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可鑼鼓喧天,那廂又鞭炮齊鳴的,眾人如何聽得清他們父子在叫喊些什么的。 隨后,族中的孩子一氣蜂擁進族學,花晉明和花景貴險些被這些小子給沖了個四腳朝天的。 只待鑼鼓鞭炮一止,花晉明便怒不可揭地上前來,質問花晉卿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花晉卿笑道:“自然是領著族人來謝晉明你,謝你辛苦為宗族造族學?!?/br> 花晉明想都沒想,便道:“什么族學,我不過是翻修了廟宇,以求龍王保佑罷了?!闭f得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眾人聽了,卻都笑了起來。 花晉卿回身對族人道:“晉明雖不居功,我等卻不能不謝的?!?/br> 罷了,眾人無不齊聲笑著向謝花晉明的。 可花晉明不管,一心以為只要他不認,也不能拿他如何了的,所以還要再說話。 花景貴卻拉住了花晉明的衣袖。 花晉明原是不去理睬的,但花景貴越拉越發來勁兒了,花晉明回頭要教訓花景貴,卻見花景貴示意他往后看。 花晉明回頭一看,“花氏族塾”的黑漆匾額昭然高懸在上,如何還欺瞞得了人的。 原來方才花晉明為了在五叔公父子面前顯擺,把匾上的紅布給揭了,一直未再蓋上。 花晉明只覺是一招錯,步步錯,一時頓足捶胸,懊悔不已的。 卻聽花晉卿揚聲表彰了花晉明之舉,后再說起名儒喬中凱將司掌族塾的事兒。 花晉明有心要同花晉卿爭辯一番的,可花晉卿又未否決他建造族塾的功勞,無甚可辯的。 花晉明一想,再說這族學是花晉龍托他所造,功勞應是花晉龍的,也沒人去聽他的了。 此時眾人無一不歡欣鼓舞的,都說喬中凱最是厭惡功名應酬的,多少人想請喬中凱坐館都不能,如今族塾卻能得他司掌,都說族中孩子的前程有了。 花晉卿盡得人心,一下子這辦族學的功勞,就成花晉卿了的。 花晉明也是后知后覺,他這是臨了為他人做嫁衣了。 花晉明登時面如灰土,欲哭無淚,只顧得上讓花景貴看著,他趕緊家去向花老太回明,指望花老太還能有對策的。 一到家門口,花晉明不待車子停穩當了就往外蹦的。 要不是車夫在旁及時扶一把,花晉明就要摔個狗啃泥了。 此時,鄧三太太和梅子青也在園子里,陪花老太說話的。 花老太正順手將腕上的金鑲玉手鐲脫了下來,直接就塞給了梅子青。 那對金鑲玉手鐲,鄧三太太是清楚的,不說那玉有多好,只那包金便是成色十足的,戴手上可沉了。 花老太戴了多少年的東西,如今說脫下給人,就給人了,讓覬覦這對鐲子多年的鄧三太太,直抓心撓肝的。 原來是梅子青有喜了,花老太一時喜歡,順手而為了。 只是花老太才喜歡這么一會子,花晉明沖進來不管不顧的就是一通亂嚷,“媽,不好了,可不得了了?!?/br> 花老太見花晉明慌慌張張地胡言亂語,方才的高興勁兒就掃了幾分,暗說兒子愈發不成個樣子了。不說他早便是兒女成群的,眼下還要做祖父了的人了,竟還這般沒個穩重的。 可那到底是自個生得兒子,不能讓他在小輩面前露短的,花老太趕緊讓鄧三太太陪梅子青回房去。 只待鄧三太太和梅子青一走,花老太便教訓起花晉明來,“喊什么,慌什么,讓大房和二房聽去了,看他們怎么得意吧?!?/br> 花晉明急得直喘氣的,“媽,我這不是顧不上了嘛?!?/br> 花老太不慌不忙道:“到底怎么了?” “族學……”花晉明才說兩個字,就被花老太喝住了,“那么大聲做什么,這事兒不能聲張?!?/br> 花晉明重重嗐了一氣,道:“媽,就是我不大聲說,也是都知道了?!?