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難得一家團聚,又是要過年的了,所以府里上下都高興,只一人始終悶悶不樂,那便是韓太夫人。 韓太夫人向楚氏抱怨道:“他要成仙成佛只管去就是了,我們只當他是死了就罷了。沒得每年都鬧這么一回?!?/br> 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的,楚氏也不知道該怎么勸的。 這日,韓風倒是見了花羨魚他們一家的。 韓風頭戴芙蓉金冠,內里是青灰的道袍,腰系翠玉寶帶,外罩絳紅金縷的法衣,足下一雙錦繡的云頭履,面上慈眉善目,身形略顯瘦削,但精神矍鑠,舉手投足還真有那么幾分道骨仙風的做派。 看著一如記憶中的韓風,花羨魚嘆了一聲,不說前世就是今生,花羨魚依舊不能明白這位韓老太爺為何要去修道,鬧得僧不僧,俗不俗,夫妻不睦,兒孫無以依傍的。 可若說韓風真是有心要修仙成佛的吧,他卻連《道德經》都只是一知半解的,糊弄糊弄不知深淺的人,還罷了。 打坐入定,韓風不是跟虱子上身了一樣,就是夢周公。 這是要修哪門子的仙? 真不是為躲清閑去的? 眼前,花羨魚就聽韓風對花淵魚道:“這兩本《南華經》你且拿去念一念,終歸有好處的?!?/br> 花淵魚叩謝,接過經書一瞧,“回姨祖父,這,這好像是《黃帝內經》?!?/br> 花羨魚嘴角抽了抽,“……”看吧,來了。 韓風眨了眨眼,低頭看了眼花淵魚手里的書,道:“那也是有好處的?!?/br> 花羨魚:“……” 花淵魚:“……” 到花羨魚和花玄魚給韓風磕頭,禮畢,韓風笑道:“這兩個女娃娃好,是難得的修道之才。女娃娃,可有意同姨祖父修仙去?有朝一日得道成仙,那可是能長生不老的?!?/br> 花玄魚聽了,一時竟被嚇住了,惶惶不安的,“姨……姨祖父……” 韓風見花羨魚最是鎮定,便道:“是不是覺著我像偷小孩的拐子?!?/br> 花羨魚額角滲出汗珠點點來,“……”原來您老知道?。。?! 見這般情景,韓束那里還按捺得住的,忙幾步上前道:“太爺……” 只是不待韓束說完,韓風抬頭道:“我又不拐你媳婦,你急什么?” 韓束顏面之上,頓時暈開一片紅來。 韓悼滑和花景途人等,皆是哭笑不得之感,但也只得勸一陣,哄一陣的。 罷了,花羨魚道:“姨祖父慧眼,只是女娃娃和jiejie都是俗中又俗的人,難斷凡塵之心,覺著還是壽終正寢的好?!?/br> 花玄魚趕緊點頭的。 韓風一拈胡須,道:“女娃娃不識好歹,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仙緣?!币徽Z未了,就見門扇被“砰”地推開了。 原來不知韓束何時就退出去了,如今正扶著怒火沖沖的韓太夫人從外頭進來,“你這老不休的,又在渾說什么?” 韓拐子立時又改了門面,又成了世外高人的做派了,道了聲,“無量壽佛?!北汩]目打坐了。 只是韓太夫人那里回輕易饒過的。 韓束則趕緊將花羨魚姊妹護在身后,慢慢退出韓風的院子去。 “兩位meimei別怕,我太爺他就這心性,往年家來,他還總要渡我一回的?!表n束有些無奈道。 “姨祖父他還渡你出家去?!”花玄魚驚詫道,“他就不怕你們家從此斷子絕孫了?” 花羨魚忙喚道:“jiejie,你在說什么呢?!?/br> 其實才一說完,花玄魚便知自己這話不妥了,忙吐了吐舌頭。 