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黃酒汁   香

    秦瑜沒想到掀個蓋子，就吸引到了那么多人，口罩下面的嘴角都不自覺翹起，忍不住夸贊一番自己。

    這世道還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看到后面的人，也不在蓋著鹵rou鍋，專注攤餅，心里繼續夸獎這些有品位有機遇的客人們，這可是世界獨一份。

    于此同時，攤位上散發的鹵rou香味像是沖鋒陷陣的騎兵，根本就不講理，直接蔓延到公交車站行人密集的另一邊，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呼一口氣，想用呼吸極盡所有納入這些rou香。

    沒過多久，就有人一臉滿足捧著雞蛋餅來到車廂里，原本包裹著還好，只有雞蛋餅的清香。

    可等到乘客等一口咬開，甚至不由自主發出的感嘆，對有些吃過早飯的人都是受罪，更何況還有不少沒吃的人，那就只能是漫長的折磨。

    “遭罪啊，這比我rou包還香?！?/br>
    “這現在早飯都奢侈到賣鹵rou了嗎？”

    “你這個是什么？那么好吃么？哪里買的？多少錢？”

    遭罪歸遭罪，這罪魁禍首總是要知道的。

    不少人雖然都閉眼休息，但聽到有人問了起來，立馬微微調整姿勢，側耳傾聽，希望能從中聽到一二。

    ……

    隨著初陽升起，水汽漸漸消散，原本還因細雨而霧蒙蒙的天，開始露出白綿綿的云層，車站的行人也是越發密集。

    “艸，誰那么糟心，一大早上做rou嚯嚯我?！?/br>
    黨鎮所在的公交方向，楊大勇剛把一趕車的客人送到車站，小摩托都才剛放穩，就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rou香味。

    他像是識路的老狗，沿著似有似無的氣味，就望見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楊大勇個兒也高，一眼就看到新開攤子的大傘，周圍已經圍了一群人，像是在看熱鬧，但一旁還是有一條長長的購買隊伍，他沿著隊伍往近看，才看到一旁常吃的餛鈍攤子。

    這人還沒到，大嗓門即便在喧鬧的隊伍里，也獨樹一幟，“好家伙，這還排起長隊了啊，都不用趕著工作么?！?/br>
    “哎呦，勇哥，您來啦？還是一碗餛飩？”馬叔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抬頭就看到楊大勇，趕忙停下手里的勺子招呼。

    “你這隔壁今兒個剛開了個什么攤子，這rou香，嘶~”越是靠近攤子，那濃郁的香味讓他根本止不住唾液的分泌。

    馬叔臉上仿佛與有榮焉，袖口撣了撣桌子，微微弓背：“雞蛋餅的攤子，說是融合了北方薄脆，還可以加鹵rou，那可不僅聞著香，吃起來，更是一絕。這不，今天剛開業就排起隊伍，不然我明天給勇哥你排著，保管你到就給你嘗上?！?/br>
    馬叔一早上都在幫秦瑜的攤子推銷，但凡在他這吃過餛鈍，他都帶上一嘴，算是感謝秦瑜的雞蛋餅，更何況他也覺得這人家這手藝遲早會火，他錦上添花而已。

    “這聽著怎么那么像煎餅果子啊，不是我大北方的小吃嘛。哎呦，我這肚子里的饞蟲那是等不到明天了，老馬你幫我下個餛鈍，我先去整一個來嘗嘗?！闭f著他就起身走向了隊伍最后方。

    楊大勇個子有快一米八五，又是膘肥體壯，那汗衫也遮不住壯碩的胸肌和臂膀，臉上還有幾道疤痕，搭配生硬粗狂的五官，還穿著花哨襯衣，走路外八字，看起來兇神惡煞。

    等他排在最末未時，站在他前面的藍色襯衣搭配黑白格子裙的女孩，此時內心可以說無比掙扎。

    女孩圓臉，雙眉彎彎，櫻桃小嘴，鼻子雖有些扁塌，但因為皮膚惜白，顯得整個人看起來依舊清秀柔媚。

    “他看不見我，他看不見我?！?/br>
    只是最終的好食之心，還是勝過了恐懼，藍色襯衣女孩只能閉眼在心里念叨，試圖用語言安撫自己。

    “喂，我說前面的?！?/br>
    只是越不想發生的事情，往往越容易發生，就在她努力平復心情的時候，聲如洪鐘的呵斥還是從她身后傳來。

    女孩原本握著包的手都抖了幾抖，聲音好似被踩了一腳的麻雀，怯生生道：“干……干嘛?！?/br>
    “動一動啊，你沒看到前面空了么？”楊大勇語氣有些不耐，這江南的小娘們就是尿嘰磨蹭。

    女孩這才睜眼，看到隊伍前面空了，立馬小碎步前移，但是身子還是不敢往后轉去對視，只是帶著哭腔一般細碎地道歉：“對……對不起?！?/br>
    只可惜楊大勇現在滿腦子都是鹵rou香，以及很有可能的家鄉味道，怎么還會管人家妹子哭不哭，要不要安慰什么。

