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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肅肅花絮晚在線閱讀 - 第58節

第58節

    梨香便感激道:“多謝三姑娘?!庇謱υ魄浣忉屨f:“大丨奶奶息怒,此事我們奶奶雖脫不了干系,但她也是有苦衷的??!我們奶奶不勝酒力,昨兒略喝了幾杯,回來之后……也不怕大丨奶奶和三姑娘笑話,回來服侍二爺略慢了幾步,遭了二爺打罵。我正扶我們奶奶外頭透氣兒呢,恰碰上我們太太來了。太太非問我們奶奶昨兒一下午都聽你們說了些什么,我們奶奶是實心眼子的人,說謊也看著不像,太太就不高興,又發現我們奶奶喝了酒,一時又是打罵,我們奶奶能怎么辦呢?大丨奶奶是不知道,我們奶奶一心覺得您對她和善,人前人后都只說您好話兒的,若非我們太太逼她,她怎會故意礙著您的事兒呢?對她又沒什么好處!還請大丨奶奶明鑒!”

    云卿聞言怔然,兩步上前掀起孔繡珠衣袖,果見上頭有大片淤青,與垂緗相視一眼,不免都是一嘆。云卿坐回位子,想想孔繡珠身上的傷,又想想昨夜今晨疼愛她的慕垂涼和阮氏,只嘆真是同酒不同命,與其說心疼孔繡珠,不如說慶幸自己。

    便聽垂緗說:“也是我們的錯,若昨兒不勸你喝,興許你就不遭這一難了?!?/br>
    明知垂緗是在息事寧人,云卿也只得跟著說:“是了,此事我們也有錯。只是如今深究對錯也無益,不如且往前看,想想對策吧!垂緗,你先說說你知道的?!?/br>
    垂緗點頭道:“我差滿兒打聽了一下,如今漫天流言不過三種,一是說咱們要削減例銀,二是說咱們要裁減下人,三是說咱們要更改支取用度的章程?!?/br>
    “下人們呢?亂起來了?”

    “是,”垂緗道,“因外頭傳的是婆子們大裁、丫鬟們小裁,如今個個兒怕裁到自己頭上,一大早起來都奔著各房管事的和主子去了,又是鬧又是求的,我已是出閣的人了還有人來求呢,余下各房就更不必說了?!?/br>
    云卿琢磨了一番,不由笑了,對蒹葭說:“那咱們房里怎么沒個動靜?我才是掌家的呢,竟沒一個人來求我,這簡直是瞧不上我么!”

    蒹葭聞言“噗嗤”笑了,說:“你已作了惡人了,誰還敢招惹你呢?”

    垂緗眼睛一亮,疑問說:“瞧你這樣子……你已有了對策了?”

    云卿便三言兩語簡單說了,且笑道:“如今既然已經如此,倒不如將計就計吧。我反正已是大惡人了,我怕什么?要我說,咱們如今反倒不必急了,讓她們自個兒急去,咱們也能趁機看看園子里什么人什么性兒,真要裁人倒不妨依照這個來?!?/br>
    慕垂涼回房時見房中燈火通明,忙問長庚什么時辰了,因答說子時,一時有些急起來。匆匆進了門見飯菜好好擺放著,一應都是他素日里愛吃的,越發有些心疼。于是搖醒趴在飯桌上睡的云卿說:“要你等還真一直傻等,也不看看什么時辰了?得了,快去睡吧?!?/br>
    云卿迷迷糊糊醒來,見是他回來了,便懶洋洋打了個呵欠說:“不困,倒是真餓了?!闭f著動手去盛飯。

    慕垂涼看著她遞過來的飯,簡直無語至極,又見她果真餓極開始狼吞虎咽,半晌方嘆說:“今兒也罷了,往后不必等我了?!?/br>
    云卿斜睨他一眼,自顧自吃著,沒說話。

    慕垂涼便道:“過這幾日,我陪你去趟蔣家,看看你姑姑?!?/br>
    “嗯?!?/br>
    “怪了,從前你心急火燎生怕蔣家人欺負你姑姑,如今她懷著胎最怕人算計,你反倒一點兒不擔心了?”

