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劉緒苦笑,驀然轉身疾走,像是要逃開這些紛擾。 周圍歸于平靜,齊遜之在原地以手支額,靜靜凝視著那攤血漬皺眉沉思。片刻之后,他似幡然醒悟,朗聲喚道:“來人,送我入宮?!?/br> 蜀王府內,趙王蕭竛正在前廳內急得直轉圈圈。蕭靖倒好,一進門就倒頭大睡,一身酒氣,怎么也叫不醒。 焦義德等人很快就趕了過來,見到此景也知曉他定是之前定是酒后失儀,但畢竟傷了安平殿下的人,駕前縱兇,可是重罪啊。 軍中禁酒,蕭靖酒量不好也屬正常,但如今要怎么收拾?焦老爺子長嘆不止,蜀王一向英明神武,更曾被攝政王贊為國之棟梁,可是現在這模樣,怎么也看不出半分棟梁的影子了。 他滿心糾結,難道之前看走眼了?不該啊……蕭竛繼續憂心忡忡地在廳中踱著步子,對他道:“焦御史,蜀王平日不是這樣的,你也知曉,定是飲了酒,又受了殿下那番刺激之故?!?/br> “趙王言之有理,但安平殿下并非善與之輩,只怕此事不會善了?!?/br> “這話什么意思?不過是個小小的侍衛,難不成殿下還會因此真的懲罰蜀王不成?” “唉,趙王有所不知,殿下最心疼美貌男子了?!?/br> “……” 幾人在前廳相對坐了許久,卻仍舊沒有法子。 蕭竛在上首落座,燭火搖曳,映照出他臉上的擔憂之色,雙眼微瞇,又隱隱流動出幾分怒意:“因父輩行差踏錯,吾等本就行道多艱,如今各自駐守邊疆,更不敢有半分大意。并非妄自居功,但鎮守邊疆這些年來,吾輩好歹也保了大梁邊境安寧。相較而言,蜀王則更艱辛,少年時便替父鎮守西北,混跡軍營,至今還孑身一人,而立之年早過卻尚未成家。如今我們這一輩的王爺也就剩我跟他兄弟二人了,眼見他落此境地,本王委實不忍……” 這一番話說來情真意切,讓焦義德等人也不甚唏噓。心中感慨,難怪這位王爺會對蜀王百般呵護,想必也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吧。 想起前不久蜀王剛剛痛失至親,在場幾人的保護欲又噴薄而出了。 蕭竛起身朝外走,一向溫和的形象忽而變得冷硬起來:“無論如何,本王一定要保住蜀王,宮中那位殿下畢竟是小輩,好歹也收斂些!” 焦義德等人都被震懾住,面面相覷,片刻后起身離去,心中俱懷憂慮,但原先那些動搖卻再不復存在了。 夜色深濃,東宮之內卻還燈火通明。 圓喜看著一群御醫進進出出,心中警鈴大作,不過是肩頭受了些傷,流了些血,殿下就緊張若斯,難不成那家伙真的要攀上高枝了? 他痛苦抱頭,不要啊,他這正直太監就要永無出頭之日了??!>_<很快所有御醫便都退了出去,安平坐在床頭,關懷備至地看著雙九:“怎樣?可好些了?” 雙九趕忙作勢起身:“殿下,屬下豈可于正殿下榻,實在是僭越……” “無妨,好好養傷便是?!卑财桨醋∷募珙^,卻十分細心地避開了他的傷口,示意他躺好。 她的白衣都染上了血漬,卻到現在還未換下,想起先前她因自己受傷而盛怒,雙九頓時面頰緋紅,眼簾垂下,再不敢多看她一眼。 “怎么了?”安平俯身湊近,語氣溫柔多情,眼神上下掃了一遍,在他領口處停住,眸光一閃,忽又笑了一下:“原來你都這么大了,連衣賞都會穿反呢?!?/br> 雙九一向穿甲胄示人,若不是因為受傷,還真難發現里面的衣裳是反的。她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去掀被子,打算為他解開里衣,重新交換領口方向,卻見雙九一把揪住領口,面色紅艷欲滴:“別,殿下,難為情……” 安平失笑,摸了摸他的包子臉,起身朝外走去:“好吧,那你記住下次可要穿對了?!?/br> 雙九趕忙應下,然后用被子蒙住了頭。 安平在殿門處停住腳步,復又朝內看了一眼,眸中光芒沉浮,心思百轉千回。 “殿下,少師齊遜之求見?!眻A喜從側面回廊上走近,低聲稟報。 “哦?人在何處?” “正在偏殿內等候?!?/br> 安平點點頭,立即朝偏殿走去。剛推開門,便見輪椅中齊遜之轉過身來,一臉肅然地對她道:“殿下,刺客的幕后主使已然水落石出了?!?/br> “哦?是誰?” “殿下希望是誰,便是誰?!?/br> 十八章 沉寂了幾天,雙九的傷勢已確定無礙,安平這才對蕭靖做了處置——暫留京城,兵符交出,禁足于府邸,不可與外人接觸。 