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第九章 映橋一驚,手中的茶碾碾到手指,疼的倒吸一口了涼氣。四少爺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要再拿她試探他?映橋沒勇氣用問清楚,低聲道:“是?!?/br> 季文燁將面前的書合上,淡淡的看她:“不提異議,看來你很清楚太太招你進府是為了什么?!?/br> 映橋頭大,低聲回道:“其實我不是很明白少爺您的話,只是害怕若是自己驚慌失措,慌不擇言會招致您的責罰,才佯裝鎮定。您是主人,您的話,哪怕我不認同,也不敢當面反駁,只能默默記下,事后多琢磨琢磨?!?/br> “你這還不叫當面反駁?”他輕哼。 “……”映橋已將茶餅碾好了,就等著丫鬟拎熱水進來了,但遲遲不見人,屋內只有她和季文燁,映橋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這時季文燁冷聲質問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許再出現我面前的嗎?你沒聽到?你長耳朵是做什么用的,不如割了?!?/br> 映橋恨不得立即消失。她提心吊膽的道:“我進侯府為太太調香,賺點在京的伙食錢。從沒想過再出現您面前。今天,我原本不想來的,但是怕太太責怪我,又一想,您肯定已經忘記草民的樣子,就斗膽過來送茶餅了。誰知大人您明察秋毫,過目不忘,還記得草民的模樣……” “哦,這么說還是我的錯了?” “……是草民的錯,不該出現在這里。您大人有大量,饒過草民這一次吧?!彼鏇]想到后果會這么嚴重。 季文燁托著腮盯著她看,映橋感到頭頂有兩道視線壓迫,不敢抬頭。 這時有丫鬟在外面輕聲道:“少爺,熱水來了?!?/br> 季文燁對她道:“算了,把茶沏好,你就可以走了?!?/br> 映橋趕緊開門接過水壺,本來沏茶這個步驟還有幾道程序,但她這會只想快點離開,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將熱水沖到茶沫上面,然后小心翼翼的端給他:“您的茶?!?/br> 她正準備趕緊夾著尾巴跑路,就聽他又道:“真不該偶爾發善心,惹出這么許多麻煩?!?/br> 映橋欠了欠身,躬身退了出去,急急慌慌的‘逃’了回去。 聽四少爺的意思,太太是打算用她做獻禮的。 難怪二兩銀子招她進來幫傭,原來緣由在這里。至于四少爺吩咐她轉告太太的話,她可不敢說出口,四少爺的話對太太充滿了敵意,她如實轉告的話,她夾在中間難保不被太太遷怒?;鹚幬哆@么濃的話,他還是自己跟太太說吧。 回到上房,蓮心已經回來了,映橋裝作若無其事。 韓氏見映橋回來了,笑道:“我聽蓮心說,你被四少爺留下了。他怎么評這香茶?” “四少爺只叫我碾了茶餅,等沏好茶就讓我走了,至于茶……他沒說什么?!?/br> 韓氏不死心:“沒跟你說別的?” “沒有,四少爺一直在讀書?!庇硺蛲低得轫n氏,見她目光中略有一絲失望,便什么都明白了。心中不由得感慨,難怪四少爺覺得煩,不過是隨便幫助了一人,就被周圍的人揣摩來揣摩去。 揣摩去吧,反正銀子還沒賺夠。 韓氏喜歡弄香,平日里的衣裳要用名貴的香料熏染,映橋是她用二兩銀子聘的,總不能讓她閑著,于是又讓她去配熏衣的香丸。 “映橋啊,熏衣香丸差不多用沒了,你重新做一些吧?!?/br> “是?!?/br> 出于對未來的考慮,映橋把在太太身邊學習調香,當做很好的學習機會。她現在已經會做《千金要方》里的‘熏衣香’了。等以后有了本金,開個賣‘熏衣香丸’的鋪子,做尋常百姓的生意,也是不錯的選擇,多門手藝,餓不死。 書上的記載一般很模糊,真正的調配,需要不停的實踐,而侯府多的是香料可以‘糟踐’,映橋鉆研的不亦樂乎。 這期間,太太沒再讓她送東西給四少爺。 映橋隔三差五抽空回家一趟,以免父親被餓死。云成源有個優點,雖然在生活上又懶又無能,但卻不挑剔,有口吃的就行,映橋不在家,上街買幾個餅,買點小菜隨便吃一口。 