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就因著平日里花老太沒少嫌棄她鄧三太太的出身,說鄧三太太小門小戶小家子氣的。 可如今鄧三太太算是知道了,花老太這老太婆又是個什么出身的,一個破落戶,還好意思嫌棄她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鄧三太太咕咕噥噥道:“真能有這些個,還會被人說是破落戶的?!?/br> 雖然鄧三太太說得不清不楚的,但只要聽了只字片語,那里還能不明白她在說什么的。 花老太又氣得臉紅頭脹的,“你……你說什么,翻了天了的,竟敢……竟敢和我拌嘴了,吃了……吃了熊心豹膽了吧?!毕麓簿妥テ鹉_踏上的鞋子,要打鄧三太太的。 鄧三太太嚇得只往花晉明身后躲的。 花晉明一心只有他的家私,那里是真心去調和這對婆媳所起的爭執,便勸花老太道:“媽您消消氣兒,回頭我就教訓她。只是……媽,她這話雖不中聽,但細想也是有幾分道理的。事到如今,謹慎些也好,常言‘小心駛得萬年船’,不是?” 花老太猝然抬頭看向花晉明,“那你說,把鋪子掛誰名下方是萬全之策?” 花晉明想了想,道:“按說應是阿貴他媳婦最合適的,可梅氏又是個那樣的,就怕日后拿不回來了?!闭f著,花晉明看了眼鄧三太太,“也唯有她了?!?/br> 一聽說要把鋪子放她手里,鄧三太太瞬時兩眼發亮,忙拍著胸脯保證道:“放我嫁妝里頭,別人必不會疑,就是敢有膽子問起,我也絕不會讓他們落了好?!?/br> 花老太瞧鄧三太太那嘴臉,十分看不上的冷哼了一聲,只是細一想也唯有這樣才保險,所以就沒再有異議。 順了順氣,花老太又道:“還有,明兒你就讓人將年頭足了的珠蚌撈上來取珠留著,日后我們家如何便全靠這些珍珠了。而余下那些個不成氣候的,哼,隨他們處置就是了?!?/br> 花晉明答應了,又商議了些細節兒上的事兒,便辭了出門去辦事兒了。 大夫這時候也到了,診脈后說花老太有些痰癥,又囑咐日后少動氣動怒,盡量心平氣和為上,開了方子便去了。 鄧三太太因得了幾間鋪子,心里正高興,也就不在意花老太對她的不積口德了。 服侍花老太用了午飯,又吃了藥,鄧三太太這才回她正房里用飯。 只是才擺飯,就聽丫鬟來回說梅子清又身子不痛快了,不能來立規矩了。 鄧三太太心里正高興,也不同梅子青計較,只說了兩句教訓的話便罷了。 也是才吃完午飯,要歇中覺的功夫,鄧三太太就聽說她娘家送這季的米糧來了。 鄧三太太便問:“這趟是誰送的來?” 有婆子就回道:“是馬婆子?!?/br> 馬婆子可是鄧三太太母親跟前的老人了,說鄧三太太是她瞧著長大的也沒錯。 鄧三太太一聽說是她,忙打發人去叫馬婆子來回話的。 沒一會子,一位包頭梳雁尾髻,身著半新不舊布衫圍裙的婆子進來了。 婆子給鄧三太太請安了。 鄧三太太忙讓婆子坐,問道:“我媽近來身上可好?上回我打發人送去的江南顧繡,和好些干貨,可都收著了?” 馬婆子笑著回道:“老太太好著呢,姑奶奶送來的東西,老太太都讓老婆子給好生收著了,沒敢聲張讓太太知道了去?!?/br> 這馬婆子口里的太太,就是鄧三太太的大嫂吳氏。 鄧三太太的兄長是個懦性子,鄧老太太唯恐家業敗在兒子手上,就給兒子討了個厲害的媳婦,這吳氏才成了他們家的媳婦。 吳氏果然是有些手段的,自進了鄧家門兒,家里家外無一不是她cao持的。 只是到了后來就厲害過頭了,這吳氏把一家大小都拿捏了起來,上下都戰戰兢兢地看吳氏的臉色過日子。 所以鄧三太太平常捎些東西回娘家,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聲張的,唯恐被吳氏知道了,收了去。 鄧三太太和馬婆子說了好一會子的閑話后,就扯上花家要分家的事兒,自然把鋪子的事兒也一概告訴了馬婆子。 