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如果真探頭出去,只怕院中那些公子哥兒和小姐娘子們聽見動靜,全都要扭頭望過來,把他和陳容容逮個正著。 雖說他時常也大著膽子帶陳容容出行,可每回都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出來一趟,倒像做賊一般心虛。 此處的雅間是個二室并一室的套屋,外頭這間可品茶吃果子,里頭那間擺著不少山南來的貴重盆景,隨客人自行觀賞。 曾得功本就對花卉一道無甚興趣,任由陳容容在里間外間走來走去,自己坐在案幾旁喝茶歇息,見一切安好,心里的墜著的石頭也落了地。 正從容著,門外突然傳來細碎的“吱吱”聲,沒等曾得功反應過來,兩只灰不溜秋的老鼠竟從房門底下的縫隙里鉆了進來,在外間不住地跑! 里屋的陳容容聽見動靜,疑惑地出來一看,見那兩只老鼠滿屋子亂竄,嚇得魂不附體,慌地抱住曾得功,只差大聲尖叫。 幸虧曾得功是個窮苦人家出身的,蛇蟲鼠蟻從小就見慣了,當下也不大驚詫,只覺得這劉家花肆在除害一道上,做得很不妥當。 “曾老爺!請曾老爺開門!” 外頭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曾得功寬慰了陳容容兩句,板著臉走過去,將門一開,那敲門的店小二立馬跪下,磕頭道:“小人剛才正捉大老鼠,沒成想那倆畜生居然進了老爺的雅間,請曾老爺恕罪!” “啊——老鼠老鼠!快把它們趕走呀!”陳容容尖叫起來。 曾得功忙奔過去捂她的嘴,沖店小二低聲吼道:“還跪著作甚!難道要我去捉么!” 店小二并沒有起身:“曾老爺,這倆畜生一時半會也逮不住,還請曾老爺移駕隔壁雅間,稍作歇息?!?/br> 曾得功有些猶豫,擔心出門后自己和陳容容被人瞧見,可陳容容卻一把扯下他的手,戚戚哀哀道:“曾郎,這屋子無論如何也待不下去了,曾郎……” “好好好?!痹霉π睦餆┰昶饋?,踢了店小二一腳:“你,出去看看走廊上可有人?!?/br> 店小二忙不迭地爬起來,奔出屋子轉了一圈,回來道:“曾老爺,外頭沒人?!?/br> 曾得功這才走出雅間,用寬袖遮著臉,跟在店小二身后,和陳容容一道快步進了隔壁雅間。 等到外門關上,他才算舒了一口氣。 陳容容遭了這一嚇,腿軟腳麻的,歪在椅子上不住地摸心口,曾得功正想命那店小二沏些茶水來,卻冷不丁地發現屋子里竟只有自己和陳容容兩人。 此處雅間同方才他們待過的那間,并無不同,只是這里間的小門卻關著。 “這劉掌柜,開的什么破花肆!” 他罵了一句,往一張高背椅走去,想坐下來歇息片刻。 “誰在外面!” 里屋傳來一聲女子的輕詫,曾得功的后背猛地一僵。 雅間里居然還有別人! 陳容容才剛恢復的臉色“刷”的白了:“曾郎,這、這是怎么回事……” “砰!” 里屋的門開了,一名不到二十、姿容絕美的女子疑惑地走出來,目光在曾得功和陳容容身上一掃,皺眉道:“你們是誰?為何在我的雅間里?” 曾得功還沒消了碰上大老鼠的氣,又從未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指著鼻子問,當下頗為不爽:“是店小二帶我們過來暫歇的,你又是哪位?” 沒等那小姑娘回答,里屋又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如逸,誰在外面?是店小二么?” 曾得功突然覺得這爽利清脆的聲音,甚是耳熟。 下一息,他竟瞧見王書敏從里屋出來! “如逸,怎么回事……夫君?!” 王書敏震驚地望著曾得功,沒等反應過來,她身邊的方如逸卻指著陳容容道:“書敏jiejie,這個女子是誰呀?是你們曾家的侍女么?” 王書敏這才察覺,屋子里居然還有一人。 