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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聞香識美人在線閱讀 - 第3節

第3節

    步子走得急難免磕磕盼盼,她打小嬌生慣養何曾走過山路,眼看要栽倒在地,被身后一只手臂穩穩地撈住。

    手下玉臂纖細玲瓏,隔著衣料散發出淺淡馨香。這是她獨有的香味,謝昌斂眸看她,長眉連娟,微睇綿藐。強忍下心中悸動,松手退至一旁,“懋聲冒犯了?!?/br>
    宋瑜嗯了一聲算作答應,沒走兩步折身道了句:“謝謝?!泵佳坶g盡是委屈不愿,龔夫人將她一人留在最末,雖知曉此事與他無關,仍舊忍不住對他撒氣。

    謝昌如何看不懂她情緒,凡事強求不得,他還有的是時間?!叭镒屑毮_下,我送你到前面去?!?/br>
    宋瑜在宋家排行數三,上有一兄一姊,親屬見了都親昵地喚一聲三娘。只不過從他口中道出便別有一番滋味,宋瑜登時紅透了耳根,沒敢再看他一眼只顧悶著頭往前走。

    龔夫人既然有意撮合兩人,便是做足了萬全準備。片刻的工夫前頭已看不見人,未料想他們走得這樣快。宋瑜追了一會兒未能如愿,只得悻悻放棄,她不熟悉下山的路,唯有一路默默無聲地跟在謝昌身后。

    沒走多遠謝昌便會回頭看她,直到她跟上才繼續前行,逐漸放緩速度遷就她。

    兩人行至半山腰,道路愈加狹隘有如羊腸,零星鋪著幾塊碎石頭,上面生滿苔蘚,稍有不甚便會滑到跌落。山坡下面是一彎小溪,溪流湍急,水面上漲不少,掉進去很有幾分危險。

    謝昌緊了緊眉,回頭見宋瑜已經跟上,正思忖如何讓她平安走過,“我去前面叫人來……”

    “我能走?!彼舞穆飞鲜栈啬抗?,抿唇一臉倔強,“阿母把我一人留下,定是對我極放心的?!?/br>
    說到底還在生氣,謝昌好笑地挑起唇角,這姑娘心眼兒可真小。

    誰知她才踏出第一步,便被腳下的青苔滑了一跤,若不是謝昌及時扶穩,恐怕目下已經被溪水沖走了。宋瑜心有余悸地后退半步,微微喘息不知所措地看向謝昌,這會兒倒像個收起渾身倒刺的小綿羊,真心誠意地道了聲謝。

    謝昌情不自禁地要碰她的腦袋,最終抑制下這股沖動,在她跟前蹲下.身,“上來吧,我背你?!?/br>
    宋瑜仍舊不從,為難地看了看前方,“你叫阿母身邊的人來,我在這兒等著?!?/br>
    謝昌笑出聲來,索性蹲在地上仰頭看她,“這里處于山腰,時常有野獸毒蛇出沒,三娘確定要一人留下?”

    他是故意嚇唬宋瑜的,山下就是一座村莊,村民時常上山打獵,即便有猛獸業已被捕捉干凈。況且山上有人燒香,僧人怎會不管,這座山再安全不過。偏偏遇上宋瑜這個沒心眼兒的,她竟然信了。

    *

    兩人從山里出來時已是申末,山頂一片霞蔚云蒸,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

    山腳下停著宋府馬車,早早便來此地等候。龔夫人被露華扶著,遠遠覷見一前一后兩個身影,她微微蹙眉,怎的一點進展也無?白瞎了她特意安排的天時地利人和。

    待走到跟前才看清宋瑜衣擺被露水浸濕,額前幾縷碎發,白璧無暇的臉上花貓般印了一道泥漿??砂妖彿蛉藝樢淮筇?,連連帶到跟前仔細打量,“這是逃難來的不成?怎么半天的工夫就成了這副模樣?!?/br>
    一壁說一壁朝謝昌看去,其中責備意味不言而喻?!绊暩嬖V伯母,這是怎么回事?”

