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一時間,花晉卿和花晉龍兩人間的高低,就立竿見影了。 眼看族長非花晉卿莫屬了,五叔公也知道大勢已去,但已然懷恨在心了,可當下他最為記恨還是花晉明,心道:“好你個兩面三刀的花晉明,這廂欺哄了我們父子,轉面又同花晉卿示好,以期兩頭不落空?可世間那能有這么好的事兒。今日我們父子不得好,日后你也別想落得好處?!?/br> 花晉卿接任族長,花景途眾人面請花晉卿主持他們家析產分家之事。 花晉卿自然不會推辭的,以示公正,花晉卿還邀請了族中數位耆老一道前往見證。 耆老欣然答應。 分家之事,一波三折之后,到了今日才算是落實了。 然,重頭戲這才開始。 花景途見大局已定,不便再將兒女寄住在康家,就都接了回來。 而所謂的析產分家,自然是先得將家中財產分列清楚,如:祖產和后來續置的財產,田產、房舍這些便不必說了,自然在析分之列的,就是樹木、牲口等也在其列。 只嫁進家門的媳婦、兒媳婦和孫媳婦等的嫁妝不在其中。 分列清楚這些了,才能搭配分割的。 眼看就要分財異籍了,二房和三房還罷了,他們手上的東西都是分列清楚了的,唯有大房一時愁眉難展。 只因封氏的嫁妝還在花老太手里,該如何要回,還是個難題。 雖然他們大房有嫁妝單子為憑,可東西都在花老太手里,她要是死賴著不拿出來,又或逼急了她,一舉都毀了,就得不償失了。 花羨魚知道父母得難處,她心里倒是有法子,只是不敢對她父親說,唯有待康大奶奶獨自一人時,花羨魚才偷偷告訴了康大奶奶。 康大奶奶聽了,歡喜道:“果然是真的?” 花羨魚點頭道:“那日我親耳聽有魚哥哥和碧玉說的?!?/br> 康大奶奶顰眉想了一會子,道:“真是如此,那你有魚哥哥他們家倒是不好出面的,不然三房知道了定要反咬一口,一個大不孝的罪名,你三叔他們家就受不起了?!?/br> 說罷,康大奶奶又思量了許久,才要說話卻又一想,“阿羨也大了,終究不能長遠護在羽翼之下的。如今到底還要我們在旁給她護持著,也出不了打錯,不如就給她自己闖一回。就是撞了南墻,再讓她回頭也不遲的。從中學得教訓忌諱了,才是要緊的?!?/br> 想罷,康大奶奶改口道:“既如此,媽就丟開不管了,只交給你去辦?!?/br> 花羨魚愕然道:“我?這怎么使得?” 康大奶奶道:“怎么使不得?” “媽,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我這丟三落四的性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被w魚蔫蔫道。 “既然知道,你仔細些就是了?;仡^就是吃虧了,不是還有你媽我給你收拾的?!笨荡竽棠逃值?,“你爸和我總不能在你身邊一輩子,與其讓你今后吃大虧遭大罪,沒好下場的,不如現今就在我眼前便讓你吃了教訓。你就是碰得頭破血流的,也還有我們在不是?!?/br> 聽聞“沒好下場”幾字,再想起夢中自己的慘死,花羨魚身上止不住地泛寒。 又聽康大奶奶說,“還有我們在?!被w魚登時酸了鼻尖,紅了眼圈。 一時沒忍住,花羨魚抱著康大奶奶哭了起來,將對日后的擔驚受怕,都一氣宣xiele出來。 自那時起,不論那些到底是荒唐的南柯一夢,還是前世今生的輪回,她花羨魚都不再懼怕,她如今并非孤身一人,舉目無靠的,她還有家人護持。 只是這廂花羨魚他們家想法要回在花老太手里封氏的嫁妝,有人卻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也在妄想著她們家里的東西。 這會子,花晉明正在花老太屋里說話,“這家眼看就要分了,但有件事兒無論如何我都不服?!?