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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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正給曹姽的雙腳抹上油脂,裹了包覆用的絲帕,好令雙腳潔凈柔嫩,曹姽就勢在榻上做好,歪著頭看康拓,松散的發髻垂在腦后:“夜深了,康將軍不方便留在此地。孫冰其人所犯之事我也解釋了,難道還有為他抱屈的道理?我做都做了,木已成舟,你待如何?” 康拓的確不能如何,腳邊的孫冰面色死灰,又傷在不能對人言的隱秘處,他在外名聲狼藉,說他對東魏公主不敬以致遭罪,并非不能令人信服之事。但如果,他因為這樣的重傷死了呢?那曹姽無論多有道理,難免被人一輩子津津樂道,她將南越末帝閹死的事情。 好在南越皇宮里多的是太監,沈洛火急火燎地找到了掌管蠶室的老太監。因宮中行刑頻繁,對待孫冰此傷是頗有一套的,只是曹姽下手狠毒,幾乎就是斬草除根的手法,就連下腹的刀傷也不淺。老太監直言血流了這樣多,即便當夜不死僥幸得活,也可能因為體弱外感風邪而亡。便讓這位一手造就高超閹割痊愈術的曾經皇帝,親身體驗了一回自己的功績。 他被勒令在溫暖的蠶室靜養,老太監用火灼法愈合那處傷口,又令孫冰日日坐在醋上,再敷以膏藥,病情便見好轉。只是火灼醋療,令孫冰如墜地獄,每日都可聽到宮內隱約慘叫不斷,后來老太監聽煩了,就開始大著往他嘴里塞巾帕。什么末帝,如今被趕下臺來,才知畜生不如。 康拓知道孫冰無性命之憂,大松一口氣,也知道曹姽以后很可能不會再去找這個廢物的麻煩,但他心里卻因曹姽這夜的種種表現而隱怒,也不管已經戌時,又回到曹姽所住的殿宇。 曹姽料到今夜不會平靜,并未歇下。嬌娘初時有些擔心,但康拓令她退下,她也不好勉強,公主也沒有發話,她便挑了個最近的外窗,站在那兒聽壁腳。 結果剛剛貼上去,原本窗戶上映著的黃黃燈光突然熄了,她嚇了一跳,突聞曹姽冷冷問道:“你滅燈做什么?” “我想公主現在并不希望看見我的臉,可能我自己也不會喜歡?!笨低氐纳ひ魫炘诤韲道?,嬌娘幾乎聽不清楚:“不如不看?!?/br> 曹姽見他并不是開口就責怪,心里放松了些:“胡說!你的臉我有什么不喜歡看,不好看的話,今日那個百夷蠻女還一個勁兒往你身上貼做什么?”曹姽顧左右而言他:“且讓我把燈點上,我向你賠不是,但我還是那句話,我要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孫冰沒死,我不會再窮追不舍。他若熬不過去,也別怪我!” 見對方不說話,曹姽伸手去摸油燈,想要重新點起。冷不防被人抓了手,油燈“砰”地掉在地上,骨碌碌不知滾哪里去。那跌落之聲在寂靜黑暗里像是砸在曹姽心上,讓她終于克制不住慌張起來。 “阿攬?”曹姽直覺喚他,卻后知后覺驚訝地發現康拓離她那么近,足夠感受到男人的鼻息噴在她臉頰上。 曹姽不知他是何意思,心里有點緊張,又兼猜到康拓心底那點不能對人言的心思,就起了退縮之意,可是康拓抓她腕子抓得牢,短短一月,他都抓過很多回,早已駕輕就熟。竟是不容她退卻的姿態。曹姽著慌,想來他當下應該做不出什么不體面的事情,他那份情意,曹姽決定只得用高官厚祿回報,有了錢權傍身,世上哪里找不到相得的人兒呢? 她卻不知道,康拓把這一切視為登云梯,只為天邊那抹飄忽而美麗的云彩。只是天太高,云彩太遠,他這條路,自己也不知多漫長。