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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肅肅花絮晚在線閱讀 - 第4節

第4節

    回到嵐園,才剛過戌時三刻。

    裴子曜就站在嵐園大門旁的石墻下,眉目低垂,神色難辨,分明是在等她。他的梨花白柔光軟緞長衫被雨打濕,墨色的濕發貼著玉白的脖頸,有雨水滴答淌下,落到胸前黛青色的絲繡回紋衣襟上。大雨湮沒腳步聲,他仍是知道她來,緩緩抬頭看向她。

    那一眼像被雨水打濕,帶著難以親近的潮濕和氤氳,像隔著一層薄薄的霧靄,朦朧又迷離,再無法輕易窺見內心。裴子曜先行開口,淡粉唇瓣輕啟,云卿卻未曾聽到聲音,不知是她沒能聽見,還是他根本沒說。

    007 雨亂

    蒹葭伸手為云卿擋雨,拼了命想拉她進園子:“小姐,咱們先進去好不好?有什么話您和裴少爺進去慢慢說,說開就好了,雨實在太大了,您先隨蒹葭進去好不好?”

    說開就好了么?

    “你先進去?!?/br>
    暮色四合,雨珠子敲打不停,在天地四角織起密匝匝的網,折了芍藥,亂了芭蕉,蕓蕓眾生全都在劫難逃。兩步之遙,云卿緩緩伸出手,華貴的如意團花翡翠佩安然躺在手心,她聽見自己聲音平穩無波:“嵐園有嵐園的規矩,裴家人是不得入嵐園的。你走吧?!?/br>
    裴子曜不接,偏頭打量翡翠許久,像根本不認得那東西。

    良久,在云卿無限的沉默當中,裴子曜終于開口,有些如釋重負,又有些重如千鈞,他的神色每一分都自相矛盾:“我有話跟你說……”

    “那么請說?!?/br>
    大約是沒料到云卿如此冷淡又利落,裴子曜愣了一下才接著道:“給二叔……我是說,給你師傅寫封信吧,請他回來一趟,提親總要長輩在。云卿,我希望你能嫁給我?!?/br>
    大雨瓢潑,兩人形容狼狽,誰能想到談論的竟是這樣溫馨的事。云卿微微冷笑,不緊不慢道:“我嫁歸我嫁,只是你,你是娶還是納?”

    裴子曜身子一抖,面色瞬息萬變,最后變成慘白,他十分艱難地開口:“我盡力、盡了全力地、求族中長輩們,但是……”

    云卿等的那句“但是”,是裴子曜無限頹敗的一聲:“我是、裴家的、嫡長子……”

    即便云卿一路都在努力讓自己留一分理智聽裴子曜親口解釋,這一刻也終于沒了意義。

    已經無需多說,裴子曜卻更加耐心也更加吃力地解釋:“名分上,是委屈你了,但你有我,我保證你在裴家不會受一丁點兒委屈,我跟你保證,我……”

    “抱歉裴少爺,我不愿做你的妾?!?/br>
    裴子曜僵硬頓住,半晌,目光微寒:“你說什么?”

    “裴少爺方才說,希望我能嫁給你,抱歉,我云卿人小勢微配不上裴家門楣,這廂便不識好歹地拒絕了,還請裴少爺收了您的翡翠佩早點回家,天色已晚,云卿先行告辭?!?/br>
    她說完將如意團花翡翠佩強行塞到裴子曜手中,不顧裴子曜突然鐵青了臉,轉身便要離開。一步一步,地上泥濘,頭頂陰霾,周遭大雨滂沱,身上雨珠雜亂,身后裴子曜突然一聲吼,像是憋了九成的火氣,并一分的沖動,透過層層雨幕一發不可收拾地重重砸向云卿心間:“你一早就該知道你不會是那一個!”

    他說了……什么?

