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緊接著,便是一連串微臣附議之聲響起。 昭帝看著黑壓壓的朝臣跪在下方,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顧不得王興邦在那里氣的一臉青黑,道了一聲準奏。 這兩個字一落,王興邦眼前一黑,頓時一頭栽到了地上。 上官睿嫌惡的看著倒在自己面前的王興邦。全族上下都是靠著一個女人庇護上來的外戚,居然在朝堂作威作福如此之久!他往后讓了一步,收回視線,直視前方。 “冒姜,著人好生送舅舅回府,令太醫細細診治?!?/br> 昭帝細細診治四個字,似乎在舌尖上打了個圈兒,說的又緩又平??擅敖獏s聽得從骨頭縫里都往外滲著寒氣,他躬身應下,在退朝后才叫了二十來個殿前侍衛大張旗鼓的把王興邦送回了王家。這一送,二十個侍衛便在王家扎下了根。 王興邦跟條死狗一樣被人送回來,王家上下頓時炸開了鍋。王興邦的夫人殷氏哭著喊著就要進宮找王太后做主,誰知先等到了王太后叫厲德安傳來的口諭。令王家上下關門謝客,不得出門走動。 王家上下聽完口諭都傻了眼,厲德安心里直嘆氣,想不明白,為何都是王家養出來的人,這姐弟的性情居然會查的如此之多。難不成全族的精明都長到太后一個人身上去了? 厲德安面上卻不敢露出一點神色,又哄又嚇的,好不容易把王家人給壓服住了,這才匆匆會永寧宮復命。 王太后聽說殷氏還想進宮,一剪子就把暖房新送上的一盆富貴橘給剪成了兩截。 “傅鵬飛那兒如何了?” 厲德安彎著腰,“回太后的話,傅大人今日告了病,奴婢去傅大人府上的時候,傅家正好送大夫出來。奴婢問了幾句,說是傅大人早年在軍中打熬的傷病犯了?!?/br> “病的可真是時候!”王太后笑了笑,話里透出一股冷氣。 厲德安更不敢抬腰了。 王太后兀自倚在迎枕上養了一會兒神,才道:“李廷恩那兒有什么動靜?” 厲德安仔細想了想,搖頭道:“皇上將國舅的事情交給了汪葛,李廷恩下朝后便回了府,有小太監在宮門口見著汪葛想要攔住李廷恩說兩句話,李廷恩沒應?!?/br> “哼?!蓖跆罄湫Φ溃骸八c汪葛是同門師兄弟,如今卻處處露臉在汪葛的前頭,正是該與汪葛敘敘情誼的時候,偏偏避嫌?!?/br> 厲德安皺著眉,不明白王太后這話的意思,“太后您的意思,事情是李廷恩安排的?!?/br> “除了他還能是誰!”王太后伸手在腿上拍了拍,“他這是要亂哀家的心。找不到銀子,心里慌了罷?!痹捯粢宦?,她雙目瞬時睜開,透出逼人的鋒寒,“他先找吳振威,哀家還不明白他的意思。這回躲在后頭讓那些人把坊州的事情翻出來,哀家才算是清楚了。他這手段,倒有兩分意思,可惜了,他想用王興邦那個蠢貨打前頭,反把自己根底漏了出來!” 聽王太后罵王興邦,厲德安心里暗樂,嘴上卻不敢附和,還得使勁勸兩句,“國舅爺那兒,只怕還得太后娘娘您伸把手?!?/br> 王太后又是一聲冷笑,“也是,李廷恩既擺好了陣勢,哀家不入一入,豈非白費了他一番苦心!”她閉目凝神想了一會兒,吩咐厲德安去找了壽章長公主,“你告訴麗質,出宮一趟,讓她親自去找玉樓,把那孩子帶到永寧宮來?!?/br> 厲德安心里就只叫苦。 這杜世子,要真想入宮,只怕早在*郡主的在宗正寺被關著的時候就入宮了。如今雖說回了京,卻一直呆在誠侯府里,除了領軍練兵,半步都不肯出。杜世子本就性情古怪,這只怕不是一趟好差事…… 想是這樣想,厲德安還是照著王太后的意思去找了壽章長公主。 壽章長公主正坐在永寧宮的東側殿里望著窗外的碧翠發怔。找來找去,在永寧宮中,她就覺得這里的景象與秭歸亭往下看誠侯府的時候最像。都是一圈又一圈的綠意纏繞著,長年累月的遮住了陽光,把其它的景色密密實實的擋在后頭。 看著這一個月瘦的越發不成人樣的壽章長公主,厲德安忍不住在心里搖頭。 