他不過二十出頭,已飽受人間的苦難,曹姽近日時時在他左右,好像那片云彩突然調皮地飄到他觸手可及的頭頂,終于沒有那么遙不可及,近日筵席上的挖苦、曹姽私下帶孫冰無一不是在挑戰他的克制。 他們誰都未動,康拓挨得近,幾乎讓曹姽有自己在他懷中的錯覺,時間仿佛天長地久,曹姽以為康拓要這樣站到天亮,終于聽他長長嘆息一聲,帶著罕見的無奈在她耳邊低語道:“阿奴,你知道我不能……可你不能讓我眼睜睜看著,你這樣不愛惜自己?!?/br> 作者有話要說:嘟嘟痛心疾首情圣狀:阿奴,乃腫么口以不愛惜自己~ 阿奴摳鼻:請說洛陽官話,本公主聽不懂…… ☆、番外 那是康拓第一次不得已踏入建業的地界,打下蜀地之后,女帝的身體每況愈下。朝臣們都有在猜想康樂公戰死成都是不是成為了壓垮女帝的一道打擊,內有燕王,外無輔軍之將,怎么看都是女帝越發孱弱的表現,不免也要感嘆一下女人重情,不是為帝的幸事。 康拓耳聽著建業紛紛的私語,胸中自有成算。他臨危受命,二十歲的年紀就接下了頓失主帥的西府軍,女帝要親眼見見他乃是意料中事??禈饭缫烟徇^自己這個義子,女帝曾經對他很有興趣,但也只是有興趣而已,卻不曾想過康樂公給東魏留下這么一筆財富。 眼見著離東堂的覲見尚有兩個時辰,康拓入臺城不便身著鎧甲,也穿不慣那些飄飄欲仙的白袍大袖,好在燕王的關系,建業亦有不少短衣胡褲的鮮卑人。他干脆也這般穿著,竟然也是昂藏有度,不很失禮。宮人見到他雖然要狐疑地多看兩眼,但是康拓想著自己總要回荊襄之地,因此不是很在意他人的目光。 因時辰尚早,在一個宮人的指點下,康拓便去了臺城后方的華林園轉轉。華林園是皇室經營,因有人負責精心養護,冬日里移栽了不少梅花,也顯得生機盎然。間或有笑聲從林子深處傳來,想來大好的梅景,也并不止康拓在欣賞。 其實康拓欣賞不來,他愛大漠邊地的肅殺,愛秦嶺的千里冰封,這樣艷麗而貴重的梅花,在他看來,雖可愛,卻不可親。 但他循著說笑聲往里邊探了探,隱隱看見紅梅叢里一個白色的人影,想是好人家的出生,身后還跟著侍女和隨從,康拓看不見她的臉,卻聽到一個淙淙如溪流的清脆聲音,而小溪明明冰封在自己腳邊:“娘親身子不好,你們說待到開春娘親生辰的時候,我獻上一支舞好不好?”‘ 竟然是個男裝的女子,康拓起了好奇之心,雖知道不敬,卻隱在樹后沒有離開。那侍女似乎年紀大些,更為持重,手里拿著白毛的斗篷,要勸說那人穿上:“主家,天寒呢,雖然太陽好著,還是得把斗篷披上。獻舞之事,回去了再從長計議嘛!” 那人似乎不樂意:“我特意偷入教坊看了呢,平康坊里的舞娘正在排演一支春鶯舞,咱們臨秋齋不是正值了兩棵鶯桃樹嗎?待到春暖花開,或可樹下翩舞呢!” 那侍女嘴上哄道:“好好,隨您樂意,先把斗篷穿上?!?/br> 那人自然還是不肯,反而急道:“你們不知道,那舞可漂亮呢,娘親父親都會喜歡的,說不得慕之也喜歡,聽人說王家經常請建業頂尖的舞娘去獻藝。你們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好看?” 她急不可耐地將大袖袍揚揚一揮,做了個起勢,驚擾了一陣梅瓣飄灑。大袖的手臂隨著她身體的旋轉慢慢游移而下,康拓看見了她的臉,白凈得如冰似雪,而雪卻輸了那段少女喜人的紅暈。她眼梢微翹,卻是略略的胡人長相,想是混血,卻自有一番奇妙的綺麗,因提到親人及愛慕的郎君,嘴角尚噙了一絲笑,整個兒靈動鮮活??粗昙o小,個子卻不小,白衣披了紅梅,卻是康拓見過的比蜀錦還要美麗的花紋。 