/br> 花老太怔了怔,后驚愕道:“怎么會讓人知道的?” 花晉明也不明白的,“我也想不明白的。今兒族學才竣工,我過去看,花晉卿后腳就帶著人跟過去了?!?/br> 花老太思前想后,難以置信的,但到底還是清楚自己兒子的,便問:“不對,你老實說,今日除了你,還有誰去了?” 花晉明沒想到花老太能猜著的,吞吞吐吐道:“五……五叔和晉龍……” 不待花晉明說完,花老太便大罵了起來,“蠢貨,我千叮嚀,萬囑咐,這事兒不到那日誰都不可說,你……咳咳……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br> 花晉明辯解道:“我這不是覺著早一日說,遲一日說都一樣的?!?/br> 花老太道:“一樣個屁,你自己都管不住你自己的嘴,你還指望一個得了天大好處的不四處顯耀去,還能幫你管好嘴的?且他們身邊多少眼睛耳朵的,就越發管不住了的?!?/br> 花晉明的初衷不過是覺著提早一日說也無妨的,只會讓五叔公一家對他越發感恩戴德,沒想到一時的得意,竟會壞事了。 “媽,如今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趕緊想法挽回才是?!被〞x明忙道。 花老太一想到就這樣功敗垂成了,不禁有點心口疼了,一時就顧不上別的了,火氣這才下去點,一聽花晉明這話,火氣又上來了,“挽回,還要怎么挽回?連夜把族學給砸了?” 花晉明他自己是個沒主意的,聽了覺得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便道:“沒錯,我這就帶人去砸了?!闭f著就起身要出去。 對這兒子,花老太覺著真是朽木不可雕的,忙喊道:“站住,你給我回來。就是你想砸,也已經不能夠了?!?/br> 花晉明不解,回頭道:“怎么就不能夠了?那是我蓋的,要怎么著都成?!?/br> 花老太罵道:“放屁,別人不知道就罷了,如今全族都知道了,你再去砸了,就是犯眾惡了,沒我們家的好了?!?/br> “那該怎么辦?”花晉明真是手足無措了。 花老太緩了一口氣,道:“罷了,幸好我也有先見之明,家里的大頭已歸我們家了,余下的要一分為三,諒花晉卿也不好公然偏袒大房過多的?!?/br> 說罷,花老太卻看了看她這屋子,又感傷了起來,“只可惜這宅子。這園子當年可是你爸給我造。想來就是他,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日我會被人給趕出去的?!被ɡ咸f著,直淌下淚來。 花晉明知道,當年他父親是留了話的,說這宅子子孫不可分拆的,以后一路留傳給嫡長房。 而聽花老太說了這話,花晉明也不禁心酸的,勸解道:“媽,這也沒什么,日后兒子定給你造一處更好的?!?/br> 說了這么一會子話,花老太也覺著乏了,便打發花晉明走了。 …… 次日,花氏宗族開祠堂,決選族長。 五叔公和花晉龍也知族學攸關成敗,唯恐走漏風聲,一回去便約束了家里人不得擅出的,故而還不知外頭的變故。 這日,就見五叔公父子幾人,躊躇滿志,從容自得而來。 ☆、第六回 花羨魚孺子可教,分家財各立門戶(五)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五叔公逢人便招呼,好不得意熱切。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父子錯覺,覺著這些人竟有些躲閃之意,不是草草話別,就是言辭閃爍的。 