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這一唱便是一夜,人多如集市,吵鬧聲喧囂聲歡呼聲唱戲聲遠遠傳到軍營,將那群等著干壞事的家伙憋得眼冒藍光。 這一夜最終白等,等二五營結束唱戲,天也亮了,士兵們疲憊不堪,還得出cao。 這一鬧一天一夜,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全城人人知道也罷了,還遠遠傳出周圍市縣,無數人趕來看熱鬧,第二天半下午的時候,在城外駐扎的主營就來人了。 那位參將陰沉著臉,隔街看了半天靈堂,聽了半天唱詞,一拂袖進了軍營,當即宣布了大帥的命令,著令周營副撤去軍職,交由軍務都督府查辦,該營營正降為營副,另調主營將領前來擔任營正。并在當天傍晚約見二五營主事學生,表示愿意承擔黃鶯鶯身后事以及給予一定賠償。條件是黃鶯鶯必須迅速入葬。 學生請示太史闌,太史闌態度很干脆,“行。撤!” 太史闌不讓學生鬧,卻又讓事態極度擴大,要的就是占足理之后,再把整個情況亮在光天化日下。 二五營昨日已經得罪了折威軍,之后在城中還有半個月的停留,這半個月內,折威軍這地頭蛇如果背后搞什么暗手,二五營難免吃虧。如今將矛盾和內情都曬出來,等于告訴所有人,如果二五營出事,就是折威軍下手。 太史闌打聽過,折威軍在云合城內守衛的這個營,也是三年一換,如今正到軍隊內部輪換的關頭。以黃鶯鶯事件,促使折威軍換掉和二五營結仇的軍官,多少日后也會安穩些。 受處罰調離的軍官,是不能再回到云合城的。 當日將黃鶯鶯火化,由昌明寺為她做三天法事,等二五營學生回去后歸葬。折威軍賠償的銀子,太史闌聽說黃鶯鶯還有幼弟跟隨她那酗酒的父親過活,便命等回去將那孩子接出來,這銀子用來培養他,至于那個喝酒賣女的老爹,讓他去喝死吧。 葬禮時,容楚親臨,連帶云合城所有官員顯貴都上門吊唁,喪事辦得極其風光,以至于當場有官員表示,像黃鶯鶯這樣出身低賤的女子,能有這樣的死后哀榮,死也值了。說這話的官員當即被太史闌命人請了出去。 當時,勉強支持著參加喪禮的太史闌,一身素衣,眉目也清朗清素,她一句話擲地有聲,令在場所有顯貴動容。 “無論怎樣風光的喪禮,無論吊客如何煊赫,都不會讓死亡變得值得?!彼?,“人命不分貴賤,死亡天下同重?!?/br> 她問那位官員,“我請皇帝在你死后吊唁,給你極盡哀榮,你愿不愿意現在去死一死?” 滿堂震驚,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她連這樣的話都講了出來。 皇帝大人坐在一邊點著大腦袋,表示很愿意配合。 “人命不分貴賤,死亡天下同重?!边@句話當日便風靡云合城,百姓們很多人找借口去昌明寺上香,希望能邂逅一下這位為下屬鐵骨錚錚斗折威的女大人,導致昌明寺香火瞬間鼎盛三倍,險些累壞方丈。 這事件也算告一段落,太史闌的處理方式,令二五營學生痛快又敬佩。既出了氣,也免了結仇太多招致太多禍患。雖然太史闌對喪禮上那位官員的話不以為然,但二五營很多學生確也是這么想的——一個領導者心地為人如何,只要看她待人如何,為一個都不算熟悉的黃鶯鶯,太史闌都能做到如此,又怎么會薄待他人?為這樣的主子便死又何妨?她不會讓你身后凄涼,親人彷徨,鮮血白流。 太史闌并沒有多想,她只是天生不喜歡強權和等級,不喜歡底層人的鮮血孤獨地流在長街,那會讓她想起很多年前,那座冰冷城市天橋下,寂寞躺著的她的母親。 正因為不想那么多,所以更加真誠純粹,人其實是很敏感的動物,真心還是做戲,感覺得出。 所以太史闌發覺這幾天學生們對她更親熱也更恭敬,透著股難言的貼心感,二五營,在她身邊,越來越像她的人。 兩天過后,排位賽終于開始! 來自各行省選拔出的優秀隊伍十三支,將舉行十天的比試,選出兩支隊伍,和東堂的兩支隊伍比試。 最后一天會是真正的天授大比,這個雙方參加比試的人員不是從排位賽和對抗賽中選出來的,名單內定,不到比試,誰也不知道出戰的是誰。 排位之比是抽簽定,十三支隊伍來自十三行省,但今年多了個二五營。按照規矩,二五營自動退出前期的選拔賽,此刻要求再次加入,就必須輪番挑戰排位賽前三,并奪得前三才行。 這時候太史闌倒感激二五營總院沒有參加行省大比,自動退賽的決定了。