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節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容置卻的意味,很快就聽得一陣樹枝摩挲聲,一個暗色衣衫的男子從樹上躍下,默默地看著這個從那天開始就無視了自己的女子,最后還是收回視線,行了躬禮,“屬下白鷗鳥見過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花菱福的手攥成了拳頭,眼神銳利地盯了他一會兒,慢慢將心底的火焰熄滅下去,才緩緩開口:“本宮的吩咐,你肯聽么?” 白鷗鳥回答得很是干脆,就像所有盡職盡責的影衛一樣,“但憑娘娘吩咐?!?/br> 花菱福漠然道:“那你就滾吧,別出現在坤寧宮?!?/br> 白鷗鳥滯了一下,“對不起,圣命難為?!?/br> 花菱福嗤笑一聲,“那剛才是誰說但憑本宮吩咐的?” “除此之外,什么都行?!?/br> 花菱福注視了他良久,忽然就xiele氣,“滾出本宮的視線?!?/br> “……是?!卑t鳥起身欲走,不過身形僵了一下,他遲疑地開口:“小……娘娘,陛下準備對付您的父親,這個您知道嗎?” 花菱福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個刺眼的譏諷笑容,“本宮怎么會不知道?這其中,還有不少本宮出的力呢!” 白鷗鳥一愕,“你……” “本宮怎么樣?”花菱福笑得嘲弄,眼神怨毒,“陳盛華,你不記得就算了,可是他毀了我的,我可記得清清楚楚?!?/br> 那些怨恨,不親自了結,她怎么會甘心? 四年的漫長苦等啊……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功德 坤寧宮。 阜懷堯望著正在吃補品的端寧皇后,道:“皇后近來身體如何?” “多謝陛下關心了,”花菱福優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巴,“本來就不是嬌生慣養的人,身體底子好,害喜的癥狀沒那么明顯?!?/br> 阜懷堯也是第一次做父親,不懂這些東西,也沒有太多時間去了解,聞言,便點了點頭,“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顧鄲?!?/br> 花菱??戳怂谎?,目光淡淡的,“陛下總是這樣,除了寧王,連自家孩子都不在意?!?/br> 阜懷堯愣了一愣,“皇后此話……”頓了一下,卻不知道怎么反駁,因為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各種事宜,他確實連坤寧宮都不曾踏足太多次,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哪還會記得自己是個孩子的父親?今天來坤寧宮,都還是被阜遠舟提醒了才記起來的。 “其實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么的,”花菱福淡淡地笑了笑,無甚在意的模樣,就像眼前這個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個至交好友罷了,“你心就這么大,一個玉衡一個寧王,總該是滿了?!?/br> 阜懷堯沉默良久,“是朕虧欠了你?!?/br> “沒什么虧欠不虧欠的,”花菱福卻是搖了頭,“你心里有人,妾身心里何嘗不是?你我……本就無情,又哪來虧欠之說?” 阜懷堯看著她,“皇后似乎心緒不寧?”雖說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以前她很少會這么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 “大抵是有了孩子,便傷春悲秋了一些吧?!被飧4沽司碌拿佳?,語氣風輕云淡。 阜懷堯往外面看了一眼,“陳盛華決心要留在你身邊,朕攔不住?!?/br> “這世間還有陛下攔不住的事么?”花菱福半真半假地道了一句。 阜懷堯有些遲疑,“朕以為,他在你身邊,你心情會好上一些?!?/br> “……妾身也不知道如何做才好?!被飧N⑿?,笑容有些慘淡。 “朕是不是做錯了什么?”阜懷堯問。 花菱??戳怂粫?,搖頭,“陛下你……妾身也不知該不該說你不懂感情?!?/br> 感情的事情,哪有對錯之分? 就像她,無論對白鷗鳥是怎么樣的態度,但是深夜孤枕入眠時,想到那個愛了半生的男子就守在自己的窗外,再多的怨恨也好,都通通化作了淡淡的安穩。 阜懷堯聽罷,也沒說話。 花菱福輕輕地撫摸著有些細微隆起的小腹,“最近,陛下很是忙碌?” “……嗯?!?/br> “您決定要對他動手了?” “對?!备窇褕蝾h首,狹長的眉眼里帶著一絲歉意,“雖說范行知是你的父親,朕的國丈……但國有國法?!?/br> 花菱福卻是笑了,“陛下您忘了,要對付他,第一個拍手稱快的就該是妾身??!” 阜懷堯望著她。 