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孟豫章聽說是深色布料,林家也確實無人能穿,爽快的一一點頭應了,又留下陪著玉娘吃了頓飯才回家。 玉娘給承平公府準備的年禮中規中矩,既是親家,沒必要過于諂媚,倒是給孟豫章的緞子更扎人眼些。孟豫章雖得了緞子,卻不顯擺。平日里還跟兄弟們一樣的穿衣裳,只拿些不要緊的布料做些禮服見客穿,頂好的預備成親后給林貞管著,隨她處置才是正理。寶石盆景鮮亮,他卻是喜歡,叫人擺在臥室里,閑了賞玩一把。當然不忘跟林貞報備了一聲。 太夫人看過一回林家的年禮,對林貞道謝:“親家太太客氣了?!?/br> 林貞回的也很得體:“孝敬長輩,原該的?!?/br> 大小姐笑問:“聽說你家太太賞了老四幾匹好緞子,竟是難得一見的。你家上哪里買的緞子呢?” “往日開過綢緞鋪子,打江南進過來的貨。顏色重了些,女眷穿著不好看,便叫他裁衣裳了。那綢緞等物,在京城里貴,在江南要便宜許多,只是路不好走?,F在要想再按那個價買也沒得了?!?/br> 大小姐又問:“你太太幫你攢了不少吧?” 林貞笑道:“這卻不知了,我們女孩兒家不看家里的賬本。好不好,也得出孝才能穿,花樣還不知時興不時興,我只記得mama的一份心?!?/br> 大奶奶笑道:“哎呦呦,我們四嬸兒真孝順。我聽著這話都暖心哩?!?/br> “明日我教侄女說一回,你更暖?!?/br> 太夫人也笑了:“做父母就圖這個?!闭f著眼風一掃,暗自瞪了孫女一樣。 大小姐滿腹委屈,原先是看不上林貞的,又不是世家女兒,祖上聲明不顯,父親一個職位還是買來的,說到底乃賤民商戶之女,不過仗著幾個錢長得好罷了。當日姐妹說私房話,都道孟二老爺不著調兒,替孟豫章娶了這樣一個媳婦,還心疼兄弟來著。誰知年前管家,她母親又算了幾回,才知道連帶整個承平公府,拋開鋪子祖產不論,余者加起來還不如人家的嫁妝多,心里便不好過了。原先下死眼看不起的人,實際竟過的比自己好多了,十幾歲的小女孩兒,難免有些失衡。昨日孟豫章歸家,帶了一車的好東西,半車都是單給他一個人的,想想母親算賬算的焦頭爛額,更不高興了。言語間不免帶了點影出來。 大太太也給了女兒一個白眼,好好一個大姑子,沒事惹弟妹作甚?出嫁的女兒還要靠娘家呢!怎么就一個兩個這么不省事!偏林貞毫無反應,她也不想大庭廣眾之下給女兒沒臉,暫時忍了。二太太心情甚好,妯娌么,互別苗頭的事做多了,見大太太不高興她便得意。不巧又落到太夫人眼中,再看看林貞不動如山的模樣兒,不由嘆口氣:元配和填房的素質,差的真個有些遠??! 林貞無聊的想打瞌睡,正巧,有人來回:“老太太,家下人里到年歲的該婚配了,還請老太太瞧瞧?!?/br> 林貞借著此事,帶著大小姑子腳底抹油溜了,只給太夫人留下一個守規矩的好印象。 有錢招人嫉是常事,孟豫章這兩年的衣裳,一樣是只外出見人時穿新衣,愣是比兄弟的略好些,府里上下哪個不在背地里嚼舌?旁人還好,羨慕一番倒罷,只有一人是真惱了!此人便是孟豫章之父孟二老爺。 孟二老爺,同每個紈绔都是一般,喜愛酒rou、喜愛鮮亮顏色的衣裳??粗显フ麓罄Φ牟剂咸нM房里,居然想不起給老子孝敬兩匹,簡直豈有此理!偏孟豫章住在太夫人院子里,太夫人又日日在家,等閑不好硬闖,氣的直跳腳。 不想這日來了機會,臘月十三,恰是隔壁臨川候夫人做壽。太夫人要給老鄰居做臉,帶著兒媳孫媳一齊赴宴,橫豎在隔壁,有事也能立刻尋來,便不留人看家,連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去了,只留三小姐在家,托林貞照看。一時家里空了大半。 林貞接了活兒,索性把三小姐帶到自己屋里,姑嫂二人一邊做著針線一邊閑聊。林貞平日里和氣,對待姐妹三人如出一轍,三小姐對其印象頗好,也愿意同這位嫂子親近——一般人也不愿與財主不親近。太夫人一早出門,約莫下午方回,三小姐今日就跟著四嫂了。 