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第十三回陰差陽錯相思局,各人姻緣各有命(三) 也是到了如今這般田地,柳依依這才體會了這世道對女子的殘酷,將相禮教之家尚且如此,若是出去了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柳依依想都不敢想。 柳依依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堤?,遠遠見韓束身具官袍匆匆過去,柳依依想要喚他也是來不及了。 待柳依依回到她自己房里,只見里頭空蕩蕩的,竟然少了不少東西,細一看才發覺不但書籍紙張都沒了,就連墻上掛的字畫屏風等也都不見了。 許是此時秦夫人帶人才查抄到韓芳屋里了吧,韓芳滿面悲憤過來找柳依依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了?把我都沾帶了,如今大娘連我那里都沒饒過?!?/br> 柳依依現下再沒心思同韓芳虛與委蛇的,冷笑道:“我就是做了什么,也比不過有人背地里挑唆了安姑娘陷害花家的?!?/br> 韓芳面上閃過驚慌,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也少牽三扯四的。我不過是來問一聲,讓你好自為之,倒得了編排。真真是不識好人心的?!?/br> 說畢,韓芳不敢再留便走,心內卻不得安生了,暗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柳依依還能是怎么知道的? 當時安茹蓉和韓芳在計議給花羨魚姊妹教訓時,柳依依就在不遠處威逼著韓涵攬下所有的不是,自然就聽到了。 少時,就有婆子來回說柳夫人醒了。 柳依依雖心灰意冷,但還是起身去了。 這里暫且就沒別的話了,只說韓束。 原來韓束是得了韓太夫人的話,到衙門去迎韓悼滑家來。 那時候韓悼滑已處置妥當公務,正要與同僚到醉仙樓去,見韓束面露凝重來接他,只得推辭了同僚之約與韓束回府。 一路上韓悼滑自然要問的,可韓束也是只知道個表面,自然就說了個不清不楚,得韓悼滑的責備就在所難免了。 到了將軍府門前,韓悼滑還未來得及下馬,便又見有人來崔,道:“老爺趕緊的,老太太都來問好幾回了?!?/br> 韓悼滑應了聲,“知道了?!焙晚n束一道下馬往里去。 才過了??堤玫拇┨?,又見秦夫人從里頭上房出來。 秦夫人見韓悼滑來了,也是忙忙地上來道:“老爺總算回來,老太太在里頭等著呢?!?/br> 說罷,秦夫人又回頭對韓束道:“束哥兒在外守著,誰都不許他們近前來?!?/br> 聽秦夫人這般安排,韓悼滑不禁回頭看了秦夫人一眼,但腳下到底沒停。 到了上房門前,韓悼滑自己打起的簾籠進里頭去。 此時屋里只韓太夫人一人在里頭,韓悼滑見母親面上現了少有的嚴厲。 韓悼滑忙上前作揖,道:“老太太,今兒是怎么了?可是今兒到王府去,幾個小的惹了老太太不痛快了?” 說話間,秦夫人也從外頭進來了。 韓太夫人也不答兒子先前問的話,只道:“你們可知‘那位’的后人已找著了?” 韓悼滑夫妻一怔,齊聲道:“‘那位’的后人?” 少時韓悼滑點點頭,“兒子也是前番才知道的?!?/br> 秦夫人一驚,“果然是找著了?是誰這般大膽?” 韓悼滑嘆了一氣,道:“正是當今圣上?!?/br> 秦夫人詫異道:“皇上這是要做什么?” 韓悼滑道:“皇上朝上提議要‘親親睦族’,有人便借此機會讓皇上將‘那位’的后人給找了回來?!?/br> 韓太夫人聽了,道:“既然你們清楚就再好不過?!闭f著從袖中拿出一紙來,道:“你們都看一眼,再燒了?!?