    “你才怪呢,”云卿翻了個白眼道,“從前蔣家人欺負我姑姑,是覺得娶我姑姑虧了他蔣寬,如今蔣寬兒子在我姑姑那兒呢,誰敢動我姑姑一下?旁的不說,蔣寬必是加倍寵愛著我姑姑呢。這才是實實在在的護身符,我瞎cao什么心!”

    慕垂涼知道蔣家一些情況,如今看云卿如此,又不大好說,便沒接這話茬兒。云卿忽想起什么,放下碗筷問:“那什么,近日里可有什么大日子,比方說……有什么親戚要來,或是哪房女眷娘家有什么大事,再者,有誰近日里過生辰沒?”

    “你問這做什么?”慕垂涼略一想,說,“裴大丨奶奶是后天的生日,再往后些,娘的生辰也沒差幾天了?!?/br>
    “裴大丨奶奶?哪個裴大丨奶奶?”云卿一時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明白所指正是裴子曜的夫人。四族同氣連枝,那個如今又是裴家長房媳婦,過個生辰自然也不是小事了,云卿低頭扒飯,說:“若打她的主意,我反倒說不清了??磥磉€是得回頭跟娘商量一下?!?/br>
    慕垂涼似笑非笑直盯著她瞧,云卿察覺,抬頭問說:“你看什么看?”

    慕垂涼低頭吃飯,半晌方低低嘆:“真是氣焰囂張!”一句話說得云卿胸悶氣短,待要發作,卻見慕垂涼輕巧扔了筷子,起身抱住她不由分說就往床邊兒去了……

    次日一早,云卿自去找阮氏商議,說:“如今老爺子非要節儉開支、削減用度,我若不作個姿態出來,倒實屬違逆了。眼見太太生辰將至,若按往日來說,必是公中出錢的,我們也不會吝那幾兩銀子。只是如今外頭人心惶惶,各種謠傳都有,想必太太也有所耳聞,我私心想著,能不能從這生辰開始一應從簡,一來算咱們房里做個表率,二來讓旁人心里有個分寸,知道咱們是要來真的了。至于公中賬面兒上少給太太的,我與阿涼再孝順上也就是了,只是恐辦得不夠排場,委屈了太太?!?/br>
    阮氏竟想也未想就允了,拍著她手背說:“就照你說的做吧。旁人不知你難處,我們能不知道嗎?況且生辰不就那么個意思,我還怕什么委屈?至于那賬,你也別算那么清楚了,我知你和阿涼孝順也就夠了?!?/br>
    云卿見竟這樣容易,當真是感激不盡。于是次日一早約了孔繡珠和垂緗將計劃說了,然后請了各房太太姑娘一去去拜見老太太,行過禮后,云卿方當著眾人面兒說:“如今老爺說要咱們勤儉持家,此事恐大家都有所耳聞。如今我與凇二奶奶、三姑娘商議過,已擬了方子出來,就在這里了?!?/br>
    說著,云卿接過蒹葭呈上來的艾綠藤花細紋卷軸,上有狼牙玉扣,封得緊緊的,一時所有人都神色緊張,屏息看著云卿手上卷軸,云卿卻忽笑了,恭敬對老太太說:“因此事老爺已全權交由我負責,且我與凇二奶奶、三姑娘已達成一致,所以原本打算今日就打開卷軸,公布細則,修改章程,調整人事。只是眼見大太太生辰在即,如今若要開始跳整,恐到時候人事混亂,不能好好給大太太過生辰了。雖大太太不計較,但畢竟生辰一年也只一次,咱們做晚輩的不能夠不孝。所以我們三人商量著,不如先將卷軸暫時封存在老祖宗這里,等大太太生辰一過,再擇日當眾打開,不知老祖宗以為如何?”

    眾人不料竟是這個說法,二姑娘垂絡便不悅說:“大嫂畢竟是沒掌過家的,顧慮忒也多了!生辰么,一年里大大小小要辦好些個,底下人閉著眼睛都知道該怎么辦事了,倒叫大嫂cao這份兒心?要我說,即便打開卷軸作了調整,誰也不敢怠慢大太太生辰的,既然無甚區別,又何必麻煩老祖宗去?”

