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薛公子說會找狀師幫趙延脫罪……” “……” 霎時之間,本是領頭人的薛天成了眾矢之的。 他面如死灰,看著蘇日暮眼神惡毒,好像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蘇日暮好整以暇,目中無人得欠扁,好像他什么事都沒做似的悠哉悠哉,從兜里拿把葡萄干一塞,砸吧砸吧嘴。 看著蘇日暮和楚故一唱一和地聯手,阜遠舟默不作聲,臉上的神色很微妙。 阜懷堯沒注意,他在看蘇日暮。 上一次他就覺得蘇日暮似乎有點針對這個明明不如他的男子,這會兒蘇日暮依然是悠悠然的,眼神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晦色。 富家子弟犯了事花錢請人頂罪這并不少見,這件事如果趙延堅持住了就不會供出薛天,蘇日暮似是……有意不讓他好過。 薛天雖是動了手,但是溫穗諳真正的死因還需要進一步確定,所以最終薛天趙延等人都被帶回府尹府暫時扣押,其他書生因為協助做偽證,恐怕也得吃點苦頭。 阜懷堯拍拍阜遠舟的手背,后者不情不愿松開手了,他走前去,問楚故身邊的仵作,“這些人中的毒都是一樣的?” 那仵作不清楚他身份,見楚故點頭了才回答:“對,用都是一種海蛇的蛇毒,只要一點就會讓人心臟麻痹而死,是海蛇中不常見的劇毒蛇之一?!?/br> “海蛇……”阜懷堯眉梢輕動。 楚故正想問他想到了什么,忽地一頓,靈光一閃,和天儀帝對視了一眼。 另一頭,阜遠舟不著痕跡地拽著蘇日暮挪到門邊,眼睛盯著兄長,聲音凝成一線送入蘇日暮耳中:“你做了手腳?” 蘇日暮唇邊帶著渾不在意的笑,細看方覺冷意夾雜其中,同樣內力凝聲道:“自作孽不可活,哪用得著我動手腳?!?/br> “那件事,想得如何了?” “……”蘇日暮沉默了一下,“春試之后再說吧?!?/br> “已經那么多年了,欠下的債該還了,”阜遠舟雙手環胸,靜立溫然,臉上甚至帶著風拂百花葉落靜美的笑,“就算你不動手,我也忍夠了,聞離,他們欠的可不只是蘇家?!?/br> 明明凝聲成線時聲音會有失真的感覺,蘇日暮卻清清楚楚感覺到了其中裹著冰渣的森寒凜冽,殺意縱橫,他垂下了睫羽。 那邊的阜懷堯正好喚阜遠舟,他快步朝兄長走了過去。 在阜遠舟動作的那一剎那,蘇日暮好似不經意地望向窗外,“趙衡在找你?!?/br> 阜遠舟的步履微不可見地一頓,示意自己聽到了,隨即繼續往前走。 “遠舟,”在場不知他們身份的人都撤的差不多了,阜懷堯就沒怎么避諱,“你來看看有什么線索?!?/br> 科舉是國家頭等大事,一個接一個死人,天儀帝自然相當重視這些命案。 阜遠舟應了一聲,蹲下去檢查尸體。 這名字太如雷貫耳,還沒走的仵作一陣驚奇——這就是神才永寧王?果然天之驕子??!呃,這位是永寧王的話,能直喚他名的豈不是…… 仵作先生震驚了,呆滯了,被人提溜出去了。 蘇日暮目光微動,溜達過來,有意無意道:“南溫西薛準備參加今年的春試,是進士前三甲的熱門人選,很多賭坊開了賭局都賭他們中舉?!?/br> 楚故搖頭,“嘖,他們準賠了?!碧K日暮出馬,不進三甲都對不起這酒才的名號。 