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啪!”的一個清亮的聲音,像是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臉上。 嚴郁抬頭尋聲望去。 鞏化東怒火燒胸,臉被傅媛的一個巴掌甩的,偏到一邊。 “啪!”的一聲伴隨著一聲“我靠!”傅媛被打的趴在地上,“你算哪根蔥!連我也敢打!活膩了你!媽的!” 嚴郁認出二人,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她其實是想上前拉起傅媛,或者阻止他們兩個再繼續打架爭吵??墒?,她沒動。傅媛是個自尊心特別強的女生,一心想比別人過得好,若是被嚴郁看到她這么狼狽過得并不好,一定比她被打被侮辱更讓她耿耿于懷,無地自容。 鞏化東蹲在地上,拽起傅媛,傅媛平靜地望著他。 鞏化東突然笑起來,“你打我一巴掌,我也還你一巴掌了?!膘柣瘱|用舌頭頂了頂被掄著的腮幫子,“還挺疼,我們扯平?!闭f著看似撫摸地輕揉傅媛漂亮的臉蛋。 傅媛撥掉他的手,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土,將微亂的頭發攏好,好像剛才被打的不是她,而她只是一個看客一樣,說:“那扯平吧,對了,我明天還有課要上,我今天就不去你那里了,你現在送我回學校吧?!?/br> “好?!膘柣瘱|立刻答應,他就愛傅媛這么懂事,輕佻得正到好處,也恰如其分摻著那么一點點賤,又賤的知趣,什么時候賤的多一點矯情一點,什么時候又干凈利索不給人添堵,都做的十分合他的胃口。 他又重新擁著傅媛往車邊,為她拉開車門,自己繞過車頭,跨進車子里。 嚴郁站著不遠處,心頭發悶,悶的她覺得有點缺氧,她往空曠的地方邁了兩步,狠狠呼吸兩口。 星期六嚴郁陪宋居州與鄒阮云,其實是想著換季多添兩件衣服,還有宋居州的。之前嚴郁就想過給鄒阮云買件衣服,只是囊中羞澀,也買不起什么上檔次的衣服,又怕宋居州跟鄒阮云看不上,于是只是在前兩天買了兩大團毛線,質量比較好,準備給鄒阮云織一件冬天穿的毛衣。 宋名卓跟在三個人的身后,左顧右盼,又向前看著夏洛不時笑著與宋居州說話,他一面心里不舒服,一面又勸自己,夏洛是個離過婚的女人,又比我大三歲,宋氏里面一半的女生都比她年輕漂亮,這樣想著慢吞吞地跟三人后面,再看嚴郁,反而沒那種“抓心”的感覺了。離過婚——一直是宋名卓心里的芥蒂,這個芥蒂頻頻將宋名卓心間上升的愛情溫度給降低。 “阿姨,你看那件外套,就紅色那件?!眹烙敉熘u阮云指給她看,側首問站在鄒阮云另一邊的宋居州:“居州,你覺得呢?” “我不太懂這個?!彼尉又萑鐚嵳f。 “紅色不合適吧?”鄒阮云不確定地望去,余光中瞥見一個熟悉的輪廓。 此時,商場的另一條通道上,宋建勇,蔣山等向這邊走來。 第68章 瘋狂與否 在鄒阮云看到宋建勇的同時,宋建勇亦望向這邊。 一個花一樣的少女迷戀一個甜言蜜語外表迷人的男人,為他生為他死為他飽受折磨,幾十年后,再看到這個男人,他所有的歷史風流與壞心卑鄙連同欺人的甜言蜜語都堆積在肚子上似的,鼓鼓的凸出來,竟比一般全身渾圓的老頭兒丑不知多少倍,讓人啼笑皆非,當真不能把年輕時看到的美好當做永久。 可相似的輪廓,無情的眼神,還是令鄒阮云瞬間想起諸多無法釋懷的過去。 嚴郁與宋居州同時感覺到鄒阮云雙手的抽抖,兩人看向對方的瞬間立即明白。 “媽?!?/br> “阿姨?!?/br> 兩人一起喊。 走在三人身后的宋名卓,歪頭窺到鄒阮云胳膊在抖,頭開始微微搖動,心想:“不會在這兒就要發病了吧?”兩年前,他見過鄒阮云發病一次,力氣大的完全可以抵過一個大漢。宋名卓不由得慢下步,往一邊靠了靠。 宋居州摟著鄒阮云的肩膀對嚴郁說:“我們現在回去?!?/br> “好?!眹烙艟o握著鄒阮云的手就要轉身。 “阮云?!?/br> 宋建勇蔣山一眾人已來到跟前,擋住三人的去路,宋建勇看著這樣的鄒阮云,頗為傷感,眼角帶了點淚意,其實不過出于憐憫,更□地說,他看到她發間的白發,感嘆自己也老了,歲月催人淚。 人渣到老還是人渣,老人渣。 鄒阮云狠狠地望著他,兩只手僵硬地撐著合不攏拳劇烈地抖,一種不受控制的念頭沖向腦門,猛地掙脫宋居州與嚴郁,撲向宋建勇。 “我要殺了你!”咬牙切齒,兇狠異常,那天她真應該一磚頭拍死他,她恨!兩只手掐向宋建勇的脖子。 宋建勇晚一步身子往一側一斜,沒躲開鄒阮云指甲,從后頸到鎖骨。 “嘶!”的一聲,宋建勇伸手摸下痛處,摸出一片血,鮮血沿著長痕往外涌。 鄒阮云撲個空的同時撞到蔣山,還欲撲上前掐宋建勇時,被蔣山握住手腕,往一邊一甩,甩趴在地上。 “阿姨!” “砰!”的一聲,蔣山甩出去的手還未收回,一拳襲過來后,狠狠一腳踹過來,踹的他站不穩向一邊趔趄,并且抱著垃圾桶滾到在地。 “宋居州!”見蔣山被打,宋建勇怒氣呵斥。 宋居州徑自指著蔣山說:“不想死就滾一邊去!” “媽的!”傾倒的垃圾桶流出的果汁奶茶澆了蔣山一身,蔣山抹一下嘴角的血絲,倏地站起來,剛一出拳,宋居州比他快比他狠,抬腿又是一腳,蔣山趴在地上,捂著肚子,臉憋通紅,來不及發聲。 “宋居州!”宋建勇暴怒,上前一步,揚起手,還未落下,被宋居州抓住。 “阿姨!”嚴郁大喊一聲。 鄒阮云已掙脫嚴郁沒命地跑,宋居州放開宋建勇,不理這一眾人,趕緊去追,風一陣從宋名卓跟前跑過,宋名卓雙手抓著商場走道欄桿,出一層汗,望一眼滿臉怒氣的宋董,又看向趴在地上痛苦捂肚子的蔣山,撒腿去追小叔宋居州。 鄒阮云拼命地向前跑,商場角角落落都有閑逛的人,鄒阮云撞掉一個孩子手中的冰激凌,小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孩子媽咒罵一句:“走路不長眼睛?!?/br> 聽到孩子的哭聲,鄒阮云想起來什么,突然停下腳步,雙手捂著臉痛哭:“舟舟,我的孩子……都怪我,都怪我……” 她想起來了,舟舟是從樓梯上摔下去的,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好多血……她看著舟舟流好多血,她伸出手來,看著指甲上在拼命跑的過程中,打翻別人的紅色果汁粘到手上,“血,血……舟舟……舟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舟舟,mama來陪你……” 她又開始拼命地跑,沒有目的地跑,撞倒一個又一個的人,商場的走道嘈雜一片。 嚴郁穿著高跟鞋,雙手抵著膝蓋,猛喘兩口氣后,再次追。 眼見著鄒阮云暈頭轉向地就要跑到商場自動扶梯跟前,翻過扶梯下面是板板實實的大理石磚,即使不翻過,這個商場設置的這么高,一頭摔下去也……嚴郁心中一驚。 “媽!”宋居州遠遠地喊一聲。 商場中驟然闃靜,好像僅能聽到嚴郁驚恐急促的喘氣聲和鄒阮云不停歇的腳步聲,宋居州已經忘記呼吸。 “舟舟,舟舟在樓下等我……”鄒阮云奔向樓梯,臉上帶著笑意,眼淚卻順著臉頰往下落。 她還記得她mama臨時前,伸手打的一巴掌,她說:“阮云,都、怪你……” “阿……姨……”這時嚴郁已經喊不出來大聲。 就在鄒阮云將要跑到電梯前時,上行的扶梯上一個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小伙子,帶著工作牌,順著扶梯緩緩動行,冒出頭來。 “嚴燦!快攔住鄒阿姨!”嚴郁突然叫出來。 嚴燦還未聽清楚是誰喊的,就看到下行扶梯前一個人影沖過來,嚴燦心下一急,雙手按住上行下行間的擋板,縱身一跳,跳到下行扶梯上,邁開腿連跨幾步超過自動扶梯下行的速度。 此時鄒阮云走到扶梯,伸開雙臂,將向下倒時,嚴燦先一步撲上去,將鄒阮云撲倒在地。 “撲咚”一聲后。 嚴郁與宋居州隨即趕來,扶起鄒阮云時,地面上一小片血跡,宋居州目光一緊,立刻抱起鄒阮云下樓。 “姐?!眹罓N驚慌地望著嚴郁。 “沒事兒?!眹烙舭矒釃罓N,“你繼續上班,我先走了?!彪S后跟上,嚴郁走后,緊接著是宋名卓從跟前跑過。 *** 真不知鄒阮云受此一鬧是好事還是壞事,一病未清又添一病,慢性白血病。 宋居州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低著頭望著地面。 嚴郁拎著包盒走過來。 鄒阮云臉色一直蒼白,盡管嚴郁一度覺得她氣色好很多,那也是她精神好而帶動,鄒阮云貧血,宋居州一直照顧著,他們重視她精神上的問題,卻都沒料到她身體上的病。 