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第150章 惡毒婦獻惡毒計禽獸父作禽獸事 槿娘杏娘來了,桂娘梅娘卻不曾上門,倒不是她們不想,兄弟一家好容易回來一趟,于情于理都該去看看的,更別說桂娘還做了好些茂哥兒穿的衣裳,預備著來的時候一并帶過來,她不能來,是為著臉上有傷。 紀二郎自得了個外頭的兒子,越發不把家里的老婆女兒看在眼里,他一年三百六十日,總有三百五十九不著家,桂娘又是落過一胎的,月子里頭作下病來,好容易得了蘿姐兒,也不知燒了多少香喝了多少藥,家里還單供了送子觀音跟藥師菩薩,俱沒用處,耕田的不肯犟地,哪里能有收成。 蘿姐兒眼看著就要十五了,桂娘已是認了命,哪里知道紀二郎在外頭還能折騰出個孩子來,那李寡婦的餛飩店就在衙后街前兩條巷子。 王老爺剛離開濼水時,紀二郎就跟這俏模俏樣的寡婦勾搭成jian,桂娘先還說他,只當他還能收回心來,哪里知道紀二郎原就是看在王老爺面上才收斂的,似他這等人,脫了鉗制倒比原來更兇,吃酒打老婆還是尋常,到得后來,整日整日的宿在李寡婦店里,再不進家門。 桂娘在他跟前還不如樣物件,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半點不留情面,可對著個靠他吃飯的小寡婦,反倒千珍萬愛起來,但凡她說出口的,再沒有個不依的。 李寡婦原還遮掩著,怕人知道了說嘴,待看見沒個娘家人幫著桂娘出頭,她自個兒還恨不得把事兒捂住了不傳出去,氣焰一下子高起來,倒先伸手去撩桂娘,特特打濕了紀二郎擺在她這兒的衣衫,使了街上幫閑的往紀家去傳話,叫桂娘送一套干凈的來。 桂娘只悶了頭哭,還不敢不送,再怎么也不能讓女兒沾這樣的事,只拿干凈包袱布包了衣衫鞋襪,還請那幫閑送過去。 李寡婦原來肚子里沒東西,不敢做得過份,桂娘又繞著她的餛飩店走,,只指使她一回兩回,等到她腰身粗起來,氣也跟著粗了,拿到手就拿剪子剪碎,再拿了一包袱碎布去跟紀二郎哭:“jiejie這是咒我呢,我自從來不于她相爭的,倒剪起官人的衣裳來,倒不如把我這身子剪碎了?!?/br> 紀二郎暴跳如雷,也不問情由,臉漲得通紅回得家去把桂娘揪著頭發打了一頓,等他氣性過了,再看桂娘,臉上竟也破了相,待他酒醒了,見桂娘傷得倒在榻上,蘿姐兒小聲抽泣,還待上前要罵,蘿姐兒抬頭直瞪瞪盯住他:“舅舅送了信來,阿公舅舅都要回來了?!?/br> 紀二郎原見著女兒這付模樣啐一口正要上手,聽得這一句,硬生生停住,罵咧咧的出了門,度了桂娘的性子不敢去說,又想著王老爺如今已不是縣丞,就算王四郎富貴,縣太爺也不定就聽他的,到底有些心虛,往李寡婦店里去,叫她關了門不作生意,打上半斤酒,吃個頭暈眼花,大了舌頭叫她先不上門,只作斷了來往,等人走了,他再來。 李寡婦打橫了坐陪,手里拿了盅兒陪著吃水酒,口里還道:“紀大捕頭還怕他,想兒子的時候怎不說的,如今到要我瞞著,我這肚皮哪里還瞞得??!” 李寡婦將要臨盆了,她是開店的,又從沒想著要瞞,街上哪個不知,俱都有看紀二郎笑話的意思,還有些個知道關竅的把王家拿出來說事兒,說是原來王四郎下了冤獄,就叫紀二郎差點打死,如今王家富貴不可同日而語,別個巴結還來不及,才走了一年多,竟作踐起人來了。 李寡婦若不是著急肚皮,哪里會干這樣的事,她也曉得王家勢大,不說王老爺退了下來,王四郎有錢,在濼水便是獨一份的,她這肚里的娃娃,若沒個名份就是jian生子,不論男女,長大了俱沒個好前程。 她一向哄著紀二郎給她個名份,便是個妾又如何了,可紀二郎別個吃她的哄,這上頭卻不肯應,還同她說:“那老東西看著就要死的,等他死了,便是把你娶進來當了正房又如何?!?/br> 她一面哭一面訴苦,到得最后咬著牙,抱了將要臨盆的肚皮往衙后街去了,一進門就顫抖著跪下,哭一聲jiejie,又是說自家怎么怎么命苦,又是說甘愿作妾,實是仰慕紀二郎的人品,又說她命里就是生男的,這一胎定是個男娃兒,卻無端端的要背著jian生子的名頭,求桂娘給她一條活路,若不然她便只好去跳河了。 