云成源重新買了紙筆、四書五經和前輩寫好的八股程文在家用功,有映橋養活著,一心讀圣賢書。 轉月,映橋拿到了二兩白銀,樂的又買燒雞又買肘子,好好犒勞了肚子一頓。 于是更加堅定在侯府好好做事的決心,爭取太太發現四少爺對她沒興趣后,也不把她趕走。 — 端午節前,來消息說侯爺要返家,一石激起千層浪。映橋明顯感覺到氣氛凝重起來,韓氏的笑容竟一日比一日少,偶爾還會唉聲嘆氣。 映橋不是貼身丫鬟,侯爺回來不用她伺候,所以縱然好奇,她也沒見侯爺的機會。而且侯爺歸府這日,她被安排休息一天。 等隔天回來,從丫鬟嘴里,她聽到許多有趣的事,其中一件就是侯爺從外地帶回來一個戲班子,幾十號人住進府里,之前府里也有十幾個小戲子,攏共一算,光唱戲的人數就快半百了。侯爺準備叫新的戲班子亮亮相,最近就要唱一幕,叫各院的都來看。 這一日,侯爺在岑祥樓請府里的人聽戲。男子們在一樓,女眷們在二樓,戲臺子搭在樓對面。映橋提前到二樓點熏香爐,等女主子們到的時候,這里殘留著裊裊余香,沁人心脾。燃完一塊印香后,陸續有女眷登樓。 韓氏與一個四十開外的婦人,一前一后上了樓。這年紀大的婦人,映橋見過一次,是韓氏的大嫂,也就是三少爺的生母李氏。李氏由一個十幾歲的女子攙扶著,從衣飾看,也是位主子。 這女子身后畢恭畢敬的跟著芳兒。 映橋一下子明白了,這個年輕女子便是三少奶奶了。 媳婦長的這么漂亮,三少爺還出來勾勾搭搭,映橋不禁在心里更鄙視他了。 陸陸續續的有年輕媳婦和未出閣的小姐登樓,映橋識得幾個,里面有侯爺的大哥,也就是大老爺的兩個兒媳婦和三個女兒,侯爺的兩個女兒??吹贸霰舜撕苌?,各自坐下后,幾乎不說話。 尤其是韓氏,跟大嫂年紀相差太大,沒什么話可說,只低頭翻戲折。 “今日唱的是什么戲???《千金記》早就聽膩了?!?/br> 韓氏頭也不抬的道:“大嫂可以自己看戲折子,今日唱什么,全在上面。老三媳婦,你婆婆眼睛不好,你給她念一念?!?/br> 三少奶奶窘然,她不識字的,哪里能念什么戲折子。 李氏無奈的瞅了眼兒媳婦,對韓氏笑道:“你就別欺負她了,她還不如我認的多呢,快說說罷,今日唱什么?” 韓氏不冷不熱的道:“《浣紗記》?!?/br> 映橋看出來了,韓氏是打從心里瞧不起不識字的其他女人們。她的事情做完了,她又不愛聽戲,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她最喜歡府里辦宴席,因為有‘油水撈。先去大廚房轉了一圈,許嬤嬤見她來了,沒空和她聊天,指著灶臺邊一個巴掌大的布口袋道:“里面有點落花生,沒人要,你拿去吧?!闭f完,朝她擠了擠眼睛。 “謝謝您,我拿走了?!庇硺蛐念I神會,拿起布袋出了廚房,走到僻靜無人處,偷偷一看,見里面不是落花生而是兩只鵪鶉。她樂了,暗想這兩只鵪鶉晚上拿回去燉湯喝,肯定鮮美極了。 鵪鶉帶在身上不方便,四下瞅了瞅,拐進花園里,鉆進假山間,貓著腰把鵪鶉往里藏。主人們吃吃喝喝看戲,晚上肯定沒她的事,爭取回趟家,把鵪鶉給燉了,和老爹喝湯。正想從假山中退出來,聽到不遠處有人說話,她尋思等人過去了再出來,可等了一會,發現來人們不僅沒走,反而登上了假山上的涼亭。 “爹,我說了,我的傷還沒好,最近不打算去都指揮使司?!?/br> 映橋抹了把冷汗,好像是四少爺。 “你是自毀前程,每日窩在家里,對錦衣衛的事不聞不問,我看你的鎮撫做到頭了!我以為你早就回去當值了,沒想到我轉了一圈回來,你還在家休養著!”中年男人粗獷的聲音,充滿憤怒。 “如果此時魯公公免去我的官職,最好不過了?!?/br> “我不是說過嗎,不許再我面前提那閹人!” “呵,既然您這么看中南鎮撫司鎮撫,您自己去當吧,反正我干夠了?!?/br> 話音剛落,映橋就聽吧嗒一聲,一個小牌子從是石縫間噠噠的落下來,正好掉在她腳前。她俯身一看,是個象牙做的腰牌,上面刻著錦衣衛南鎮撫季文燁。 “給我撿回來!”那男人喊道。 映橋緊張,心里祈禱,不要撿,不要撿! 季文燁不說話。 “孽障,你便自生自滅罷!” 