    三姑奶奶慕九姒便也跟著說:“是啊,若嫂子生辰需要幫忙,我們也可以出一份力的?!?/br>
    阮氏便笑道:“我也知道大家不管怎么論斷都是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如今老爺既讓云卿掌家,我哪里好說什么?我且聽云卿的就是?!?/br>
    阮氏既這樣說了,慕九姒等人也不便再開口。倒是二姑娘垂絡又要傲慢開口,卻見二太太洪氏偷偷掐了她一把,然后裝作無事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一掃眾人,最終目光落在云卿手中卷軸上,許是思量了一番,然后說:“老爺確然是讓云丫頭掌家的,如今又是她和繡珠、三丫頭一起定的事兒,咱們做長輩的哪能反倒拗著,故意跟她們過不去?要我說,三個孩子孝順,一番心意,那就領了吧!”

    阮氏自然無甚好說,連忙道:“是?!?/br>
    說著,眾人又將目光移到卷軸上,老太太身邊丫鬟軟溪便要過來拿,才走了半步,云卿卻忽一笑,收回手看著卷軸說:“且慢!”又看著孔繡珠說:“竟差點忘了事了!”

    二人相視一笑,皆從懷里摸出自己的私印來。

    021 造勢

    二太太洪氏臉色驟變,盯著云卿手里私印不冷不熱地說:“大丨奶奶和二奶奶這是怎么個意思?莫不是還怕老太太偷看了不成?如今已扣了狼牙玉扣,那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了,又是放在老太太這里,竟還有不放心的?再封私印,可是把老太太房里想成什么狼虎之地了!”

    云卿早知她會有此一說,也不急,拖著垂緗和孔繡珠上前再度給老太太行了禮,方對洪氏說:“二太太哪里能這樣想呢?咱們做晚輩的,自然是知道老祖宗最為德高望重才敢將卷軸封存在老祖宗這里。至于這印,因卷軸上寫明了說改制之后多項章程都牽扯到到我二人的私印,所以才想著當著今日眾人的面兒,又有老祖宗為證,將印記給大家認一認。如今倒也罷了,改制之后,可是認印記不認人的,萬不可記錯了!”

    說著也不再看洪氏,只是對垂緗和孔繡珠點頭一笑。垂緗便取出兩枚早已備好的圓形薄宣紙,一枚上書“云”字,一枚上書“孔”字,乃是云卿和孔繡珠親筆字跡。二人各自接過自己的字,拿起私印齊齊端正地蓋上,一為“慕云氏卿字”,一為“慕孔氏珠字”。蓋上印章之后,兩人一道舉起紙片給眾人一一看去,緊接著將兩枚題字蓋章的宣紙片緊緊箍在卷軸兩端,爾后不待旁人說什么,就見垂緗秉燭上前,將滾熱的蠟油滴在卷軸與宣紙片交丨合之處。三人行動干凈利落,無絲毫間隙,令洪氏與二姑娘幾番欲開口而不能。一切做好,云卿自恭敬呈上卷軸,與垂緗、孔繡珠三人一道笑面眾人。

    老太太那臉色,當真是笑成了鐵青。

    這些全部做完,好歹能歇上幾天了。慕垂涼原說是要帶她去看云湄的,但她好容易歇下來,他倒反而不得空了。云卿整日里等著盼著,卻也每晚都過丑時才能等到他,且通常帶著深深的疲憊。云卿心疼,自不會再去煩他什么,只每一日用小爐子煨著湯,等他回來便盛上一碗,一人吃一人看,然后再一同歇息。慕垂涼因不愿她每晚熬夜等著,假意跟她大發脾氣吵了兩回,他越吵云卿便越悠然自得,頭天吵完,第二天照常等,氣得慕垂涼無法,只能越加在床上虐待她。而往往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云卿就能朦朧聽見極微小的窸窸窣窣聲音,是慕垂涼已在更衣起床。因前兩次見吵醒了她,后來他干脆赤腳走到外間更衣,只為讓她睡個安穩覺。