    云卿一瞬間鼻頭酸楚難耐,忍了一路的眼淚瞬間盤踞眼底,前方雨霧蒙蒙,什么都看不清,云卿死死咬住嘴唇,強自抬起下巴,生生將眼淚逼退不得落下。有那一口氣頂著,就仿佛還有很大力氣,能讓自己堅強不倒下。

    她回頭,狼狽又驕傲,抬高了下巴逼問:“我不會是哪一個?”

    裴子曜咬著牙,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目光惶然,眼角發紅,說話沖動:“你究竟是不甘心委身做妾,還是不甘心做我裴子曜的妾?你其實無所謂的吧,你根本不在意我,所以前幾日沁河橋上我問你愿不愿意嫁給我你也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是真心的、費盡心思地喜歡你,你卻從不肯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你多驕傲,你憑什么那么驕傲?”

    云卿目光發狠,有什么話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裴子曜從未如此放過狠話,往日清俊的臉在大雨之中猙獰可怕。

    “做妾又如何?我難道會少疼你一分半分?兩個人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又要兩情相悅又要家族同意,那么辛苦才有希望名正言順相守,那么彼此犧牲一些又有什么關系?你為什么不想想我費了多大力氣舍棄多少東西才換來可以名正言順地娶你,你為什么不愿意偶爾體諒我一下?你究竟對我有幾分真心?”

    云卿即便費了力氣告誡自己要忍,到此時仍是沖動地脫口而出:“對,我是沒有幾分真心,我根本就沒有心!但我也不會傻到信了你全部的話!你說疼愛就是疼愛,你說真心就是真心,那么你告訴我裴家憑什么答應我進門?你不要以為我是傻子猜不到你——”

    她生生頓住,像要把下唇生生咬掉,裴子曜眼底的怒火猛然竄起,幾步上前抓了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死死按在墻上。云卿聽得“咔”得一聲脆響,只覺右邊手腕一陣錐心的痛,那手腕上戴著裴子曜送的紅瑪瑙鐲子,現在已經四分五裂,一半碎在手背和石墻間,還有一半,深深扎在她手腕和裴子曜的手心,鮮血瞬間流下,又被大雨沖的沒有一絲痕跡。

    裴子曜半分未察覺,整個人像發狂的野獸一般低沉怒吼:“說下去!”

    云卿手腕鉆心的疼,人卻開始冷笑,她心底透著冷,那份冷笑便十分猙獰。裴子曜再度狠狠發狠,像要把她右手手腕和左邊肩膀按碎在墻上。

    “我勸你,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憑什么嫁給你?”云卿冷冷地道,“要我把話說清楚是嗎?好,既然你那么想聽,我說!我說你不要以為我是傻子猜不到你答應了葉家什么!裴葉兩族聯姻,你卻要同時娶妾,那么若侍妾先有子嗣該當如何?你裴大少爺究竟允諾了什么?我來猜猜看,是子嗣終生為庶不得繼承家業?還是將子嗣交給大房撫養我不可過問甚至相認?還是——”

    裴子曜一雙眼睛死死鎖在云卿臉上,云卿左肩和右手腕似要碎裂開來,明明彼此都不好過,但一個無論如何都要聽下去,而另一個口中的話拼了命都忍不?。骸斑€是,你答應葉家我云卿這輩子絕對不會有子嗣???”

    裴子曜一張臉血色全無,死死按住她的手一分都不松開,但分明在發抖。

    “四族之內,葉家最為低調謹慎,不愿出手,但每次出手都會做足了準備,絕不容有任何差錯!你答應了葉家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告訴你,我也清楚!我不答應!我給不起你要的犧牲,我當不起你裴子曜的妾!我不要你這份疼愛!我不要你這份真心!”

