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金詞萱作為一個明白人,慢條斯理地品了口茶,悠悠道:“讓二位見笑了?!?/br> “我弟弟膽子小,可以的話,還請侯爺別嚇唬他?!?/br> 末了,觀亭月便聽見耳邊冒出某人一聲慵懶的輕笑。 這正牌的金小公子和假冒的,性格未免差異太大了,當真沒被人懷疑過嗎…… 最終到底還是燕山受累,親自去庖廚給他下了碗陽春面。 一大碗清湯寡水的素面,金臨倒是不挑食,慢吞吞不疾不徐地往嘴里送。 觀亭月在旁托腮,納悶地打量著自己這個真正的“未婚夫”,里里外外沒看出什么特別之處。 觀林海當年替她掌過眼么? 他就喜歡這樣的女婿? 嗯……對自己而言,確實是好掌控得多,尤其與某個人相比,金公子簡直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至少她出嫁后肯定不會受委屈的。 觀亭月漫不經心地好奇:“金公子成日里只能待在山室之中,想必每天都很難熬吧?” 她原本只是隨口一提,怎料金臨竟煞有介事地放下筷子,將面條咽了,一本正經地說:“當然!……” 他仿佛是覺得自己嗓音太高,又悄悄放低,“當然不會……” “一個人怎會難熬呢,獨自待著實在有太多趣事可做了。反倒是去外面同人交往才令人生厭,又要琢磨在什么場合說什么話,還得看人臉色,簡直再費時費力不過?!?/br> 他提起這個,一張嘴皮子幾乎脫胎換骨的利索,把觀亭月聽了個懵。 他在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金臨卻興致勃勃地拉她,“你跟我來?!?/br> 繼而不由分說地把觀亭月往石室中引。 燕山見狀,意味不明地和金詞萱對視,后者深感抱歉地笑了笑。 他便也跟著起身,悠悠地綴在二人后面。 “這是我的書房,共有藏書上千卷。你看啊?!苯鹋R興沖沖向她介紹,“這一架是歷史古籍,人物傳記;這一架呢,是山河海圖,地理志;還有那一架,那是話本小說,傳奇志怪。光是讀書,每日都有讀不完的故事,每月里我還會讓人替我買市面上時興的文章。不出門,也可知天下事!” 觀亭月正在走馬觀花地瀏覽,冷不防又被他拽到了書桌前。 “等書看乏了,還能畫畫、練字、彈琴——閑來無聊,我會做些木工,你喜歡手工活兒嗎?此地的筆筒、筆架、矮凳,甚至屏風,全是我自己做的,你若是看上了什么,都可以拿走?!?/br> 她瞧著那扇刻有千里江山圖的大木屏,先就咽了口唾沫,“此物……想來花了不少心思?!?/br> “誒,其實也還好?!苯鸸又划斒窃诳渥约?,窘迫地撓撓頭,“我不過偶爾得空了刻兩刀,每日就消磨一兩個時辰,一年便做好了?!?/br> 觀亭月吃驚:“一年?!” 一不為錢,二不為利,誰吃飽了撐的刻個大木頭樁子刻一整年? “我知道是粗糙了些?!彼缓靡馑嫉卮故?,“畢竟用時那么短,我所認識的朋友們浸yin此道,足足花十年才打造一副座屏呢?!?/br> “唉,若是可以,我在這里帶上三年、五年都不會膩,每日都好開心??上]有陽光,無法蒔花養草,我本來是喜歡養些魚蝦鳥雀的……” 觀亭月:“……” 她聽到一半,燕山剛好進來。 觀亭月看著他,只覺得怎么看怎么順眼。 第81章 (劇情章)這位妹夫也很不對…… “二嫂之后有什么打算?” 她被石室里的物件晃瞎了眼, 至今猶在震撼之中,“你還要繼續扮金臨么?那個內鬼找著了嗎?” 金詞萱的回答卻極巧妙地避開了幾個關鍵,“‘買家’是個心狠手辣且殺伐果決之人, 他在我身上沒有尋得想要的賬本, 卻敢不計后果地取我性命,說明他很有把握, 知曉即便我死,也能將其找到?!?/br> “不過……天寒落草為寇確實是在我意料之外?!彼Z氣憂心忡忡的同時,又帶著點微小的幸福,“這里頭, 肯定有什么人推波助瀾?!?/br> “讓金家和朝廷對立,于他而言有利而無害。江湖草莽終究是抵不過千軍萬馬的,屆時他們便可名正言順地查抄金府……” 燕山輕飄飄地打斷,“是因為賬本就在山莊里吧?” 金詞萱怔忡一愣, 良久才笑道, “燕侯這樣在意此物,我可要懷疑你是不是‘那邊’派來的細作了?!?/br> 青年像是聽了什么有趣的話, 漫不經心地一聲哼笑。 她把這段插曲當調劑,迅速收斂神情, 再抬眼便仍舊是運籌帷幄的金氏當家,“明日你們已勸得天寒接受官府的招安,那么, 我想他們必然會有所行動?!?/br> “‘買家’的真實身份能不能查清, 也就在明天了?!?