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金詞萱扯下一節衣袖蒙面,似笑非笑地向他行來,“你在山莊里,還有同伙是嗎?” 燕山在前,觀天寒在后,兩人只往那一站,一丈之內無人敢涉足,他便是插翅也難飛。 橫豎撕破了臉,朱明索性不再爭辯,他腦袋貼著地,偏過一半來冷嘲道,“哼,你們金家不愧是以旁門左道起家的。 “你倒很是會演?!?/br> “失敬——我這點演技,比起您來才是甘拜下風?!彼ばou不笑地一抱拳,“您老情愿在金家蟄伏三十年,若非親眼所見,只怕我爹也不會輕易猜疑到你的頭上?!?/br> “想來我要是詢問幕后主使,朱管事多半打死都不會說,對吧?” 朱明冷冷一哼,不為所動地梗著脖子。 他孤家寡人一個,無兒無女亦無妻妾,自認沒有任何把柄可被他人拿捏,因此倨傲得無所顧忌。 “但您莫忘了?!苯鹪~萱居高臨下地俯身,“賬本還在我手里?!?/br> “要查出那人,不過是早晚的事?!?/br> 朱明淡漠盯著她的杏眼,渾濁的雙目中滿是蛇信子般的陰毒。 果然,他不喜歡金氏一族,上一輩也罷,這一輩也罷,單單是瞧他們的眼睛,內里透出的游刃有余,都令他感到無比厭惡。 “哈,賬冊。大小姐難道真以為區區一個山莊,還找不出一本賬冊?我等既能將藏匿之處僅縮小到清涼小筑附近,自然有辦法摸清你們的路數?!?/br> 他話音剛落,另一個聲音便不咸不淡的響起。 “你所謂的找賬本,是指他們么?” 朱明甫一抬頭,三個厚實的包袱便從天而降,卷著滾滾塵泥重重地摔在他面前。定睛一看,竟是自己被綁成了一顆蒜頭的三名手下。 觀亭月握著繩索的另一端穩穩落地,“想趁今日山莊沒人潛進我二哥房中搜查?” 她笑了笑,“誰說賬本就一定在那里的?!?/br> 朱明的臉色終于起了變化,貌似打算起身,又被觀天寒給摁了回去。 “你們——” “不可能!沿途分明一路同行,你們不可能有機會再折返……” “這個,就沒必要告訴你了吧?”對面的姑娘眉目生得精致,笑起來時眼角彎得十分漂亮,“我可沒我二嫂那么好的脾氣,事事都有問必答?!?/br> 她好脾氣的二嫂隔著面巾微微一笑。 觀天寒反倒像是解開了某種封印,腦子總算運轉起來,奇怪地打量了一下兩個女人。 “小月兒,你什么時候知道她是你嫂子的?” 后者挑起眉:“反正在你之前?!?/br> 觀天寒:“……” 由于是招安,李鄴帶來的駐軍并不太多,對上金家全部的心腹死士,數量全然是旗鼓相當的。他在人仰馬翻的烏煙瘴氣中好歹召回了一些兵,只覺自己像條驅使羊群的狗,狼狽得顏面無存。 然而當局面堪堪穩定之際,他卻明顯感覺到,在朱明喊出了那一嗓子“大小姐還活著”,整個戰圈就莫名涌起一陣詭異的sao動。 觀亭月握著拴人的繩索,背脊似有無數雙視線,如影隨形地匯集在自己脖頸處。 她捕捉到了極強烈的殺意。 腳底下的石子隱約顫動。 耳畔滿是官兵山匪大呼小叫的聲音,忽然她略一偏頭,預判神速地松開手,平地飛身而起。 幾道險惡的寒光從四面八方如期而至,在觀亭月之前待過的位置叮叮當當撞成一片。 另有幾枚暗器則兵行險招,角度刁鉆地刺進那三人咽喉。 她落下后裙擺搖曳著掃出一片風。 “想殺人滅口?” 觀亭月自足邊掂起一柄被棄之不顧的長刀,飛快向觀天寒吩咐,“二哥,照顧好嫂子?!?/br> “三……” 目之所及早已沒了觀行云的身影,八成是率先找好地方保命去了。 她只好道:“算了?!?/br> 顯然在剛才那一擊暗算之后,混亂的人群間便無形多出一股暗流,有意無意地朝他們這邊試探挑釁,而次次都是下的死手。 絕不會是正兒八經的駐軍,自然更不可能是山莊的守衛。 “這幫人功夫不弱,你小心一點!” 觀亭月朝旁提醒。 燕山剛徒手截下一人的臂膀,沒來得及回應她,竟從對方的五官里看出幾分眼熟,仿佛在何處見過,他頃刻回憶起什么,“安南王府的人?” 此言一出,這刺客同地上趴著的朱明皆是一愣。 他們養出來的死忠周身并無記號,也無王府標識,全靠彼此知根知底,就是為了一旦失手,不至于拖累主家。 