/br> 聞言,韓悼滑兩眉是越發瑣死了,上前兩手接過韓太夫人遞來的信箋打開一看,“詩?”罷了,按上頭所書輕聲念一遍。 只見秦夫人雖聽得用心,卻依舊不明所以的。 到底是韓悼滑為官者敏銳些,方一念罷再結合方才韓太夫人所聞,立時將信箋揉碎擲入火盆中,道:“老太太那里得來的這篇歪詩邪句?” 韓太夫人冷笑道:“這就要問你媳婦,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兒?” “這是涵兒所作?”韓悼滑倏然回頭看向秦夫人。 秦夫人那里知道的,就道:“想來應該是今日王府詩會上所作的吧。有何不妥的?” 韓太夫人道:“有何不妥?今兒若不是發現得早,怕是今年秋后就是我們一家上下問斬之時了?!?/br> 秦夫人倒吸人氣一口,“不……不能夠的吧。不過是一首詩,如何就到那般田地去了?” 韓悼滑咬牙厲聲道:“敗家的玩意兒,這你還看不出的?‘那位’的后人才找回來,這里就有人敢在王府面前說什么‘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不是在暗喻‘那位’的后人方是名正言順的?!?/br> 聽韓悼滑如此一說,秦夫人這才心上一緊,頓時連連倒退數步,“涵兒……涵兒絕做不出這樣的詩來。定是有人……有人在背后教壞的她?!?/br> 韓太夫人道:“‘牛不飲水強按頭’?涵姐兒她若不愿意,別人還真敢把她如何了不成?可見到底還是她自個的事兒?!?/br> 秦夫人還要為女兒說話,卻聽韓悼滑重了哼了一聲,“我成日是怎么說的?你就慣著吧,把她慣得把天都要捅下來了?!?/br> 韓太夫人深知秦夫人為了女兒是敢不管不顧,娘家母親又是公主,多少都有些有恃無恐。 但如今攸關韓府上下的性命,韓太夫人是要折一折秦夫人的臉面,令她小心管教好韓涵,府里方能無虞。 所以韓太夫人當下便道:“這詩還有幾家人是聽說了的,這幾家人還得老大你在外留心,仔細他們在背后使手段陷害我們家?!绷T了,就將當場聽說了這首詩的幾個姑娘的家里都說了。 “老太太只管放心。這幾家都不足為慮,他們若是安分還好,若敢有別的心思,我定先下手為強……”韓悼滑陰戾道。 先下手為強做什么?自然是殺人滅口了。 韓太夫人念了聲佛,又向秦夫人道:“今后府里上下你可要仔細了,誰敢輕言這詩的,打死再論?!?/br> 秦夫人答應道:“是?!?/br> “至于涵姐兒,”說到韓涵,韓太夫人稍頓了頓,讓秦夫人一口氣懸在了嗓子眼,罷了才又聽聞韓太夫人道:“從此涵姐兒就只在她初透閣里住著,由你看管,直到她出閣。你若看管不住她,我便找能看管得住她的人來?!?/br> 眼看女兒爻被圈禁起來的,作為母親如何肯依的,秦夫人百般為韓涵開脫。 只是韓太夫人卻不理睬,對韓悼滑,“看你媳婦這做派,日后少不得還要徇私寵溺涵姐兒的,那時候我們還有沒這樣的運數及早察覺,不至于釀成大禍,就不得而知?!?/br> 韓悼滑道:“兒子明白的?!闭f罷,韓悼滑拿起一旁的紙筆,筆鋒潤墨,一氣疾書。 少時,韓悼滑拿著所書之信箋過來遞給秦夫人。 秦夫人接過低頭一看,猛然兩眼一展,頓時跌坐在椅子上。 只因信箋上竟然是一封尚未簽押立書人姓名的休書。 韓悼滑毫不留情道:“‘無出’就足以令你下堂,可念在你我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我到底于心不忍。若再添一條管束兒女無方,禍及我韓氏滿門,我定不再留你?!?/br> 秦夫人直覺心口發痛,喘息也好似不能了一般,大張著口鼻,再說不出話來。 而與此同時,??ね醺刑?、王爺和王妃也在商議一事。 就聽??ね醯溃骸坝写丝梢娺@花玄魚不但有才情,且足夠冷靜。倒是不錯的人選?!?/br> 王妃道:“只怕她心也不小,女兒不好控制她。