打岔,早已經消弭于無形,他搖搖頭,只說:“想跟你借一下筆記?!?/br>
    徐西臨毫不在意:“自己拿?!?/br>
    蔡敬神思不屬地翻出來,半天看不進一個字,他的身體端坐教室,心里火燒火燎。

    去年他被放高利貸的人堵,還可以毫無顧忌地告訴同學,當時徐西臨輕飄飄地替他解決了,雖然至今沒告訴過他是怎么做的,但徐西臨既然能解決放高利貸的,當然也解決得了李博志。

    只要他敢說。

    可蔡敬不敢。

    李博志跟他要錢,威脅他不給錢就天天堵他,或者去他打工的地方搗亂,這些都可以說,但是不能說羅冰的事,死都不能說。

    李博志雖然腦子有坑,卻居然瞎貓碰死耗子地壓住了蔡敬的死xue——蔡敬心知肚明,徐西臨可能會不高興,但至多自己膈應一會,未必會真的跟他計較到底。

    他不怕徐西臨,怕自己。他私下里做著自己想入非非的“圣人”,干的都是不見光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時候,他就可以用一塊自欺欺人的毛玻璃蓋住,讓自己“霧里看花”,什么都美??墒沁@件事一旦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的“毛玻璃”就要分崩離析了,他所謂的“精神支柱”會塌,他會直面自己的齷齪與無恥。

    蔡敬不見得會想這么明白,他只是本能地無法對徐西臨開這個口,甚至一整天跟他說話的時候都十分緊繃。他每天提心吊膽,飛快地有了一塊腫瘤一樣的心病,而蔡敬平時心事就重,在第三次模擬考試即將到來之際,一時半會也沒人發現。

    蔡敬失眠了幾天,寄希望于李博志撩個閑就把自己遺忘。

    整整一周,他甚至寧可回到酒氣熏天的“家”,也不敢在學校多做逗留,蔡敬抱著一絲天真的忐忑想:“只要我不落單,他們就不敢拿我怎么樣,這還是六中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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