鳳女又如何,到頭來苦了二十幾年,還不是生生把自個兒折騰成如今這幅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何苦來哉。有這功夫,都能悄悄在別院里養幾十個面首了。只要遠離京城,不叫御史彈劾,真是何等痛快的日子。 作孽啊…… 看到厲德安過來,服侍壽章長公主的宮婢上去輕輕的叫了一聲。 壽章長公主回過神,一看厲德安,臉上那種恍惚的神色盡去,下巴微抬,帶著點傲意道:“可是母后那里有事?!?/br> 厲德安恭恭敬敬的賠笑臉,“回長公主的話,太后娘娘想世子爺了,請您出宮一趟,把世子爺帶到永寧宮來?!?/br> 壽章長公主先是一喜,“母后讓我出宮了?!崩^而便是一愣,“母后要玉樓到永寧宮?” 厲德安臉上依舊堆滿笑,“太后想世子爺的厲害,要不您先更衣,奴婢去讓他們把車馬備下?” 壽章長公主看到厲德安一臉笑卻是不容拒絕的神情,心里有點微微的發苦。她也知道推辭無用。事到如今,再想不要把兒女牽扯進來也是空想了,只愿母后最終真能得償所愿罷。 看壽章長公主沒有二話,順從的讓宮婢伺候著換衣服準備出宮,厲德安心里松了一口氣,趕緊叫小太監去把壽章長公主出宮要用的車馬儀仗備好。 壽章長公主的馬車一出宮,很快消息就傳到各府上。李廷恩得知的時候,只是笑了笑,繼續與面前的岑子健說話。 “世子的意思,恕在下不明白?!?/br> 岑子健一臉不悅的道:“廷恩,你我兄弟一場,你這樣,可就有些沒意思?!?/br> 面對岑子健的自來熟,李廷恩也沒反駁,只是依舊含笑,“岑兄有話不妨直說?!?/br> 岑子健也覺得自己并擅長拐彎抹角,身子微微往前傾,低聲道:“我的意思,那炙春的份子,是不是能多分一些到平國公府,你也知道,咱們平國公府世代行軍,將來這炙春,只怕要的多啊?!?/br> 李廷恩望著岑子健,不急不緩的開了口,“岑兄,炙春是酒,軍中所用的,并非炙春?!避娭幸玫木凭?,尚需從炙春當中再提煉一二,二者可不相同。 “我知道我知道?!贬咏∨牧伺男乜?,“可那酒精,對,就你說的酒精,不照樣得從炙春里頭來?我也不要多了,你只要給我這個數?!闭f著他伸出一根手指頭在李廷恩眼前晃了晃。 李廷恩打眼一看,慢慢給自己倒了杯茶,“岑兄,你要的東西,我手里只怕也拿不出來?!?/br> “我不要你的?!贬咏≡囂降目戳丝此纳裆?,說出了實話,“姚家有人找過我,我想的,是把姚家手里的拿下來,就是怕你心里不自在?!?/br> 說起來如今的姚家真的不在岑子健眼中,若非這酒精對平國公府太要緊,姚家這會兒當家做主那些人,連平國公府的門檻都不要想跨進去??梢敛华q豫吞下姚家的份子,岑子健又擔心李廷恩心里不舒坦。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愿與李廷恩起罅隙的。 “姚家……” 作者有話要說:為啥發不上來啊啊啊啊啊啊,難道真要我早上爬起來碼字,一過十點就不停抽?。。。。?! ☆、第94章 兩處 岑子健告辭回去后,李廷恩就叫了新到身邊的李老三去打聽。 李老三聽了吩咐,趕緊出門去辦事,路上遇到從平領著長福在教如何管家,從平和李老三一碰面都給了個笑臉,長福跟李老三不熟,還有些懵懵懂懂。 等李老三一走,從平就教訓長福,“你這腦子,哪天能開竅,早晚有一天,上來個人都能把你撇到天邊去?!?/br> 長福不服氣的翻了個白眼,“平哥,你別教訓我,咱少爺可不是外頭那些人,少爺記情著?!?/br> 從平氣的哼他。 主子記情喜歡用貼心的人,可做下人的也得自己能辦好事才成。像這李老三,就是個人物,不是一直跟在少爺身邊的,也沒什么來歷,可少爺,照樣用他了,為啥,就因為他自己有本事能把少爺交待的事情都給辦的妥當! 從平摸著下巴就在心里掂了掂李老三的來歷。 