馬婆子聽了也是十分高興的,直說家去就回鄧老太太,讓她也高興高興。 可鄧三太太轉念一想又xiele氣,“也罷了,終究不是我的,不過是暫時記我名下罷了,回頭還得還回去的不是?!?/br> 馬婆子一聽這話計上心來,就見她四處看了看。 鄧三太太知道她這是有體己話要說了,便道:“只管放心,我這里的人是不敢往外說的?!?/br> 馬婆子還是將聲音壓得低低的,道:“姑奶奶怎么想不明白的。如今鋪子的確不是姑奶奶的,可保不齊日后就不能成姑奶奶的?!?/br> 鄧三太太一聽這話有文章,便問道:“如何日后才能是我的?” 馬婆子笑道:“這就容易了。姑爺如今不是只忙著同他們大房二房鬧分家的,那里還顧得上這些,姑奶奶只要趁機將那些鋪子的人都換了,換成姑奶奶您身邊得用的人,以后就是姑爺把鋪子再要回去了,那些人也是聽姑奶奶您的了,姑爺也使喚不動的。這不就成了姑奶奶您的,還有誰的?!?/br> 鄧三太太聽了頓時喜上眉梢的,直呼:“可不是,有了鋪子在手,以后就是你姑爺他們也得聽我的?!?/br> 只是一想到得用的人,鄧三太太真是又傷心又氣惱的,“若論得用的人,非我奶媽一家子不可的,只可恨去年被大房放了一把邪火,我們那個糊涂爺就把他們不知發配到哪里去了。實在是可恨?!?/br> 馬婆子嘆了一聲,又勸慰鄧三太太幾句后,道:“若是姑奶奶信得過,小的家里還有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別的不會,就清點個貨物,看看鋪子還是能的?!闭f到這,馬婆子又頓了頓,“就怕別人會說,到底不是姑奶奶的陪房,名不正言不順的,別人會齜牙?!?/br> “你是什么人,我還能不信的?!编嚾篑R金刀地拍板定下了,“再說了,我叫去的人,誰敢齜牙?!?/br> 馬婆子見事兒定下了,心下歡喜得不了,便道:“那是,日后沒有不仰仗著姑奶奶的?!?/br> 鄧三太太聽了十分受用,人都快飄了起來。 為著分家的事兒,花家三房人都忙了起來。 既然事已到這般田地,二房三房自然是不必多說的,大房也只得打算起來的。 不說旁的,就是花老太庫房里那些封氏的嫁妝,也該想著怎么拿回來了。 只是花老太是什么樣的人,他們家這些年也是領教過的,都心里明白的。 花老太就一個唯利是圖,尖酸刻薄,睚眥必報的,想要從她手來拿回東西來,就怕東西沒拿回來,反得一身不是的。 可那些東西都是親祖母留下的,以前不知道便罷了,如今知道了如何還能讓先人遺物落外人手里的道理。 ☆、第五回 三房人各懷心思,傅澤明報恩情切(三) 一時間,花景途和康大奶奶都為難了。 然,不待花景途夫婦想出法子來,花氏宗族里就被花晉明鬧了個天翻地覆。 族里無一不在傳的,說六叔公以權謀私,與花景途、花景懷朋比作jian,威逼花老太屈認為妾,一來圖謀任上無過的名聲,二助花景途和花景懷得以分家,從中謀利。 六叔公年紀不小的人了,聽了這些顛倒黑白,興風作浪的話,那里還受得住的,當日便請了一回大夫。 花景途和花景懷心懷愧疚,自然要去請安的。 花景懷最是氣憤,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我這就去同他理論的?!?/br> 六叔公的兒子花晉卿忙道:“不成,這風頭浪尖上的,你若去了只會越發坐實了花晉明所說?!?/br> 花景懷回頭道:“難不成就任憑他這般顛倒黑白,混淆視聽了去?” 花晉卿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自然比花景懷要沉穩些的,就聽他道:“也是父親大意了。這等事務當時如何就只和花晉明一人商議,并無第三人可作證的?!?/br> 對因此而連累了六叔公,花景懷羞愧難當的,便道:“我倒是有一人能作證據的?!?/br> 花晉卿問道:“誰?” 花景懷才一說,花景途便知道他要說的是誰了。 