消息傳出,滿朝嘩然。咱們的監國還真是毫不吝嗇對侍衛的疼愛啊。 焦義德與趙王當日便相攜入宮去求情,可是剛至御書房門口就聽見一陣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接著圓喜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一臉驚恐地跪倒在門邊:“殿下,奴才該死,您消消火啊,最近一直這么發火,對身子不好啊?!?/br> 焦義德與蕭竛對視了一眼,俱是一抖,終于決定還是暫時避其鋒芒比較好,遂又相攜離去。= =圓喜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這才爬起來,拍拍衣裳進殿:“殿下,奴才剛才演得怎么樣?” 安平坐在桌后安安靜靜地批奏折,對眼前滿地的碎瓷片視而不見,頭也不抬地道:“除了砸東西時太吵了些,其他都蠻好,本宮稍后會有重賞?!?/br> “謝殿下?!眻A喜喜滋滋地收拾滿地狼藉去了。 不多時,安平批完最后一道奏折,端起茶喝了一口,提了提精神,對圓喜道:“準備一下,自側門出宮,去一趟蜀王府?!?/br> 圓喜擔憂道:“雙九還在將養,殿下暫時還是莫要出宮了吧?!?/br> “無妨,”安平擺擺手,起身朝外走去:“到了外面,自有人前來護衛?!?/br> 蜀王府內,蕭靖正坐在廳中生悶氣,沒多久便見一名小廝急匆匆地走進來稟報說趙王到了。 他有些吃驚,安平既已明令禁止他與外人接觸,蕭竛怎會前來? 還沒想完,蕭竛已經大步走入,左右看了一眼之后,示意小廝關門,這才走近對他道:“兵符的事,本王已經知曉,安平殿下這事做得委實過分?!?/br> “唉,別提了?!笔捑笟鈵赖刈拢骸叭羰钦娴闹皇莻四鞘绦l也便罷了,偏生還牽扯出之前那丫頭遇刺一事,如今她既認定本王對她有敵意,便一口咬定刺客由本王指使,否則怎會獅子大開口的要兵符?” “竟有此事?!笔捀n皺眉:“這可如何是好?” “除非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否則兵符肯定還是保不住的?!笔捑冈较朐綒?,臉色都鐵青了幾分。 “唉,當日也是你大意,本就是個難纏的主,你還跟她斗氣?!?/br> “本王本就多飲了幾杯,又被氣糊涂了……” 話音忽被打斷,小廝隔著門在外稟報,聲音警覺:“王爺,有客到了?!?/br> 二人俱是一怔,蕭竛朝他點了點頭,連忙走到一旁屏風之后。下一刻,有人推門而入,一襲白衣男裝打扮,手執折扇,姿容優雅。 “哼,本王道是哪位貴客,原來是睿公子啊?!?/br> 安平毫不在意他嘲諷的語氣:“是啊,如今皇叔被禁足府內,除本宮之外,難不成還能有其他人前來拜訪?” 蕭靖被噎了一下,冷哼不語。 “罷了,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本宮前來,只為一事?!卑财胶敛豢蜌獾刈叩缴鲜鬃?,折扇收起,笑意盎然:“請皇叔將兵符交出來吧?!?/br> “什么?”蕭靖驚怒:“前腳說要交出兵符,后腳就親自來索要,而且還沒有陛下的手諭,殿下當這是買東西不成?” 安平托著腮尋思片刻,一臉誠懇地道:“要不,您出個價?” “……”otz“行了,皇叔,您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不想背負刺殺監國之罪,便早些交出兵符吧?!?/br> “殿下這是在威脅本王?” “不敢,與其說威脅,不如說是商量,家丑不可外揚,本宮也不想將此事鬧大?!?/br> 蕭靖瞇了瞇眼:“殿下還真會死纏爛打?!?/br> 安平微微一笑,展扇輕搖:“是故圣人有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br> “……” 兩人僵持許久,蕭靖冷哼一聲,終究還是自懷間摸出了從不離身的兵符,口氣不善:“暫時交給殿下保管便是,但是待本王證明了自身無辜,還請殿下完璧歸趙?!?/br> 安平起身上前,毫不客氣地取過兵符便朝外而去:“皇叔請隨意,本宮等著?!?/br> 蕭靖氣憤不已,手一揮,桌上的茶盞便落了地,接著是更多的東西在他的怒火中終結。 