我倒覺著楚家的大姑娘珍娘好些?!?/br> ??ね醯溃骸岸贾械降撞槐任覀冞@里,那個珍娘遇事應對都毫無章法,去了不給女兒扯后腿就是難得的了?!?/br> 王妃自然也知道珍娘的不足,于是問太妃道:“娘以為如何?” 太妃忖度了須臾,將手中的數珠放下,道:“我只問,此番梅兒是為的什么而去?” ??ね鹾屯蹂匀皇乔宄?,女兒面上是去為質,私下卻是為了能陪皇伴駕,好得皇子。 只要得了皇外孫,??ね醵ㄒ挥栌嗔Φ胤龀?,令其能登大寶,以便使徐家今后不再骨rou分離。 想到早逝的幼子,??ね鯂@了口氣,王妃更是紅了眼圈道:“我可憐的兒??!” 太妃點點頭,“這花玄魚,我只說一條,她可是難得的心思縝密?!?/br> ??ね醯溃骸皟鹤用靼琢??!?/br> 可說花玄魚的命數,由此終是更改了。 又說花羨魚,在聽聞柳依依要被聘出去了,韓涵又被禁足在初透閣,一時間也是心驚膽寒的。 只道,這兩個當事人都被韓府所忌諱了,她花羨魚又如何能逃得開的。 可幾日過去,韓太夫人卻好似忘了花羨魚一般,不聞不問的。 花羨魚心中越發不安。 選了一日人少時,花羨魚如負荊請罪般,見到韓太夫人便一跪不起。 韓太夫人見了心中默默點頭,暗道:“好,可見真是個明白人。不枉我的用心了?!钡嫔享n太夫人卻作不解的模樣,忙連連虛扶花羨魚道:“丫頭,這是做什么?快起身?!?/br> 花羨魚又給韓太夫人磕了三個頭,鄭重道:“詩雖不是羨魚所作,但羨魚到底是知道了這里的厲害。只是我家人一無所知,只求姨祖母開恩,羨魚從今往后,青燈古佛再不問世事?!?/br> 韓太夫人這才真把花羨魚扶起,“傻孩子,說的什么話?要不是你警覺,姨祖母這家里百年的基業就要敗了。姨祖母感激你還來不及的。姨祖母是越看你,越喜歡了,才想著要同你祖母說親上加親的?!?/br> 聞言,花羨魚身子就是一僵,只因韓太夫人的話聽似在玩笑,實則如何只有韓太夫人自己知道。 ☆、第十三回陰差陽錯相思局,各人姻緣各有命(四) 其實說起來,這回看似是韓太夫人用盡了心思試探花羨魚,可回頭一想這里頭何嘗沒有花羨魚的試探之意。 這事兒由始至終都和花羨魚不相干,將軍府反而是因花羨魚方逃過一劫,若如此韓家還要拿捏加害,何嘗不是讓人寒心了的。 先前也只因不知道韓太夫人想要做什么,花羨魚才整日惴惴不安,現下既然已知韓太夫人的心思,那便好應對了。 按花羨魚所想,韓太夫人嘴上說是要同楚氏說親上加親,卻這些日子了也沒見動靜,如今卻來告訴她,可知韓太夫人多少還是顧念著和楚氏的姊妹情分,如今不過是先試探一二。 想明白了,花羨魚便不再遲疑,略略低了頭道:“按理說,羨魚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該說這些。只是羨魚能得姨祖母愛惜十分感激,實不敢再相瞞。當日在家時,祖母和母親雖未和傅家彩禮明文定下兩家的親事,但到底口頭上已作了約定,只待今年六月傅家哥哥服滿,便三書六禮定下婚約。我們家雖不是什么大家,但‘誠信’二字最是看重,故而絕不能食言?!?/br> 韓太夫人是知道花羨魚和傅澤明的事兒,卻明知故問,所以花羨魚也拿都知道的事兒婉拒了。 說罷,花羨魚向韓太夫人蹲福不起,“所以姨祖母的好意,羨魚只能辭了?!?/br> 韓太夫人也不急著接話,又打量起花羨魚來。 韓太夫人記得今年應是花羨魚及笄之年了,正是女兒家最好年華之時,再看花羨魚的形容,比之舊年從老家投奔將軍府來風餐露宿時的模樣,如今是越發出挑了。 只見花羨魚鵝蛋的臉龐,眼含水杏,唇紅齒白,肌膚瑩潤,行止端方,比之多少大家閨秀有過之,而不及之的。 看罷,韓太夫人無端喟嘆了一聲,十分惋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