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這時,她猛地看到不遠處的小路上有個人,正是三少爺,似乎已經看到他們了,正徑直往通往涼亭的小路上走。映橋道:“是三少爺……” 季文燁側頭看了眼,嘀咕道:“他怎么來了?” 她適時拖延時間:“他一定是來找您的?!眲偛拍前驼齐m輕,但打在臉上也怪疼的,趁機忙揉了揉。話音剛落,季文燁就瞪了她一眼,映橋慌忙低頭,慢慢抬手作勢要繼續掌嘴。 “繼續,別停?!?/br> 她可憐兮兮的抬眸,含著眼淚重重點頭。 季文燁見她這幅我見猶憐的模樣,一時凝噎無語,須臾道:“……算了,有人來了?!彼麛[擺手,示意她可以停了,然后低頭將腰牌塞進腰帶里。 而這時,老三季文煜正好登上涼亭,面對眼前的一切,他愕然吃驚。只見云映橋跪在文燁跟前,從背影看,似乎用手在擦嘴,而文燁則低頭整理腰帶。 ……這種姿勢,除了在吹簫外,沒別的解釋了。 居然在這種地方,膽子夠大的。 “……”季文煜心情復雜,故意輕松的調笑道:“老四,原來你在這兒快活,叫我好找,人都齊了,就差你了,快走罷,戲要開始了?!?/br> 文燁不解:“我哪里快活了?我在……”說到此處,瞧了瞧自己和云映橋的位置,不由得一愣,繼而似笑非笑的道:“一不小心耽誤了時辰,咱們走吧?!?/br> “這不是太太身邊的云姑娘么,老四,你們都這樣了,一會干脆朝太太要了她算了?!奔疚撵细尚Φ?。之前還不敢肯定云映橋和老四的關系,現在眼前的一切,已經說明了一切。本來是自己嘴邊的肥rou,卻叫別人給吃進肚子里了,他心里十分憋悶。 都這樣了?都哪樣兒了?映橋一頭霧水,她站起來朝三少爺欠身施禮:“請三少爺安?!?/br> 文燁面無表情的吩咐映橋:“沒你的事了,下去吧?!?/br> “是?!彼龘炝藯l命似的,拾起地上的鵪鶉袋子,慌里慌張的下涼亭去了。也不管太太那邊還有沒有吩咐,徑直出府跑回家去了。 — 云成源見女兒大白天的跑回來了,吃了一驚,又見她慌張的跟掉了魂似的,更緊張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壞人,被人欺負了?” 映橋怕父親擔心,強作笑容:“沒有,今日府里看戲,我閑著就回來了?!?/br> “那你怎么慌里慌張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笑道:“我得到好東西了,怕被人發現,就一口氣跑回來了。晚上咱們喝當歸鵪鶉湯!” 云成源還是覺得怪怪的:“兩只鵪鶉,也值得你跑?!” “哎呀,我不解釋了,去做飯了?!彼室夂咂鹦≌{,往廚房去了。云成源在身后追著她道:“不許亂哼哼,你看好人家的女兒誰嘴里哼小調,都是那些個輕浮浪蕩公子哥,不學無術之徒才哼這些不三不四的調子?!?/br> “是,我閉嘴?!编?,要是唱首愛來愛去的流行歌曲,還不嚇死您。 映橋給鵪鶉拔毛的時候,發現父親扒著門框瞅她。她皺眉:“怎么了?” 云成源道:“就是覺得你又不對勁的地方,是不是侯府的人欺負你了?如果真的有,你就講出來,大不了咱們不干了,怎么不是活,還能餓死不成!” “……爹,你什么都不會干,我嫁人以后,你怎么辦???” 云成源沒有兒子,意味著沒人給他養老送終,有錢的時候沒納妾生子,等沒錢了,更沒女人給他傳宗接代了。他不愿意談這個,嘟囔道:“當爹的關心你,你卻戳我的痛處!”說罷,瞄了女兒一眼,閃身走了。 映橋扯了扯嘴角,還是這招管用,老爹總算不逼問了。收拾完鵪鶉,開始生火熬湯,映橋的廚藝,一開始是很差勁的,經過一番摸索,現在有所進步。待起鍋過,聞著感覺不錯,便迫不及待的端上桌,和父親就著炊餅吃了起來。 云成源嘗了一口,稱贊道:“不錯?!?/br> “有點淡……”不過還是相當鮮美的,她決定忘記煩惱,專注眼前的食物。但又喝了兩口,咬著湯匙,不覺回憶起上午在亭中發生的事,當時太害怕了,覺得三少爺的話很奇怪,一時又想不通哪里不對勁。 