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我是弼馬溫,有幸跟金二夫人一家人了?”虞之洲冷笑道。 阿二、阿四看冷氏怕了,趕緊給金朝桐穿上衣裳,又請金折桂進來。 金折桂掩著鼻子進來,對冷氏道:“二嬸子,還想不想再這么來一次?” 冷氏忙搖頭,見鬼一般看著金折桂,再怎么想,都想不到金折桂會直接叫人打金朝桐。 “老實一些,大家一團和氣地過日子多好?你做什么非要生事?”金折桂仰著頭看向冷氏。 冷氏怯怯地扭頭,心想看她跟金閣老告狀……才一想,又看金朝桐被放下刑架后,連走路都不能,不由地一顫。 “要么有本事弄死我們,不然,就老老實實的。不然,你二兒子這輩子就是個出不了家門的廢人;你三女兒嫁了人就等著受罪;你大女兒就跟你大兒子反目成仇去?!苯鹫酃鸨е直劾淅涞卣f。 冷氏一震,見蕭綜的事就連金折桂也知道,終于怯懦地點頭。 “小前輩,金閣老回府了,要尋二夫人、二少爺說話?!蔽渥o院在門外說。 冷氏見終于得救,不禁心中一喜。 “若敢將今天的事說出去,有你好看的?;敔斈?,趕緊帶著你兒子去認錯。放他們自己去外頭洗臉去”金折桂冷聲說完,又一轉頭,果然瞧見玉破禪在看她,“……我這么不念親情,你……” “他們罪有應得?!庇衿贫U簡短地說,讓開路叫冷氏踉踉蹌蹌地扶著金朝桐出去。 金折桂摸了摸手上的手鏈,再看看玉破禪還有些稚嫩的小臉,咬牙想自己這輩子就這么小,該考慮的人也只能是玉破禪這么大的半大孩子,況且這玉破禪很是通情達理……一番猶豫,痛快地說:“破八,你等我兩日,兩日后我給你答復?!闭f完,聽見拍門喊叫聲,便拄著拐杖出去。 “八少爺,小前輩要給你什么答復?”阿四一頭霧水地問。 玉破禪也茫然了。 ☆、69、為母則強 十一月寒風中,冷氏、金朝桐母子二人顧不得嫌冷地用外頭水缸里水洗去臉上、脖子上綠豆面,洗掉了一層,依舊覺得臉上脖子上疼得厲害,手一摸,就摸到還有一層黏皮上難以洗掉。 虞之洲、玉破禪先帶人拆了刑架,然后從后門走了。 等他們走后,金折桂才叫胭脂、玉鐺開前門。 前門一開,金將溪就帶著人站門外,幾人走進來,眼瞅著二房母子一起洗臉洗脖子,沒了一層脂粉,冷氏紅腫眼睛、松弛肌膚、因生育長出來斑點全露了出來,金朝桐因為直接挨打兼掛心自己某處還能不能用,臉上精神恍惚。 “這是怎么了?”金將溪沉聲問。 “父親——”金朝桐瞧見金將溪就要撲過去,奈何跑了兩步,扯到某處,痛呼一聲,又滾到地上。 “魁星,這是……”金將溪又將頭轉向金折桂。 金折桂笑道:“二叔,二嬸、二哥逗你玩呢?!?/br> 這算什么答案?金將溪方才是為了搶先問冷氏、金朝桐話,才親自來找他們,此時看他們母子二人狼狽不堪,早先還仿佛梁松家里金折桂如今出現這邊,蹙眉道:“那你怎會這邊?” “二叔問二嬸吧,真冷,我先回去了?!苯鹫酃鹕焓执炅舜晔直?,警告地看冷氏一眼,便慢吞吞地向外挪去。 冷氏聽金折桂腳步聲遠了,一邊伸手去抓脖子上綠豆面,一邊求金將溪:“老爺,給朝桐請個大夫?!?/br> “母親……我沒事……”金朝桐忍著疼拉住冷氏裙擺,傷那么個地方,他哪有臉請大夫看,萬一大夫說他不中用了……他情愿死,也不叫天下人笑話。 “朝桐……”冷氏欲哭無淚,聽金將溪不耐煩地哼一聲,忙抬頭說:“老爺,我們沒事?!?/br> “那個谷雨到底是怎么回事?”金將溪問,叫人去院子里四處看看,下人們四處看了,見屋子里只剩下一攤綠豆面,旁什么都沒有。金將溪聽了,一頭霧水地說:“走,隨我去見母親?!?/br> 金朝桐走了兩步,又跌倒地上,金將溪皺眉道:“先扶二夫人、二少爺回房換衣裳去?!卑欀碱^,親自向屋子里走了走,看不出來個什么,便緊跟著冷氏、金朝桐回二房去。 金朝桐回了屋子,想起虞之洲當著冷氏面對他……心里又羞又恨,又覺某處火辣辣疼,強撐著換了衣裳出來,再見冷氏,不禁漲紅了臉。 冷氏上前低聲問:“我兒,要不要請大夫?” “不……沒事,若叫旁人知道,兒子……”金朝桐一想到自己年紀輕輕,那里就不中用了,神情越發萎靡。 “見了你祖父、祖母……你別說話,全推到我頭上?!崩涫舷胂虢鹫酃鹪?,又看金擎桂、金蘭桂雙雙迎過來,眼珠子紅著,眨了眨眼睛,唯恐金折桂喪心病狂,當真對自家姊妹冷酷無情,便打定主意到了金閣老兩口子跟前據實說。 金閣老、金老夫人見冷氏、金朝桐如實說了,便道:“花老先生也知道你若認下那孩子,你前程就毀了,是以,這罵名他替你頂了。你如今去梁家跟他賠不是?!薄皩O兒遵命?!苯鸪┕蛳?,起身走了兩步,不禁又跌坐地上,然后捂著某處又跳了起來。 “老二怎么了?”金老夫人早瞧見冷氏、金朝桐不對勁,蹙著眉看他們,一腔怒火也消弭無蹤。 “沒事,祖母沒事?!苯鸪┟πφf。 “既然沒事,老二去給花老先生賠不是,冷氏,你就禁足屋子里,沒我話不準出門。孩子們都看著呢,尊重一些吧?!苯鹄戏蛉嗽疽刂亓P金朝桐,可眼瞅著他那么不對勁,又有了惻隱之心,待打發他們母子走,疑惑地看向金閣老,略想了想,想起金將溪說金折桂跟冷氏母子偏院,就叫人去問金折桂早先帶走轎夫,聽轎夫們怕擔上干系一五一十地說了,不禁動了怒。 “魁星太不像話,竟然叫外人教訓自家哥哥!”金老夫人素來疼愛金折桂,此時也不免動了怒,雖看著不疼金朝桐,但金朝桐總是她孫子。想起金朝桐方才那痛苦模樣,便令人趕緊去趕上金朝桐,把他接回來瞧大夫,又令人將金折桂叫過來。 金閣老也跟金老夫人一般想法,家丑不可外揚,自家事,怎能向外張揚? 不一時,金折桂、沈氏母女二人就過來了,金折桂來之后,瞧見金閣老老兩口冷著臉不說話,便兩只手撐拐杖上也不說話,任由人將門窗緊閉,又將冷氏請來。 再過一會子,去梁松宅子路上就被接回來金朝桐也回來了。 金老夫人一改早先對金朝桐漠不關心模樣,立時將他迎進自己房里,催著太醫、金閣老去看,等太醫走了,便趕緊問金閣老:“老二怎么樣了?看他都走不得路了?!?/br> 金閣老道:“老二身上一道傷口都沒有,老二也說自己沒事?!?/br> 冷氏低著頭,一邊歡喜金折桂做下事露餡了,一邊又怕日后金朝桐外吃虧,想著金老夫人十分精明,自己且裝傻,由著金老夫人去審問金折桂去。 “還不跪下!竟然叫外人來作踐你哥哥。就算他有錯,也沒輪到玉家人動手!”金老夫人素來護短,此時橫眉冷目地看向金折桂,不禁有些失望,“你要對付你二嬸子,什么法子沒有,怎么能使出這手段?” 