    隊伍動起來是越來越快，等輪到圓臉女孩的時候，她眼眶還有些紅，看起來有幾分悲切。

    秦瑜抬頭的時候，聲音都不自覺變得輕柔：“要什么？蔥吃嗎？甜醬還是辣醬？”

    女孩剛剛就知道店家是個姑娘，也是看過黑板才排隊，她舔了舔嘴唇，眼睛盯著鍋里慢慢變得黃嫩嫩的雞蛋餅，聲音清脆而堅定：“吃，一份甜醬鹵rou雞蛋餅，兩個綠豆糕再加三顆的糯米棗?！奔热粊砹?，就都嘗嘗，吃不完也可以當午飯。

    說完，她就從自己的小手包里拿出了一張五角紙幣和三張一毛紙幣，平整放在鐵碗。

    秦瑜手里動作越發嫻熟，倒面糊，攤均勻，刷醬料，放配菜，一氣呵成。

    剛剛看到攤子排起隊伍，她就直接在砧板上直接碾碎了不少鹵rou，這樣所有配料一起放，速度會快許多。

    將雞蛋餅裝好后，她直接從一旁大鐵箱里拿出一個長方體的紙盒裝，一同放在女孩面前。

    女孩接過兩個雞蛋餅與一盒糕點的時候，并沒有急著去吃熱騰騰的雞蛋餅，而是打開了糕點盒子，里面整齊放著四個綠豆糕，旁邊則是六顆糯米棗：“老板，多給了，我只要……”

    “夏瑩瑩同學，是我呀?！闭f著，秦瑜還把口罩微微下扯，將小臉暴露在空中，等看到夏瑩瑩的眼睛一亮，她才拉起，“好久不見，謝謝照顧我的生意?！?/br>
    夏瑩瑩雖然和原主不是一個班級的同學，但是兩個人曾同為課代表，算是有點頭之交。

    “謝謝?！毕默摤擖c點頭，雖然五年未見，但她很快就認了出來秦瑜，只是并沒有表現的特別喜悅，現在也不是急著敘舊的時候，只是握緊手里的紙袋后，走向一旁，極為勇敢地盯著后面的楊大勇，心思那叫百轉千回。

    剛剛她其實聽到那個餛鈍店老板的話，覺得這個男人很有可能是那種收保護費的流氓，她家人經常叮囑，遇到這樣的人要遠離些，不要招惹。

    可現在知道店主還是同學，就不能放任不管。

    夏瑩瑩覺得自己雖然打架不行，但是氣勢絕對不能輸！而且這種人不管是書上還是現實都是欺軟怕硬，要是敢干違反亂紀的事情，她就和他拼了！

    “唉呀媽呀，還真是薄脆，老板，多加一分薄脆和鹵rou，我給你雙倍錢！還要辣醬，給我使勁整！還有，有大蔥可以加么？”

    只是可惜，夏瑩瑩內心的風起云涌，在楊大勇這里是毫無自覺。

    他像是一只大型的哈巴狗，嗅嗅這兒，咻咻那，口里那是不停念叨，“這個紅鹵是不是用過黃酒收汁，而且我至少聞到了八種香料，老板，下血本啊?！?/br>
    “這個薄脆顏色很正啊，老板好手藝?！?/br>
    “這辣醬我能嘗一嘗嗎？”

    楊大勇嘴巴根本不帶停歇，語速還極快。

    秦瑜刷醬的幅度都自覺加大，帶著一股江南的腔調：“好鼻子，大蔥是沒有啦，不過不用你出雙倍，我直接給你整?！?/br>
    在東北，一個整字可以當所有動詞。

    “老妹這也是東北嘎啦出來？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生意還是要照顧的?！闭f著他想到自家老娘最喜歡這種江南糕點，“再給我整十個綠豆糕?！?/br>
    “下鄉的時候待的就是東北?！币粋€大份額的雞蛋餅就此誕生，秦瑜格外熱情，“多謝大哥拉巴哈，再贈送您幾個糯米棗，祝阿姨笑口常開?！?/br>
    “大妹子就是實在?！睏畲笥履樁伎炻襁M油紙中。

    他咬開那一瞬間，就感覺到醇厚的鹵rou與辣醬在口中綻放，而每一口的口感都是變化無常，有薄脆香甜，又糯軟軟綿，“不行，再給老子來一個?！?/br>
    才兩口下肚，他就知道自己又要破財，老婆本又少五毛了。

    “好勒，稍等?！鼻罔ぬь^手，用袖套抹掉了汗，隨著太陽的升起，原本就暖和的煤爐胖溫度上升極快，“您運氣好，這應該是最后一個面糊了?！?/br>
    秦瑜將白色陶瓷盆里最后一點底的面糊放到桌上，空盆又示意了一番，歉意對著身后兩個食客解釋：“這今天第一天開張，沒想到生意那么好，面糊已經賣完了，大家如果還想吃雞蛋餅要明天了?！?/br>
    她就準備了差不多50份的雞蛋餅，原本都打算如果賣不出多少，中午和晚上就給家里的工人們一起吃來著，確實沒想到這里的消費水平比想象要高，最后剩下的鹵rou都不夠給工人們中午下酒。

