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像是在留住某種觸感一般。 周遭的下人們見著江隨舟醒了,紛紛停下了正在忙的事,團團圍到了床榻邊。 就見府醫搭了片刻脈搏,起身道:“王爺仍是因著體虛,加之過于勞碌,便使濕寒之氣侵體,受了風寒。小的已在外間熬好了藥,一會王爺喝了睡下,想必明日一早便可退燒,只是須在府上靜養幾日,待到風寒大好之前,都不可再奔忙了?!?/br> 旁邊的孟潛山連連應下,吩咐旁邊的侍女快些去將藥端來。 江隨舟靠在綿軟的引枕上,費勁地揉了揉太陽xue,才大致消化了府醫的話。 ……哦,是累到了,今天下雨,就把他凍病了。 已經開了春,雨水并不冷,這個季節沒淋雨還能凍病的人,除了他,恐怕也沒別人了。 江隨舟認命地嘆了口氣, 不過也好,他生了病,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府上休息幾天了。也不知能不能病久一些,最好能一直病到后主的千秋宴。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稱病不去,霍無咎自然也不用去了…… 想到霍無咎,江隨舟混沌的腦子頓了頓。 剛才……他好像是,拉了霍無咎的手? 但是他卻沒有絲毫印象,不知道霍無咎是怎么來到他的床邊的,自己又是怎么和他拉上手的。 江隨舟只覺是自己病糊涂了。 不過,由不得他多想,便有一道極其霸道的苦味,由遠及近地飄來。 江隨舟跟著皺起了眉頭。 便見一碗漆黑如墨的藥汁,被盛在白玉碗中,端到了他的面前。 苦澀的味道飄到江隨舟的鼻端,立刻,他便被激得直咳嗽,咳得喉嚨一陣干嘔,嚇得孟潛山連連替他拍背,一迭聲地喊主子。 待咳嗽止了,江隨舟轉開頭。 他穿越過來之前,就特別不喜歡喝中藥,卻沒想到,這古代中藥的難喝程度,比現代的還要更甚一籌。 孟潛山讀到了他動作中的拒絕,苦口婆心道:“求求您了,王爺,您還是把這藥喝了吧!” 江隨舟憋著氣,沒出聲。 藥就端在他面前,他怕多喘一口氣,都要被嗆得丟半條命。 孟潛山急得快哭了。 “王爺!您不吃藥,這病可怎么好??!” 江隨舟頓了頓。 ……對啊。 他不吃藥,病不就好不了了嗎? 他的病不好……不就可以理所應當地不帶霍無咎去參加后主的千秋宴了嗎? —— 自這日起,江隨舟便順理成章地在府上歇了下來。 朝中上下不少朝臣都給他送來了慰問的禮品,就連后主也賞了太醫來,美其名曰替他診治。 江隨舟知道,后主這是生怕他在裝病,所以專門派人來看看。 不過江隨舟病得實在嚴重,那太醫回去也說,是靖王殿下這身子實在不中用,下場春雨都會被淋掉半條命,高興得后主次日便賞下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金銀珠寶,讓江隨舟只管好生休息,朝中的事,一概不用他cao心。 而禮部尚書季攸也知道,是因為自己分給江隨舟的差事使得他受了寒、生了病。那日江隨舟讓孟潛山帶信給季攸,季攸還頗為愧疚,讓孟潛山帶了好幾本五花八門的野史回來,權當他賠禮道歉。 江隨舟哭笑不得,讓孟潛山趕緊將那些破書收起來,收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 第二日,他的燒便退了,但風寒仍舊沒好。 江隨舟從沒有感冒這么難受過。 原主想必是呼吸系統尤其脆弱,一受涼,從喉嚨連帶著肺都難受極了。因著他身體差,這幾天還總反復,一會兒渾身冷得像要結冰,一會兒又發低燒。 江隨舟被折騰得死去活來,還不忘偷偷問孟潛山,要不要把霍無咎搬出去,省得過了病氣給他。 這不過是個借口。江隨舟只是想借這個由頭,把霍無咎弄出去。 畢竟現在,后主和龐紹已經徹底相信他是個斷袖,甚至還覺得他是個喜歡玩些刺激的斷袖。既然這樣,他也沒必要天天將霍無咎留在這里,還憑白讓人家天天睡坐榻。 但是孟潛山卻連連搖頭。 聽到江隨舟這樣說,他笑得見牙不見眼。 “不必,霍夫人才不怕這個呢?!彼讨魺o咎此時不在房中,極小聲地對江隨舟說。 江隨舟皺眉。 就見孟潛山道:“您不知道!您生病的那日,是霍夫人發現的。打從奴才進來,霍夫人就一直握著您的手,直到您醒了才撒開呢!” 說到這兒,孟潛山已經兀自笑得極其開心了。 江隨舟有些無語。 他大概有印象……但那也不是霍無咎握他的手,而是他拉著霍無咎不放。 但是,他說了孟潛山也不會相信的?;魺o咎就算被廢了武功,也不可能扯不開他這么一個發著燒的病號吧? 