    謝昌目光落在宋瑜身上,歉疚中帶著無可奈何,“是懋聲無用,沒能照顧好三娘,路上滑了一跤?!?/br>
    他撒謊了,事情分明不是這樣。

    宋瑜扭頭對上他星眸,不滿地皺了皺眉。

    ☆、4杏花天

    澹衫拿絹帕細心拭去宋瑜臉上污痕,這才看到除了臉上,她手背也有一處明顯劃傷。像是被利器碎石蹭破了皮,瑩白肌膚上紅紅一片,澹衫心疼地執起她腕子查看,被宋瑜眼疾手快地背到身后。

    她眨著大眼左顧右盼,狀似無意地警告:“不許告訴阿母?!?/br>
    倒不是特意隱瞞,只是龔夫人知道必定小題大做,宋瑜不想讓她憂心罷了。

    不遠處謝昌自然捕捉到這一幕,眼里愧疚更甚。若是能夠,他寧愿替她受傷。

    他們在那條小徑上確實差點出事,宋瑜的手碰在了石壁上,當時她一聲不吭,事后才知道傷的不輕。謝昌要替她查看,宋瑜紅著一雙眼睛端是不肯,她心中大約仍在賭氣,脫口而出:“男女有別,謝郎君請自重?!?/br>
    謝昌被她氣笑,語氣難免有些重:“我跟你早已定親,明年你就要嫁到我家來,難道如今連看一眼傷口都不行?”

    宋瑜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反而耳朵率先紅了,斂下長睫轉身就走,“我知道了?!?/br>
    她沒仔細路下,一腳踩進泥潭里,濺了一裙擺的泥水,臉上也不能幸免。運氣差到極致宋瑜反倒不生氣了,她胡亂抹一把臉側的泥,撲哧一聲啼笑皆非地看向謝昌,伸手到他跟前,“不是什么大傷,回去上點藥就好了,小時候我跟大兄偷偷爬墻摔下來一次,彼時躺在床上三天沒能動彈,可比這嚴重得多?!?/br>
    她總算打開了話匣子,謝昌心中歡愉,嘴角弧度上揚,勾出個爽朗笑意,“我家中有專治跌打擦傷的藥酒,明日就送到宋府去?!?/br>
    說罷怕她出言拒絕,走到溪邊掬了捧水給她洗凈傷口,動作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若是給他的友人看到,定要好好戲弄一番。謝家大郎弱冠之年,早早地便要踏入婚姻墳墓,從此為家庭生計奔波cao勞,斷送了自己的紅顏路,成為若干人種最稀疏平常的那一類。

    那又如何?謝昌挑唇如是想,若是能將她娶回家,粗茶淡飯也甘之如飴。他希望與她平平淡淡地白頭偕老,成為阿母阿耶那樣共度一生的夫婦。更何況有他在,決計不會讓她吃半點苦頭。

    *

    馬車共兩輛,宋瑜跟兩個丫鬟坐在后面,粗布簾子一放下她便倒在了妝花引枕上。

    一不留神碰到手背傷口,疼得齜牙倒吸一口氣?!袄鬯廊肆?,阿母可真放心把我跟謝昌留在最后,萬一他欲對我行不軌之事,我連逃跑都沒去處?!?/br>
    薄羅正在給她清理傷口,車上沒準備,只有先拿絹帕湊合著包扎了下。聞聲眉頭舒展,彎起眸子揶揄,“夫人是放心謝郎君的品行才會如此,依我看夫人實在明智得很,姑娘沒瞧見方才謝郎君的眼睛一直沒從您身上移開,簾子都放下了還……”

    話音未落便被宋瑜捂住了嘴,她已經臊得臉頰通紅,水眸泛起粼粼微波,“誰教你的亂嚼舌根?”

    薄羅吐了吐舌頭,“府里三五不時有婆子丫鬟圍聚,婢子好奇就上前湊了回熱鬧?!?/br>
    說得可跟委婉,恐怕不止一回。

    宋瑜也不戳穿,嗔了她一眼重新倚在引枕上,“日后不可再這么說了,否則就罰你對院里杏花樹說話,沒我允許不能停?!?/br>
    薄羅腦子里迅速過了一下畫面,登時臉色一變,膝行上前討好地給宋瑜捏手捶腿,“姑娘行行好,我可不想被全府上的人當傻子?!?/br>
    這下不止宋瑜,連澹衫也笑出聲來,以自作孽不可活的眼神乜她一眼,搖了搖頭。