韓束苦笑道:“還不到那份上?!?/br> 花羨魚冷笑道:“可不是,jiejie是杞人憂天了。韓表哥那是左有聰慧穎悟的林表妹,右有溫柔可人的柳meimei,從此‘碧紗待月春調瑟,紅袖添香夜讀書?!褪巧裣梢脖炔贿^的日子,那里就能輕易出家了的?!?/br> 聞言,雖說韓束曾經多少回勸說過自己死心的,卻到底難死盡,既然胸中還有余情未了,還如何受得住花羨魚這樣的話。 韓束是口內多少話語不可訴說的,生生積在心頭,干噎得他眉眼生變,許久才道:“羨魚meimei又何苦拿這樣的話傷我的心。meimei這話,真真是讓你我青梅竹馬之情……都錯付了,你我……也白認得了一場?!?/br> 花羨魚鼻內泛酸,紅著兩眼望著韓束。 “這樣的日子你以為我還有什么趣兒的,若果能,我何嘗不想出家去,一了百了的?!表n束也知道如今再說那些個也是無濟于事的,便道:“里頭怕是一時半會完不了。天冷,兩位meimei還是先回攔風居吧?!闭f罷,韓束帶著滿身的疲憊與失落,回身上了臺階。 花羨魚被誠惶誠恐的花玄魚拉著往家去,花羨魚偷偷回眸,只見韓束駐足于上房門前,癡癡地望著她們。 花羨魚就覺心頭的情愫,就似被風吹拂而起的柳絮,攪得漫天飛舞,久久不能落下。 花羨魚不敢再去看他,低頭著,慢慢消失在韓束的眼內。 到了年三十,韓風領兒孫祭祖。 花羨魚他們家亦備下供案,朝南祭拜,年夜飯也就不在韓太夫人屋里用了,一家人就在攔風居吃了團圓飯。 到了大年初一,韓府再設香案,韓悼滑攜韓束向北都之所在,望闕遙拜,權當朝拜。 罷了,韓悼滑領著著韓束到城中要緊的幾家走了一趟,拜了年,便不再出門,只在府中擺下家宴款待登門拜年的親友,便罷了。 花羨魚他們家自然是要過去一處熱鬧的。 就兩日的功夫,花羨魚和花玄魚便得了不少荷包和錁子。 初三一過,韓風便又回南極觀去了。 不用說,韓太夫人自然又生了一場氣。 正月初八,韓太夫人的壽誕,那才是將軍府里最為熱鬧的時候。 但自大年初一起,城中各府各家送壽禮者便絡繹不絕了。 按韓太夫人的意思,今年的壽誕也未大行宴請,但像素日交好的??ね醺?,昌寧府,尚泰府等幾家還是要請一請的。 到了初八這日一早,韓悼滑和秦夫人領著府中的眾人,男一起,女一起地給韓太夫人磕頭祝壽。 韓悼滑定將軍府正院為宴請來賀官客之所在,??堤脛t獨宴請各家誥命堂客。 韓涵和韓芳作為東道,就在初透閣款待隨之前來拜壽的堂表姑娘們。 花羨魚、花玄魚、林蕊初和柳依依如今雖都住在將軍府,可卻也是客,所以招呼款待來客,皆同她們不相干,自有主家應付,她們不過湊個趣兒就罷了。 所以花羨魚今日在裝扮上自然也不能喧賓奪主了。 花羨魚讓珠兒給她梳了尋常的十字髻,當中一枚嵌南珠鏤空纏枝葡萄的赤金梳,兩邊原是要別金步搖的,只是花羨魚嫌累贅,便一邊換了支玉蝶簪,另一邊花羨魚挑了一支珠花的簪子,可一瞧那珠花簪子過大,有反客為主之嫌。 于是來娣在首飾匣子里挑了一支略小的珠花簪子來,花羨魚這才滿意了。 可這小珠花簪子卻讓珠兒覺著眼生,便又看了看那大珠花簪子,心道:“小姐何時得的這小簪子?我怎么不記得了?!?/br> 這時候韓涵屋里的一個仆婦來回道:“花大姑娘,花二姑娘可都妥當了?我們家姑娘屋里已來客了,讓兩位姑娘趕緊過去呢?!?/br> 花玄魚一面穿衣,一面道:“知道了,我們這就來?!?