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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忱又看了一眼明義的手,這才將皮子再度收回袖中。 這樣還差不多。好歹是馬上就要被他吃掉的儲備糧,總不能一身是傷,這怎么能下口。 不過這儲備糧的那句話……難不成他還覺得自己是在心疼他?實在是有點可笑。 他漠然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的時候看到那少年還乖乖跪坐在原地,兩手平攤在面前,雙目認真地閉著。他淺色的睫毛還在輕顫,像只乖巧馴順的小獸。 這么聽話?蠢的簡直讓人憐愛了。 賀忱突然生出一種惡劣的興味,默不作聲地看了他一會,想看看自己不出聲的話,他會不會真這么一直舉著。 在賀忱一番動作之后,明義逐漸感覺到自己手上的傷口不疼了,心里又驚又喜:果然聽小舅舅的準沒錯! 原本有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疤了,簡直又疼又癢,鉆心的難受,如今竟然沒什么感覺了。 那人似乎走開了,但沒說讓他收回手,明義便繼續舉著。舉了一會之后,他的手臂漸漸發酸,開始打顫了。正巧此時,賀忱的聲音淡淡傳了過來:“好了?!?/br> 明義呼出一口氣,忙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果然發現手上的傷好了大半,破口也幾乎愈合了,傷口處都泛著一層亮晶晶的油光。 明義興高采烈,抬眼看向賀忱,脫口而出:“賀忱,謝謝你!” 賀忱撞上他的視線,像是被灼了眼似的,眼神閃了閃,神色變淡了些。 他轉開了視線,有些興味索然似的,看向了房間角落的熏香。 很快,來上菜的小二就打破了室內的氣氛。 “客官,您要的八珍席——” 小二輕輕撩開了珠簾,身后跟著的十來個女侍魚貫而入,將手中捧著的東西一一放在桌上。 小二流利地介紹著:“所謂珍用八物,時時不同。咱們酒樓用的是古法,八珍有八樣做法,炙烤煎炸熬漬搗。還有您要的點心果子,酒水茶湯,您請慢用?!?/br> 賀忱點了點頭,他們便又靜悄悄地出去了。 桌上鋪開了滿滿一桌子菜,熱氣氤氳,香氣撲鼻。明義看得眼花繚亂,只認出來近處的一盞茶、一壺酒,還有幾只小銀碟,盛著幾種小巧別致的糕點。至于桌子中央高高低低的各式碗碟,他就一樣都不認得了。 茶水和點心是兩人面前都有的。點心碟子周圍有一圈精致的浮雕,各別著一個木質的小菜牌,上面寫了菜名。有的碟子是兩個三個連在一起的,有的裝了點心,有的裝了一些液體,像是配料,又像是甜湯。 明義看著眼前最近的一碟糕點,薄如蟬翼的幾張紙片似的糕點,捏成牡丹花的形狀,周遭盤子的溝壑里填滿了□□。 菜牌上寫了三個字,明義都認得:“白,云,片?!?/br> 賀忱像是并不餓,只在上菜的時候興致缺缺地掃了一眼桌上的菜,然后便一直閑閑看著明義。 賀忱淡淡道:“想吃什么就吃,吃飽了再走?!?/br> 明義興高采烈地應了一聲,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拆那白云片,“嘩啦”一聲,漂亮的牡丹花碎了一盤子,然后明義仔細捻起其中一片,放進嘴里。 明義眨了眨眼,又咂了咂嘴。 沒嘗出味來…… 他疑惑地伸出筷子,準備再來一片嘗嘗。 對面的賀忱看出一頭黑線。 賀忱“嘖”了一聲,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等會。你會不會吃?!?/br> 明義老老實實搖頭:“不會啊?!?/br> 賀忱:…… 賀忱將自己面前的白云片小碟子挑了出來,纖長手指托住牡丹花下的花托,將花拈在手里,然后輕巧地舉起小碟子,順著碟子上山川溝壑的方向,將雪白的糖粉細細灑在花朵上。 他黑漆漆的眸子安安靜靜地凝視著手里的花,像是在作畫似的,又像在做什么手工藝品,優雅極了,簡直賞心悅目。 糖粉如雪灑落,很快,一幅漂亮的名花落雪圖就做了出來。賀忱把它放回碟子里,推到明義面前:“不要打碎,直接吃?;ò旰突ㄇo滋味不同,層層遞進,不能分食?!?/br> 明義“哦”了一聲,拿起整個花,張大嘴,嗷嗚一口整個吃了進去。 賀忱看著他這個吃相,閉了閉眼。 白云片乍入口又薄又脆,很快又化開,糖粉微甜又帶著涼意,再品又有幾分乳香,口感和滋味都十分奇妙,回味無窮。 明義咂咂嘴,只聽賀忱問道:“怎樣?” 明義無辜道:“沒飽?!?/br> 賀忱:…… 賀忱無語地轉開頭,決定不再看這儲備糧吃飯了,他覺得他會被堵成心脈瘀阻。 結果接下來,他還是沒忍住,幫著儲備糧又是剝殼又是盛湯。一切都結束之后,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活生生伺候著儲備糧吃了一整頓飯。 賀忱垂眸看著自己手指上沾著的湯汁,后知后覺:? 明義則吃得心滿意足,癱在座位上打嗝,幸福得原地升天。 他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滿足地瞇起了眼睛。 太好吃了,吃得好飽。好久沒吃得這么飽了。這就是傳說中吃rou吃到撐的感覺嗎,真的超級爽啊…… 他又打了個嗝,隨手撈起面前青碧色的酒液,喝了幾口壓一壓。 賀忱脫口而出:“別……” 明義已經喝空了,他又倒了倒酒杯,舔了舔嘴唇,而后迷蒙地抬起眼看向賀忱,軟軟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