猛地,腦海里一閃念,她登時如石像般的僵住了。 三少爺不是認為她在給季文燁吹簫吧。 “……” “不吃飯,發什么呆?”云成源見女兒咬著湯匙,眼珠轉了不轉。 “……我……我……我吃飽了?!奔疚臒羁隙ㄔ缏牫鋈贍斒鞘裁匆馑剂?,他為什么不反駁?懶得辯解?故意氣三少爺?還是毀她的名聲? 映橋心亂如麻。 “你才吃多少就吃飽了?你這樣可不行,你像我還好,像你娘的話,小心長不高……”提起妻子,云成源嘆道:“唉,照顧不好你,我如何對你對你娘交代?!?/br> 她根本沒在聽父親的話,心里還糾結著侯府的事。 明天回侯府看看,不行話,跟太太說要照顧父親應考,府里的活不干了。錢財乃身外之物,保命要緊。 三少爺應該不會把今天的事往外說,畢竟涉及季文燁。 不過,一想到自己被誤會給季文燁那什么,她就忍不住想揪頭發。 這都什么事兒??! 云成源伸手在女兒眼前晃了晃:“你得病了?” “嗯,得了窮病?!庇硺蛞е鴾?,苦兮兮的嘆道。 ☆、11、第十一章 ... 得了窮病,唯有金錢可以治愈。但是云映橋眼下最缺的就是黃白之物,所以這病是好不了了。 云成源不愛聽這話:“我正經問你話,你卻這般輕慢的回答我!”無奈他實在沒做父親的氣場,和女兒對視了一下,就移開了目光,低頭喝湯。 “苦難只是暫時的,一切都會好起來?!庇硺蛐Φ溃骸拔译S便說一句,您別生氣,我吃好了,您把湯都喝了吧?!?/br> “……我再問你一遍,你真沒事?” 她默默搖頭,保持微笑。 云成源嘆道:“兒大不由爹,唉,你有自己的小心思,我管不了你了?!币е讹灳椭鴾^續喝了幾口,便也吃完了,起身回屋看書了。 映橋收拾了碗筷后,將藏在柜子里的銀子取出來,數了數,不多時不少,只剩八兩了。搬進來之后,買筆墨紙硯和四書五經,置辦鍋碗瓢盆,花了四兩。剩下這八兩是全部家當,其中還包括沒有交的房子租金。 現在她只祈禱自己和父親身體康健,不要得病,否則簡直是一夜赤貧的節奏。 “你盯著銀子干嘛?” 映橋回頭,見父親又扒著門框瞅她。 是啊,盯著銀子看,銀子又不會懷孕生碎銀子。她把銀子包好,笑道:“我盤算著什么時候能攢夠銀子買個小院,咱們也好有棲身的地方,不用擔心明日房子主人回來,流落街頭?!?/br> “現在想這些還太早,考中了也未必能留在京城。要是中不了……”說到這里,云成源心里一抖,清了清嗓子,小聲道:“中不了的話,在京城待著也沒意思?!?/br> “您說的有道理,走一步算一步罷,咱們先吃好喝好?!庇硺虬雁y子重新塞回去,道:“院子里的柿子樹是活的,等秋天,咱們能收獲好多柿子呢。到時候,給左鄰右舍送去些,也好互相認識認識?!?/br> 云成源靠著門框,不情愿的道:“我不去,我做不來?!?/br> “我沒說讓您去,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云成源覺得女兒說話的語氣不那么溫柔,心頭一酸:“好好跟你說話,你生什么氣,不跟你說話了,我去看書了!”說罷,轉身走了。 “……”她瞪眼,無語攤手。他從哪兒看出她生氣了?! 考慮到父親作為秋試的常年落榜生,到了考試年份,異常敏感,映橋決定多擔待些。歇了一會,揉面蒸干糧,給父親做以后幾天的口糧。忙了一下午,累得很,晚上一閉眼就睡實了。 第二天,她回到府中,留心觀察周圍的情況,尤其注意周邊的人對她的態度有沒有變化。不過,誰又敢保證以后不會有亂七八糟的流言。 她還想清清白白嫁人過日子,可不想壞了名聲,淪落成玩物。 和每天一樣,太太用過飯后,她再去上房當差。她一進院子,蓮心端著一個三腳香爐正往屋門走,見了她,難得開口問:“映橋,你臉色好差呀,怎么了?” “在家吃的不好,鬧肚子?!?/br> 蓮心撲哧一笑:“對哦,還是府里吃的好,我回家吃不習慣?!彼羌疑?,逢年過節會回父母身邊去。 倆人在屋門口碰到了周嬤嬤,她是太太的左膀右臂,映橋和蓮心不敢怠慢,趕緊靠邊站著。