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隆隆的戰鼓聲驟然響起,漫山遍野的東江軍中響起了如潮一般的歡呼:“得金光裕首級者,賞銀三百兩!得金光裕首級者,賞銀三百兩……” “沖啊……” 將士們紛紛拋棄手頭的火把,挺槍持矛,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摸黑向著營寨沖去。 營寨之上的士兵,自然不肯燃起火把,讓自己成為城下弓箭手的目標,也熄滅了火把。一時間,營寨內外,一片漆黑,雙方士兵陷入亂戰之中,箭矢橫飛,誰也不知道弓箭飛到何處,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一支莫名其妙的弓箭射中…… 唯有當東江軍將士沖到營寨之下,開始攀爬時,雙方方能看清對方的面孔,展開一場兄弟之間的短兵交接。 金光裕早有準備,各種防守器具非常完善,數次將爬上營寨的東江軍趕走,吳朝佐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卻拿金營無可奈何。 直直過了兩刻鐘,吳朝佐調來了皮島上唯一的兩門紅夷大炮,一頓猛轟之下,營寨東側被轟出了缺口,局勢才徹底扭轉。金營搖搖欲墜,金光裕親率預備隊,趕往營寨東側,拼死抵抗,方才堪堪抵擋住吳朝佐的攻勢。 不過,照這樣下去,金營的陷落,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荊州軍睡覺時都睜著一只眼睛盯著東江軍營,東江軍有異動,自然快速匯報至林純鴻和鄭福林耳中。 林純鴻大喜過望,拍案道:“自作孽不可活!傳令,各軍做好準備,隨時出發!” 一時間,金吾軍、龍虎軍團、北上艦隊無不嚴陣以待,準備隨時廝殺。 小小的皮島上,無人入眠,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待到吳淦來到荊州軍大營,林純鴻方才知曉,沈世魁擅自誅殺金日觀,正在率兵攻打金光裕鎮守的金營。 吳淦痛哭流涕,請林純鴻立即出兵援救金光裕。林純鴻自然憤慨異常,大怒道:“狗賊沈世魁,身為朝廷方面鎮守,不思進取,反而誅殺大將,罪大惡極!” “吳將軍還請節哀,我荊州軍發誓為金營兩千余將士報此大仇,伸張正義!” …… 待吳淦離開中軍帳,林純鴻毫不遲疑地下令道:“鄭福林,立即率領金吾軍,全力攻打圍攻金營的軍隊!” 鄭福林應聲而出。 “周林佬,立即率領北上艦隊及金吾軍水師,全力攻打東江軍水師?!?/br> 周林佬也接令而出。 “王大貴!率領龍虎軍團第一軍,攻取東江軍大營……” 王大貴正待接令,林純鴻卻湊近王大貴,低聲吩咐道:“沈世魁、沈志祥性命不可留……余眾,降者免殺!” 王大貴欣然應命,轉身出賬而去…… 王大貴點齊兵將,浩浩蕩蕩往東江軍中軍殺奔而去。路上,幾乎未遇到任何阻礙,只花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趕至東江軍中軍大營里許以外。 沈世魁到底鎮守東江多年,謹慎異常,雖然派出主力攻打金營,卻也令麾下謹守中軍大營。王大貴見東江軍早有準備,也不喊話,直接令炮兵放炮,準備打破中軍大營的營寨。 四十多門霹靂炮一字兒擺開,將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中軍大營的寨門。炮兵們忙忙碌碌地將子銃裝入火炮中,關上火門,開始調校高度和方向。 旋即,隊長舉起紅旗,大吼道:“一號炮位準備完畢……” 緊接著,又傳來吼聲:“三號炮位準備完畢……” “十二號炮位準備完畢……” …… 炮兵指揮官將手頭的紅旗猛地下壓,一聲厲吼:“開炮!” “轟……轟……” 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傳來,四十多枚實心炮彈猶如長了眼睛一般,直直地向著中軍寨門飛去。 硝煙彌漫,又在黑夜之中,誰也不知道炮擊效果如何。 王大貴似乎對炮兵非常信任,來不及查看炮擊的效果,便下令道:“第一營從寨門沖鋒,第二營分為兩部掩護,第三營原地待命!” “殺……” 第一營將士接令后,以長槍手和刀盾手方陣為先導,以兩個火槍兵方陣為左右兩翼,猶如下山的猛虎一般,爆發出猛烈的呼喝,向著寨門猛沖而去。 