激將法?就連她都不知道玉破禪、虞之洲到底對金朝桐做了什么。金折桂素來就明白金老夫人再如何疼她,遇上事,終歸是家里孫子們擺她前頭,不然冷氏哪里還有命活到今天。這就跟史老太君再疼愛王熙鳳,賈璉也必定排王熙鳳前頭一樣。因此并不跟金老夫人做口舌之爭,故作不解地反問:“祖母,出什么事了?” 金老夫人一噎,不禁握拳,“魁星,我素來疼你,你跟祖母說實話,你對你二哥怎么了?” “回祖母,我什么都沒做?!苯鹫酃鹌届o地說。 金老夫人吸了一口氣,眨了下眼睛,失望道:“我素來以為你性子像我,咱們祖孫投契,就連蟾宮我心里也比不上你。如今你有事竟然瞞著祖母?!毖廴σ患t,就要抹淚。 金折桂陪著哭道:“祖母,到底是什么事,你說清楚呀?要打要罰,我都隨你?!?/br> 金閣老無奈地看向對彼此使用苦rou計祖孫兩人,嘆道:“魁星,你二哥哥身上一個傷疤都沒有,他到底是怎么了?” “……咱們家可真是邪了門了,二哥哥犯錯了,不去罰他,反而揪住我問。二嬸那邊也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難怪我外頭還有臉四處說我們家書香門第,回來了跟誰都不敢說?!苯鹫酃鹋阒鹄戏蛉诉煅誓I,她原是不肯跟金老夫人抬杠,只是家里越來越不像話,總該有人說幾句真心話。 金閣老老臉一白。 金老夫人因只聽轎夫說了幾句,其他一概不知,也拿不到金折桂把柄,滿心里都是無奈,看她哭哭啼啼,不覺心生膩煩,失望地道:“罷了罷了,總歸口說無憑。原當咱們祖孫能交心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庇趾莺莸刎嘞蛏蚴希骸岸ㄊ悄憬趟魤牧怂?,小小年紀,對自家兄長那般狠辣……” “母親,兒媳……” “祖母,等孫女下輩子投胎做男兒,再跟你祖孫交心吧?!苯鹫酃鹕焓掷死蚴?,心知金老夫人又要用沈氏來逼著她低頭,安慰沈氏說,“母親放心,你有蟾宮呢,祖母不敢當真把你怎么樣。你瞧二嬸嬸都好端端?!?/br> “魁星!”金老夫人冷喝一聲,“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打你?” 金折桂拄著拐杖道:“打就打唄,外頭瘸了一條腿,回家再瘸一條腿,正好湊成一雙。人家要問我怎么又瘸了,我就說祖母偏袒二哥哥,我替花爺爺鳴不平,就被打了!” “把她關進屋子里,沒我話,不許出來??梢?,是我縱壞她了!”金老夫人冷笑一聲,又使出了摔茶盞慣用伎倆。 “魁星,你怎么了?”沈氏嚇了一跳,趕緊去拉金折桂手,示意她別跟金老夫人犟嘴。 金折桂拉著沈氏手,笑道:“我沒事,只是這次是爺爺,下次未必不是蟾宮、母親,我可不能等著二嬸對蟾宮母親下手。母親放心,女兒也不是吃素,過兩天花爺爺接我去梁大叔家看腿,若是我不出去,天下人都知道咱們家是非不分、黑白不辨、臭氣熏天?!?/br> “姓沈,給我掌她嘴!”金老夫人發狠,只覺得心里針扎一般地疼,她那么寵著金折桂,就換來如今這結果。 “夠了!”金閣老一直坐著不言語,此時看金老夫人越來越怒,金折桂越說越不留情,冷笑道:“知道說是祖孫斗嘴,不知道,還當是金家來了世仇了?!