花菱福面色見寒,“當年他親自送妾身上花轎的臉……妾身這輩子都忘不掉!” 與所愛之人四年生離死別,只因為那個被喚作父親的人的一己私欲,她……怎么能不恨? 阜懷堯淡淡道:“仇恨不過過眼煙云,他終是要死的,死了之后就什么冤仇都了盡了……皇后總是要放寬心才是,這件事,你莫要插手?!彪y保范行知不會狗急跳墻,虎毒食子這種事他可做的不少。 花菱福微微閉眼,平息自己眼中的火光,“妾身明白?!?/br> 現在陳盛華還沒死,她還有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冒不起險。 “皇后多加休息,朕還有政事要處理,先行一步了?!备窇褕虻?,起身準備離開。 “陛下?!被飧s忽然叫住了他。 阜懷堯回頭。 花菱福仰視著他淡漠的冷厲眉眼,“寧王的事……你決定了?” 阜懷堯又是一怔,“皇后知道了什么?” 花菱??嘈?,“你我畢竟四年夫妻?!?/br> 阜懷堯沉默了一會兒,“不管怎么樣,朕都不曾后悔過娶你為妻?!边@個女子太聰慧,幫了他太多,若非有個阜遠舟有個陳盛華,他們就這么相敬如賓白頭偕老一輩子也未必又不是一個神仙眷侶的故事。 可惜,世事就是這般捉弄人,越是喜歡的,越是得不到。 花菱福眉眼帶上一絲暖意,“妾身也是如此?!?/br> 只是比起夫妻,他們更似至交——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至交。 “只是……”花菱福問,“您真的不打算給寧王一個機會?” 阜懷堯動了動唇,終是道:“世事難兩全?!?/br> “何苦?”花菱福嘆氣。 “苦得一時,總比苦一世好?!?/br> 花菱福直視著他,緩緩道:“可是妾身總覺得,沒有寧王,您此生恐怕再難展顏?!?/br> 阜懷堯微微緊了緊拳頭,眉眼卻是淡然,“朕欠他的?!?/br> 花菱福滿嘴苦澀,“除了玉衡,您還不欠誰?” 阜懷堯一時沒有回答,轉身離開,直到走到門口之前才道:“朕不欠天下人?!?/br> 若是老天有眼,他為玉衡做了多少,有多少功德,就全部算在他珍視的人身上吧——保佑他們,此生平安。 而他……所謂寡人,本就該是孤獨終老的命。 …… 坤寧宮外。 藍衣皎明的男子本在和趙衡說著話,見他出門,便迎了上來。 “皇兄,這么快就回去了嗎?”阜遠舟問道,目光往里面看了看,他雖是不喜歡兄長有別人,但是花菱福還懷著阜懷堯的孩子,于情于理,他都不該阻止他去見她,落得一個無情無義的評價。 “懷孕之人需要心情放松,和朕這般無趣之人呆在一起有什么好的?”阜懷堯淡淡道。 阜遠舟掀開了龍輦的簾子,等兄長坐進去之后才跟著進去,笑著道:“皇兄只是沉默寡言了一些,怎么會無趣?” “也就你覺得朕的性格勉強還行了?!备窇褕螂S口道,靠坐著閉上了眼。 看著他眼底微微的青黑,阜遠舟還是沒忍住問了:“皇兄最近在忙什么?為什么不讓遠舟幫忙?” 這段時間阜懷堯在暗里頻頻動作,忙到兩人連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他也在蓄意接近申屠謖雪和處理宿天門的事情,但是申屠謖雪那邊沒什么進展,阜懷堯這里也神神秘秘的,阜遠舟知道事情和范行知有關,但是兄長的很多舉措都讓他茫然不解。 阜懷堯微微睜眼,伸手撫上他的長發,“莫急,明天早朝……你就知道了?!?/br> 他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壓抑,似乎深藏了什么隱秘的情感。 阜遠舟一時沒注意到,雖然還是疑惑,但是兄長都發話了,他就沒多追究了,只是將阜懷堯的頭擱在自己的肩膀上,柔聲道:“這路有點遠,皇兄休息一會兒?!?/br> 阜懷堯垂下眼瞼,長長的睫羽蓋住了眸子的神色。 這路……其實不夠遠,很快就走完了。 …… 第二百五十二章 詔令 這一晚,御書房里的燈徹夜未熄,阜懷堯徹夜未眠。 一旨詔令,他足足寫了一夜,不過寥寥十數行字,他卻下筆如千斤,朱筆落在明黃的帛紙上,橫構豎點,一眼望去像是干涸的血液,帶著殺伐果決的他從未從未有過的遲疑筆鋒。 掌印太監離開的時候,天際已經微微泛起一絲灰蒙蒙的白了。 阜懷堯動了動坐了一夜的僵硬身子,走到窗邊,眺望蒼穹上的啟明星。 他不覺得困,只是有一股深深的疲憊無時無刻不侵蝕著他的意識,他覺得有些累了,可是那個總喜歡從他身后抱住他支撐著他的孩子還未歸來。 讓他持著鳳牌去給影衛軍隊中的十二支分隊轉交了調度令,算起來,也該回來了吧…… 這個時候,本不該讓他再來回奔波的,只可惜不這么做就瞞不住他了——他的三弟總是比旁人要聰明。 想到這里,阜懷堯眼里微露一絲笑意,轉瞬卻又變作了半縷痛楚。 他禁不住閉上眼抓緊窗棱,像是想要壓制住心底某些突然冒上來的東西,身形也不再繃直,像是有什么讓他不堪重負。 “陛下,”常安的聲音從門外恭恭敬敬地傳來,“卯時將至,該更衣了?!?/br> 阜懷堯慢慢收回手,重新站直起來,問:“遠舟到了嗎?” 常安在外頭似乎和什么人說了一下話,好一會兒之后才回稟道:“殿下已經過了承德門了?!?/br> “……更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