孟二老爺算是逮著機會,帶著幾個小廝便硬闖進孟豫章的房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對小廝道:“麻利著,把鮮亮的料子拿出來,爺年下還沒衣裳穿呢!” 晴光嚇一大跳,先上來行禮,才道:“老爺這是?” 孟二老爺一拍扶手道:“那多廢話作甚?把料子收拾出來,我要帶走!” 晴光只得道:“四爺還在學里,午間便回。倒時請四爺親奉老爺可好?” 孟二老爺立著兩個眼睛怒罵:“小浪蹄子,還替主子當家來!再多一句,立刻抓來打死!” 晴光嚇的不敢吱聲。 孟二老爺惱了,直沖進孟豫章的內院一看,入眼的便是那光彩奪目的寶石盆景:“這小子,竟還私藏這樣的寶貝。父母在無私才!我看他圣賢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抬走!” 晴光等丫頭都嚇傻了,萬沒見過老子到兒子房里打劫的!荷衣機靈些,悄悄退出房里,飛奔至二門,托小廝去魏文明處報信。待折回來一看,屋里不光盆景,年前并以往攢的布料玩器都被掃的精光,四個丫頭兩兩對望,皆目瞪口呆! 晴光跟隨孟豫章最久,亦是忠心的。何況她們幾個,日后恐怕都要放在屋里,既是一家人,不免心痛。含著淚道:“這……不說那盆景,便是那些料子,也要五六百兩!” 綠髻道:“不如去告訴林小姐?!?/br> 荷衣道:“告訴她有何用?她還能同公爹爭不成。我已使人去叫四爺了。老太太不在家,我們拿此事煩她,萬一聲兒大點,叫旁人聽了,一家子都抬不起頭來!” 綻雪苦笑:“林小姐家開過綢緞鋪子,料子且未必放在眼里,何況也陪的起。那寶石盆景,我日日擦來,那樣的好翠玉、那樣的好雜寶攢出的花朵兒,滿公府都找不出一件來,比貢品都不差。論理,嫁妝是媳婦的私產,夫家動不得,我們如何陪的起!” 晴光還是哭:“等四爺回來吧!我們幾個丫頭可做不了主!”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開始寫渣爹了,下一章更渣 第64章 殺意 孟豫章聽到消息,氣的臉都白了,恨不能飛至家中。臘月間車多人多,騎馬也快不起來。好容易到家里,直奔孟二老爺院中。站在院子里,攥緊了拳頭,深吸了幾口氣,略略平復了情緒才進了屋。 孟二老爺正喝著小酒高興,見孟豫章來了,冷笑道:“百八十年都不見你來一回,尋我作甚?” 孟豫章忍氣道:“先前未曾想到替老爺裁衣裳,是兒子疏忽。老爺既然喜歡那些料子,只當兒子的年禮了?!?/br> 孟二老爺煞有介事的點頭道:“嗯,長進了!” 孟豫章又道:“只是那個寶石擺件,乃林小姐之物,借來擺幾日便要還回去。還請老爺……” 孟二老爺冷哼一聲:“既然嫁到我家來,還分甚你的我的?既是你媳婦的,孝敬了我又怎樣?” “那也要人家知道?!?/br> 孟二老爺一臉無賴,招手喊過一個小廝來:“去,跟林家那位說一聲兒,說那寶石盆景我要了!” 孟豫章一噎:“她還沒嫁呢!如此仗勢欺人,與強搶何異!” 孟二老爺火了,抄起個勺子砸在孟豫章身上:“不孝的東西,為著個女人來尋老子晦氣!老子生得你就摁得死你!搶你娘!你們兩口子不掏空心思孝敬我,拿點子東西沖我嚷!你就這么跟堂堂御史學的孝道!???少裝模作樣的,為了幾千兩銀子的東西,你還想忤逆不成?” “甚幾千兩?” 孟二老爺一陣得意:“你岳父眼光是不錯,那盆景,人家一眼就看上了,八千兩現銀,寫了契約,明日就送現銀來!你老子我好久都不曾過個肥年!”說著罵道,“呸!說甚親兄弟,好處都叫占完了!替他娶的大家千金侯門嫡長女,替我娶個破落戶兒!我忒娘的不知從誰肚子里爬出來的,不知道的還當我是姨娘養的咧!” 孟豫章一陣暈眩:“賣、賣了???” 孟二老爺一臉鄙視:“瞧你那樣兒,罷罷,分你貳仟,你給老子閉嘴!” 孟豫章氣瘋了,罵外祖家,那是小聽到大,縱有不甘也習慣了。然父親搶兒媳財產之事聞所未聞,不由急道:“老爺!你怎能如此?那不是咱家的東西!堂堂公侯子孫,強搶兒媳,說出去見得了人?” 孟二老爺怒道:“你知道個屁!沒有我,你貳仟銀子且沒得呢!