    她吼著說出最后兩句話時,終于再也忍不住淚若泉涌。但是雨太大,天色也暗,分明已不可能瞧見。裴子曜久久地看著他,目光一寸一寸化為蕭瑟,他終于倒退半步頹然松開了手,整個人像被抽走了三魂六魄,只剩一具行尸走rou。云卿右手疼到麻木,碎瑪瑙扎進了手腕里,血流了太多,已經毫無力氣。

    裴子曜忽然又抬起頭直直看向云卿,離得近,云卿分明可以看到他目光是說不出的蒼涼,像一夕忽老,再回不去當年。

    大雨未停,裴子曜失魂落魄地轉身,在泥濘中往前走了好幾步,突然又回頭看了她一眼,他道:“是我的錯。我一早就該知道,你不會是那個人……”

    先前這話像帶著刀,一筆一筆刻在云卿心頭上,即便現在第二次說起,也無法讓那份血rou模糊再更深幾分。只是這一眼,把自相識到現在,八年的時光,近一百個月的親近,統統都看淡了。

    云卿眼前一黑,頹然暈倒在大雨里。

    睡著的時候,云卿做過一個夢。

    其實說來算不得什么夢,都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只是時間久遠,重新審視,故事便似有不同。

    這座城叫做物華,是取物華天寶之意,求的是一個人杰地靈,物阜民豐。當年云卿離開物華城時不過四歲,晚晴大姑姑將她和小姑姑推上船,一遍又一遍地交代:不要回來了,再也不要回來了。

    然而她們終究還是回來了。

    對物華城的人來說,云家人來自八年前一個雷聲大作的雨夜,彼時東南邊黃河發了水,云家老爺子云雋生帶著幺女和孫女逃難至此,三人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倉皇躲進一間破廟里,堪堪頂得住最后一口氣。

    可是云家命不該絕,而上天給的最后一個機會,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人稱四族之子。

    物華四族,蔣裴葉慕,是指物華城勢力最大名號最望的四大家,正是茶葉蔣家,醫藥裴家,糧酒葉家,銀號慕家。四族因為生意并不沖突,幾代里又多互通姻親,關系素來親近。到約莫二十年前,四族干脆共同收養了一個少年,寄養在慕家,蔣家、裴家、葉家亦參與調教,勢要將這少年栽培成物華第一人。坊間便稱這少年為四族之子。

    那人姓慕,叫做慕垂涼。

    那一晚,十五歲的慕垂涼被人劫走,因是雷雨天,雷聲消了聲音,大雨散了腳印,四族完全無跡可尋。

    彼時是三更末,云雋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命運之神在此刻突然垂憐了他——他看到了那個被捅了一刀、扔在雨地里奄奄一息的慕少爺。沒有人知道云雋生是怎么想的,興許是死前動善念,興許是為兩個孩子積德,又興許餓得頭腦發暈,總之云雋生從破廟中向外張望許久,最終顫顫巍巍地邁出了這命運的一步。

    008 破繭

    那時云卿七歲,已經知道瀕臨死亡的滋味。她的姑姑餓暈在她身邊,她枕著姑姑的手臂,看到爺爺每一個動作都無聲且緩慢,不知道多少個驚雷炸響、多少次閃電將破廟照得如同白晝后,云卿偏頭,看見身邊躺著一個眉目好看的少年,錦衣華服,富家少爺,胸口一把匕首深深沒入胸膛,但他眉頭一絲不皺,反而嘴角似笑非笑,簡直如同嘲諷。

    云雋生懂一些粗淺的醫術,他幫慕少爺拔了刀子,止住他身上血流不止,然后粗略包扎了傷口,最后喂了他幾口水,只這幾件事已經耗費掉他最后的力氣。

    云雋生最后喂了云卿一點雨水,祖孫倆默默對視,彼此都沒有說話的力氣。那一夜,云家老爺子死在大乘地藏佛破敗的金身前,一手牽著孫女的手,另一邊的臂彎里,慕家少爺近乎神奇地轉危為安。

    四族人第二天一早找來時,云雋生的尸首早已沒了溫度。兩個小姑娘都已經餓暈,慕家少爺倒是醒了,過分安靜地打量著四周。四族人急匆匆帶慕少爺走,徹底忘了云家人。倒是已經反出裴家的裴二爺恰巧路過,買了一口薄棺將云老爺子葬了,把云家兩個小姑娘帶在身邊,等到被賞賜了嵐園,便又隨之帶進了嵐園里。