桂娘自個兒傷著躺在床上,看著她又哭又跪又是陳情,一字字一句句說得動人心腸,又戳中了她沒兒子,往后怕也不會再生,咬了唇兒還不曾開口,蘿姐兒端了藥碗進門,掃她一眼:“那便去罷,河上不曾加蓋子,等你發送,我只往菩薩面前多燒幾卷經罷了?!?/br> 李寡婦一噎,她親瞧見過幾回桂娘帶了蘿姐兒繞了她走,只當這母女兩個俱是軟弱人兒,哪里知道她竟是個口利的:“姐兒這是要我的命,我這肚皮里的娃娃,卻是紀家的種?!?/br> 蘿姐兒冷笑一聲,眼里的輕蔑刺痛了李寡婦:“寡婦懷孕聞所未聞,下賤人別踏臟了我家的地?!闭f著就趕她出去,李寡婦氣得很了,原想著順勢一倒,偏舍不得肚皮里的孩子,灰溜溜回得家去,一路上衙后街那些個婦人都在罵她沒臉皮。 往紀二郎面前又少不得一番哭訴,說自個兒帶了禮上門去的,大著肚子還下了跪,偏叫姐兒趕出了門,紀二郎又想發作,可到了家卻怎么也拍不開門,蘿姐兒把門拴得牢牢的,吹了燈,任他在外頭怎么叫,就是不開。 紀二郎抬腿踹門,可那結實的大木門哪這么容易踢壞,他恨踹了幾腳,差點兒沒把腳給踢傷了,里頭桂娘膽顫心驚,可蘿姐兒攔了門不叫她開,她也怕開了門,紀二郎由著性子打了女兒,抱成一團,等到白日里,才敢開門。 王四郎信是來了,人卻還在船上,李寡婦知道這孩子得趕緊生下來,頭上綁了帕子,兩手攥著繩子在后院里頭起跳,跳得提前發動,果真生了個男娃。 她心里恨桂母女不給她路走,抱了娃娃給紀二郎,說道:“jiejie雖不叫我進門,我卻是你紀家的人了,依著我說,倒不如親上作親,幸許jiejie知道我的心,就能容了我?!?/br> 紀二郎還不曾想到什么親上加親,李寡婦已經開口:“我表哥家里的兒子,學問人品樣樣都好的,看著倒跟咱們家的姐兒襯頭,不如把姐兒嫁了他,自此也算連上了親,往后咱們榮哥兒,也能有個離不脫的靠山?!?/br> 李寡婦原在當閨女時,便跟表哥有些不清不楚的,后來成了寡婦,更加不避諱了,她打的主意,就是紀二郎家里是有份家私的,蘿姐兒那份子陪嫁正好給表哥賺去,自個兒把得另一份,到時蘿姐兒捏在他們手里,還怕桂娘不讓著她,說不得就要三跪九拜的請她進門,到時候拿喬的就是她了。 紀二郎回去便說:“我給女兒尋了門好親事,你把庚帖子拿出來,我好去跟人合八字?!惫鹉镒陨碥浫?,女兒的事情上頭卻比誰都警醒,聽他一說忙忙問道:“是誰家的子弟?我也好去打聽打聽?!?/br> 紀二郎一腳就要踹上去:“你打聽得甚,頭發長見識短,cao蛋都沒人要的東西,趕緊把那庚帖拿出來?!彼@話一說,桂娘更不肯應,紀二郎吃得一張紅臉,待她問了兩句,便道:“原是你meimei表哥家的兒子,咱們親上作親?!?/br> 桂娘譬如大冬天掉了冰雪窩,身上冷一陣熱一陣,頭一回大了膽子啐上去:“不要臉的破爛貨!還敢打這個主意,叫她死了心斷了念,我便是死了,也不會許!” 紀二郎伸手又是一頓打,這回下了狠手:“不會下蛋還占著窩,你個臊性的東西?!迸娲蛄藘捎浂?,桂娘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一口血水一吐,還沒等嚷起來,蘿姐兒拿了繡筐回家,看見娘又在受苦,隨手摸了繡筐里的剪刀,擋在紀二郎身前瞪住他:“你再上一下手,我的剪子可不長眼!” “反了反了!”紀二郎氣得哧哧出氣,抬手就要打她,叫她剪子一晃,差點兒刺中了手,紀二郎一腳踢過去,蘿姐兒替桂娘一擋,挨在骨頭上,當即倒在地上,手上的剪刀飛了出去,落到門邊的街上。 外頭正熱鬧著,忽的一把剪刀飛出來砸在地上,這動靜卻不小,俱都伸頭往里看,一眼就瞧見地上吐出一灘血。 這卻是要打出人命來的,幾個婦人原就厭惡紀二郎為人,大聲嚷嚷起來,紀二郎恐怕事情鬧大,推開人出去,還是鄰居進來扶起了桂娘蘿姐兒,又給她們請了大夫,抓了藥煎得了送了一碗進去。 