嚴郁坐到宋居州旁邊,將飯盒放到一邊。 宋居州雙手摩挲一下臉后,靜幾秒,轉過頭來說:“辛苦你了?!苯又f:“我出去透透氣?!?/br> 宋居州走出醫院,在醫院的院子里一棵樹下蹲著抽煙,手指彈一下,煙灰落在地上,風一吹又不知落在那里。他想一定是他做壞事做太多,所以總會一件接一件地報復回來,一點點折磨他,讓他臣服,讓他認命,讓他不要再費盡心力地掙扎! “我們一起去找找你那些親人,有希望我們就去試一試?!眹烙舳紫?身對宋居州說。 嚴郁一來,宋居州隨手將煙按滅在地上,點頭。 這時,不遠處輪椅上一個女孩兒,剛剛還好好曬太陽的女兒,頭一歪,手上的一本書落下來,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醫生說,這個女生也是白血病,一直找不到配型的骨髓,化療到她已經覺得活著太痛,每天的每一口氣都得十分用力地去呼去吸,不然會因為缺氧而死,她父母實在忍心不下,選擇了安樂死。 這個女孩兒還在讀高中,她剛進醫院時,說等她出院時,一定好好學習數學,她數學太差,高考會拖后腿…… 嚴郁看著地上的書一頁一頁的翻過,一些數字,一些線條,一些青春……她靠在宋居州肩上失聲痛哭。 第二天,宋居州與嚴郁坐上開往d市的汽車,去尋找鄒阮云的親人,也是宋居州的親人。 列車上嚴郁一直握著宋居州的手。 第一位找的是鄒阮云的堂哥,六十多歲,在d市跑三輪車順便帶孩子,聽說情況以后,很配合宋居州地去當地醫院做檢查,檢查結果并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出來。要了聯系方式,嚴郁又就近去超市買一些禮品后,跟著宋居州又連夜去e市e鎮,第二天一早一路問一路找,找到鄒阮云的一個表姐家里。 兩人未進院子就被從半開的門里飛出來的掃帚嚇一跳,緊接著一只瘦骨嶙峋的黃毛狗從門內躥出來,一溜煙地跑走。 兩人走到門口,透過半天的門看到一個孕婦坐在正門口,手里拿著一袋西瓜子,磕著嘴還不停地說著,像是賭氣似的,腿跟前坐著一個扎麻花辮的小女孩兒在玩一個毛毛球,“我生閨女怎么了?閨女疼我,你讓你兒子拿錢給你享受??!想得美!你大兒子大媳婦好,他們也沒給過你一毛錢!”孕婦的嘴角粘著一小片瓜子皮,跟著她嘴唇動來動去,分外顯眼。 院子里坐著一位老太太,一面將一件毛衣的拆掉毛線重新繞成一團,一面喜眉笑臉地說:“大兒子大媳婦好也沒有二兒子二媳婦好,都沒有你好,能吃能喝省心?!?/br> 孕婦還要嘲諷兩句,搭眼一看,看到門口忤著兩個人。 嚴郁被她一看,看得心頭一驚,趕緊笑著說:“你好,你們好,我們是找一位王阿姨的?!?/br> 孕婦下巴一揚,“這兒就那老婆子姓王,別的都不姓,找她干哈呀?我是她二媳婦兒,有啥事和我說?!?/br> 嚴郁當真將事情和孕婦復述一遍。 “什么,要抽血,那不成,這老婆子還得給我帶兒子,她死了我怎么辦?!痹袐D說。 嚴郁趕緊又解釋一遍,宋居州站在一旁直皺眉頭。 王阿姨倒是和善,當場應承,收拾收拾要跟宋居州嚴郁去醫院。 孕婦眼圈紅紅地不讓去。 王阿姨在路上說,她這二媳婦人不壞,就是嘴壞,凡事非得拿嘴上的刀子割你兩下,其實那刀子也是鈍的。兒子在外打工,王阿姨生病時,這二媳婦兒可是挺著大肚子不眠不休地伺候著,兒子打電話來,二媳婦兒回答放心吧,她就是個老不死的,死誰她都活得好好的。 宋居州與嚴郁互看兩眼,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這樣的婆媳關系,這樣的溫情。 辭別這家,兩人又趕出另外一家,期間嚴郁困得靠在宋居州身上睡著了,醒來時,宋居州說:“要不,我們休息一天?” “那不行?!眹烙粽f:“還有那么多家沒去,城鄉村都有,他們連電話都沒,畢竟都是老人了,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值得高興的是鄒阿姨有不少堂表兄弟姐妹,雖說親不過兩代,但你看看這些人,一聽阿姨需要幫助,他們都是二話不說就愿意,親情不管多久都是親情?!?/br> 宋居州微笑著攬過嚴郁,“那你再睡一會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