笨M繞身邊臭豆腐氣息已經夠叫他頭疼,家里禍事是連連! “老太爺,你替我教訓……” “你也是金家世仇!”金閣老難得一次地沖金老夫人發火,冷眼瞧著家里一老一少兩個女人,清了清嗓子,對金折桂說:“對著自家祖母說‘我也不是吃素’,這話像話嗎?” “上梁不正下梁歪。祖父,孫女會有今日之舉,祖父是否也要深思?”金折桂道。 “姓沈……”金老夫人盯著沈氏,厲聲喝道。 沈氏不料金折桂今日鬧出來,向前兩步擋金折桂跟前。還沒等沈氏開口,就聽金閣老冷笑:“姓沈?她沒名字?還是跟你沒關系?叫嫁進來幾十年兒媳婦姓沈,你真不愧是響當當金錢氏!” 祖父要雄起了?也難怪,丟人丟到瞽目老人跟前去了,金閣老這會子正看誰都不順眼呢。金折桂審時度勢地丟了拐杖,噗咚一聲跪下,“祖父若是肯正一正家風,孫女愿意去祠堂里跪著領罰。若不愿意,孫女為了活命,只能家里使一使外逃命時手段了,誰生誰死,全看天意?!背弥鴽]人瞧見,拉了拉站她身前沈氏。 金老夫人一愣,話頭怎么就跟家風扯上干系了? 金閣老握拳站了起來,看金折桂意思,他才是罪魁禍首? “……父親,朝桐屋子里丫頭有孕,二弟妹之所以不敢承認,是怕母親得知后,母親處置了丫頭瞞下這事,然后不罰朝桐,反而重重罰她。如今事情鬧大了,母親怕連累到朝桐,反而會對二弟妹輕輕放過。二弟妹正是拿捏著母親心思,因此有事不肯跟母親商議,自作主張;待她稀里糊涂把事鬧大了,又等著母親、父親收拾殘局。事鬧得越大,后父親、母親怕連累到朝梧、朝桐,越發會替她擔著,叫她有驚無險地度過,甚至怕傳出不好風聲,連罰都不敢罰她。比如上次二弟妹買通人傳出蟾宮、魁星夭折消息,也只是罰她家廟里三個月就了了?!睘槟竸t強,沈氏眼瞧著金折桂要跟金老夫人針鋒相對,只能站她這邊。 “……父親不信兒媳這話?二弟妹做過事,母親逼著我替她瞞著大老爺多了去了……” “沈氏!”金老夫人眉頭跳了跳。 金閣老怔住,跌坐太師椅中,伸手摩挲著把守,乜斜了眼睛去看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并不將沈氏幾句話放眼中,冷笑道:“沈氏,難為你一直忍氣吞聲,今兒個莫非癡心妄想地以為老婆子你幾句話就能扳倒我?” “母親,兒媳乃是長媳,正因為母親看不起兒媳,每每刁難兒媳。才會逞得二弟妹目無尊長。二弟妹犯錯,兒媳從不怨她,兒媳知道她嫁進來時候也是個知書達理好女兒——不然二叔當初怎會那般疼她,跟她連生二子——她如今,不過是母親逼,母親用二弟妹有兩個兒子打壓我多年,一直將二弟妹捧手心里。等蟾宮出世,母親立時就好似十分看不起二弟妹?!鄙蚴险f著,便將臉專向冷氏,微微一笑,兩行清淚落下,“二弟妹,咱們妯娌兩個早先要好時候,你還記得嗎?那會子,你還多叫我抱抱朝梧,說多抱了孩子,一準也能早早生出來一個。咱們兩家挨得近,我天天眼紅二叔跟你一人抱一個孩子邊走邊笑來著?!?/br> 繼祖父雄起后,母親也開始崛起了?金折桂大為意外地看向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