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若非父王有恩于大叔,當年大叔就不會千里迢迢離開小村去將我救回;若非父王于這支鐵騎有恩,郝漢定不會讓這支鐵騎以我為尊。 如果父王知道昔日的善念如今得到了回報,他在九泉之下是否會瞑目? 待一旁的火堆即將燃成灰燼時,郝漢終于醉得不醒人事。 放任他在這外頭受涼這種事我決計做不出來,正尋思著該如何將他送回屋休息時,二當家郝仁居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不遠處的欄橋上。 我瞥見他時嚇了一跳,暗想他到底來了多久,方才我與郝漢之間的對話他又聽了多少? 待他慢慢走近我們,我忙端著笑臉問道:“原來是二當家,你何時來的?” “剛剛?!彼麧M臉坦然,上前扶起爛醉如泥的郝漢往回走。 此舉倒是解決了我的難題。 我松了口氣,跟在他們身后往住處走去,邊走邊想他們這倆兄弟著實是兩個極端,樣貌不像不說,連性子也是天差地別。 若說他們這一家子什么地方最像,那便只能說是名字了。 好漢,好人,好心。 三人的名字取得都十分有“意境”,光聽這名字,若說他們毫無關系,多數人都是不信的。 走著走著,前頭的郝仁忽然停下了步伐,我一時不查,險些撞上他的背。 我不明就里,正想發問,就見他回頭整好以暇的說道:“再往前便是我與大哥二人的居所,秦姑娘,你確定還要再往前走?” 聞言,我的臉上有些火辣,急忙往回走。 走了兩步,便又聽郝仁似笑非笑的聲音:“你若往那兒走,今夜怕是要跟馬兒一道過夜了?!?/br> 山寨中的房屋大多建的一樣,我初來乍到并不識路,哪里知道哪條路回客房?被他這么一說,我停下腳步,再不敢往前。 身后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回頭,只見郝仁扶著兄長朝寢居走去,根本不理會我尚在這兒站著。 我瞪著他們二人的背影,為之氣結—— 將一個不認得路的弱女子棄在原地不管,當真不是男子漢的作為。 借著昏暗的燈光,我在原地來來回回走了一圈,仍舊舉棋不定,不知該往哪走。心頭忽有些埋怨郝漢,沒事弄這么多條岔道作甚? 我憤憤不平時,步伐會不自覺的用力,雙腳恨不得在地上踩出兩個大窟窿。再次憤恨的走了一圈后,我暗暗做了決定:不識路又如何?大不了將面前這幾條岔道都走上一回。 剔除方才的那條路,我隨便從其中挑了一條便要往前,身后忽又傳來郝仁的聲音:“朝最右邊那條路直直往前,到中仁堂后,往左邊走,就到你住的地方了?!?/br> 我聞聲回頭,郝仁不知何時已經回到這兒,正靠在不遠處一跟柱子上?;璋档臒艄庠谒砩嫌吵隽穗鼥V的影子,他的面容在燭火跳躍下忽明忽暗,從我站的地方望去,他臉上那道疤竟無端柔和了許多。 他并無送我回居所的想法,為我指路之后,轉身便走了。 我并非膽小的人,本就不曾奢求他送我回去,如今既已知道怎么走,又哪需要別人帶路?順著他說的那條路一直往前走,走了片刻后,果然看到了中仁堂,我心頭喜悅,往左邊又走了片刻,終于回到了所居住的那個小院。 推門而入時,我想起了阿邵,遂轉而推開了隔壁的房門。 阿邵屋內雖點著燈,光線卻并不那么明亮。我將燭火移到了床邊不遠處的那個燭臺上,這才看清了阿邵的臉。 晚膳時分我喂阿邵喝過藥,橘黃色的燭光并不能讓我清楚的瞧出他的臉色是好是壞,只覺得他睡得比之前要沉了許多。 手在他的額頭探了探,平和的溫熱感讓我稍稍放心了些。 早前阿邵吃了懷州那大夫開的藥,看似痊愈,實則只是將體內的毒性暫時壓制住,經那些殺手的攪和,他身上那被壓制住的毒性再次發作。 黑風寨中的陳大夫曾是宮中一名御醫,因得罪了周家,被派到邊關去當那吃力不討好的軍醫,后為大叔所用,成為鐵騎部隊的隨軍軍醫,他醫術高明,終是將阿邵那條小命給撿了回來。 到此,我不免又想到那五兩黃金,當真是被那大夫的慈眉善目給騙了,難怪那家醫館來往病人那么的少…… 作者有話要說: 網絡又一次壞掉的人你傷不起?。。?!