    到底是云家救了慕少爺,還是慕少爺救了云家姑侄,多年之后再無人提。裴二爺說,慕家人不厚道,人命關天,連個謝字都不說,可是轉眼又跟云卿說,若不是慕少爺,她們二人怕要隨爺爺餓死在破廟里。這件事難尋因果。

    云卿在夢中重溫當年的場景,雷雨聲中瀕臨死亡的感覺依舊是過分清晰的恐怖,但從前未曾留意過的一個人也越發明確起來。十五歲的慕垂涼,已經長成俊美無儔的模樣,他臉上線條硬朗明快,轉折之處又弧度柔和,眼睛深處透著沉靜,嘴角卻似笑非笑,充滿了優雅的嘲笑。

    原來是他?慕垂涼……四族之子?

    怪不得他會知道她的年紀和名字,能目睹裴子曜和葉懷霏的定親,知道她裴子曜跟裴家抗爭只為了娶一個姓云的妾……怪不得,他覺得有趣。這世道與際遇,果然是十分有趣的。

    竟然是他。

    可是,他究竟有什么必要來拆散她和裴子曜呢?

    云卿渾渾噩噩,幾度覺得自己仿佛清醒,但眼皮子似有千鈞之重,怎么掙扎都抬不動,倒是耳朵偶爾十分靈敏,聽得到芣苢幾人擔心的哭聲。窗外是不盡的落雨,有時聲音清越若揚琴,有時聲音激昂如戰鼓,更多的時候聲音平淡綿延不盡,像一首琴弦潮濕的二胡曲,揪著心尖兒來回拉扯,單在一旁聽著就耗盡力氣。

    她心底斷斷續續閃過許多往事,帶著如雨的潮濕,讓人心底黏黏膩膩地不痛快?;秀遍g有誰在耳邊說話,聲音冰涼又惡毒。

    “你瞧瞧你現在這個死樣子,真是叫人大開眼界!為個男人要死要活,當年夏晚晴都沒你這么掉份兒!”

    “你倒想得美,還想嫁進裴家,然后呢?安享盛世,富貴榮華?真是沒心沒肺,枉為夏家人!”

    “回物華城八年了,你做了什么?燈籠坊畫師?呵!你一天是畫師,一輩子都是畫師,身份低賤到輩子都沒機會碰到慕九章,還報仇?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身為夏家嫡長女,你真是把夏家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盡了!”

    ……

    云卿心底像團了一盆火,她一邊覺得冷,想要靠近,但稍微往前一點便又燒到,她心焦又氣悶,一身冷汗,覺得自己受了極大的委屈,又覺得外頭的雨聲真是煩,怎么會那么煩,那個說話的人也煩,真是煩透了。

    可那聲音不停下,言語之間惡毒未減:“不復仇呢你不甘心,復仇呢你又不安心,你難道還想兩全不成?若得兩全,夏晚晴也不會死的那么慘,你看看你這副樣子,哪里值得夏晚晴為保你交出了性命!”

    云卿驀然睜開眼來。

    上方的幔帳,是大片顏色柔暖的梨花和海棠,素白與媚紅堆疊交錯,織出無盡的春色旖旎。

    她素不喜海棠妖嬈,只覺得那樣的溫軟甜美過分夢幻,帶著不敢深究的曖昧。但她姑姑很喜歡,不是嵐園里臥病多年的小姑姑,而是十幾年前這偌大的物華城里,死無葬身之地的晚晴大姑姑。

    那是淳化八年,她四歲,沁河渡口,晚晴大姑姑聲聲囑咐:“不要回來了,再也不要回來了!”