說是出身市井,以前是在河南府運河碼頭邊上扛麻袋的苦力,趕著李家要買下人,不顧別人嘲笑他一把年紀自薦到了管家的面前,結果居然讓他順順利利的把全家都給賣出去了,還一路竄到了少爺面前,跟著大姑爺來了趟京城,就把自己弄成了少爺跟前得用的人,這份本事,不服氣可真不行。 好在少爺不會叫這種半路出家的踩在自己這些人的頭頂上。 從平想了一圈兒,又去看邊上哼哼唧唧的長福,心里直嘆氣,這個模樣,也不用教他管家了,就不是這塊料,難怪少爺早就囑咐趙叔好好教長福學武,看那身腱子rou,顧忌也只能干這個,都還學不會趙叔那身哨探的本事。 從平領著長福在那里估摸了半天,李老三心里卻揣著一團火打起全部的精神去打聽姚家的事情了。 一到姚家的門口,他也不直愣愣的上去就說自己是李家的下人,而是和姚家看門的兩個套起了近乎。他苦力出身,以前在碼頭上沒少被人吆五喝六的還吃不飽飯,時不時還要挨兩腳踹,像唾沫星子被人噴一臉等著自個兒干都是小事情,見著別人點頭哈腰奉承拍馬屁就更是本事了。姚家自從姚太師死后又正是門前冷落車馬稀的時候,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看門的兩個就跟他兄弟一樣的稱呼上了。 其中一個還暗示他,姚家不成了,你啊這種外地來的只怕是被人蒙了找錯了門路,再來找姚家本事姚家的主子也給你解決不了。 李老三裝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大驚,就說哎呀我這拉了好幾輛車的瓷器上京里來,正被人扣著,問了一圈兒,就說姚太師家里怕能管這事兒,我有個親戚在里頭當差,多年沒有來往的,正說打聽打聽,連謝禮都備好了,這可咋辦。 看門的門房對視一眼,看了看李老三拿出來的閃閃發亮的銀角子,齊齊咽了口唾沫,最后一個伸手抄到懷里,也不問李老三在姚家的親戚叫什么名兒,小聲道:“你啊,還是去找別的門路罷。咱們府上正好出了事兒,管家的大太太到處掏弄銀子,你要送上門,只怕得咬出血?!?/br> 李老三心里有譜了,好奇的問,“太師家里還缺銀子?” 看門的看李老三穿的灰撲撲的,衣裳料子卻不壞,又聽說他拉了十幾車貨上京,只當他是個外地有點本錢的大行商,換以前這種人他是正眼都不抬,這時候卻有興致,就道:“這還能不缺銀子,上回為了李家送來的東西,家里主子們爭的眼睛都紅了?!币幻嬲f就看門的就一面笑,“這主子啊,也缺銀子,咱們早前就吃不上油水了,我看等大太太把家里的銀子都搜出來拿去救二少爺和八少爺,這油星子都見不到了?!?/br> “太師府里的少爺,在京里還不橫著走?” 聽李老三一嘀咕,另一個看門的就笑話他見識少,“太師沒了,咱們這兒就不能叫太師府了,那孫子自然就不金貴。再說了,京里就是掉片瓦,下頭走五個,砸著的四個都是龍子鳳孫,咱們二少爺算什么?!?/br> 李老三又一臉好奇的接著問二少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兩個看門的對視一眼,覺得李老三不像啥壞人,再說這種事過兩天也是滿城風雨的,蓋是蓋不住的,干脆就說了。 “二少爺和八少爺吃了兩杯酒,在外頭把人包的頭牌給睡了?!闭f話的一臉壞笑,“這不給人壓在國色樓里,等著咱們老爺太太拿銀子去贖呢?!?/br> 李老三心里徹底有弟了,也不欲跟兩個看門再多廢話,應酬了兩句又掏了個銀角子謝過他們免于讓自己破財,扭身就去打聽了國色樓的來歷,回去告訴了李廷恩。 “少爺,都打聽清楚了,這國色樓背后的主子說是宮里的一位公公,想來姚家是顧忌這個。小的順道還打聽了京里有名的幾個當鋪和錢莊,有當鋪的伙計說姚家這兩日是去當過東西,再有一個錢莊也說姚家想商借兩萬兩銀子,可錢莊管事得知姚家已經去當鋪當過東西了,就沒答應?!?