康拓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人走了他也沒有回過神來,直到冰涼的雪花落在他臉上,他才驚覺自己是不是誤入夢境,巧遇了一個妖精,就像茶館里說書人的故事。 綺夢已醒,他見到了名震天下的承德女帝曹致,女帝問他有幾分把握打下南越,他說春來之時必可得勝還朝??低卣f到做到,南越皇帝孫冰做了階下囚被押回建業,滿城的縞素還未除去。顧命大臣們絞盡腦汁地思考要給康拓什么樣的獎賞,卻不知康拓已經得到了他最想要的。 那個梅林里起舞的人兒就坐在九重階上,階下立著她新婚的夫婿和她權傾朝野的公爹,年輕的女帝膚色白膩,落在康拓眼里卻是掩不住的蒼白,紅梅不再,紅暈也不再。 可惜了春鶯舞,想是最后并沒有跳成。 但康拓想她還是沒變,看她不掩厭惡地瞪著故作覬覦樣的孫冰,康拓幾乎想當堂大笑。只是她的眼光總是輕描淡寫地拂過自己身上,似乎絲毫不在意這位戰將,也不知道有人默默看她。 康拓有自己的歸屬之地,有一支自己的西府之兵,他又再次離開建業,一走就是五年。 作者有話要說:上輩子的番外,昨天*上新聞聯播,震驚了整晚,影響碼字了。 榜單就差300字,我就干脆補了1.5k的番外,番外有下半部分,動蕩期過了補上,現在買了的童鞋以后看是免費的。 ☆、第八十章 “我就是這樣脾氣?!辈軍瓜霕O力忽略康拓的存在和他所說的話,她就是這樣的人,不論是喜歡的亦或是痛恨的,總是這樣不遺余力。以至于她下手對付自己恨的人,總有人說她不顧全大局;她對待所愛人的赤誠之心,卻被人說成是瘋子。 她的委屈無邊無際地彌漫上來,恨恨地口不擇言道:“你又是什么身份?替我來鳴不平,還是你為孫冰叫屈?莫說他一介亡國之君,就是建業里出生名門的王侯將相,冒犯公主,這罪名一樣惡極!” 先前還有片刻旖旎的氣氛一下因她的話而打破,康拓似乎終于找回了往日的克制,不贊同道:“阿奴,孫冰是何等樣人,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也搭進去。只要把他押回建業,粉飾一番太平,往后你是遣他去馬圈鏟馬糞也好,在臺城倒恭桶也好,對你的名聲都無礙。如今孫冰半死不活,即便你一口咬定他冒犯你,卻難道能阻止天下人的揣測嗎?不是我要與你對著干,是你委實太沖動?!?/br> 曹姽倔強得狠:“名聲值幾個錢了,我又不打算招駙馬,要名聲做什么?” 康拓不知自己該是好氣還是好笑,突然就釋懷了,如今木已成舟,孫冰即便是死了,難不成還讓曹姽償命?傷了名聲是一定的,但她有做皇帝的母親護著,未來的皇帝又是親兄,還有一個以護短著稱的燕王父親,比一般的女郎已幸運太多。自然若不是她原本就出身高貴,也不會行事這么肆意妄為。 那就干脆名聲敗壞到底,嫁不出去,康拓握緊了腰間的劍柄,他必定是得不到的,那旁人也沒有得到的道理。 曹姽敏感地發現二人之間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氣氛,她試探地呼喚嬌娘,康拓也沒有表示反對。嬌娘忐忑地步入內室點燃了油燈,康拓已經退到了覲見所規定的距離之外,好像先前的逾矩從未發生過。 這人做的一手好戲,又慣能控制自己,曹姽是都知道的,總之現在在他臉上看不到絲毫端倪,曹姽便訕訕地道:“孫冰我就交給你了,這可是個連著軟筋的硬骨頭,輕易打發不了。他此番做了太監,要是僥幸沒死,我以后保證不再找他的麻煩?!?/br> “既如此,臣與公主一言為定?!笨低厥┝艘欢Y,匆匆又離了去。 