很快,映橋從縫隙中見一藍袍的中年人大步流星的往園外走了。映橋靠著石壁,呼出一口氣,只要四少爺也走掉,她就得救了。 但這時就聽季文燁在亭子里道:“云映橋,把我的腰牌撿上來?!?/br> “……”映橋恨不得挖個地洞藏起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這里?! 她拾起腰牌,吹凈上面的土,愁眉苦臉的從假山的孔洞里爬出來。提心吊膽的仰頭看,見季文燁扶著欄桿,居高臨下的睥睨她,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朝她勾勾手指:“拿上來?!?/br> 她欲哭無淚,父親的衰運傳染給她了。 ☆、第十章 映橋腳步沉重的登上亭子,暗呼倒霉。 “遞上來?!?/br> “是?!彼⌒囊硪淼陌蜒瞥噬?,等待盤問。 果然,他靠著欄桿,凝視她:“太太派你來偷聽的?”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您和侯爺會在亭子里談話。我在假山中乘涼,然后、然后您就出現了……”她又不能未卜先知。 季文燁冷笑道:“你不是故意的,為什么我總能碰到你?” “也不能算是總是吧,這才第三次見面……況且離上一次都過去一個月了……”她小聲辯解。 “敢頂嘴了?!彼痪o不慢的道:“以為我不做錦衣衛了,就拿你沒辦法了?” 映橋使勁搖頭:“我絕不敢有一絲一毫冒犯您的心,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只有感激和敬畏。我真是無心走到這里來的,等我發覺,您和侯爺已在說話了。我嚇壞了,什么都沒聽到,直到您喊我的名字,我才回過神來?!?/br> “你原本打算做什么?”季文燁道:“你攥著口袋里裝的什么?” “……鵪鶉?!彼蓱z兮兮的道:“……準備回家燉湯喝?!?/br> “你怎么總是缺衣少食的樣子?!?/br> 映橋輕聲嘆道:“唉,我也想知道?!斌@覺自己不該多嘴,馬上閉上嘴巴,低頭站好。 “所以為了繼續留在府中賺錢,才沒把我的話轉告太太?”季文燁皺眉道。 映橋心想完了,大事不妙,趕緊補救:“我一直盤算著,如何能在不觸怒太太的情況下,把您的話轉告給她,我腦子笨,一直沒想到合適的說辭。不過,您不要生氣,我現在立即去告訴太太?!闭f著,欠身做出要后退跑路的樣子。 季文燁輕哼道:“云映橋,我發現你的膽子很大,每次我質問你,你都敢反過來把過錯往我身上推?!?/br> 每次?一共才見過三次面而已。映橋連連搖頭:“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彼M量裝的弱小無害,希望季文燁看她太過弱小的份上,饒了她。大概是這招起了作用,他道:“算了,不和你計較了……” 映橋暗松一口氣,可這時就聽他繼續說:“自掌嘴十個,然后就走吧?!?/br> “……”神吶,還是要挨罰。不過已經很輕了,映橋欣然接受,爽快的道了聲:“是?!本鸵獟喟驼拼蜃约耗樀?。 季文燁見她這么爽快,不悅指了指腳下:“跪到這兒來打?!?/br> 她心情登時不那么好了,畢竟侮辱的等級比剛才高了不少,便哭喪著臉往他身邊走。季文燁站在欄桿旁,他身后是假山,映橋離近后,不覺向亭下一望,,能夠清晰的看到假山的孔洞,自己剛才藏身的地方盡收眼底,原來是這么發現自己的。 映橋一向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反正又不是沒給季文燁跪過,面無表情的看他,慢慢跪下。 “之前有求我的時候下跪,你的臉色可沒這么難看?!?/br> “不一樣,此時此刻,我是帶著悔罪之心在向您下跪的,故此表情沉重?!庇硺虻?。 他蹙眉:“你還敢頂嘴?!” 她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趕緊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