硝煙還未散盡,長槍手和刀盾手直到沖到原來的寨門處,方才發現,寨門早已不知去向,寨門附近的寨墻,被轟得千瘡百孔,到處都是漏洞。 將士們大喜,更不遲疑,怒吼著沖進了營寨。 直到此時,方有零零散散的箭支呼嘯著飛來。這些箭支落在身披板甲的長槍手和刀盾手身上,連撓癢癢都算不上,對方陣的傷害微乎其微。 不過,也正是這些箭支激怒了勇悍的海軍陸戰將士,他們四處追砍任何敢于抵抗的敵人,直殺得東江軍鬼哭狼嚎,防線瞬間瓦解。 待到兩個火槍兵方陣沖入寨內,一輪輪彈丸如同下雨一般,傾瀉在營寨內時,東江軍大勢已去。 龍虎軍團將士大呼:“投降者免殺!”東江軍將士聽聞后,紛紛棄械投降,抱著頭蹲在一邊,興不起任何抵抗的心思。 沈世魁萬萬想不到,林純鴻的動作這么快,聽到東江軍內亂后,會下令直接攻打東江軍中軍。沈世魁見兵敗如山倒,一時間羞怒交加,心里直埋怨沈志祥壞了大事。 喊殺聲越來越近,龍虎軍團沖到沈世魁面前只是幾分鐘的事情,無奈之下,沈世魁大呼道:“東江軍陣大帥沈世魁,今日愿意歸降林都督,還請林都督高抬貴手,放過東江軍無辜的士……” 正喊到此處,忽然一支弩箭破空而來,正中沈世魁額頭。沈世魁瞪大雙眼,雙手扶著弩箭尾巴,仰面倒在了地上,弩箭尾兀自在微微顫動…… 弩箭粗壯異常,并不是荊州軍的標備武器。四五百步外,王大貴放下手頭的巨型鋼弩,冷笑道:“這么啰嗦,煩不煩?” 第四百九十二章 擄掠 皓月當空,黑土地似乎被披上了一層紗一般,處處彌漫著神秘與寧靜。<-》寒風拂過,將雜亂的枯草吹得不停地起伏,一滴露水正好滴在了竇石溫的手臂上,一股冰涼之意直透入竇石溫的內心,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營頭說得沒錯,這冷還真不一般……” 竇石溫趴在雜草叢中,眼睛一直盯著遠處的村莊,思道。這個村莊并不大,按照探哨的匯報,最多只有百把多人。 “百把多人,殺雞用牛刀了,只可惜這地方難以看到人煙,白瞎了這片黑土地了……” 竇石溫不無惋惜,暗嘆道。沒有探明清堆子灣之前,他比誰都謹慎,真探明了情況,他又為這次收獲太小而不滿了。 既然對手不多,竇石溫也懶得讓兄弟們多挨凍,揮了揮手,低吼道:“動手!” 一聲令下,百余個士兵猶如脫兔般,突地從雜草中跳了出來,風一般地向著村莊席卷而去。 隊伍看似雜亂,仔細觀察之下,卻發現長槍手與刀盾手身披重鎧,排成了一個三角形,沖刺在前,猶如下山的猛虎一般,爆發出震天響的喊殺聲: “殺啊……” 長槍手和刀盾手之后,火槍兵端著火槍,排成了兩個射擊方陣,居于三角陣左右兩翼稍稍拖后的位置,保持著隨時發射的狀態。 突然,在村莊的另外一頭,也爆發出猛烈的喊殺聲。陳煥率領另外一部,潛伏在村尾,在聽到竇石溫這邊的動靜后,也驟然躍出雜草,望村莊沖殺而去。 兩百余人,喊殺聲此起彼伏,一東一西一左一右,徹底打破了村莊的寧靜,狗吠聲、小兒夜啼聲響成一片,村莊中,次第冒出了一團團火光。 堪堪沖到離村口還有兩百步的距離,將士們減緩了沖鋒的步伐,陣型變得稍稍齊整了點,慢慢向著村子里逼近。 明亮的月光中,村莊里影影綽綽地現出幾個人影,正在慌亂地四處奔跑。一些簡陋的屋子里,本已燃起了燈火,旋即又滅掉,陷入黑暗之中。 距離越來越近,將士們的眼前出現了一排防野獸柵欄,刀盾手們二話不說,舉刀就砍,將柵欄掀翻在地,最后一層障礙也不復存在。 竇石溫正待下令進村,忽聽到幾聲咻咻的聲音,心里一緊,旋即又聽到了蹦蹦的幾聲響,那是弓箭射在盾牌或者板甲上發出的聲音?;饦屖值姆磻z毫不比竇石溫慢,稍稍判明了弓箭的方向,舉槍開火。 “砰……” 一陣雜亂的槍響后,第一排火槍手的火槍口冒出一縷縷白煙,在月光的照射下,清晰無比。第一排火槍手迅速退至最后,第二排火槍手迅速舉起火槍,槍口對準著弓箭射來的方向,并不開火,保持著警戒狀態。 不知道弓箭手被擊斃,還是隱藏起來,竇石溫也懶得去管,厲聲下令道:“進村!火槍手保持警戒,長槍手和刀盾手逐屋搜索,將活口趕至村中央集合!” 一聲令下,“開門!開門!”的厲吼聲立即響起,旋即,刀砍之聲有之、門打開時的吱呀聲有之,緊接著,哭叫聲、拼斗聲也響了起來,整個村莊一下子喧鬧起來…… 且說達克索晚上喝了點小酒,正摟著一名包衣之女睡得正香,忽然聽到村外響起了猛烈的沖殺聲。他瞬間被驚醒,一躍而起,顧不得披上鎧甲,拿起大刀,背上弓箭就沖出了門。 沖出門后,一看村周,他嚇得倒吸一口涼氣。一看著人數和氣勢,不是馬匪就是明軍。