曹姽看著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坐在榻上反反復復揣摩他的表現,何以他就能當著自己的面說那些話,還黑燈瞎火的不讓自己看他的表情,明明是自己占著上風該冷眼看著康拓糾結,結果他卻高高端著架子,不肯輕易剖白的心思。曹姽一邊在嬌娘的服侍下沐浴,一邊也沒有思考出什么結果來,就寢時再次熄了油燈,重回黑暗,曹姽在床榻上輾轉幾番都不得入睡,寧靜漆黑的室內,康拓火熱的語息似乎還噴在她的頸側,讓她總是想到方才黑暗里那無以為繼的話題。是不是她哪怕只要給上一點點好意,康拓就敢把那句話說全了?然而說全又做什么,難道自己還喜歡他了?曹姽對自己那點小小的虛榮嗤之以鼻,片刻便拋開雜念,陷入了夢鄉。 那邊廂康拓一夜未眠,守在臨時安置孫冰的一處下人殿里,此地經過的人也不多,而孫冰從前常年久居深宮不理政事,因此如今留在皇宮中的人大多不認識這個皇帝,因此閑雜人等只知道此處多了個小太監,卻不知這卻是自家的那個倒霉皇帝。 “刀法倒是挺快的?!崩咸O手勢嫻熟地將烏蒙蒙的草藥敷在孫冰的患處,曹姽這一刀起勢突然干脆、收刀也是分毫不拖泥帶水,更別說那處切面光滑如凈。抹藥的時候觸碰到傷口,定然很疼,不過一個晚上,還遠沒有結痂,露出些血糊糊的rou來,不但斬草除根,刀刃還深入下腹半寸,是個極兇險的位置,孫冰疼得不得不咬著牙哼哼唧唧起來。 老太監察言觀色,曉得戰勝國對亡國之君不過都是面子請,不然也不會出這樣幾乎致人死地,或者說令人生不如死的損招了。他尚會些醫術,在孫冰下腹傷口周圍按了按,想摸清楚是否傷到了臟器,若是真的刀劍無影,那孫冰就熬不過今晚了。 果然他哀哀地叫起來,老太監是偏門冷宮的人,從前也沒有怎么見過皇帝,也不太知道這個皇帝做了什么壞事,孫冰在他眼里不過是個年輕人罷了,便憐憫地問道:“我按的位置你覺得疼?” 問的時候老太監還使了眼色給康拓,大意是如果確實如此,那可以準備收尸了,未想到孫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囁嚅道:“方才殿上酒喝了不少,你按得重了,按得我尿急?!?/br> 想是方才一番劇痛之后,暫時沒有了性命之憂,又得到妥善的治療,孫冰開始關注到自己的身體需要。老太監嘆氣搖頭,默默出去尋了個麥稈,精準地通了進去,又將麥剛另一頭連到一個粗陶的虎子里,慢慢的虎子里傳來涓滴細流的聲音。 孫冰或覺得羞恥無比,解決內急后再沒有說話,然后似乎是低聲地哭了起來。 老太監給他整理好下裳,坐到了一邊,打算徹夜看護著,到底規勸了一句:“何必這樣傷心?雖不是個男人了,到底還是個人,難道就不過了嗎?您早前逼人自閹進宮,多少人照樣風生水起,只要有個盼頭,活下去總是不難的?!?/br> 這話其實在理,只是亡國之君究竟有什么盼頭呢? 孫冰漸漸止住了抽泣,卻不說話,眼神呆怔怔地盯著屋子的房梁,康拓到底開口:“公主已經答應了,只要你活下來,前事便不再提,你好自為之?!?/br> 雖然麻木,卻還知道反應,孫冰轉過臉來對康拓道:“臣謝謝公主的恩德?!?/br> 康拓猜想這位廢帝如今是徹底接受了階下囚的生活,只要他能安分守己,又可以讓曹姽不再注意到他,大抵還是能在建業活到壽終正寢。東魏善待亡國之君,高官厚祿、衣食無憂,往后再攻打小國,便可在真憑實據面前攻心為上了。 然孫冰作惡太多,老天卻不放過瘡痍的南越。那被糟蹋的幾百名女子,尸體被匆匆拖到后山掩埋,天氣炎熱,便生了腌臜之物。