    至于忙什么,云卿倒也問過,慕垂涼只簡單答說不是本家事,云卿也就未再多問。其實慕家主事仍是老爺子,他不過出個苦力,真正勞心勞力卻是在余下三族身上。而蔣家、裴家、葉家又不是自家沒人,什么事能想得起來請他這所謂的四族之子呢?云卿心知不是什么好事,一心想要幫忙,慕垂涼卻再三警告她不準插手,云卿也只得罷了。

    如此,云卿在慕家也只有盡心盡力服侍阮氏、替他照顧房中各人,再無他求。

    阮氏生辰在三月十七,宮里慕美人已提前兩天早早賞賜了東西來,阮氏娘家、蔣家、裴家、葉家、周家、洪家、嵐園等凡有些干系的一應送了賀禮來,這等事孔繡珠做得多了,云卿便全部交給她來登記、收庫,又怕洪氏和凇二爺動歪心眼子,便叫垂緗也在一旁盯著。自己則告了假,一心一意陪阮氏,且早早留心作了安排。

    阮氏寡居,思念亡夫,十七一早,云卿自然先陪她去祠堂為慕敬亭上香,其后,云卿、泥融、蒹葭并阮氏房中幾個婆子一道陪阮氏到東山香巖寺為宮中的慕美人祈福。一切做完,阮氏本欲返程,云卿卻笑勸她說:“太太且慢,咱們幾個有東西給太太看呢!”

    泥融和蒹葭便也笑了,和婆子們一道不容分說簇擁阮氏往山谷溪澗去。那里溪水即便夏天也并不深,如今春天才淺淺沒過腳背,自有婆子走在前面挪了石頭墊出一條路來,并有婆子背阮氏過河,阮氏又吩咐人去背云卿,云卿卻擺擺手,蹦蹦跳跳自己過了,阮氏慌忙喊:“小心!”見云卿早已安然無恙到了她面前,方嗔怨說:“你如今是為人妻的人了,可得穩重些。你若磕著碰著,倒叫我怎么安心!”

    云卿便扶了阮氏點頭保證說“是”,然后略走幾步轉了個彎,就見一片開闊地,水流從中靜謐蜿蜒而過,河對面是色彩分明的三層,頭一層是如茵綠草綴野花,乃是嫩青顏色,第二層是低矮荊棘并雜草,顏色則是蔥綠,第三層方是枝杈橫生,如今已是蒼翠濃綠了。而云卿她們如今所立這一邊則以嫩青為主,這本就是惹人喜歡的顏色,那草地里野花兒又甚是多,一時連婆子們都歡喜起來,連連稱贊。

    阮氏也是點頭贊說:“說來咱們園子里春光雖好,但這山中花草恣意,與園中景致更有不同。虧得你找了這樣一個好地方,這花又——”

    阮氏盯著地上的花生生剎住。

    泥融事先知道,便扶了阮氏輕聲說:“是君子蘭呢,太太和大姑娘最喜歡的花兒。大丨奶奶見咱們房里供著,特特有心問了,我才一說,她就上了心,好容易才找了這么個地方來,又請附近農戶好好守著,就等著請太太親自過來看呢?!?/br>
    其實阮氏生辰之日,又見宮中封賞,如何能不分外思念女兒?又無意間聽泥融提起,所以不過順便罷了,至于這大片君子蘭倒實在是碰巧,云卿雖常來東山香巖寺,卻素不知此處有這樣大片的君子蘭,恰是聽慕垂涼提起過罷了。

    見阮氏眼中已泛起淚花,云卿心知不便安慰,便往前去,吩咐蒹葭鋪了一大塊厚棉布舊褥子,又等泥融在旁撒上防蟲的藥水,方扶阮氏坐下歇息,順著她先前話兒頭說:“太太久居深宅,即便偶爾出去也是跟著老太太的,恐是許久沒親近過這等靈山秀水了。今兒難得借著過生辰之際歇一歇,我便琢磨著,與其留太太在家里應付那些人送禮和請吃喝,倒不如在此賞賞春光。太太說好不好?”

