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誰讓你們上去的?!” 然而他還得顧及著原地里弱不禁風的知府,喊得簡直快破音,可惜一人之力如何能蓋過千軍萬馬。 “殺??!” “殺——” “我殺你奶奶個腿!媽的,一幫王八蛋?!彼а狼旋X,“讓老子逮到,不扒你們一層皮!” 除了天罡營的兵將,其余駐軍已然被莫名其妙地帶偏。 兩邊人馬就此陷入混戰當中。 此時此刻,觀亭月再遲鈍也知道其中必是被什么人渾水攪局了。 這群山賊出現得未免太巧合。 誰安排的人充作金家守衛? 肯定不會是二哥自己。 對方打的便是要朝廷和山寨亂作一團的主意,這樣一來,哪怕金家同意招安,如今卻已是騎虎難下了。 亦或許…… 駐軍里也有那邊的人挑事端? 說不定最開始交鋒的兩路人,壓根就是一起的! 但這會兒整個山腰間,兵將和草莽各自打得難舍難分,恨得深惡痛絕,誰都沒功夫來琢磨其中的彎彎繞。 觀天寒自不知另有旁人從中作梗,眼見殺出來一批全無印象的“金家守衛”,便立刻想當然地以為是朝廷故意布局,待他們集結于此,找了個“山賊使詐”的借口,好將其一網打盡。 他于是立馬就出離了憤怒,將手中的大環刀狠狠一抖,作勢要把所有狗官殺到伏尸滿地,流血千里。 畢竟是朝廷兵馬,觀亭月不敢下死手,長鞭一出,大多擊倒掀翻,盡量不傷其筋骨肺腑。 “二哥!” 她隔著人潮喚道。 觀天寒的身法并不快,但他多年如一日地磨練自己的刀,硬生生練就了極穩極厚重的基本功,寒鐵甫一亮刃,近乎能掀起兩丈長的勁風。 他戾氣灌頂,正好有三個不長眼要來送死的兵,大環刀威力不減,直接沖對方四平八穩地砍去。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劈斬,帶出來的殺意卻有股迫人的威壓。 好在斜里一道銀亮的鋼鞭架住了刀刃,饒是如此,那三人仍被刀風掀得摔倒在地。 觀亭月的虎口險些讓他這力道崩得失去知覺。 就見她二哥盯著自己的兇器頹喪:“我真沒用……” “我居然中了官府的jian計?!?/br> 他說話間面無表情地將左右兩個欲上前偷襲的士卒一刀震開,“我真是個廢物?!?/br> 觀亭月:“……” 她心情委實復雜。 觀亭月從刀光劍影中脫身而出,飛奔到他面前,“二哥,快別廢物了,你這手功夫早幾年留著去刺殺秦王都夠了。且想想辦法,讓你的人先停下!” 觀天寒:“停下?” 他思緒慢半刻,大概猶在不解為什么要叫停,冷不防旁側一個金家的護衛讓朝廷官兵刺中了小腹,慘叫著喊:“大當家——!” 觀天寒本就未剩多少理智,現下更是給激得分毫不剩,雙目充紅著提刀,“我殺了他們!” “二哥!”觀亭月沒能拽住,眼睜睜看著他煞氣沖天地往李鄴那邊跑,心頭暗道不妙。 旁的駐軍殘了傷了都好說,因為到底是違反了軍規,他們解釋起來還算占理??商热羲苯油钹挵蔚断嘞?,后果便不堪設想! 金詞萱由于不懂武藝,事端一起就藏于樹后,她本是留意著整個戰場,企圖發現什么頭緒。但將觀天寒的反應從頭到尾看在眼中,知道事情已經非同小可,終于忍不住。 “天寒!” 那嗓音不大,落在滿山喊打喊殺的吵雜里,和掉一根銀針沒什么兩樣,剛開口便讓怒罵嘶吼沖得風流云散。 可他偏偏聽見了。 清晰得,像是從遠處筆直刺入耳中。 此前還殺氣騰騰的男人周身驀地一僵。 他如遭雷劈似的,一動不動地定在原處,須臾才猛地轉過身來,眉宇間透著驚惶茫然與不可置信。 金詞萱在撞上他神情的剎那,心頭就軟了大半,一直以來的猶豫不前,轉眼讓鋪天蓋地的內疚所取代。 與幾位兄妹不同,這些年觀天寒練武未曾松懈,體格結實又健壯,即便走在街上,也是個會令人畏懼的人物。 而如今,他拎著刀站在數丈之外,誠惶誠恐,模樣幾乎是有些笨拙可笑的。 可金詞萱一點也笑不出來,她伸手卸下偽裝,立于暖陽之下,歉然地沖他微一頷首。 下一刻,青年便不管不顧地朝她跑來,與幾道劍風擦肩而過,展開雙臂,一把用力擁住她。 