雖然東魏入皇宮之后已經盡快清理,但是污物仍然污染了后山的河水,從山下專門為皇室服務的工匠村落開始,疫病悄悄蔓延開來。 曹姽先是關閉了皇宮的大門,暫時不準內外進出。宮外疫情慢慢加重,遠非幾個軍醫可以控制,曹姽心急如焚,她沒有對抗這種事態的經驗,將自己封在皇宮雖然可以暫保安全,但是長此下去,她不是被驚恐的兵士和民眾生吞活剝,就是要與世隔絕地餓死在南越皇宮了。 在疫情仍然可控的時候,她必須去想辦法。 康拓這日帶回來一個好消息,那個略通醫理的老太監告訴他,離廣州府一百多里的地方有座羅浮山,山中隱居著一個大方士葛稚川,精通煉丹及藥理,在南越有小仙翁之稱。此人原是丹陽郡(今江蘇句容)人,乃是三國時大方士葛玄之的侄孫,司馬氏曾因他才學封他為關內侯,后來東魏取而代之,葛稚川便隱居至羅浮山煉丹。 一提到方士和煉丹,曹姽就皺起了眉。她對這些人很沒有好感,因江左五斗米教盛行,世家大族或者不缺銀錢的人家都養了一票煉丹的方士,追求長生或極樂。她可不會忘記前生王慕之在距離成功一步之遙處轟然而倒,因五石散而赤身死在雪地里。 見曹姽不悅,那老太監便多解釋了兩句:“這位葛先生卻是個大善人,當年也曾投軍,做到了‘伏波將軍’一職。東魏一定江山,他不愿爭功邀賞,便一心只顧煉丹制藥之途。我知他有一本《肘后方》,隱約記得是專司天行發斑瘡的治療,與城內的疫病癥狀似乎兩廂符合。老頭子是個老廢人,若不是葛先生大才,何必要同貴人們這樣苦勸?” 康拓幾天來看老太監照顧孫冰,倒覺得這真的似個良善之人。如今他們困獸之斗,已別無辦法。 他打定主意道:“公主,我們勢必要去見見葛先生。好在羅浮山不遠,一日來回足矣?!?/br> 在沒有更好的方法的前提下,曹姽只得暫時放下成見,在黎明時人最稀少的時候和康拓并小部分護衛出城,免得被太多人看到引起sao動。 城門處有些乞丐在打瞌睡,曹姽等著城門打開的當口,有個小乞丐頭點著點著,握在手里的饅頭咕嚕嚕地滾到了曹姽的腳邊。小乞丐臟兮兮的臉上雙眼明亮,乞求地看著曹姽,曹姽動了惻隱之心,便彎腰把饅頭撿起來遞了過去。 小乞丐歡天喜地接了,曹姽目力了得,眼見地發現小乞丐手背處,衣服隱綽遮掩之下,似乎是有一處紅斑。她心里一凜,暗自吩咐人不要跟丟了,一會兒把人單獨關起來。 另一面她安慰自己運氣不會那么差,何況她還是天潢貴胄,有皇室血脈護身,定不會有事的。但是她卻仍然拉上斗篷,遮得嚴嚴實實,甚至掩住了口鼻。 一行人在日出之時到達了羅浮山腳,這山不算高,在慣常來往于沙場的武將眼里,登頂幾乎不費什么力氣。 葛稚川的道觀就建在半山腰,大門緊閉,叩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怯生生的童子前來應門,卻說葛稚川不在,是上山采藥去了,不知何時會來。 眾人便只能在門外隨意挑了草地坐下,康拓掰了點干糧和水遞給曹姽,曹姽似乎是奔波勞累所致,臉色蒼白并沒有什么食欲,干糧不過咬了兩口,水倒全部喝完了。 康拓暗地里囑咐她:“照這情形,等到太陽下山都是有可能的。你要是累了餓了,便和我說,千萬不要忍著?!?/br> 曹姽既不餓也不累,她只是暈著,而且是一起身就天旋地轉,坐著不動也能眼冒金星,臉色看著不差還添著紅暈,但那紅暈看著略有病態。 不知等了多久,他們幾乎把朝陽等成了夕陽,突然眼睛很利的小個子劉寶大叫“有個背草簍子的人來了,一定就是他!”