    *

    夜幕低垂,一行人總算趕在關城門前回來,遠遠便能覷見宋小郎站在府門口。

    身旁仆從不知跟他說了什么,被他拿拳頭狠狠砸了兩下。宋琛與宋瑜是一母同胞的嫡子,只比宋瑜小了一歲,仗著比宋瑜高了半個頭便嘚瑟不已,終日以兄長自居,為此被耶耶打了好幾回。

    他雖然愛欺負宋瑜,但心底里對她是真正親近,半大的少年了還總腆著臉對她撒嬌,幼稚得要命。宋瑜有時招架不住便叫他“宋撐撐快滾”,說他吃飽了撐的,每當此時宋琛便拿臉狠狠地蹭她的,像一只未被馴服的山貓。

    目下那張清雋俊秀的臉就在前方,他正笑瞇瞇地同謝昌說話,老遠就能聽見他在邀對方留下吃飯??上黹g有宵禁,謝昌不能久留,同宋琛和龔夫人辭別后便勒馬離去,臨了忍不住往宋瑜所在看了一眼。

    那含笑一眼如沐春風,清朗俊逸,轉瞬即逝。

    宋瑜抽回思緒,踩著腳凳下車,一抬頭宋琛已經站在她跟前,興趣盎然地問:“山上好玩嗎?燒香拜佛時可有替我祈福?”

    宋瑜理了理裙擺才抬頭,故意笑得明媚,“你在想什么呢?當然沒有了?!?/br>
    他兩人的相處之道與旁的姊弟不同,旁人都是相親相愛相互扶持的,她和宋琛卻以互相打擊為樂趣。十幾年來如此成為習慣,稀罕的是感情甚篤。

    宋琛痛心疾首地嘆了口氣,“真個不孝女?!?/br>
    此話正好落入龔夫人耳中,少不了又是一頓罵,耳提面命:“胡鬧,不得對你阿姐無禮?!?/br>
    宋琛眼疾手快地逃開,頑劣一笑,“阿母快進府吧,阿耶和大兄在正堂里候著,特意等你們回來一起用飯?!?/br>
    宋家長子宋玨是姨娘秦氏所出,今年二十有三。宋老爺再不服老,也得承認身體大不如前,是以泰半家業都交予宋玨接管。宋玨是個頭腦聰明、精明果敢的后輩,將宋家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為此秦氏在府里走路腰桿子都直了不少。

    宋琛年紀小,玩性又大,對那些算數賬本絲毫不敢興趣。即便宋老爺有心培養他,最后也無疾而終,只能安慰自己時候未到,強求不來。龔夫人較宋老爺嚴厲得多,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宋玨獨占家業,屆時想從他手中收回可不容易,那孩子心機深沉,根本不是宋琛能比擬的。

    她目下對宋琛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限制了他出府的次數,不許他同往日結交的狐朋狗友來往。宋琛反抗過幾次,均被府里仆從扛著回來了。他在家里悶了三五天,得知龔夫人和宋瑜要回來后,便迫不及待地到門口接應。

    不能出去,看看外面的藍天白云也好啊。

    *

    翌日謝府果然送來了藥膏,是宋琛大大方方拿給她的,“聽說你手上磕傷了?姐夫差人送來了藥膏,他對你可真上心?!?/br>
    宋瑜正在房間試香,屋里月季薔薇蘭花各種香料混雜,香得嗆人。她卻恍若未覺,從小聞著業已習慣,偏頭見宋琛在窗口站著探頭探腦,還當他有什么要緊事,便招呼薄羅把人喚了進來。

    白瓷罐兒在桌上擱著分外惹眼,眼前浮現謝昌專注的眼睛,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宋瑜打開涂在手背上,清涼止疼,果真比她用過的藥都好。待澹衫將藥膏收起,她才想起來問:“誰是你姐夫?”