沒有我,你上哪尋這樣的媳婦!公侯?公侯跟我有一文錢關系???是你老子我襲爵?還是你老子我得錢?老太太心眼偏到大西北去了,你能得幾個錢?還公侯子孫,子孫個屁!你三爺爺家現今只比討米強些??!你還做夢呢!” 孟豫章只得跪下:“老爺,此物不還,兒子沒臉見人了。日后兒子賺了錢來好好孝敬,且先把盆景追回來吧?!?/br> 孟二老爺道:“我就不追,你待怎樣?不認我這個老子不成?” 孟豫章乃斯文人,從不會與人斗嘴斗舌。親爹耍無賴,他只漲的滿臉通紅,再說不出一個字來!心中悲憤,我如何托生再此!如今之計,唯有長跪不起,以期軟化親父。 孟二老爺多少有些心虛,乃是怕太夫人之意。急急脫手賣了,賣做一萬三,只說八千。就算老太太跟他歪纏,也白落五千在口袋里,橫豎都是贏。然此刻孟豫章若鬧的事大,被太夫人截住,少不得那五千也要拿出來,一時急了,抬腳踹在孟豫章身上:“還不離了我這里!” 孟豫章道:“老爺追了那盆景來,我就走?!?/br> “嘿,你跟我杠上了不是?” “老爺切莫做無德之人!” “無德個p,沒有我們,那林家的錢才被宣寧侯吞了。她該拿出一半謝我才是!” “護著親戚原是因有之意,林家難道給的不多么?”孟豫章道:“在廣寧時,你哪日不拿個精巧物事?人家看著不做聲兒,還要怎樣?” 一語戳中孟二老爺心事,孟二老爺怒了,一掀桌子,砸的孟豫章滿身湯水:“你再說一句,看我今天打不死你!”特娘的,當時就礙著天殺的宣寧侯世子,都撈不著甚好東西,親兒子還來拆臺,反了天了了! 孟豫章依舊道:“把東西還給人家,你是我老子,你打死我便打死我!” 孟二老爺氣得嚷道:“來人,把這逆子綁了,狠狠的打!” 小廝們不敢不應,七手八腳的把孟豫章綁在凳子上,毛竹板子稀里嘩啦的打起來。孟豫章此刻真恨!敗完他娘的私房也就罷了,橫豎她娘也無甚嫁妝,不然那樣的品格兒,何必嫁到孟家來?只怨京城厚嫁成風,不得已才嫁與武將。所有私房,皆是婚后攢的。說白了也是孟家錢財,不留一分與他,也只好安慰自己道:好男不吃分家田。然林貞還未過門,就為了財物視親子為仇敵,便是林貞嫁了,也與公爹無關!此刻他才知為何當日拼死要娶林貞了,還當多少是為了他好,順道沾點兒便宜,誰料竟是打著獨吞的主意!這等畜生竟也配為人父!羞煞人也! 孟二老爺見兒子滿臉憎惡,想起平日里他那不陰不陽的神色,更惱了。搶過板子惡狠狠的打起來!孟豫章正惱著父親,也是硬氣,死死咬著袖子,憑他再痛也半聲不吭。 孟二老爺頭兩下打的還略有些心疼,見孟豫章倔強,把那絲父子之情拋到天邊,反而想:若這畜生死了,林家那丫頭還不憑他拿捏?當日那一庫房的箱籠,都是自己的!最妙乃兒媳嫁妝,分家都不算在公產內,竟是他一人獨吞。想到此處,兩眼放了綠光,興奮的一陣怪笑!至于絕后?哈哈!孟家有的是子孫過繼!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如此一想,下手開始毫不留情。 孟豫章趴在凳子上,劇痛從尾椎傳來,一下比一下更重。忽又一板子,直接敲在了他的背心。心下一涼,這是起了殺心!絕望之情涌上心頭,滿腦子都是:我爹要殺我!我爹要殺我!我爹竟為了錢財殺我!眼淚從眼眶中飚出,內中乾坤已想的分明,貞娘……貞娘……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毛竹板子如雨點般落下,孟豫章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抓著凳子的手已泛白,不可以哭!不可以求饒!死也不跟這畜生求饒!你若敢動貞娘,變鬼也不放過你?。?! 世人都是長眼睛的,毛竹板子雖然不同衙門里的灌了水銀的木板,然哪家當爹的打兒子,也不會往背心打!一個不好便打死了!見孟二老爺面露兇光,又想起平日里父子不合,嚇的魂飛魄散。去報太夫人的人還未回來,余者如無頭蒼蠅一般,逮誰都說。 林貞在內院還萬事不知,正和樂的同三小姐下棋作耍,雙福忽如炮彈一般沖進來喊道:“jiejie,外頭四處都在嚷孟二老爺、孟二老爺要打死姐夫!” 