曹姽激動地想站起來看,一陣頭暈目眩后,便狠狠地栽倒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我作死作大了,這周兩篇文都要更2w字 那么到下周四可能都要日更,如果不能在十二點準時發文,大家不要急,當天會發的,因為我一定是在作死碼字中…… 不是我不寫脖子以上 是因為上下都有,啦啦啦啦啦 ☆、第八十一章 葛稚川雖看厭世事、久居深山,但自幼秉承庭訓,亦有一顆扶危救困的赤子之心。彼時他已離著訪客很近,一眼就看出眾人中唯一的一名披裹嚴實的女子似有不妥之處。及至到了近前,那女子猛地站起,仿佛已是力不能勝,搖晃了幾下便低頭栽倒了下去。 直覺使然,沈稚川扔了草簍子,連忙伸手去扶,不防橫里探出一雙粗糲的大掌,已將人一把攬了過去。沈稚川順勢探了一眼曹姽情狀,已是面色大變,大駭道:“你快放手,莫去碰她!其余人等都散開!散開!” 康拓自然是不肯放的,沈稚川犟勁上來,扯了他的袖子要他放手,可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方士如何能強迫于他。兩人拉扯了一會兒,沈稚川才怔怔地發現自己并沒有遠離犯病的曹姽,反而一時蒙了腦子被拖下了水。 待到對方再問自己這是何情形,沈稚川也就坦然了,他都四十好幾的年紀了,怎的今天急昏了頭。想想罷了,他察覺到康拓焦急的眼神,便拿手指輕輕勾翻曹姽所穿衣服的領子,在靠近下巴的地方,已經有老大一塊紅斑??低匾娏苏痼@不已,想到曹姽這一天來都精神恍惚、疲乏焦躁,頓時自責起來,自己怎么早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呢? 他立刻隔著幾丈的距離要求所有人都不準過來,葛稚川則遠遠地吩咐童子拿幾身自己平日所穿的凈衣扔過來,與康拓解了身上衣衫草草換了,貴重物品都扔進沸水里,衣物則都盡數焚毀。 如今為了所有人的生命著想,只得他與康拓兩個可能發病的照顧曹姽,曹姽這病癥來得氣勢洶洶、極為艱險,葛稚川也沒說自己有幾成把握,康拓思量了一下,才站起身深深作了個揖,提及若是救不回來,興許所有的人都得給她陪葬。 葛稚川一凜,這人目光平和卻不掩銳利,言語中也略帶了威脅的意味,卻并不令人反感,反倒像是在安慰你他也是和你一條船。葛稚川倒是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人物,顯見是個不簡單的,而讓他焦急得如此外露,榻上的那個恐怕更不簡單。 他不欲多糾纏于病患是什么身份上,唯恐讓得失心占了上風,而違了醫者本愿。于是葛稚川除了曹姽斗篷、外衣,看她面色、探她體溫與脈象,又撩起她半只袖子,仔細端詳了一下,發現除了脖子,四肢也已生發了觸目驚心的痕跡,只是身上的紅斑還略小。 如今室內只余三人,一個還神志不清,葛稚川害怕自己所說的方法太過冒險,先打算給康拓解釋一聲。他看得出康拓的氣質是武將,唯恐他見識低淺胡亂責難,雖則看著是個有擔當的,然而此刻到底臉色也不好,唯恐他亂了方寸,還是將病情同他細細了說了一遍。 “是天行發斑瘡,”葛稚川的神色十分凝重:“上行極快,如今已是兇險,我從前就始終猜測致病的臟物是從老鼠而來。但我在南越幾年,廣州府從未有過這種病,平民也是慣撒鼠藥的,這病癥又是哪里起的?” 康拓便將孫冰做的那些好事全部抖落出來,皇宮后山的那些無辜身死的女子被收拾了個亂葬崗,南越的太監們也沒有好生安葬她們,而是草草了事,東魏發現這事兒善后的時候,掘出的尸體幾乎都被老鼠啃了些皮rou,現在細細想來,恐怕源頭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