他一刻也不停留,立即跑了東家又跑西家,好不容易聚攏了三個同族男丁和十多個漢族包衣。 達克索還準備召集更多的人手,卻發現敵人已經沖到了村口,正在破壞柵欄。而且這些人穿戴齊整,手中的家伙也毫不含糊,非明軍無疑。 達克索大急,立即下令弓箭還擊。 哪想到,他們爬上高處,剛放了三只箭,就遭到一陣猛烈火槍還擊。一個同族男丁中槍,腦袋如同西瓜一般,被打了個大洞,立即死于非命,他和另外一人還算避得快,逃過了一劫。 達克索驚出了一身冷汗,心知不是對手,立即下令騎馬逃跑。 他趁著敵人正在挨家挨戶搜索人口,不僅披上了重鎧,還有時間拿了一些細軟,通知家口一同騎馬離開。 待達克索聚集了十余騎,敵人幾乎已經到了面前。他毫不遲疑,立即下令往外沖。 不過,達克索的馬匹還未跑出速度,一頓亂槍業已響起,他身后的幾人,紛紛中槍倒地,即使僥幸沒有倒地的,馬匹也受了傷,忍著劇痛掉頭就往回跑。 達克索運氣好,本人沒有受傷,馬匹卻被擊中了大腿,一個趔趄,將達克索從馬背上翻下來。達克索一個縱躍,正要脫離馬背之際,一顆彈丸直直地向著他的眼睛飛來,一下子鉆入他的大腦,達克索撲地摔倒在地,掙扎了數下,終于消停下來。 …… 村中央的場子上,聚集著幾十號人,老人、壯丁、婦女、孩子都有,站在那里瑟瑟發抖。。竇石溫的眼睛稍稍掃了一圈,發現壯丁不過四十來號人,心里頓時失望不已:忙活了一天一夜,卻只收獲了四十多個男丁,這趟顯然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雖然如此,但這也算得上好的開端。竇石溫擅長自我安慰,心情立即好起來,嘴里念叨道:“娘的,仗就該這么打,還是都督說得痛快,你搶老子的,老子不能只想著防,還要搶搶你的,看誰耗得過誰!這才叫禮尚往來……” 場子的另一邊,還有七個人,六男一女,被嚴密看守著。竇石溫慢慢踱到這些人面前,且聽陳煥說道:“五個蒙古人,兩個女真人……” 竇石溫正待下令全部殺掉,卻被陳煥拉在一邊,悄悄地說道:“竇大哥,咱們對遼東兩眼一抹黑,不如將這些蒙古人和女真人帶到皮島,以后培養成暗哨,豈不是省了許多功夫?” 竇石溫心里一動,笑道:“你說得對,就是做不成暗哨,也可以賣為奴隸,好一筆買賣……” 說完,竇石溫下令道:“將所有人押上船,收兵回營!” 第四百九十三章 分歧 朱由檢聽了楊嗣昌的話,心里一動,問道:“楊嗣昌,你認為,如果下詔令林純鴻北上勤王,林純鴻會不會率兵與韃子拼個你死我活?” 說著,朱由檢離開了龍椅,慢慢踱到楊嗣昌身邊,道:“起來說話吧?!?/br> 楊嗣昌暗嘆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朱由檢的打算,他心知肚明,無非就是想讓林純鴻與韃子互相拼命,最好能兩敗俱傷,朝廷從中牟利。楊嗣昌覺得,林純鴻商人出身,向來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看得見的好處,他十有八九會按兵不動。 楊嗣昌稍稍默然片刻,回道:“臣駑鈍,無法推測林純鴻是否會北上勤王……” 朱由檢又慢慢地踱回龍椅前,緩緩地坐了下去,心里糾結萬分。朱由檢非常清楚,想讓林純鴻北上抗虜,這事無非就是交易。朝廷現在所能給林純鴻的,目前看來,無非就是官位、爵位,或者接受更多有荊州背景的官員在朝廷任職。官位,林純鴻目前已經到達武將的巔峰,拜無可拜;爵位,涉及到荊州每年繳納的稅額,總計三百多萬大圓,朝廷還需要這筆錢維持,絕不能封林純鴻爵位;至于荊州背景的官員在朝廷任職,朱由檢內心里更無法接受,他無法容忍林純鴻將朝廷鬧得烏煙瘴氣。 朱由檢猶豫良久,方用模棱兩可的語氣說道:“不如下詔給林純鴻,令其率兵勤王,若他真的北上,自然可喜,若他諸多推脫,則失卻大義,正好讓天下看清他的真面目……” 朱由檢想讓馬兒跑,又不想給馬吃草,楊嗣昌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得彎腰躬身,道:“皇上圣明……” …… 楊嗣昌離宮后,立即令人將高起潛喚來,將宮內之事坦誠相告。 高起潛跌足長嘆,用尖利的嗓音說道:“與其招盧象升率一部進京勤王,還不如下詔召天下兵馬勤王!盧象升性剛,寧折不彎,很可能會壞了大事!” 楊嗣昌大驚,問道:“這卻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