不知燕山是怎么認出來的。 “要知曉你們還不容易?”他似乎對此十分不屑一顧,“在他府上多走幾回,也能認個臉熟了?!?/br> 朱明很快皺起了眉。 他好像渾不介意被人滅口,如果可以,甚至愿意自我了結。 但他又不想死得過于簡陋,至少在此刻,是非常希望再將燕山幾人拖下黃泉的。 短促而尖銳的長哨穿過眼花繚亂的戰局,猶如牽線人繃緊了十指,空氣里冷鐵疾馳的速度變得更急促了。 燕山在與周遭刀劍拆招時,就覺察到壓在自己手上的力道不容小覷,不過轉瞬,身側居然圍了數十人上躥下跳,即使這些雜碎每一個單揀出來未必算得上高手,可架不住人多勢眾。 他堅持片刻,終于左支右絀,隱有怒氣地朝外喊:“李鄴!” “把你的人調走!” 馬背上的將軍有苦難言,“我倒是想……” 如今的戰場內,有安南王府冒充的駐軍,有襄陽城原本的官兵,有山賊草莽,還有安南王府冒充的山賊草莽。 簡直熱鬧非凡。 眾人本因細作煽動,帶著各自的怒火忘我拼殺,而朱明那哨子一經吹響,王府的死士們紛紛往這邊聚來,反倒是讓局面驟然涇渭分明。 打得滿面血紅的兵民們漸漸意識到了什么,茫然停下刀槍,迷惑地面面相視。 觀亭月一直在幫她二哥護著金詞萱和朱管事,不多時便發現來自左右的緊迫感愈發減少,刺客徑直越過了她,只朝其身側而去。 她額頭的汗浸濕了鬢邊碎發,忽然惶急地喚道,“燕山!” 青年腰間的刀還沒出第二把,右手的兵器架住了迎面的四把利刃,正要往刀柄摸去,那個他最熟悉的嗓音卻清麗地響在背后。 燕山本能地回身。 一串顏色殷紅的血珠從眼尾的余光里掠過,在視線中,慢得好似可以瞧清它流逝的軌跡與弧度。 刺客的柳葉刀結結實實地在觀亭月背脊上斬下一道不小的傷口,從蝴蝶骨直至腰際,她禁不住朝前踉蹌一步。 那疼痛的反應近在咫尺。 燕山不自覺地上前去,怔愣地伸手想要扶她。 可女子回刀的速度也是極快,幾乎僅用力地一皺眉,便狠狠扭頭,在口中輕罵了一聲。 “什么東西……” 隨后便帶著她戰無不勝的鋼鞭迎上了陰魂不散的王府死士們。 而原地,燕山還保持著攤開手掌的姿勢,他好一會兒才訥訥地垂眸,十指間有腥紅的液體印在其中。 溫熱黏稠,紅得刺眼。 第83章 我那不是想讓她心疼你嗎………… 忽然間, 一小粒石子從他身后打過來,正落在腳下。 只聽到有人破口嚷嚷:“你在發什么呆!” 燕山被驀地叫回神,才手忙腳亂地將迎面刺向自己咽喉的一劍踢開, 兩柄細長的刀同時大開大合, 尖嘯著斬出重疊交錯的冷光。 坐在樹上的人沖他揮了揮手。 是把自己整個藏于草葉間的觀行云。 而他只顧得上分心匆忙瞥了一眼。 握著刀柄的掌心血跡未干,像某種粗糲鋒銳之物, 難受的凝固在皮膚間,并且越來越灼熱,燒得燕山兩只手皆微微在抖。 她為我擋刀了。 這個念頭仿佛一根極尖利的刺,鯁在他心口迅速的起伏了片刻, 至死也無法泯滅。 她為我擋刀…… 觀亭月甩著勁力十足的鋼鞭與十數人纏斗,鞭風落處轟然作響,陷地能有三寸之深。她身形輕盈地把一圈刺客溜得團團轉,而背脊上藕荷色的衫子由傷口周遭往外氤氳, 暈染了大片的烏紅。 她打架打得面不改色, 似乎只想報剛剛給人占了便宜的一刀之仇,根本看不出到底傷得是輕是重。 燕山幾次想上去, 奈何都被混在人群里的細作給逼退回來。 另一邊,李鄴迅速整頓好兵馬, 匆匆清點人手趕來增援。 王府的死士畢竟寡不敵眾,很快便去之大半。 就在這時,一直臉貼著地動彈不得的朱明不知是瞧見了什么, 一點沒有大勢已去的悲憤, 反倒一展眉,陰測測地冷笑出聲。 “你就是認出他們又如何?” “這些皆是我手下死忠,自小養到大的孩子,即便酷刑拷打也絕不吐半句真言, 無憑無據,靠空口白牙,你是證明不了什么的?!?/br> 金詞萱在旁聽了,隱約意識到他話里有話…… “姐——!” 遠處一個慌張地失措的聲音不甚清晰的響起,其中仿若還隱含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