安平踏著那陣刺耳的破碎聲頭也不回地登上馬車,對圓喜笑道:“學著點,看看人家蜀王是怎么砸東西的!” “……” 一直到再無東西可砸,蕭竛才從屏風后走出,神色同樣不忿,似已忍耐到了極點:“殿下怎可逼迫至此,蜀王暫且忍忍,此事本王一定會盡力幫你?!?/br> 蕭靖總算平復了些心情,面露感激之色:“那就先行謝過趙王了?!彼笥铱戳丝?,朝蕭竛招了招手:“趙王請隨本王去偏廳敘話,適才本王去請了一位幫手,想必也該到了?!?/br> 蕭竛面露詫異,點了點頭,隨他出門朝偏廳走去,剛推門進入,便看見桌邊坐著少傅劉緒,這才明白過來。 見到二位王爺進門,劉緒連忙起身行禮,卻被蕭靖搶先上前托住胳膊:“如今情非得已,讓堂堂少傅由后門入府,本王實在慚愧?!?/br> 劉緒笑道:“王爺切莫如此,慶之與王爺交情已非一日兩日,豈會在意這些?!?/br> “說的是?!笔捑高@才展顏而笑:“今日請你前來,也是看在你我之間的交情?!彼执钌纤募珙^,眸中忽然染上深意:“慶之應當會幫本王的吧?” 劉緒點了點頭:“自然?!?/br> 蕭靖這才轉頭看向蕭竛,朗聲笑了起來:“有二位幫助,本王一定會洗脫嫌疑的?!?/br> ※出了蜀王府,安平并沒有急著往宮中趕,反而放慢速度朝城門方向而去。 坐在車外喬裝車夫的圓喜想起不久前的那次刺殺,心中很緊張,一個勁地勸她:“公子,咱們還是回去吧,萬一出什么事情,奴才萬死難辭其咎啊?!?/br> 安平坐在車中慢悠悠地搖著折扇,一臉泰然。 過了鬧市,越行越偏,快至城門時,只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急速而來。圓喜心中大驚,連忙轉頭看去,卻見是兩個身著盔甲的年輕將領,騎在馬上,一路奔馳著到了跟前,隨即一勒韁繩,無聲抱拳行禮,顯然是不愿暴露安平身份。 安平挑起車簾朝外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用折扇敲了一下圓喜的腦袋:“都告訴你自有人前來護衛,這下放心了吧?” 圓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去看面前的兩位年輕將領,發現很是眼熟,仔細辨認了一番,這才看出竟是秦尚書和焦御史家的二位公子。 “恪勉,錦豐,進來說話吧?!卑财匠它c了一下頭,又用折扇敲了一下圓喜,后者立即會意,全神貫注地掃視四周,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不過才大半年光景,秦樽與焦清奕已經變化明顯。秦樽渾身的贅rou都不見了,整個人挺拔威武,總算是找到了當年的風采。焦清奕也不再有當初跪在安平面前痛哭流涕的彷徨之色,果然堅持下來,便必然會有好結果。 軍中的訓練早已讓二人養成良好習慣,一前一后登上馬車后,俱是態度恭謹,沒有多話半句,見安平抬手示意后,才分別在側面坐下。 “多日不見了,二位說說近況吧?!?/br> 秦樽率先行禮道:“恪勉沒什么好說的,自問不負殿下一番提拔?!?/br> 安平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焦清奕,后者莫名的臉紅了一下,干咳了一聲:“錦豐現在再也不會動搖了,請殿下放心?!?/br> “如此甚好,本宮就知道不會看錯人?!?/br> 秦樽道:“不知殿下今日突然召見我們所為何事?!?/br> 安平唰的一聲甩開折扇,輕輕搖了搖,姿態雖悠然,眉目間的神情卻十分嚴肅:“以你二人在軍中的資歷,此事本不該此時提起,但時機到了,也不能不把握?!鳖D了頓,她忽又笑了起來:“不過對你們二人來說,倒也算是個考驗?!?/br> 焦清奕按捺不住道:“敢問殿下,究竟是何事?” 安平笑了笑,繼續道:“本宮已在軍營打點過,恪勉回營后,可去趙老將軍處領兵五千,好生訓練,不可有半分懈怠?!?/br> 秦樽愣了愣:“這五千士兵殿下打算作何用途?” “本宮對趙老將軍說是要做禁衛軍的?!?/br> “禁衛軍?”秦樽納悶,禁衛軍不缺人吧?但等他看到安平的眼神,便又立即明白過來,連忙行禮應下:“屬下多嘴了,謹遵殿下旨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