    阮氏能得媳婦如此孝順,想來又念這兒子甚至并非親生,越發覺得難得,心中何止感激。越是如此,越是思念起遠在深宮的女兒來,不多久便說不出什么,只一味低頭抹淚。

    云卿想著時候到了,便吩咐婆子們去遠處隨意摸些蝦蟹來,自己則在這里陪著阮氏,然后偷偷取出一封家書來遞給阮氏說:“太太,這一封是大姑娘暗中給阿涼,要他轉交給你的。阿涼近日被四族事牽絆地脫不開身來,才叫我拿給太太,太太一看便知?!?/br>
    阮氏一愣,慌忙一把奪過來一看,果然是女兒親筆字跡,一時看得眼淚汪汪。阮氏越發忍不住了,抱著云卿痛哭說:“云兒,我那垂綺,也就和你一般大,一般大而已啊……”

    云卿今日帶阮氏過來,原就是為了讓她痛痛快快地哭。若是在慕家,她一味強顏歡笑故作端莊,反倒郁結五內,容易憋出病來。此行名義上是散心,實則更是宣泄,這一點她與慕垂涼商議過,他雖驚奇于她的古怪方子,卻也是答應了的。

    好好哭罷、喊罷、怨罷、恨罷,云卿一番理論后燒了書信,又帶阮氏回寺廟用了齋菜,一行人方開始返程。只是這一來一往山高路遠,等回來已是夕陽西沉的時候了。

    孔繡珠早早兒候在阮氏門外,見她們回來便上前行了禮問說:“我們太太讓來問問,看大太太這里要不要擺宴?”

    阮氏早與云卿說過要從簡,自然是推拒了??桌C珠躑躅不知回去該如何作答,云卿便笑道:“就說我與涼大爺一塊兒陪著大太太,如今上頭要削減用度,公中銀錢有限不敢妄動,尤其奢靡之風不能從我們這兒起,所以我們一小家子在一塊兒吃個飯也就是了。對了,說大太太知各房有心了,晚些時候我們的長壽面自當送到各房去?!?/br>
    孔繡珠便點頭應下了。

    不一會兒,慕垂涼回來了,進門行了禮便道:“一年只一個生辰,我們讓娘受委屈了!”

    阮氏卻扶他起來搖頭笑說:“這是哪里話?難道奢儉能是委屈?今日你與云卿所做,已是我從先不敢奢望之大福分了!阿涼,我方知你一直照應著你大meimei,多謝了!”說著就要去行禮。云卿與慕垂涼慌忙將人攔下,幾番勸慰方讓阮氏止住眼淚。

    云卿便笑說:“太太,說句失禮的,如今我拿太太當親娘看,太太也就別跟我客氣了。今日之事不止為了太太生辰,還為那一封未開封的卷軸,所以咱們將就著吃一餐吧,我先干為敬了!”

    022 生辰

    云卿故作豪邁,一杯飲盡,又使了眼色給慕垂涼,原想著他要勸阮氏入座的,不料慕垂涼分明意會,卻先伸手點了她額頭笑說:“你倒是還敢喝!”

    云卿正自發蒙,蒹葭芣苢等人已紅著臉低低笑起來,阮氏看了也狐疑看著二人,慕垂涼這才意味深長地笑說:“娘,讓他們下去吧,咱們娘兒仨說些悄悄話兒。。真真正正從簡過一回生辰?!?/br>
    眾仆聞言從又是行禮,又是搶著討彩頭,阮氏丫鬟泥融自去了散碎銀子賞了眾人,于是仆從便多半退下了。泥融與蒹葭正要上前伺候,云卿與阮氏卻都見慕垂涼只是含笑不語,便曉得是大事,各自吩咐說:“先去吧,在外頭守著?!?/br>
    等人下去,慕垂涼先給阮氏敬了杯酒,道:“多年養育之恩無以為報,今日娘親生辰,兒子一杯水酒敬上,心意么都在里頭了?!闭f罷自己干了。阮氏與云卿相視一眼,都是笑。阮氏道:“得啦,知道你孝順。又偏要說這些話來惹我?!?/br>
    慕垂涼便笑:“今兒云卿帶去的那封書信,娘可是看過了?”說的自然是宮中慕美人的書信。