/br> 從平站在一邊聽到李老三回話,不由咂舌。 這不服氣不行啊,難怪少爺要用這李老三。瞧瞧人家這事情辦的,少爺讓他去打聽姚家是不是出事了,人家打聽著姚家缺銀子,就把錢莊啊,當鋪啊這些地都跑了,國色樓的來歷也弄明白了一半。 這樣的本事,足足的,非得是混慣的人才能練出來。 李廷恩聽著李老三的話,在心中過了一遍,輕聲道:“姚家的下人說是二少爺和八少爺?” “是?!?/br> 從平在邊上趕緊接了一句,“少爺,姚家二少爺是姚家大太太所出,因體弱,既不學文也不習武,頗得大太太溺愛,早年姚太師在世時也不曾管過。八少爺是姚二太太嫁進門后給姚二老爺生的幼子,最得姚二老爺喜歡?!?/br> 直白些說,就是兩個被老娘慣壞了,只會吃喝玩樂的敗家子。 當然這些事情從平清楚,李老三就不清楚了。李老三也知道如今他跟從平還差著老大一截,從平開口他就只管低眉順眼的聽著記在心里,半個字都不會插嘴。 李廷恩沉默片刻,又問,“國色樓與宮中有關?” “是,小的有意換了新衣裳去國色樓喝了杯酒,裝著喝醉嚷了幾句,那里頭的伙計就說這是宮里黃大公公家里人的產業,把小的給攆了出來?!?/br> 李老三這么說,李廷恩就順勢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錦緞衣裳,見胸前還有兩個不怎么顯眼的腳印子,他心中一曬,吩咐從平,“差事辦的好,你去支二十兩銀子出來?!?/br> 從平這時候也看到李老三身上的腳印了,心里直罵李老三鬼,又有點幸災樂禍。在少爺面前玩這些花樣,那才真叫做沒眼色。不過看樣子少爺也沒打算真把這人當一等一的心腹,所以連提都沒提,直接就讓賞銀子了。 看李老三一臉激動,從平就笑呵呵道:“老三哥,與我一道去換身衣裳?” 李老三給李廷恩磕了個頭,這才退了出去。從平說是要親自帶著他去換衣裳,實則也只送到書房門口,就轉身回來。 “少爺,要不小的去打聽打聽?” “不必?!崩钔⒍餮劬Χ⒅耪归_的堪輿圖,輕聲道:“你去東林院一趟,請兩位姐夫打聽打聽?!?/br> 從平就明白李廷恩的意思了,他悄沒生息的關了門,去了東林院。 誰知朱瑞成與屈從云一聽說從平的來意,都說不用打聽。這些時日他們應酬的就是宮里太監那一攤子,要說宮里數得上的太監,他們心里都有數了,姓黃的太監站出來又有幾分威風的,就只有一個,后宮月安宮的總管太監,陳貴妃的心腹黃勝仁。 朱瑞成親自過來告訴李廷恩黃勝仁的情況。 “之前一直是在浣衣局里做個小太監,陳貴妃入宮后不知如何入了陳貴妃的眼,去了月安宮便一步登天。后宮里頭除開厲德安,這兩年就是黃勝仁。這一個多月太后退居后宮,只怕氣焰更盛了些。安德貴與我和從云一道吃酒,他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不請自來了一回,還逼的安德貴把到手的一個歌姬送了給他?!?/br> 李廷恩靜靜聽完了,笑道:“的確氣焰挺盛?!?/br> 安德貴是少府寺卿,按理來說是掌管宮中太監宮女的人,宮中的首領太監這些雖說管不了,可就算后宮的妃嬪,也很少會與少府寺的人為難。 朱瑞成也笑,“只怕是以前吃的苦頭太多,一朝得志。安德貴事后倒是說過,黃勝仁在宮中名聲不好,偏偏陳貴妃十分信任,皇上寵愛陳貴妃,不是太大的事情,以前太后也是不會與陳貴妃為難的,連永寧宮的厲德安見著黃勝仁都有三分退避,宮里其他的人就只得忍了?!?/br> “陳貴妃……”李廷恩想了想,他知道宮中如今的數得上的妃嬪皆是昭帝與王太后互相妥協得來的。何況有馨妃珠玉在前,要說陳貴妃有多得寵,李廷恩不信,只怕陳貴妃放縱黃勝仁與昭帝寵愛陳貴妃是一個道理。 只能說,陳貴妃是位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