    大概楊大勇的氣勢非常，兩個食客也是不敢有什么怨言，笑著擺擺手：“沒事，這綠豆糕和糯米棗還有嗎？”

    既然rou吃不上了，這甜點也買點吧，總不能白排隊。

    “有，我在另外送你們一顆糯米棗，祝大家生活甜甜蜜蜜哦?！鼻罔ばΣ[瞇回應，出來做生意，贈品不能少。

    “那沒事，明天還來吧？可得多做點，這才8點不到，有些人也都才上班呢?！?/br>
    秦瑜先將兩個人的糕點打包好，才攤最后一個餅，和氣回道：“會的會的，多謝體諒，明天兩位什么時候來，我保管都留兩份?！?/br>
    楊大勇解決掉手里的雞蛋餅后，同樣笑著招呼：“多謝兄弟們體諒，我飯量有點大?！?/br>
    得到秦瑜回應后，他才拎著最后一個雞蛋餅，付完錢走向一邊馬哥的攤子，走前還看到剛剛他前面磨蹭的小姑娘一臉糾結看著自己，疑惑道：“干哈子？”

    這東北大喳味，其實已經算溫柔了，但聲音實在有些洪亮。

    “沒，沒什么！”夏瑩瑩原本見自己誤會人家，還在琢磨要不要道歉，這下，直接嚇回家，都沒來得及和秦瑜打招呼。

    秦瑜全程并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的交流，只是本來還以為夏瑩瑩想找自己嘮嗑，可等收拾完，就看到像小兔子一樣急竄的背影，有些擔心，畢竟剛剛看夏瑩瑩眼眶有些紅。

    但是又想到記憶里的夏瑩瑩確實也是情緒豐富的女孩，只能等回去問問情況了。

    秦瑜把攤子上的剩余試菜整理一遍，順便計算了下收入，這一個多小時里，賣出去的雞蛋餅，綠豆糕大概二十來個，糯米棗少一點只有十來個，今日收入就有二十五塊多，即便扣去食材成本那利潤也達到快二十塊，這都趕上秦爸半個月工資。

    將這些零碎的錢細心放好，秦瑜在黑板上雞蛋餅寫上售罄，便乖乖坐在攤位前，開始安心售賣糕點。

    直到上午快10點秦媽踏著三輪車過來，期間來問雞蛋餅倒是不少，可動手買糕點的那是一個都沒有，讓秦瑜有些無奈，沒有誘人的鹵rou，這糕點價格也不便宜，也就無人問津了。

    “沒生意嗎？沒關系，你這第一天擺攤，大伙肯定還不知道你的手藝?！鼻貗尶吹接行┐鞌∧拥呐畠?，趕緊上前安慰，“你是不知道，那幾個工人吃了之后都說好，走，咱們還是可以回家當午飯，媽覺得早上那個吃得還不夠呢?！?/br>
    “沒呢，媽，這雞蛋餅都賣完了，你看?！鼻罔ぶ钢湛盏拿婧?，“就是兩個糕點沒賣出去多少?！?/br>
    秦媽聽到雞蛋餅都賣完，眼睛都亮了幾分，她雖然不是會計，但是算數可好了，不過想著在這里聊也不合適，趕緊開始搬攤子，“沒事，客人肯定大多都只買香味撲鼻的東西，你攤子才剛剛開始，以后會越來越好的?！?/br>
    秦瑜察覺到秦媽的自信，也是笑著點點頭，幫忙拿起一個煤爐：“也是，你女兒那么棒對吧?！?/br>
    “是是是，你別動，忙活一早上肯定累了，讓媽來就行?！鼻貗屭s緊接過她手里的煤爐，囑咐道。

    “沒事，我8點多不到就開始休息，一點都不累?！?/br>
    所有的忙碌，只要是值得的，都不會累，秦瑜心里想。

    “呦，意思是那么早就賣完了！我女兒就是棒?！?/br>
    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離開公交站，是那么溫馨，又是那么簡單。

    第9章 鹵rou汁   稠

    50份雞蛋餅，并不能在人口近五百萬的宜市掀起什么風浪，但是給第二天的秦記食鋪再帶來五十個的食客，還是綽綽有余。

    第二天，依舊這個位置，時間大約6點，秦瑜和秦媽才剛剛支好攤子，已經有一個人匆匆朝她們跑來。

    是昨天第一個開頭的黑色公文包的青年。

    “老板！早上好呀!我今天是不是還是第一個?！鼻罔み€沒帶上口罩，但僅憑著身型輪廓，青年就認出來人。

    他是昨天第一個吃上雞蛋餅的人，也是一天都念念不忘的人，所以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起床，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在美食勉強，睡懶覺真得不堪一擊。

    “你不知道，昨天我有個客戶吃你的綠豆糕，直夸比杏花樓的還好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