電信你到底腫么了,為什么要這么折磨我,為什么又讓我一大早跑網吧更新…… 網吧的鍵盤實在不習慣,所有的評論等家中網絡好了之后再一一回復t.t,淚奔走。 ☆、【第十六章】 走在欄橋上時,依稀又聽到了幾聲馬兒的嘶鳴聲,此時的我對這情形已經見怪不怪—— 這深山之中養著許多戰馬,聽到馬兒嘶鳴聲再正常不過。 郝心曾與我埋怨說寨子中這些馬兒吃的比他還好,讓他無端羨慕。他并不知道那些是價值千金的戰馬,也不知寨中養著它們的目的。 我端著悉心熬出的藥往阿邵住的屋子走去,走的時候尤其小心翼翼,生怕那些藥灑了。許是太過專注的緣故,險些與迎面而來的郝心撞個滿懷。 方才我還念起他,這會兒他竟出現在我面前,當真是巧。 郝心剛喂完馬,見我這般模樣,撇嘴道:“滿兒jiejie,我看你還是嫁給我二叔吧,我二叔比床上那病癆子要好太多了?!?/br> 先前郝心以為我要嫁給他二叔,特意布置了喜堂,空歡喜一場后便對尚未醒來的阿邵百般挑剔。 在他眼中,全天下的男人,只他爹與他二叔是最好的。 他這般小孩子心性讓我有幾分羨慕。 黑風寨所有人中,唯獨郝心從小到大都以為自己長在土匪窩里,時常鬧著他爹與他二叔帶他下山去打劫——也虧得他的胡鬧,才使得我在機緣巧合下遇對了人。 他見我笑而不語,遂尾隨我一路到了阿邵住的木屋。 我小口小口給阿邵喂藥,郝心見了有些眼紅,心有不甘的說道:“jiejie你到底瞧上他什么地方?我二叔多好呀,看起來威風凜凜的,不像這人……小白臉!哼!” 我哭笑不得,拿著湯匙的手抖了抖,藥汁灑到了阿邵衣服上。 郝心見狀,有些幸災樂禍。 “你二叔是你二叔,他再好,與我又有何干系?”我問。 “可是我瞧你挺喜歡我二叔的呀!”郝心咋呼道:“你要不喜歡我二叔,你干嘛每天盯著看?” 我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二當家那張臉于我而言極為陌生,可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總讓我覺得熟悉,也正因如此,我才會時常不自覺的盯著他瞧個不停。沒想到郝心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一心認定我喜歡他二叔。 我本想解釋,想想又作罷。 我為何要與一個小孩子解釋這些? 郝心露出了個大笑臉,拍手笑道:“承認了吧!我就知道jiejie喜歡我二叔!” 我無語凝噎,決定專心喂藥不再搭理他。 郝心一直以為自己有一個jiejie,可郝漢就他這么一個兒子,并無女兒。 我與阿邵未到黑風寨之前,這寨中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待我在這兒住下之后,郝心便極喜歡黏在我身后。 在郝心眼中,我與旁人是不同的。 見我不理他,郝心便拿出對付他爹那套撒嬌的法子,在我喂完藥后,往我身邊蹭,可憐兮兮的問我:“jiejie,你生氣了?” 我輕輕哼了一聲,他竟伸手抱著我的腰,在我懷里嗚咽哭了起來。他這一哭,我有些手忙腳亂,險些將手中的藥碗摔倒了地上,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陳大夫曾與我說過那藥中有些許讓人安睡的成分,照理說,阿邵吃了那藥,多少也會睡上一會兒,可他不知怎的,竟醒了。 阿邵甫一睜開眼,便見到我正被郝心緊緊的抱著。他冷冷的扯了扯嘴角,從床上緩緩起身,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竟然一把將在我懷中假惺惺哭泣的郝心給扯開,毫不猶豫的丟出了門外。 郝心摔在地上,捂著屁股嗷嗷直叫。阿邵慢慢走向門口,那陰狠的臉色不單嚇壞了郝心,也險些嚇到了我。 郝心受了驚嚇,呆呆的坐在地上一時間忘了逃跑,我有些擔心,忙跟上前去。 就在這時,二當家郝仁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到來,擋在了郝心面前,冷冷的望著正走向郝心的阿邵。 