那女子穿金戴銀,衣衫輕薄,胸脯白花花地露了老大一片,歪歪扭扭地坐著,半點規矩也不合。 哪里是什么侍女,分明就是個專愛勾人的妖艷貨! “你!你們……” 王書敏難以置信地望向曾得功和陳容容,心口抽搐不停,腳下也虛軟了。 此刻,陳容容也反應了過來,可臉上卻毫無羞愧之色,反而妖妖嬈嬈地站起來,走到曾得功身邊立著,目光斜斜地掃過來,那般鎮定自若的模樣,倒像是王書敏這個曾家大娘子做錯了事。 “娘子,你誤會了!” 曾得功心中暗罵一句,忙捧出急切的神色,奔過來想扶住王書敏,卻被方如逸不動聲色地擋開。 “書敏jiejie,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們坐下慢慢說?!?/br> 方如逸攙著說不出話的王書敏坐下,瞥了一眼曾得功,忍著氣道:“這位就是曾老爺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女子又是何人?我書敏jiejie把你說得那般好,你可別負了她?!?/br> 沒等曾得功開口,她瞪了陳容容一眼,又道:“你這女子為何打扮成這樣?衣不蔽體的,也敢跟著出來服侍老爺?” 陳容容頓時氣得瞪圓了眼,素日里的溫柔可人樣,全然拋到腦后,一下越過曾得功,手指直戳到方如逸臉上來:“你這小蹄子是個什么東西!也敢說我的嘴!” 方如逸毫無懼色,盯著她肅然道:“我乃正三品昭武將軍獨女,你是哪家的貴眷?” 她故意把“貴眷”二字說得響亮,陳容容瞬間氣結,可又懼著兩人身份有別,不敢對方如逸動手,只扭糖似的粘在曾得功身上,柔柔弱弱地哭個不停。 王書敏心里雖說亂糟糟的,但見陳容容那副故作嬌弱的模樣,瞬間明白了什么。 火一躥上頭,身子竟也有了力氣,登時站起來,扯住她用力一推! 陳容容見勢不好,忙跌坐在地,捂著臉哭喊起來:“殺人啦!救命吶!” “住口!快住口!” 曾得功慌得去捂她的嘴,可她的身子卻甚是伶俐,左閃右避的,愣是沒讓曾得功得手。 “你究竟是誰!為何同我夫君在一處!”王書敏氣得大喊。 “娘子誤會了,實實誤會了!”曾得功忙奔過來,想攙住她,卻被她躲開?!澳镒?,這女子我從來不認得的……” “曾郎!你不是說這王家婆子脾氣差,性子急,我才是你心尖尖上的的人么!”陳容容捏著嗓子道。 王書敏腦中“轟”的一聲:“你,你說什么?王家……婆子?” 陳容容暗中翻了個白眼,語氣有些不善:“難道王娘子還當自己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么?” “住口!”曾得功吼道?!澳镒觿e聽她胡說……” “曾郎!奴家何曾胡說!這不都是你親口告訴奴家的么!” 陳容容的聲音越發響亮,神色卻是凄楚。 就在這時,雅間的房門忽地被推開,余照和王書敏的侍女芍藥滿臉震驚地立在門口,不知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 “老爺?”看見曾得功,芍藥又驚又疑?!袄蠣斣鯐诖颂??這女子又是何人?” 陳容容落淚如雨,眉間卻閃過一絲得意:“其實,其實奴家是你曾家的二夫人?!?/br> 方如逸沉聲道:“曾家只有一位夫人,何來什么二夫人,你這女子莫要滿口扯謊,污了曾老爺清譽!” “奴家,奴家沒有胡說,曾郎!奴家不敢求什么妾室名分,可你也不能忘了這些年,同奴家的恩情呀!” 陳容容嗓音尖利,不住地叫喊起來,那聲音嚷得出了屋子,走廊上的客人們頃刻間圍到了門前。 院子里賞梅的公子、姑娘們也聽見里面的動靜,不知是哪個好事的,竟一下從外頭把雅間的窗子給撬開了。 隱在暗處的私秘,霎時見了光。 眼看瞧熱鬧的人越圍越多,曾得功急得滿頭熱汗,趕緊拉住王書敏,就要往屋子外走。 王書敏卻一下甩開他,沉了臉,語調冰冷:“讓她說,我倒要聽聽,這些年來,你心里究竟是怎么看我的?!?