正奇怪,就見歷來同五叔公他們家好的一位子侄上前來問安,閑話過后,那子侄道:“叔,花晉卿可不得了,昨日風頭大出。今日必定越發猖狂了,可想到法子應對他了?” 五叔公父子覺著他們家有族學在手,花晉卿再耍什么花樣也是徒勞的,便不以為意,道:“放心吧,早料到了?!?/br> 那位子侄聽了,這才放下心來歸座。 這日仍是六叔公主持,也是商議了這一月的事兒了,六叔公歸攏一遍前情后,定族長的候選人為花晉卿和花晉龍兩人,族中都同意他們兩人中以得多數者為勝出。 五叔公這時候道:“且慢,犬子還有一事要說?!?/br> 花晉卿起身向眾人一躬身,道:“非我父子有意拖延族長決選,只是實在是有一樁天大的喜事兒,只能在今日宣布?!?/br> 眾人皆問道:“是何喜事?” 花晉卿笑道:“族中一直未有族學,我也是早記掛在心的,故而一直默默籌措。也算是上天不負我的用心,我花氏族塾今日終得落成了?!?/br> 聽聞堂上片刻靜默后,不少吸氣聲傳來。 五叔公拈著他的白須,閉著眼,十分享受眾人的反應。 眾人面面相覷的,有人便問道:“龍叔也建了族學?” 一聽這“也”字,五叔公父子幾個都有些詫異,正鬧不明白,又聽那人問道:“就不知龍叔的族塾建在何處了?” 花晉龍掃看一眼在座的,遲疑了片刻后道:“就在老龍王廟處?!?/br> 這時,花景懷站了起來,道:“這也敢信口雌黃的。我們家出銀子建的學堂怎么成龍叔的了?再者你所說地方,族里昨日便落成了,今日已開學了?!?/br> 五叔公和花晉龍一聽,面上頓時顏色大變。 花晉龍咬牙道:“花景懷你休要渾說。我還要問你,我托你三叔建的族學,怎么成你們家出的銀子了?花晉明呢?你只管找他出來,我敢同他對質的?!?/br> 花景懷冷笑道:“我家三叔病了,今日來不得了,你要怎么說都成了。但既然龍叔說族學是你所籌建的,那一定為族學的今時、日后苦心思慮周全了的。我只想問龍叔,不知龍叔想讓誰司塾?族塾日后的需費又該誰來供給?” 花晉龍一聽便有些遲疑了,因他只顧著眼前了,那里想過這些的。 但花晉龍一時急智,慷慨陳詞道:“我雖不堪大用,倒到底識得幾個字,讀過幾本書,所以斗膽毛遂自薦,愿親掌族塾。且今日我敢當眾位族親面前立誓,不收半文束脩?!?/br> 如此慷慨激奮之言,花晉龍以為多少都會贏得族人的喝彩,沒想當下只一片竊竊私語。 花景懷笑道:“那我們得常常為龍叔祈福祈壽才成,不然龍叔百年之后,又有誰愿來無償司塾的?” “這……”花晉龍一時也答對不上來了。 眾人皆道:“確非長遠之計?!?/br> 五叔公聽了一拍桌子,豪氣十分道:“既然族塾是我們家所建,日后一概供給自然由我們出?!?/br> 一位起耆老,道:“不成,那豈不成你們家的私塾了?!?/br> 另有人也道:“且供給非一朝一夕,如今興旺便罷了,可誰沒個三衰六旺的。倒霉起來,那時又怎樣?” 聞言,眾人皆又贊同。 花景懷道:“依我看,還是卿叔的法子方是長久之計?!?/br> 花晉龍立時瞪向花晉卿,對花景懷道:“哦,不知你卿叔又是個什么高見?” 花景懷笑道:“一來,卿叔請來的是喬中凱先生這樣的名儒司塾?!?/br> 一聽喬中凱的大名,花晉龍自己就顯拙矮了半截。 “二者卿叔提議用收回的二叔公家的田產做日后族塾供給的法子,才是高。二叔公家的田產雖有些,若分到各家,到手也沒幾分了,不如做存眾田,同祭田一般歸族中共有,但只能用于日后族塾需費和供給?!?/br> 眾人皆稱好,“這才是長遠之策,百年之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