    “容我想想?!彼币性谧琅匝b模作樣地思考起來,“似乎是謝家的嫡長子,名為謝昌,容貌風采都稍遜我一籌,不過已是人中龍鳳。哦,昨兒個還送你跟阿母回來的……”

    話沒說完被宋瑜拿軟香糕堵住了嘴,本想讓他住口,哪知話越來越多?!澳憧扉]嘴?!?/br>
    宋琛嚼了兩口吞下,還想要說什么,被房中香味嗆得打了個大噴嚏。他揉揉鼻子一臉嫌棄,“你這兒還是十年如一日地難聞,試香在香坊里做不就好了,非弄得家里烏煙瘴氣?!?/br>
    他可真煩,宋瑜親自把人哄到門邊,末了還不忘囑咐一句:“你記得捎信給大姐,讓她抽空回家一趟?!?/br>
    大姐年初才嫁去鄰城,對方家庭是做瓷器生意的,日子雖不如宋家錦衣玉食,但也算衣食無憂。并且她是大婦,聽阿母講男方待她極好,幾乎不讓她干重活,如此說來不算委屈她。

    從山上回來當晚,宋瑜坐在浴桶里仔細查看了身上,并無絲毫異樣。她知道的不多,都是大姐宋瓔給普及的。阿姐說圓房后身體會有不適,可究竟怎么不適法卻沒明說……

    宋瑜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把宋瓔盼來,已是七八天之后的事了。

    *

    待宋瓔跟宋家二老見罷禮,她便命薄羅請人過來。

    姑娘家說時常聚在一起說私房話,不足為奇,薄羅甚至體貼地為兩人闔上菱花門。

    宋瓔生得漂亮溫婉,性子柔和,雖跟宋瑜不是一母所出,但待她一直親昵。這會兒見她巴巴地瞅來,不由一笑:“這是怎么了?”

    實話實說宋瑜可開不了口,她干脆采取迂回婉轉策略,“前天我跟阿母一道去大隆寺上香了?!?/br>
    見宋瓔沒反應,便癟癟嘴補充一句:“說是要為宋謝兩家祈福,非要把我拉上,是謝昌為我們開的路?!?/br>
    宋瓔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抿唇一笑捏了捏她手心,“你跟謝家的婚事是早就訂下來的,再有不久便要完婚了,日后萬不可再說這種話?!?/br>
    “可是阿姐……”宋瑜反握住她,神情苦惱,“我沒成過親,自然害怕。聽人說洞房之夜要、要做那事……她們說疼得很,是真的嗎?”

    她前半句惹人發笑,后半句便讓人難以回答了。

    饒是兩人關系好,宋瓔也免不了臉上一熱,“這、這教人怎么說!”

    “那阿姐當時呢?”宋瑜眨了眨盈盈水眸,滿含希冀,眼睛漂亮得像點綴了千萬星輝,“疼不疼?”

    宋瓔臉如火燒,得知她是真煩惱,不好拂了她的意。環顧一圈見四下無人,才敢貼在她耳邊喁喁細語:“這得看男人的本事……彼時我在床上躺了兩天,連路都走不成……”

    ☆、5平康里

    宋瑜沒料到得來這么個答案。

    她非但走路好好的,而且一口氣下青武山不費勁。宋瓔又說若兩人真的圓房,私.處會有感覺……宋瑜將她的話來回斟酌思考,如此說來她還是清白身子?

    思及此心境陡然開闊,情不自禁綻出輕松笑意。只然而還沒高興多時,又想到那個男人沉睡的面容……如果他對她什么都沒做,那、那她的藥性是如何解的?

    她雖養在深閨,但從宋琛那兒多少了解一些。那種藥出自平康里,需要男女行房才能紓解,譚綺蘭既然有這藥,便與那地方脫不了干系。宋瑜并不打算善罷甘休,她險些害得自己身敗名裂,這口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至于那個男人,只消一想起他平靜冰冷的眼睛,她便惶惶不安。沒發生關系最好,最好,再也不相見。

    *

    宋瓔家中有生意需要照拂,跟前離不開人,是以當日就得回去。饒是宋瑜想留她住下,軟磨硬泡一番依然得送她離開。依依不舍地望著走遠的車輿,青石臺階下宋瑜立在石獅旁,遠眺頭頂穹隆,一時惘惘。

    春風拂面,吹散了她身上淡雅清香,身后傳來宋琛懶洋洋的聲音:“自打從大隆寺回來你便不大對勁,莫不是被佛祖洗了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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