就聽孟潛山笑嘻嘻地接著道:“王爺,我覺得,霍夫人對您多少也有些……嗐!當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江隨舟冷下臉,把他趕走了。 果真,只要說了謊,早晚都要為這個謊言付出代價。 看著孟潛山春風得意的背影,江隨舟咬著牙搖了搖頭,只得把將霍無咎搬走的念頭暫時壓了下去。 而他的病雖說反復,也一天天地在好起來。 后主原本派了一次太醫來,之后便再沒了動靜。卻沒想到,沒過幾天,又有宮里的太醫來了。 這次的這個太醫,江隨舟明顯看出了不同。 之前后主請來的那個,只略一把脈,看江隨舟病得厲害,便告辭離開了。 而這個卻不同。他來之后,細細給江隨舟診斷了一番,甚至連江隨舟這幾日吃的什么藥,都清清楚楚地檢查了一遍。 江隨舟猜測,這個太醫,八成是龐紹派來的。 后主只是想看江隨舟生病,他病了,后主便開心,不會再管旁的??升嫿B不一樣,他在盯著江隨舟,看他身體究竟如何,看他何時會好,更要看他是否會借此做出旁的動作。 江隨舟極其厭煩這樣的監視。 但這太醫卻趕不走,每隔幾日,就會來一次。 一直到了這天。 這是這太醫第三次來。給江隨舟問診之后,這太醫笑得頗為意味深長,說道:“王爺恢復得不錯,想必再過兩三日,便可以大好了。正好再過四日,便是皇上的千秋宴,陛下可是日日惦記著您,這下,您準能去,陛下也不會失望了?!?/br> 說完,他揚長而去。 江隨舟自坐在床榻上,氣得氣息不大平穩。 他知道,這是龐紹在威脅他,告訴他,自己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他也逃不掉,必須要把霍無咎送到宮里去,給后主拿來逗趣取樂。 恰在這事,孟潛山端著熬好的藥進來了。 江隨舟看了那藥一眼,便轉開了目光。 這陣子下來,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被這苦藥泡透了,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苦味。 這藥還不如不喝呢,身體不好,大不了就是多病幾日,也好過那幫人得逞,再讓霍無咎被他們羞辱一番。 這樣想著,江隨舟淡淡對孟潛山說:“放下吧,本王一會就喝?!?/br> 孟潛山小心翼翼地覷著他。 他知道,主子這會兒心情不大好,想來是不耐煩喝藥的。不過,因著江隨舟這段日子喝藥都挺積極,除了第一次之外,都沒表示過拒絕。 孟潛山對他便也放心,聽他這樣說,就將藥乖乖放在一旁,退了下去。 房中只剩下了他和霍無咎兩人。 江隨舟看了霍無咎一眼,就見他安靜地獨自坐在遠處,低頭翻書。 他放心地下了床榻,端起旁邊矮桌上的藥。 卻沒看見,旁邊的霍無咎聽到響動,立馬抬起頭看向他。 就見江隨舟渾然未覺,穿著單薄的寢衣,單手端著藥,步伐有些虛浮,往角落里栽著景觀樹的紫砂盆走去。 江隨舟心道,只要他倒兩天的藥,保證他這破身體舊疾復發,要想去千秋宴,只能被抬著走。 這么想著,他走到紫砂盆邊,將玉碗遞了過去。 卻在他馬上就要將藥汁倒下時,一只手忽然伸過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隨舟回過頭去,就見霍無咎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了他的旁邊。 他坐在輪椅上,單手鉗住江隨舟的手腕,就讓他的手動彈不得。他雖是抬著頭看他,但那一雙銳利的黑眼睛,卻冰冷又氣勢凜然。 看得江隨舟莫名心一虛。 “干什么?”他聽到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穩住心神,冷聲道:“多事。讓開?!?/br> 霍無咎的手卻半點都沒松開。 “喝了?!?/br> 陳述句從他的口中說出,特別像命令。 “你在對本王說話?”江隨舟拿出了兇孟潛山的態度,眉眼冷冽,倨傲地俯視著他。 霍無咎沒出聲,手下的力道卻重了幾分,硬生生將江隨舟的手一寸一寸地拽了回來,握著他手腕,強迫著他將藥端回了面前。 分明是在用行動,一字一頓地命令他,把藥喝了。 苦味撲面而來。 江隨舟被熏得直皺眉,垂下眼,就見霍無咎神色冰冷而強硬,似乎不給他留半點商量的余地。 江隨舟心下莫名泛起幾分委屈。 后主厭惡他,他知道,從來這里到現在,他也沒少受辱,早就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