/br> 陳容容得意起來,手腳利落地站起來,她本就想尋個機會鬧上曾府去,好讓自己這個外室正大光明地進曾家的門,此刻得了機會,她高興都來不及。 “曾郎總說,王娘子你……你仗勢欺人,作威作福!” -------------------- 第38章 僵持 ===================== “仗勢欺人?作威作福?”王書敏呼吸急促,臉頰漲紅,聲音也顫抖了?!拔液卧绱?!” 陳容容卻扭著身子,故作害怕地斜她一眼:“大娘子,你在家里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別人不是半點不知的。 你苛待下人,動輒打罵,前段時日,有個小侍女不過是打碎了只花瓶,你就把她打了一頓,還讓牙婆子發賣了。大娘子,你好狠的心吶!” 屋外圍觀的公子姑娘們竊竊私語起來,滿眼驚詫地望著王書敏,雙手不住地指指點點。 那般目光刺痛全身,王書敏又氣又急,不知這些污糟謊話是曾得功親口所說,還是陳容容編出來的。 芍藥不忍見自家大娘子平白無故遭了污蔑,忙上前對陳容容道:“你這毒婦,為何滿嘴胡說八道!那小侍女打碎的,是皇后娘娘年節時賜下的七寶琉璃瓶。 壞了天家的恩典,本該賜死謝罪的,可我家大娘子心善,念著那小侍女服侍她一場不容易,只打了五下板子,發賣了事。 后來大娘子還寫了請罪的帖子,遞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娘娘也說這件事如此了結,甚好,實在沒必要叫人為了一只瓶子送命。 怎么到了你這毒婦嘴里,竟成了我家大娘子苛待下人,作威作福了!” 陳容容面色紫漲,飛快掃了曾得功一眼,心道原來這件事竟是如此原委,極力找補道:“都打了五下板子了,這叫什么寬???大娘子,皇后娘娘本就同你家有親,她自然不會真的罰你……” “住口!”方如逸厲聲斥道?!盎屎竽锬锏目谥I,豈容你置喙!” 陳容容心下恨得牙癢,可面上卻藏得死死,見方如逸和芍藥吼她,當即撲到曾得功身上去,哭哭啼啼起來:“曾郎,她們都欺負奴家,你可要為奴家做主呀!” “我們何曾欺負你!”芍藥氣得恨不能上去扇她一巴掌,趕緊對王書敏低聲道:“大娘子,這毒婦滿嘴謊話,眼下圍了這么多人,大娘子可要顧念曾家和王家的臉面呀!” 王書敏極力穩住心神,閉了閉眼,一步步挪到曾得功面前:“夫君,此處人多,這件事回家再說?!?/br> “曾郎!”陳容容突然尖聲大叫?!芭胰羰侨チ嗽?,只怕是有去無回!” 曾得功握住她的手腕,低聲道:“有我在她傷不了你,快走罷!” 陳容容心知此事若去曾家關起門來談,只怕她連外室的身份都要沒了,當下便淚眼汪汪,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身子不住地扭動,就是不肯往門外走:“曾郎,奴家求你了……” 門外那些看熱鬧的也不怕事大,幾個紈绔立即喊起來:“曾郎中,這女子如此貌美,瞧著也是軟弱可欺的,你舍得帶回家讓你家大娘子發落?” “就是啊曾郎中,王家勢大,若回家去談,你這外室定然保不住了。不如就在此處,讓諸位都做個見證,把此事分辨清楚,是撇下這嬌滴滴的小娘子不管,還是一乘軟轎抬進門!” “王娘子,試問哪家老爺府上沒個妾室的?你也太苛待了,這才逼得曾郎中在外頭尋人。不如借此機會,大家伙給你做個證,把這女子抬進家門,也算一樁美談不是!” 曾得功本就有心想讓陳容容進門,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眼下見眾人七嘴八舌地不讓他們離開,雙腳扒住了地面,不大想走,暗暗露出要把此事做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