因為如果參加大比,當時的二五營必定要輸,那就真沒有資格來云合城了。 第一天全部參加大比的隊伍齊齊亮相,二五營獲得了一個驚喜——他們原本老老實實排在最后做候補,結果極東行省主持大比的官員將他們請到了最前方,公布了他們最近的戰績,并表示作為嘉賞,二五營可以最先進入比試場,獲得最好的觀看席位。讓受慣歧視的二五營,著著實實風光了一把。每個人都因此興奮了兩三天,出來進去走路都帶風。 太史闌聽說了,不過笑笑而已,她覺得,這不過是個開始。 因為前期不需要參加比試,學生們每天都一場不落地去看比試,學習別人的經驗,很多時候興奮地出去,回來時滿面嚴肅,晚上廟內僧人的練武場擠滿了人,都是加班苦練的學生。蘇亞和太史闌說起這事,太史闌不以為意,道:“有壓力才有動力,注意給他們補養就行?!?/br> 她自己也在抓緊時間休養,容楚很忙,但每天都會抽空來監督她,晚上也住在昌明寺,哪怕昌明寺離比試場地有點遠,他寧可起早趕路。 一開始太史闌覺得他這樣太辛苦,勸他還是住在總督府里方便,容楚一開始甜言蜜語,表示呆在她身邊才是最好的,有一天她又提起讓他住到總督府里去,容楚正在看文書,心不在焉答了一句,“這里清靜?!?/br> 答完他似乎頓了頓,抬頭笑了笑,丟下文書道:“我還有個會議,去去就來?!?/br> 太史闌瞧著他出門的背影,眉頭揚了揚。 嗯,有點不對勁。 這家伙似乎像說漏嘴,說漏嘴后又立即離開,好像怕她盤問。 怕她問什么呢? 太史闌手端下巴,想著那“清靜”二字,在她身邊清靜,否則就不清靜?奇了怪了,總督府那地方,也是閑人莫入,比試場更是打得熱火朝天,這些地方,有誰能讓他不清靜? ------題外話------ 謝謝大家的票呵呵,票是小事,關鍵是理解,理解萬歲。 今天是我正式進入網文圈五周年的日子,五年前的今天,我上傳了《燕傾天下》,那時的心情現在還記得,超激動超自戀,覺得未來的大神馬上就要誕生。 后來…后來大家都知道了,坑貨撲了,一本公眾文寫了一年??迂浺婚_始就奔著出版去的,當時所有人都說燕傾適合出版,但所有出版社都拒絕。 拒絕到最后,也就算了,不是所有菜鳥都能成功,開心就好。 再后來……再后來大家也知道了。 公眾文可以重新加v,不能出版的文最終出版,曾經遙遠的夢,曾經發過的誓,在經過時光沉淀之后,還是會走到面前。 五周年燕傾出版,我用三千字后記懷念那個時代。 如今只想再說一句: 沒什么不可能,只要你一直在 ☆、第四十七章 好多情敵? 容楚有什么不清靜的? 太史闌讓蘇亞喚來周七,周七筆直地站在她對面,道:“太史大人總算有點煙火氣了。曉得關心我們主子了?!?/br> 太史闌想容楚的護衛怎么都和他一個德行陰陽怪氣呢? “主子是有點不算麻煩的麻煩?!敝芷呱斐鲆桓≈割^,以示麻煩確實很小很小,他厚厚的嘴唇扭著,顯出幾分鄙薄來。 那神情就像看見自己院子里一朵好花正在被雞啄,而且還是一群雞。 “太史大人精神好些的話,也不妨去比試場地走走,也不用進去,里頭人多,吵鬧污濁,開場散場,外頭瞧瞧就夠了?!?/br> 太史闌心領神會,點頭,“周護衛辛苦?!?/br> “是有點辛苦?!敝芷叩?,“太史大人如果早點嫁給主子,想來我可以不那么辛苦,屋頂上睡得腰痛?!?/br> 屋子里女學生哧哧地笑,連太史闌都莞爾,覺得容楚選人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個個都是妙人,而且還各有各的妙法。 她轉眼一看屋里的女學生們,忽然發現其中倒有好幾個,盯著周七眼放異光,太史闌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二五營這些女子,有些也已經年紀到了,少女思春在所難免,不是每個人都像蘇亞花尋歡她們那么愛打打殺殺的,話說回來,蘇亞和陳暮本就有舊情,花尋歡似乎和于定走得近,在二五營那晚聽說花尋歡喝醉了拉于定散步來著。 如今這位周大護衛,是晉國公的愛將,先帝在時就給過龍庭尉的六品虛銜,雖是護衛,但也有官身。身為容楚親信,必然得他厚待,房產錢財不缺,人也算得上軒昂挺拔,這些二五營女學生因此春心萌動,也很合理。 