    阮氏點頭稱是,慕垂涼便跟著點點頭,嘆說:“大meimei如今的境況是很不錯的,娘不必十分擔心。至于那些暗信,因不是正經從宮里正大光明出來的,所以不能時常有,此外,凡看過必須燒掉,免得因咱們大意給大meimei添了麻煩?!?/br>
    阮氏自然應下不提,慕垂涼這才笑說:“另有一事,恐大meimei未曾在書信里提起,連我也是今兒才得知的,于是急巴巴回來找娘討賞來了?!?/br>
    阮氏訝然,笑對云卿說:“瞧瞧他,他倒是跟我神神秘秘的賣起關子來了?!?/br>
    云卿也是問:“究竟什么事?”

    “大meimei有喜了,”慕垂涼笑道,“娘要做外祖母了?!?/br>
    阮氏身形一頓,怔然抬頭看向慕垂涼,慕垂涼確定地點點頭,阮氏惶然半天,突然淚如雨下,起身兩步走向房中慕敬亭牌位跪地痛哭不止。云卿慌忙上前正要去扶,忽見窗邊似乎隱約有一團暗黑,當即驚叫:“誰?”

    說時遲那時快,那團暗黑突然擦著窗戶消失,慕垂涼立即上前推開窗戶看,果然見一團矮胖身影貼著廊檐跌跌撞撞匆忙逃走,慕垂涼當冷喝道:“來人,給我拿住那人!”說著吩咐云卿照顧阮氏,自己則大步出了門。

    阮氏也被嚇到,惶然問云卿:“這是來賊了嗎?究竟是什么人,萬一方才阿涼的話讓他們聽了去,那我垂綺豈不——”

    “沒事的,”云卿寬慰道,“咱們說話聲兒小,本就不易聽得真切,若是普通賊子,聽來又無用,更何況如今阿涼已去,聽外頭動靜,想必去了不少人,定當拿得住他。咱們得信得過阿涼?!?/br>
    阮氏這才稍稍放心一些,由著云卿扶她起來坐下,卻只是恍惚想著慕垂涼的話,再提不起興致來。云卿便斟茶為她壓驚,并在一旁勸說:“聽阿涼說,大姑娘自小聰慧靈秀,連老爺子也十分疼愛。如今她人在深宮,雖不如在尋常人家來得自在,但畢竟是天子內眷,尊貴不同凡響,如今又有了喜,不日就能養出個小皇子來,眼見是要熬出頭了,太太卻反而不替她高興了?”

    阮氏用絲帕掩口嗚嗚哭著,斷斷續續說:“于理,我自然懂……但是于情……”

    “于情,太太更是不能過分傷心了,”云卿勸道,“如今大姑娘才剛有喜,若太太身子不適,一時傳到了大姑娘耳朵里,可叫她何等憂思、何等費心,豈不反而于身子有礙?我也知道太太擔心什么,只是退一萬步講,當日老爺子送大姑娘入宮是存了什么心思咱們都心下有數,如今大姑娘好容易有喜,老爺子正有盼頭呢,哪能不盡全力保住大姑娘?更何況還有阿涼呢,阿涼必是會不計一切來幫太太和大姑娘的,是不是?”

    阮氏好容易止住眼淚,十分動情地抓住云卿的手,正要說什么,卻聽外頭吵吵嚷嚷亂糟糟的,云卿疑心是抓住那偷聽之人了,與阮氏相視一眼,都起身等著慕垂涼過來回話。哪知片刻后,卻是泥融輕輕叩門急道:“太太,凇二奶奶丨房里的梨香有急事找大丨奶奶呢!”

    云卿便對阮氏道:“我出去看一看?!比钍宵c頭目送她去。過一會兒,卻見泥融進來了,泥融道:“凇二奶奶丨房里有丫鬟鬧起來了,為的還是咱們這削減用度的事兒,梨香是來求救的,大丨奶奶也不得不去一趟。叫我過來回個話兒,請太太先吃飯,不必等她了?!?/br>
    正說著,見慕垂涼冷著臉進來,跨過門檻才走了兩步,便回頭兇巴巴地道:“跪下!”