/br> 花老太闔眼歪著榻上,不緊不慢道:“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花晉明道:“我知道我不是嫡長的,可到底也是爸他兒子吧,宅子給了大房也就罷了,就連私底下都暗暗置了好些名貴的字畫給他們家藏著?!?/br> 花老太眉頭一緊,睜眼道:“你哪里聽說的?” 花晉明苦愁著臉面,道:“就老太太你和我不知道了。這也是我無意中才得知的?!?/br> 花老太一想到丈夫生前竟瞞著她多給了大房那么多的好處,心里便不痛快了,“你給我說清楚,若果然有這事兒,我定是不能依的?!?/br> 花晉明便將今日在茶樓里,無意中聽到的話給說了,“今兒我到鮮意坊去,正好碰上傅家那位老爺子會友??吹剿麄兡弥环罕摹缎恿执稛煛吩谄焚p?!?/br> 對于字畫,花老太是一竅不通的,便問道:“梁抱石是誰?杏林炊煙又是什么東西?” 其實對于這些個文人墨客的丹青筆墨,花晉明也不清楚的,就是后來打聽了,只知梁抱石的畫到如今是千金難換的,就夠了。 ☆、第六回 花羨魚孺子可教,分家財各立門戶(六) 而花老太也同他花晉明一般,也看不懂這些個什么線條清細,筆簡意賅,色彩艷麗的畫面,更不懂什么閑云野鶴,灑脫隨意的意境,所以花晉明便說了,“杏林炊煙就是一副畫。起先我只是聽見傅老爺子他們說那幅《杏林炊煙》市價已值一千多兩金子的,我大吃一驚。后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梁抱石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他畫的畫聽聞有人擲千金,人家都不愿賣的?!?/br> 花老太兩眼頓時瞪得愣大,驚訝道:“哎喲,那要是這什么抱石的每日畫個百來十幅的,他們家還地方擱金子的?” 花晉明嗐聲跺腳的,“可不是。但聽說那梁抱石性子古怪,不愛金子,想起了就畫,畫完高興了就直接送人,一概不賣?!?/br> “他傻呀?!被ɡ咸?。 花晉明嗤之以鼻道:“他傻不傻,我不知道,我們家就有個傻大發了的,竟這么就將畫輕易給了人了?!?/br> 花老太先怔了怔,后猛然繃了起來,“你說什么?我們就有這種畫,還給了人?” 花晉明忙小心扶住花老太,道:“有。我在茶樓里正好就聽說了,傅老爺子手里的那幅《杏林炊煙》原就是我們家的?;ň巴井斈隇榘莞道蠣斪幼鲙?,順手將畫送了傅老爺子?!?/br> 花老太頓時火冒三丈,又憤恨,又痛心,又可惜地道:“這個敗家玩意兒,竟然就這么白白送人一千兩金子了?!?/br> 罷了,花老太又罵道:“一千兩金子丟海里,我還能聽聲響的。他倒好,白送了人卻連個屁都考不中的?!?/br> 花晉明又道:“我那時便想了,他們家如何能有這么些東西的?逃不出是父親當年給他們置的了?!?/br> 花老太一瞪眼,“除此之外還能有誰的?!?/br> 花晉明見花老太這般激動,忙安撫道:“這送了也就送了,為今之計,想法子將他們手里剩下的那幅收回來才好?!?/br> 花老太立時之止住了rou痛,道:“你說家里還有?” 花晉明道:“當然還有,我就曾見花景途拿過一副叫什么撲蝶的畫。那時我不知道那畫這么值錢,還不以為然的,要是那時候我能知道的,就……唉,可惜了的?!?/br> 花老太一聽,那里還躺得住的,就要下榻蹦大房院子里去,“不成,我不能看著他們再糟蹋了好東西的?!?/br> 花晉明忙勸道:“媽,這東西當年就沒走公中的賬,你如今就是去問了,他們如何能認的?!?/br> 花老太一想也對,痛心疾首道:“你爸他當年好糊涂的?!?/br> 花晉明道:“按我說,不如待中見人皆到了,我們當眾質問。這畫不是別的什么東西,可不是他們家那樣的能輕易得的。