不過太史闌沒打算拉皮條,她一向覺得人倫大欲要順其自然,扼殺固然不對,亂點鴛鴦譜也要不得,就看哪個姑娘,有那份福氣了。 周七答完她的話,便面不改色地出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已經賣掉了主子。他剛出門,正好一人匆匆而來,撞在了他懷里,手里的東西掉在地下。 “啊,哪個不長眼的,走路不看路??!”惡人先告狀的嗓門,屬于沈梅花。 地上掉下的是一個鞋墊,沈梅花最近在學刺繡,因為她發覺最近云合城精英少年不少,很是挑好白菜的機會,女子德容言工,她自認為前三項都頂尖水準,就是女紅略遜,可不能因這一點小小缺憾,失了挑好白菜的大好機會,所以最近從師于蘇亞,惡補這門手藝。 鞋墊上繡的是梅花,不過要仔細看才能勉強看出是梅花,一眼瞥過去很可能會認為是一攤紅黃色的屎。 沈梅花看見是周七,不說話了,她一向很有眼色,從不招惹比她武功高的人。 她彎身去撿鞋墊,周七忽然也彎下身,比她快一步將鞋墊抄起,也不還她,拿在手里瞧了瞧,忽然道:“這針腳好像我娘的?!?/br> “噗?!蔽堇锷倥畟凖R噴。 沈梅花惱羞成怒抬頭,劈手奪過鞋墊,往懷里一揣,“呸!老不修!姑娘我是黃花閨女!” 她臉色漲得通紅,一雙比尋常人寬的眉毛都似要飛起來,周七又認真瞧了瞧,點點頭道:“你說話腔調有點像我姐?!?/br> “滾你的?!鄙蛎坊ū?,“你個老頭,你姐該多老了!” “周家的女人,是最好的?!敝芷卟簧鷼?,又看她一眼,跨出門檻,指指她懷里,道,“下次鞋墊可以送給我?!?/br> “老娘送給豬擦屁股也不會送給你!”沈梅花騎著門檻大罵。 周七早已端端正正走了,理也不理。 屋子里姑娘們還在笑,沈梅花上躥下跳地罵人,太史闌摸摸口袋,有點犯愁地想,是不是該準備包紅包了?出多少合適? == 當晚容楚回來,一進門就駭然問她,“今天下午發生什么了?怎么周七忽然說要向沈梅花提親?這兩人什么時候看對眼了?” 太史闌也難得地嚇一跳——周大護衛太神了,她以為他好歹要有個過渡的。 聽說過古人一眼定親或者看都不看就定親的,但親眼見著還是覺得,太草率了吧?一輩子的事呢。 她把下午的事說了說,容楚一聽就笑了。 “周七是我護衛中,出身算最好的了。家里是東南農戶,比較殷實的那種。他自幼喪父,母親和jiejie拉扯他長大,他家女人,好像都有喪夫之命,母親和jiejie都早早守寡,都不再嫁。女人守寡總是艱苦的,但周七自小還真沒吃過什么苦,他娘和他姐,是村里一等一的潑辣女子。天禧七年東南水患之后大災荒,家家餓死人,唯獨他家三個人好好的,周七甚至沒餓過肚子。他對他娘和他姐,感情極深,常說周家女子,是天下最好的?!比莩Φ?,“聽說周七和他侄兒差不多大,當年他娘奶水不足,是jiejie的奶水喂養了他,侄兒因此身體弱,早早夭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見過周七的jiejie,細想起來,沈梅花還真和她有些像,不是長相,是神韻,難怪周七看中?!?/br> “那也不能草草就訂婚?!碧逢@道,“他是熱愛母親和jiejie,因此移情,可沈梅花是另外一個人。周七要娶她,也必須是因為喜歡她那個人?!?/br> “然也?!比莩p手一合,“正如我要娶你,必然是因為你是你?!?/br> 太史闌就當沒聽見。 容楚笑吟吟坐在她床沿,“所以我沒給他提親,讓他自己去找沈梅花了?!?/br> “結果怎么著?!?/br> “聘禮被扔出來了,沈梅花說他太黑。周七好像在問文四,怎么能變白一些?!?/br> 太史闌噗地一笑,忽覺周大護衛似乎也不全是移情作用。 她忽然嗅見一股香氣,極其濃郁,似乎從容楚袖子里散發出來的,她順手拉過他袖子嗅了嗅。 果然是不同氣息,似乎是牡丹香氣,很濃艷的那種,但是又不純,還有些別的氣息,算是香氣吧,就是覺得怪異,不常見的香料。 容楚本人的芝蘭青桂香氣十分特別,所以一旦沾染別的氣息就很明顯。 “你干什么呢?”容楚笑,把袖子收回去。 太史闌抬頭看他,男子背燈,俯下臉的角度看不清眉目,但輪廓精美難言,畫中人一般的風姿。 這樣的明珠美玉,必然要讓這世間芳華,都為之顧盼含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