果然花景懷就道:“我姐夫牛方元。這改換名分的主意,就是他給我三叔出的?!彼褂嫹旨业氖聝旱降撞缓米屚馊酥赖?,所以花景懷都推說到牛方元身上了。 花景途一旁忙搖頭道:“不可,妹夫雖是外姓人,可到底也是和你沾親帶故,說不清的?!?/br> 花晉卿點點頭,道:“也罷,所幸他把你們兩家也捎帶上了,不然我為了顧忌著你們,倒施展不開手腳了來了,如今才好。你們且先回去,什么都勿用說,也什么都勿用做,明日我自有道理就是了?!?/br> 這樣花景途兄弟二人便出了六叔公的家。 一路上,花景懷只覺十分憋屈,恨恨道:“既然他們敢做初一,那怪不得人做十五的?!?/br> 花景途忙喝住他,問道:“你要做什么?” 花景懷冷笑道:“她如今已不是正經的老太太了,如何還能住園子里的,回頭我就讓人趕她出來?!?/br> 花景途忙勸阻道:“萬萬不可。倘若你這般做了,就是我們占了理兒,也變沒理了。你且稍安勿躁,方才你不是也聽卿叔說了,我們什么都勿用做,他自有道理?!?/br> 花景懷垂頭喪氣地嘆了一聲,“也是我少想了一處,讓他們拿住了這把柄的?!?/br> 花景途卻笑了,“這事兒自然有你顧慮不周之處,但他們亦非毫無破綻的,且還是天大的破綻,不然卿叔也不能這般說了?!?/br> 花景懷一聽急問道:“到底是何破綻?” “你自己做下的事兒,怎么自己倒不清楚了?!被ň巴拘Φ?。 “我做下的事兒?”花景懷一時苦思不解。 花景途又笑道:“會倒打一耙的可不止他們一家?!?/br> 翌日,在五叔公三個兒子和花晉明的一再聲討之下,六叔公召集了族人,大開宗祠,以正視聽。 花氏宗祠成“回”字形,前為廳堂,做聚議族務之用。 從廳堂往里,當中就是天井,天井左右兩側為廂房。 隔著天井,廳堂正對的就是供奉花氏列祖列宗的享堂。 此時,廳堂內早按資排輩坐滿了人。 六叔公帶著病體主持大局,只是不待六叔公說話,自以為占了理的五叔公就開口了。 “今日眾族親聚一處,為的是那般,都心里清楚,就閑話少說了。老六啊,這回你的確是做得不厚道,哥哥也幫不了你了?!蔽迨骞葱募彩椎?。 六叔公被這一句又激得頭面漲紅的,胸悶氣堵,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花晉卿忙上前安撫父親,待六叔公稍緩解后,這才轉身面對眾人,上前打一躬道:“家父身體有恙,不便多言,小侄只得代為周全了?!?/br> 花晉龍見狀亦上前道:“不論你們家誰,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這以權謀私,欺壓族中孤寡之事兒,說清道明了?!?/br> 花晉卿不氣也不急,道:“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花晉龍一指花晉卿,“少裝糊涂?!?/br> 花晉卿將花晉龍指向自己的指頭一撥開,“既這么說,想來堂弟是清楚的,不妨當眾說一回如何?!?/br> 花晉明卻站了起來,道:“還是我來說才妥當?!?/br> 這時老十八道:“好嘞,又有好戲瞧了?!?/br> 花晉明脧了老十八一眼,理了理頭緒,面上又換上悲憤了,將是非黑白又顛倒了一回,“……只可憐先父去得早,家母只得里外一手cao持,勞心勞力。好不容易到如今能安享幾年省心日子,卻被兩個良心被狗吃了的孫兒伙同六叔,威逼著她屈認做妾,以至于晚節不保,冤屈無處訴的。這等冤情真是令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br> 這廂,花晉明才把話說完,五叔公便一拍桌案,瞪向花景途和花景懷兩人所在之處,“你們還有什么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