明日只要他們說不清楚來處,便得充到公中來當祖產一并分割了?!?/br> 花老太前頭忖度片刻后,覺著是道理,這才說暫且饒過大房了。 既然大房和三房都各有打算的,如何還能少得了二房的。 只見二房院里的上房,也是燭火未熄,花景懷正同張三奶奶說話。 “舅兄那里你可打發人去請了?”花景懷問道。 張三奶奶道:“今天一早就打發人去了?!?/br> 花景懷想了想,又道:“這還不夠。我聽說還得請些不相干的人做中見人才好。我瞧著謝達成就不錯?!?/br> 張三奶奶可不想聽這些,只道:“這些你拿主意就是了,要緊的是家里那些個產業,你可打聽清楚了,哪家鋪子才是掙錢的?” 花景懷一聽,立時就愁苦了起來,“依我看就罷了,倒不如多要些田產算了?!?/br> 張三奶奶奇怪道:“怎么了?” 花景懷小聲道:“你是不知道,家里那些鋪子都是門可羅雀的,還掙錢,不賠錢就偷笑了?!?/br> 張三奶奶吃驚道:“怎么能夠的?” 花景懷道:“起先我也不信。后來我在招財茶樓遇上了鄭掌柜、洪掌柜和丁掌柜的這三人,聽說都沒差事了,這才信了。別人也就罷了,按說唯獨鄭掌柜的是不能丟了差事的,他可是自幼便在老太爺手下攬總辦差的,就是把別人都攆干凈了,也不能攆他的。但如今他都被攆出來了,可見家里的鋪子還有什么前程的?” 張三奶奶想了想,道:“真如此,那三房他們怎么還吃香喝辣的,那里來的銀子?” 花景懷一想也是,“你是說這里頭有貓膩?” 張三奶奶道:“按我說,爺明日還是去請這三位掌柜來問問才好?!?/br> 花景懷亦深以為然,摸摸下巴笑道:“一塊請來問便不好了,一一問了才好?!?/br> 這一夜,在花家三房人各懷心思中過去了。 到了約定好分家的那日一早,花景途起身用過早飯,同花景懷一道親自將花晉卿和幾位耆老一并接到家中來。 只是到家時,讓花景途等人都沒想到時,五叔公竟然也來了。 見眾人詫異,五叔公道:“怎么,我來不得,做不得這中見人?” 花景途等自然是不敢的,只一疊連聲地問安。 可到底不明五叔公的來意,多少都讓人有些惴惴。 少時,傅老爺子,康家舅父,張三奶奶的娘家兄長,二房的姑爺牛方元,鄧三太太的娘家哥哥,也都來了。 謝達成到底沒請來,花景懷左思右想,覺著家里多少都有些不可外道的事兒,要是讓謝達成當場知道了,耿直的性子一上來非要斷個清楚明白的,可是誰都勸不住的。 那時怎么處?所以花景懷這才作罷了。 最后姍姍來遲的是死蠢杜。 說來也不是死蠢杜要擺譜,故意來遲的,著實是他有難處。 這得從死蠢杜左妻右妾,得了花如玉和花雙魚兩個心尖上的美人,坐了齊人之福后說起了。 花如玉原就不愿嫁死蠢杜的,如今雖嫁了,但到底意難平,素日里沒少給死蠢杜臉色瞧的。 可死蠢杜就偏吃花如玉這一套了,直道這才是正經的高貴嬌艷,和杏春樓里那些個做作出來的瑤姐,就是不一樣。 所以對花如玉,死蠢杜是三日哄著,兩日寵著的。 而花雙魚則大不同于花如玉,她最是溫柔小意,甜言蜜語的,常把死蠢杜給招惹得沒天沒日的和她鬧,恨不得死她身上的。 死蠢杜在花雙魚這得了痛快,自然待花雙魚也不比花如玉差的。 令這兩人就只名分上不同而已。 可知這姑侄二人在死蠢杜心里,那是各有千秋,難以取舍的。 花如玉知道娘家要分家了,作為女婿死蠢杜自然是要到場的,所以這日花如玉竟少見地給死蠢杜露了笑臉,還親自給死蠢杜打點了一身出門的行頭。 死蠢杜見了立時酥了骨頭,飛魂魄的。 罷了,花如玉對死蠢杜道:“平日里也就罷了,我娘家去,你到底要清楚些才好?!?/br> 死蠢杜聽不明白,涎皮賴臉地賠笑道:“這我就不明白了,我得怎么個清楚法,還請奶奶示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