    她心底有一團海棠色的媚紅,像傳說中九重天上長明不滅的煙霞,即使無法坐擁在懷,也能帶來歷久彌新的溫暖。定睛瞧了,卻是她的晚晴大姑姑,那樣端莊柔婉的女子,盈盈一笑便是傾城。

    淳化四年之前,夏家的嫡長女夏晚晴只是一個名字,常年深閨養病,連夏家的下人都不大認得她。淳化四年,夏家被下旨滿門抄斬,夏晚晴單人一騎連夜直奔江南,通知在蘇州做官的弟弟夏晚煦假死脫身。淳化六年,夏晚煦遇害,夏晚晴不惜藏身青樓隱匿蹤跡來保全夏家遺孤。淳化八年,東窗事發,夏晚晴打點好一切,把該送走的送走,該了斷的了斷,然后從容梳洗赴死。

    這樣的女子,卻沒人知曉她的故事,亦不會有人為她立碑刻傳,連云卿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悼念她,只能在內室幔帳上繡了她素來喜歡的海棠花,然后用素白的絲線在一旁勾了字:“春去夏猶清;人間重晚晴?!毕耐砬?。

    “小姑姑,大姑姑為什么不跟咱們一起來蘇州?云家這里不是早早地安排好了么?”

    “你大姑姑是夏家嫡長女啊,她有責任在?!?/br>
    “可是小姑姑,我也是夏家的嫡長女,為什么我要偷偷躲在蘇州姓了云呢?”

    “云卿……”

    “姑姑,我姓夏,我要回物華?!?/br>
    ……

    她愛慕九章,愛到失去防備,最后死無葬身之地。云卿想象那樣的畫面,看著看著就看成了她和裴子曜。沒錯,有的事情沒得兩全,她費盡心思貪戀最后的時光,以為多拖一段時間就能多得片刻溫暖,哪知沒等她全身而退,一切已面目全非。

    蒹葭在旁輕聲安慰,都是好聽的話,句句箴言,字字珠璣。芣苢也安慰,紫蘇也安慰,來來去去不過那么幾句話,但卻能清楚發現,裴子曜這個名字已經成了言談禁忌。云卿意識到這一點,沒來由便笑了。

    下午云卿便能靠在床頭歇息,不過手腕子受傷,又淋了雨有些發燒,實在算不得大礙。她話不多,姿態端莊,笑意清淺,令旁人都放心。紫蘇來看過她,倒沒多做安慰,只是遞過師傅裴二爺的家書,云卿點頭收了,卻沒打開看。而是送走紫蘇,喚來了蒹葭。

    “鄭中扉呢?”

    除了鄭中扉,誰還敢在她昏睡之間那樣痛罵,只是沒料到他會回來。

    她開門見山,蒹葭也就直說了:“在杜仲屋子。杜仲受了些小傷,需要靜養,又那么巧鄭中扉從前就是大夫?!?/br>
    云卿抿了口茶等著蒹葭往下說。

    “那時候……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鐲子既然碎了,裴少爺身上想必也有類似的傷,若貿然去請裴家藥房的人來診治,被看出來的話難免惹了是非,可失血太厲害,園子里的孫大夫毫無辦法。恰巧杜衡杜仲押鄭中扉回來,他先前又有神醫的稱號,就讓他幫忙止血下藥。那藥孫大夫瞧過了,說是大膽了些,但確然沒問題的。取藥煎藥喂藥都是我親自來,小姐放心?!?/br>
    云卿身上沒勁兒,仍是開口贊道:“幸虧是有你,多謝你顧慮周全?!?/br>
    蒹葭點頭,眼底憂心忡忡。

    “至于鄭中扉的事,”蒹葭道,“杜衡杜仲押著鄭中扉走水路順流直下,本意是想送他到汴京城,可眼見就要到了,船卻翻了。二人都不曉得船是怎么翻的,只是弄丟了鄭中扉,不得不四下尋找,找到后便帶回來。恰巧就……恰巧就撞上昨晚您和裴少爺那一幕?!?/br>
    云卿思緒還在前頭,便不由得皺眉問:“船被撞了?”

    鄭中扉唯一的價值就是知曉夏家許多秘密,雖不是全部,也不是全對,但至少是這座城里唯一能和夏家沾上大關系的人。云卿先前還想著是否有人在鄭中扉身邊守株待兔等她上鉤,現如今船就那么好巧不巧地翻了,倒叫她不得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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