郝心見郝仁來了,忙抱著他的大腿嚎啕大哭,“二叔,他欺負我!” 郝仁低頭,淡淡的看了郝心一眼,郝心便乖乖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起身后,他躲在郝仁身后緊緊拽著他的袖子,朝阿邵叫囂道:“小白臉,我二叔在,看你怎么欺負我!” 那狐假虎威的架勢讓我著實覺得他十分欠修理。 他可知有句老話叫“識時務者為俊杰”? 我雖對郝仁了解不深,卻知他是個性子極為冷漠的人,表面看著對人頗和善,可其實能讓他放在心上的人只有郝漢與郝心兩人。 郝仁在黑風寨中也稱得上德高望重,平日無須多話,只消那清淡的一眼便足以讓人低頭,此番阿邵與他面對面杠上,在氣勢上竟也絲毫不輸他。 我見氣氛不甚好,忙上前去打圓場,二當家卻不領情,他眼神淡漠的看著阿邵,道:“當客人就該有客人的樣,下次若再讓我看到你對郝心這個主人不友善,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br> 阿邵冷笑道:“若他下次再對滿兒毛手毛腳,我就不單是將他從屋子中丟出來這么簡單了?!?/br> 郝仁聞言瞟了我一眼,我尷尬不已。他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一下,似乎猜到方才發生的事兒,遂回頭惡狠狠的瞪了郝心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郝心見他離開,朝我撇撇嘴,又看阿邵一副不友善的模樣,忙像跟屁蟲一樣諂媚的追著他二叔離開。 看著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我終于長長的松了口氣。待回了神,只見阿邵正雙手環在胸前,整好以暇的看著我:“滿兒,你似乎該解釋一下?!?/br> 早在阿邵尚在昏迷之時,我已想好應對他的說辭。 我誠實又懇切的告訴阿邵,此時我們身在黑風寨中,黑風寨是給土匪寨子,寨中這些土匪本是邕州城外的農民,因多年前田中顆粒無收,不得已之下他們才占山為王,專門做些打劫卻不傷人性命的虧心事兒。 阿邵將信將疑,我不驚不慌的夸張寨中這些人義氣。 我道:“這幾日多虧他們,否則你怕連命都沒了。如今世道太亂,他們當土匪也是不得已的事,你大可不必因此而覺得他們骯臟?!?/br> 阿邵并未覺得他們骯臟,只是不大相信尋常的土匪能有如此高的武功。他敏銳的環顧四周,“什么聲音?” “馬兒的嘶叫聲??!”我笑道:“咱們那馬車破了,馬兒被他們牽回了寨子中養著當糧食呢!” 見阿邵漸漸放松,我便知他這是勉強信了。 他站得太久,身體有些不穩,頗為無力的靠在門板上。我忙上前扶著他,埋怨道:“你還未痊愈,就別逞強了?!?/br> 他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乖乖的任我扶回床上,待他躺好之后,我收拾了一旁的藥碗正要離開,忽聽他說道:“滿兒,你離他遠些?!?/br> “郝心?他還是個孩子……” “滿兒,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卑⑸劾浜吡艘宦?,閉上眼,道:“離那二當家遠點?!?/br> 我腳步頓住,臉上卻不自覺的露出了笑。 心頭暖暖的,不知為何。 邕州的冬天雖不下雪,卻極易下雨。 昨夜的一場傾盆大雨之后,嶧山上的那些樹木愈發的青翠,看起來綠意煥然,若非寒風割面,定會讓人覺得身在夏日。 經過這些天的修養,阿邵的身體已經漸漸恢復,看著他一日比一日精神,我心頭無端喜悅,但在喜悅之余,苦惱也隨之而來。 我與他自是不能再在黑風寨中住下去,否則他遲早會發現黑風寨的秘密,而我并不希望他發現什么。 站在欄橋上朝遠方眺望而去,依稀可見遠處的炊煙,我目視遠方,心想著如何在阿邵發現黑風寨的秘密之前帶著他離開。 若走的太突然,勢必會讓阿邵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