林貞刷的一下站起來:“什么?” “jiejie快著些,孟二老爺綁了姐夫,叫打死呢!姐夫都沒聲兒了!都不只是死是活!”雙福忍不住哭起來,萬一孟豫章死了,那……后果不堪設想! 林貞如墜冰窟,一家之主死亡是哪樣的結局,再沒人比她更清楚。 “jiejie!” 雙福一聲呼喚,把林貞驚醒。利落的爬上凳子,從墻上取下弓箭抓在手里,便往前院飛奔!若不經王家事,她不會信父子相殘。然后王家大舅二舅,對玉娘何其狠毒,再想想史上那幾個慘死于生父手中的太子,心跳的更快了??! 且不說孟豫章的為人,只要他不在了,她林貞就是個死字!這不是救人,而是救己!林貞第一次痛恨公府為何這么寬……這么寬……孟豫章你給我挺住??! 林貞此時是生死時速,把體能發揮到了極致。趕到孟二老爺院門前,只聽內里板子響,卻不聞孟豫章一絲聲音,氣的一腳踹開虛掩的大門,大喝一聲:“住手!” 孟二老爺頓了頓,看是林貞,冷笑一聲,又重重的拍了一板子,大有我便是打了,你又如何之態! 太夫人一行人也從隔壁趕來,一把年紀,跳下馬車時險些摔著!老人家看得遠處看不到近處,遠遠看著孟豫章一身血跡,差點暈了過去。 林貞見孟二老爺還打,怒中心中來!抄起弓箭瞄準孟二老爺的發髻便射了一箭。箭風帶著孟二老爺往后狠狠一跌!林貞連續補了七八箭,皆射在其貼身衣袖上,把孟二老爺釘死在地! 林貞眼角余光瞧見雙福氣喘吁吁的趕來,干凈利落的道:“出去,找大夫!” 雙福一個激靈,撒腿就跑! 林貞仿若豹子,踩著優雅的腳步,一步一步的走至孟二老爺更前。搭起弓,用箭瞄準孟二老爺的臉,聲音如同寒冰一般:“殺了他,好截我錢財?”說著冷笑一聲:“我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夫無子,殺了你,不過一個死字!你要不要試試?” 孟二老爺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 林貞環視一圈,見到門外噤若寒蟬的女眷,一字一句的說:“他若死了,我要你承平公府滿門陪葬!”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說一力降十會,神馬狗屁勾心斗角,神馬狗屁暗中算計 都沒有實力來的牛逼 林貞一役,夫家團滅!孤女又咋樣?打死你y的,咱們一塊兒完蛋如何?我死一個你死滿門,我賺! 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鷂→,一盤散沙的承平公府,戰斗力弱爆了 林貞以前不斗是因為沒必要,惹到她了,呵呵呵 第65章 混亂 猶是太夫人等見過大場面之人,聽到此言,都不由打了個寒戰。孟二老爺僵硬的扭頭看著一旁一動不動的兒子瑟瑟發抖,忽然襠下一熱,竟是屎尿并作,口吐白沫暈了,霎時滿院惡臭難聞。 太夫人等人無一人敢動,整個院子籠罩著一片肅殺! 那廂雙福去請大夫,奔至大門,也不知誰的馬,搶過來策馬而去。同林貞一樣,經歷了林俊之死,她的危機意識達到了頂峰。自家小姐都要沒命了,也顧不上會不會踩踏行人,只管扯開嗓門喊讓路,一路往醫館沖。撲到醫館,恰是熟人,乃替林貞治病的陳太醫。雙福帶著抖著聲音道:“陳太醫,救命!” 陳太醫驚了一下:“你們小姐怎么了?” 雙??薜溃骸敖惴蚪腥舜虻臎]聲兒了,不知是死是活,求太醫去看看?!?/br> 陳太醫忙拿起藥箱,見門外有一高頭大馬,怔住了。 雙福道:“我會騎,我帶著太醫?!?/br> 救人要緊,陳太醫狼狽的爬上馬背坐好,雙福已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后道:“委屈太醫低著點頭,我要看前面?!?/br> 陳太醫索性抱著馬脖子,雙福一揚馬鞭往承平公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