周嬤嬤道:“太太心情不大好,你們做事小心點。去吧?!?/br> 映橋和蓮心齊齊點頭,等周嬤嬤過去了,兩人互相看了眼,心照不宣的進了屋。 果然,一進屋,就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抑。 韓氏側坐在榻上,一只胳膊搭在炕桌上,眼睛狠狠盯著屋子一角,眸中皆是怨氣。陳姨娘站在她身旁,給她順氣,對映橋和蓮心,兩人都沒理睬。 “真這么說我?!真叫人心寒!他整日東游西四處撒錢,竟然還說我不懂持家!香料首飾才幾個錢,他又是買戲班子又是招攬請客的,他自己怎么不說自己驕奢?!”韓氏一拍桌子。 陳姨娘給她順背,幫腔道:“可不是么,您都這般苛待自己了,侯爺怎么就看不見呢。居然被姓白的狐貍精吹吹枕頭風就冤枉您了?!?/br> “這幾年,從他手里流出多少銀子,上次買那破馬鞍就花了三百兩,真當侯府是風水寶地,有聚寶盆,金銀使不盡吶!竟然還說我不知節制,花錢如流水?!?/br> 映橋聽出來了,太太因為用錢的事跟侯爺置氣。她聾子一般,仿佛什么都沒聽到,面無表情的取出調好的香點上。 這時,陳姨娘又道:“還有一件事,昨天三少爺又請四少爺幫忙,結果四少爺好像還是沒答應?!?/br> “還是大少爺官復原職的事?” 陳姨娘點頭:“只需魯公公一句話,可四少爺偏不幫這個忙?!?/br> 話音剛落,映橋立即感受到來自太太和陳姨娘的目光,她裝作沒意識到,但心里已拿定了主意,如果太太再拿她當棋子往季文燁跟前送,她干脆不在府中做事了。 “映橋,你昨天去哪兒了?叫我好找,以后沒我吩咐,可不許隨便出府了?!表n氏忽然開口對映橋道。 “昨天……家里出了點事,以后不會了?!?/br> 陳姨娘替主人道:“你雖然沒簽賣身契,可在府里幫忙做事的人,不管死契活契的,哪個也不敢沒規矩,云姑娘,你說是不是?” 映橋趕緊表態:“姨娘說的極是,我絕不會再犯了?!?/br> “好了,下不為例,下去吧?!表n氏說完,抬眸和陳姨娘對視了一下。 兩人的眼神交流沒有逃過映橋的眼睛,她默默的退下后,一出門就不住的嘆氣。本來還想如果風平浪靜,就等到月底拿了月錢再走,但現在看來,太太似乎還想拿她做文章,昨天還被人誤會了,這日子沒發熬了,趁早走人吧。 每天這個時候,映橋會去擺弄香料,今天沒這個心思了,垂著頭,漫無目的走著。突然間,身后被人一撞,險些跌倒,她扶著廊柱,恨恨的回頭。 身后是兩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兩人不僅衣著打扮,連長相都是一模一樣的,都略有點些胖,笑起來眼睛瞇縫一條縫。兩人看到映橋的臉,笑不出來了。其中一個咧了下嘴:“啊,認錯人了,不是芳兒?!?/br> 另一個嘟囔:“我就說不是芳兒吧,你偏不信?!?/br> 映橋沒見過他們,但看年紀和穿著打扮,應該是府里的少爺,根據排行,她猜道:“六少爺和七少爺認錯人了?!?/br> 這兩男孩很失望:“你不是芳兒,可以走了?!?/br> 猜對了,太太生了八少爺,這兩位則是姨娘生的庶子老六和老七,以前沒見過,沒想到是雙胞胎。 映橋欠了欠身,正欲走人。就聽一個年輕男子厲聲道:“你們在說什么?” 映橋一抬頭見是三少爺和四少爺,表情一凜,然后整個人像被霜了一樣,蔫了。不想見誰,卻偏偏碰見誰。 侯爺一回來,府里便要吃吃喝喝,昨天是全府上下看戲同樂,今天單是男主子們賞景玩樂。季文煜昨天求老四辦事不成,起了個大早特意去東苑好說歹說又把人‘請’來了,結果在這遇到了云映橋和兩個弟弟說話。 他昨天才看到云映橋給老四在亭中吹簫,現在又見她跟兩個弟弟說話,不由得往歪處想,覺得這女人四處勾搭,太不安分。季文煜吼完這一嗓子,余光去看老四,見他沒什么反應,自己也不好小題大做,嗓子低了些道:“老六、老七,你們在這兒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