/br> 觀亭月跟著輕輕頷首,隨即她又想到了另一個重要的問題。 “那……二嫂?!?/br> “你尚在人世的事,不告訴二哥嗎?” 金詞萱聞言頓了一下,她不自覺地伸手撫上面頰, “先……先不要,我會找個機會親口對他說的?!?/br> * 翌日是個大晴天,冬陽暖照。 虎頭山除了守在關卡的護衛,其余人馬傾巢出動,烏泱泱地站在山莊外,儼然等候多時。 在金府養大的仆從大多對主家感情深厚,故而心甘情愿地任憑觀天寒調遣。 他依然握著自己那把串著鋼環的大刀,一臉的疲累和生無可戀,默默環顧眾人,沒精打采地道:“人齊了,就走吧?!?/br> 說完,先扛起刀,有氣無力地越眾而出,徑直走下山去。 觀行云見狀,忙在他身后打圓場,“咳……承蒙諸位好漢信賴,在下且代我二哥向各位先行謝過。感激不盡,感激不盡?!?/br> 他朝左右抱拳,乍然裝模作樣起來,倒還挺像那么回事。 金詞萱和觀亭月慢慢吞吞地跟著冗長的隊伍,刻意放緩腳步,落在不遠處說悄悄話。 “……你覺得二哥對此事,有沒有過懷疑?”觀亭月仍不死心,“好歹是多年夫妻,你扮金臨時也同他朝夕相處,我不信他就一點沒動搖?!?/br> 后者望著前面并肩而行的幾個男人。 觀行云正卯足了勁手舞足蹈地同他二哥講著什么趣事,收獲了對方從一而終古井無波的眼神。 金詞萱嘆了口氣:“……你認為,他的心思在這上面嗎?” 觀亭月:“……” 倒也是。 她抱著雙臂出神,突然間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什么。 “等等——” “二嫂,你明明頂著個冒牌的身份,怎么我們剛進山莊那會兒,你那么反常地同我示好?做戲而已,至于這么投入么?” 她略顯不滿地抿唇,愈發認為自己是被嫂子故意調戲了。 金詞萱要長她幾歲,此刻就更多出些許長姐的游刃有余來,高深莫測地一笑。 “阿臨好歹是我堂弟,偏你又正好未嫁,我這個做jiejie的,不得替他試試未來的媳婦么?” 觀亭月只得無奈地搖頭,意有所指地開口:“好一個姐弟情深。所以,你最后試出什么來了?” 二嫂的纖纖細指在她面頰上一戳。 “都給了我那么大一個下馬威,還好意思問呢?” 金詞萱無不感慨,“你這個姑娘呀,聰慧是聰慧,可心思復雜得很,不是我那傻弟弟消受得起的?!?/br> “我哪里心思復雜……” 觀行云借他二哥的肩膀作掩護,瞧得是明明白白,他作為一個不知前情后果的局外人,登時如臨大敵地瘋狂用手肘捅燕山。 “誒誒,他倆什么時候走得如此近了?這感覺也沒認識幾天哪?” 對方僅僅瞥了一瞥,顯然興致不大,“許是相見恨晚吧?!?/br> “相見恨晚?” 觀行云心說,這還了得,“你就光看著?” 他渾不在意地反問:“難不成還要我去給她們唱首曲子助助興?” 觀行云:“……” 這位妹夫也很不對勁! 他嚴肅地低頭琢磨,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么。 約定的地點并不真的在寨門口,而是離此不遠的另一處山腰,不知是否因襄陽知府對此前擺下的奇門遁甲心有余悸,唯恐這幫亡命之徒又搞出什么古怪的陣勢,他特別尋了片開闊之地。 眾人約莫趕了兩炷香時間的路,遠遠的便能望見大軍黑壓壓的人頭,而李鄴正端坐在馬背之上。 朱管事一把年紀,累得氣喘吁吁,撐著膝蓋向眾人道:“大當家……咱們、咱們快到了,對面即是官府的人?!?/br> “觀公子,金小少爺——”李鄴中氣十足地亮了個嗓。 觀天寒正要點頭,就在這刻,燕山猛然從空氣里捕捉到了某些異樣的動靜。 在場的不乏行伍出身,對于危險的氣息尤為敏銳,一家子觀姓人瞬間舉止一致地挺直了腰背。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們的猜想,周遭的山樹無端劇烈搖晃。 伴隨著驚飛的鳥群,一聲渾厚而低沉的嚎叫平地而起,響徹四野—— “沖??!” 觀亭月凝眉,急忙往左近掃視。 只見大片揚著長刀的人自兩旁潮水般沖著此處涌進,對方并無玄甲旁牌在手,也無坐騎傍身,竟是清一色穿著虎頭山金氏守衛的衣裳。 一行人猶在怔愣之際,對面的朝廷大軍似乎也剛反應過來,就聽有聲音惱怒道:“這些山匪不識好歹,陰險之極,居然趁機使詐!” “將反賊統統拿下!” 帶頭的騎兵們當即拍馬離隊上前,不明真相的駐軍見狀,也紛紛隨大流地緊跟在后。 李鄴拽住韁繩,安撫受驚的玄馬,扯著嗓子咆哮:“跑什么!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