桂娘才剛吐血的時候沒覺著,等收拾起地下來才曉得被他打掉一顆牙,蘿姐兒挨的那一腳,雖沒傷著骨頭,解了衣裳也卻一片都是紅的,到第二日漸漸青紫,桂娘一瞧見就落淚:“再不能叫他把你嫁給那人,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斷不叫他做這禽獸事?!?/br> 蘿姐兒卻拍著桂娘的背:“娘,我誰也不嫁,咱們不靠著他,我來養活你?!钡仁稚系腻X再多些,便能典了屋來住,她瞞得風雨不透,就怕走露了消息紀二郎上門去尋玉娘要錢,父母在無私產,她賺得這一分一厘,若他真個想要,一文也拿不回來。 桂娘聽見女兒這樣說,只當她是氣話,卻不知她早就在盤算這樁事,還拍她的手:“往后給你尋個好夫婿,再不似你爹這般的?!?/br> “娘,我真個不嫁,不如咱們一起入姑婆屋罷?!彼⒆×斯鹉?,桂娘吃這一驚頭也暈起來,姑婆屋便是那些賃不起一間屋的寡婦呆的地方,可是死了丈夫的,可是守了望門寡的,從年輕守到年老,幾個人湊錢典了屋子,日夜關在里頭繡經,一雙手掙出衣食來。 玉娘的繡坊里,俱是這樣的人,蘿姐兒同她們在一處時候長了,竟覺得似這樣身邊沒個男人才得自主,不必看人臉色,不必遭人打罵,只須養得活自家,再沒哪個過來管束,連衙門見這些孤寡人,出來的繡品俱都不收纏裹錢,若不然,蘿姐兒也不會偷偷去拜了玉娘。 桂娘一把掩了她的口:“你怎么好說這混帳話?!比羧牍闷盼?,須得她成了寡婦,蘿姐兒靠在桂娘身上:“舅舅一年能回來幾日,阿公年紀大了,難道真個長命百命,咱們若不自己打算,十日都挨不過去?!?/br> “娘,如今他有了兒子,那個是一門心思要進門的,只要咱們搬走,叫他寫個放妻書,便往姑婆屋里去,做什么不行?!碧}姐兒臉上泛著光,桂娘卻哭起來:“你可怎么嫁!”休妻哪能帶走女兒,等于是她出脫了,把女兒留在火坑里。 “這萬般罪俱是我自個兒要受的,挨過了就好了,等你舅舅回來,咱們就有盼頭了?!惫鹉镆贿吢錅I一面摸著女兒的頭發:“你再不許說這挖我心肝的話?!?/br> 蘿姐兒眼里的光淡了下去,闔上眼兒,身上挨那一腳發木,貼了藥膏涼絲絲的疼,過一會兒又火熱起來,她黯著一張臉,以手作拳,一雙手除了小指不留指甲,此時掐進rou里,她卻覺得不夠疼。 這些事,沒人能幫,除開她自個兒做下來。 第151章 探桂娘蓉姐上門遇蘿姐誠哥生情 桂娘蘿姐兒不上門,秀娘這頭又忙得走不開,孫蘭娘拿出帳冊來跟她對這一年的帳,屋里算盤聲響個不停,她心里惦記著桂娘,便叫蓉姐兒帶了東西往衙后街走一遭。 “這些個禮給送過去,再往你干娘那兒走一遭?!备赡镎f的便是徐屠戶娘子,隔是遠,兩邊來往日漸淡了,可秀娘卻記著這一份情,按年節給帶東西回來,徐娘子也是個念情的人,秀娘這頭不斷,她這頭也不會斷。 蓉姐兒穿了潘氏給她做的新衫子,身后跟著小廝來福丫頭甘露,來福抱布匹禮品,甘露扶住蓉姐兒,一路往衙后街去,這兩個俱不識得路,全靠蓉姐兒領著,還跟著嘆:“還是在這兒自在得多,在金陵咱們哪能就這樣出門?!?/br> 似這樣出門的俱是小家小戶的女娘,進香拜佛也都要同人擠在一處,王家雖是貧寒起家的,成了富戶自然也要遵富戶的規矩,哪回出門不套車,車前車后都要跟兩個小廝,車里還要坐兩個丫頭。 蓉姐兒自回來濼水,再無一日不松快的,聽見甘露這樣說嘴上應著,心里已經琢磨著夜里吃甚么:“我干娘家里是開豬rou鋪子的,叫切一片肥肥的豬皮,咱們烤著吃吧?!?/br> 甘露早已經叫蓉姐兒練出來了,她嘴里說出甚來都不驚慌,可聽見這烤豬皮兒還是一怔:“這個能好吃?” “自然好吃了,烤的脆脆,油滋滋的,可香呢?!痹瓉硗跛睦刹辉l跡時,靠著跑單幫每回賺個百來文的銅板,拿回家里想去切一刀rou又舍不得,雞鴨更是吃不起,秀娘便去那豬rou攤子上饒價兒買了點豬皮回來,把上頭的油刮干凈了榨成豬油渣子,那一層皮,便放在火上烤,烤得油汪汪,一家子分吃一盤子豬皮,吃得滿嘴留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