背后是“哐當”的金石之鳴。 串著環的大刀應聲而落。 第82章 (劇情章)那個他最熟悉的嗓…… 有那么一刻, 觀天寒心頭什么也沒想。 他甚至恍惚的以為,自己或許猶在夢中,非得要抱得再緊一些, 再拼命一些, 這個夢方才不會散。 直到懷里徐和而無奈地傳出一絲輕嘆。 “……不都說了,讓你以后別那么妄自菲薄的嗎?怎么還是改不了?!?/br> 他飄忽難定近半年的思緒, 幾乎是在聽見這個聲音,這個語氣的剎那,緩緩歸位。五官六感從未有哪一瞬如此清醒過。 觀天寒松開手,握著金詞萱的雙臂, 再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一番,確定自己不曾認錯,卻更加百思不解。 “阿萱,你……你沒死?” 眼見她淺笑著頷首, 他只皺眉搖了搖頭, “那你如何扮作金臨的模樣?你來山莊多久了?怎么不告訴我?” 金詞萱艱難地抿唇,竟被問得語塞了半晌。 “我……” 她遮掩地避開青年專注的目光, 在一陣掙扎彷徨后,終于深深地吸了口氣。 “是我不敢見你?!?/br> 觀天寒聽得一愣。 對面的姑娘好似下了極大的決心, 轉眸凝視著他,進而抬起手來緩之又緩地撕下貼在自己左頰上的一大塊面皮。 被易容術所遮蓋住的,是半張坑洼不平, 顏色詭異的臉, 傷口早已長出新rou,可破損的皮膚卻再難復原。 燒傷對普通人而言本就是不可逆的重創,加之她幾個月來又未能好好調養,形容之駭, 連在遠處與官兵纏斗的觀亭月余光見了,也不禁一震。 難怪昨日她不肯將妝容全數卸下,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 “對不起,天寒?!苯鹪~萱心懷戚戚地垂首,“我曾想過對你說出實情的,可我……我自己接受不了,我知道很難看?!?/br> “你就當是我沒來由地鬧脾氣吧……” 觀天寒看見她躲避似的別過臉,忽然伸出兩手輕輕捧住,極認真的瞧了又瞧,“不會啊?!?/br> “我覺得好看的?!?/br> 金詞萱雖知曉他是在說寬慰話,但講得如此生硬,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 “我是說真的?!彼x正詞嚴地打斷,“不過是一點疤而已,你不還是你嗎?” “脾性沒變,言語沒變,會生氣會高興……這樣就夠了?!?/br> 他從來分辨不出衣裙上蘇繡和杭繡的區別,認為京城帶來的胭脂和橋下小攤販上買的差異不大,上不上妝對他而言也就是多了點顏色。 金詞萱也同觀亭月自嘲,說他對細枝末節渾不在意。 可當下,她忽然就明白了這種不在意是源于怎樣的感情。 他無所謂她變成什么樣。 只要是她就好了。 金詞萱不由咬了咬嘴唇,在一片酸澀里故意打趣道:“可我身上別處還有些傷……” “身上的,那就更不要緊了?!庇^天寒理所當然,“橫豎也只有我能瞧見?!?/br> …… 金詞萱的出現在亂成了一鍋粥的混戰中并不惹人注目,敵我雙方依舊打得熱火朝天。 可總有一兩個幫不上忙的,在旁邊無所事事。 和她一并躲在草木后的朱管事見到這夫妻二人久別重逢,驚得目瞪口呆。 “大小姐?……是大小姐!” 他立即喜出望外地反應過來,朝亂哄哄的人堆喊了一句,“大小姐還活著!大小姐回來了!” 接著便要往山上去報喜。 金詞萱目光銳利地一轉,驟然從兒女私情中掙脫而出,冷聲道:“別讓他跑了?!?/br> 雖然前因后果一概沒提,可觀天寒素來對她的話毫無懷疑,他刀不在手上,聞言飛快踢起一粒石子,正中對方腳踝。 離得最近的燕山見狀,迅速奪下一名守衛的長劍,狠狠擲出,將他連衣衫一起釘死在了地上。 這一套配合行云流水,堪稱天衣無縫。 看樣子,藏在金家的內鬼同樣是個不通武技的文弱老書生。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