    卻說云卿這里,聽梨香那么一報也就能猜出個因為所以了。當日封存卷軸時明說了是到阮氏生辰過后再當眾打開,那么如今能所剩無幾的折騰時間也就只有今晚??桌C珠吃一塹長一智,自上次被洪氏逼得提前泄漏消息后就不大在她房里待,多半不是在云卿房里就是在垂緗房里,這兩日因她家閨女病了才不得不在房里照看著,哪知還是出了事。

    “那鬧事的丫鬟是什么人?”

    梨香說:“都是我們奶奶過門時老太太和二太太添送的,如今鬧起來的一共三個,為首的叫黃慶兒,因她老爹從前就是跟著老爺的,她便覺得自己算個本家老人兒了,在我們奶奶面前也傲慢幾分,素來就服侍不周的。咱們原是孔家跟過來的,也不能夠再生事,平日里多半都讓著她。如今她不知從哪兒聽了風言風語,非說卷軸上有裁人的名單子,還說牽連到她和她老娘,要找我們奶奶討一個說法。大丨奶奶您說,這叫個什么事兒呢?”

    云卿邊走邊笑,心道,一幫子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該怎么處置也能算個事兒?

    到了孔繡珠房里,凇二爺還沒回來,洪氏又不同住,只有孔繡珠抱著她家小三姑娘哄著。旁邊兒站著奶媽子、兩雙丫鬟和幾個婆子,面前俏生生杵著三個高挑個兒的丫鬟,為首那個略黑,骨骼較大,看著么好聽點叫精神抖擻,難聽點就是五大三粗了,大約就是那個黃慶兒。

    才走到門口就聽黃慶兒咄咄逼人道:“二奶奶喲,您行行好,咱們跟著你,好吃好喝沒混上,這倒罷了,本本分分做活計我們也是甘心的,可如今裁人,頭一個裁到我們頭上,這可就不大合適了吧?”

    孔繡珠也疲了,只是一味哄著她家丫頭,頭也不抬說:“如今卷軸還沒打開,你怎知就有你?況且如今并不是我掌家,你再求我也是沒用的,我又不知道什么。你倒不如和旁人一道等著,過了明兒卷軸打開,一切自然分曉?!?/br>
    “你不知道?”黃慶兒上前半步逼道,“二奶奶這可是說笑了吧?大丨奶奶親口說的,說都是跟二奶奶你,以及三姑娘商議過的。如今你說不知道?二奶奶也真是的,從前三姐兒病著,二爺不在家,咱們幾個忙前忙后的個個累得半死,如今二奶奶仍抱著三姐兒,卻不把咱們幾個當回事兒了,嘖嘖?!?/br>
    孔繡珠一時生氣,卻又最笨,憋得臉通紅也沒說出個什么來。倒是孔繡珠身邊另一丫頭叫小蘋的看不下去,牙尖嘴利氣憤說:“黃jiejie這叫什么話兒,你又不是白給我們房里做事的!你不伺候二奶奶,不照顧三姐兒,那公中每月的例銀憑什么還要發給你?如今該拿的例銀一分都沒少拿,多少做些活兒竟還抱怨上了!黃jiejie可別仗著是家生子,就這么橫沖直撞跟我們奶奶講話!家生子再榮耀,頂多是下人里頭榮耀,倒在正經主子面前顯擺起來了,也不嫌害臊!”

    黃慶兒在孔繡珠房里素來橫行慣了,素來沒人正面兒與她起過沖突,又心想連孔繡珠都讓她三分,這一隨身丫鬟能算什么?又是在氣頭上,沒作多想就伸手推搡了小蘋一把,就見小蘋趔趄半步身子一歪,恰巧讓后腰撞在桌上,疼得小蘋“嗷”一聲叫起來。

    梨香在孔繡珠房里是最大的,兩人又都是從孔家過來的,自然親近些,眼見梨香急得要上前,云卿不得不攔住她低聲說:“且慢,看你家奶奶怎么說?!?/br>
    孔繡珠見小蘋揉著腰嗷嗷叫喚,一時驚到了自家三姐兒,三姐兒一孔繡珠更是又慌又氣,哄兩句沒哄下,干脆把孩子遞給奶媽起身對黃慶兒道:“你、你打人!你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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