/br> 這仆婦聽了,辭了就去了。 倒是珠兒聽了,一時也就顧不上問這小簪子的事兒了,趕緊拿出鵝黃滾風毛邊的襖裙給花羨魚換上,再披上一件大紅撒花的羽緞斗篷,這才算齊全了。 那里花玄魚也剛好打扮停當了,和花羨魚牽著手,忙忙出門去了。 而??堤脙?,韓太夫人也是才著一品夫人大妝完畢,便聞??ね跆c王妃,及昌寧侯誥命和尚泰伯誥命駕到。 韓太夫人忙領著秦夫人和柳夫人等跪迎。 ☆、第九回此依依非彼依依,韓太夫人擺壽宴(九) 廝見過后,秦夫人引??ね跆?、王妃和兩位伯侯誥命到??堤蒙戏扛聯Q常服。 韓太夫人亦要更衣,只是頭上的翟冠也不換,只身上改著朱紅彩繡如意云紋和壽山福海紋樣的蟒服,便出來陪客了。 太妃當中上座,王妃左手上座,其余人一概按品級落座,韓太夫人末座作陪。 秦夫人、柳夫人和寧氏自然是不敢有座的,都站韓太夫人身后侍候著。 待熱茶點心用過一回,又說了一會子吉利話,太妃問道:“你們家幾位小姐呢?怎的都不在?” 韓太夫人玩笑道:“難得家里來那么些親戚姊妹的,一時見了都顧著她們自己親熱去了,那里還想得不起我們來了?!?/br> 太妃就是喜歡同小輩說笑熱鬧的,便道:“那正好請來,方熱鬧?!?/br> 韓太夫人回頭向秦夫人點點頭。 秦夫人領會,略辭了辭便出去了。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花羨魚姊妹、韓涵、韓芳、林蕊初、珍娘、惠娘,還有幾個花羨魚還叫不上名兒的韓家旁支姑娘,和楚家姑娘等,就到??堤脕砹?。 姑娘們魚貫而入,行過請安問好讓坐等事兒后,就見往日里厚重堂皇的??堤脙?,添了多少豆蔻年華的青春靚麗。 太妃看著是越發喜歡了,起身下座,走到眾位姑娘們跟前。 韓太夫人一一指給太妃認。 旁人許是都記不得了,但林蕊初太妃卻是最清楚的。 自己兒子的軍需用度多少還得仰仗在戶部的林父,故而太妃待林蕊初和韓涵自然就與別人不同些了。 太妃親熱地拉著林蕊初的手,打量了她一回,道:“這回倒是比上回好些了,但還是弱弱的。如今時氣不好,仔細別勾出舊病來才好?!?/br> 曾經花羨魚很是羨慕林蕊初,能得這樣的貴人青眼,只是如今再聽太妃這番話,卻覺著林蕊初可憐了。 林蕊初是才大病初愈,只比往日差的,那里還能有好,可見不過是寒暄的客套話罷了。 少時,太妃便到了花羨魚和花玄魚跟前,太妃看了她們姊妹一會子,只道了聲,“好?!苯o了禮物便過去了。 花羨魚和花玄魚也不以為意,正所謂槍打出頭鳥,且如今花羨魚回想前世種種,已深知,這位太妃可非面上看到的這般溫和憐下,最是老謀深算的。 最后是楚家的幾位姑娘。 珍娘和惠娘是一心想借這機會嶄露頭角的,故而韓太夫人指出她們來時,這二位蹲福見了禮,便迫不及待道:“上回民女有幸能得太妃教誨。民女家去后細想,太妃所言竟無一不是金科玉言。民女這一生都要受益不盡了,心內大為感激。今日能再見太妃,請太妃再受民女一拜?!?/br> 韓涵聽了,面上的顏色換了換,只是礙于眾人面前,最終還是隱忍了下來,只說待秋后再算賬的。 只是太妃是什么人,珍娘她們這樣的雖都不記得到底誰是誰了,但這樣小心奉迎,溜須拍馬的,太妃不知見過多少了。 可到底是貴胄之身,太妃不會也不屑給這樣的人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