話音未落,楚故就突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下,“之前死了的那幾個武生,似乎都參加了武舉,而且武功不錯?!?/br> 黃寶瑞蹙眉不解,“是針對科舉的考生?” 蹲著的阜遠舟低著頭,眼神不善,“想要京城大亂吧,科舉沒辦好可是一件大事?!?/br> 阜懷堯也鎖起了眉宇,選拔人才是重中之重,畢竟一個皇朝就是靠人才來維持運轉的,尤其今年他剛登基,正是立威揚名大展拳腳的時候。 “這段時間的確有點人心惶惶?!背拾盗R不知是什么人這么卑鄙,做出這種斷人源頭的事。 這些優秀的考生死了,對于玉衡皇朝來說無疑是一大損失,考生人人自危,而且死的武生不少是江湖門派,死者那方自是要尋仇,找不到暗殺的人就去找私斗的另一方,打打殺殺的,弄得治安也不好,一來二去的,再這么下去,今年科舉成績恐怕就不好了,新帝的名聲也會受損。 “那么,蘇公子被追殺,會不會也有這方面的原因?”楚故琢磨著。 也溜達過來看尸體的蘇日暮費解地摸摸鼻子,“小生從來沒說過要參加科舉,眾所周知的?!?/br> 擺弄著尸體的阜遠舟檢查著死者后腦勺上的磕傷,放下時拇指不著痕跡地拂過傷處,他將白布蓋回尸體上,起身,一邊抽出絲巾擦拭著手一邊道:“我和皇兄在前段時間找過你,然后楚故他們又去拜訪你了,可能有人覺得你會效力朝廷吧?!?/br> 蘇日暮登時睜大眼睛,控訴:“這么說來,豈不是你們害的小生?!” 阜懷堯:“……” 楚故:“……” 不明情況的黃寶瑞:“……” 阜遠舟忍住沒踹他一腳,“只可能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已,肯定你還作了什么孽,才被盯著不放!” 蘇日暮憤憤不平地瞪他:“……”什么叫作孽?他是良民!良民! 阜懷堯聽出了其中含義,“遠舟,你是說追殺蘇公子的人和暗殺溫穗諳的人是同一批?” 楚故和黃寶瑞都是一驚。 “暗器從那邊飛進來的,”阜遠舟順著死者倒地的方向指向打開的窗戶,“我第一次碰到的那個死了的武人,加上這個,他們中的暗器的手法都和江亭幽很像,但不如江亭幽嫻熟,更像是……徒弟之類的,估計是江亭幽培養出來的殺手吧?!?/br> 知道江亭幽的三人都皺眉——那人瘋了?干嘛到處讓手下殺人? 蘇日暮知道,阜遠舟其實不單單是因為江亭幽用銀針下毒的手法聯想到的,而是因為上次他被一群混在人群中的小孩子暗算時截住的暗器中就有一種和地上那人心臟里扎的銀針包括毒都是一樣的,當然,這不能說。 聽楚故簡單解釋了一下的黃寶瑞道:“看來,江亭幽的那個什么主子身份不簡單,最起碼,科舉亂了會對他有益?!?/br> 眾人都有些不甚明白——誰會從中得到好處? 這人選一時不好琢磨,阜懷堯暫時擱下,道:“黃卿,你再從皇城軍里抽調出兩千人馬,加強巡邏,城門那邊檢查得仔細點,楚卿,盡快擺平這件事,另外注意安撫百姓和考生的情緒?!?/br> “是?!眱扇藨艘宦?。 楚故想了想,又道:“蘇公子,要不我在小偵家多放幾隊巡邏的衙役過去吧?” 蘇日暮聳肩,“要是江亭幽親自來,衙役什么的都是浮云啊~”饒是他和阜遠舟也不敢托大,畢竟對方多吃二十年米飯呢,經驗都擺在那兒,還是個使毒高手,那可是江湖老(……)前輩,甄偵那批手下都有點懸,甄偵那身法還差不多……切,他才沒夸那家伙呢! 說話間,阜遠舟突然沖他一揚下巴,道:“你監護人來了?!?/br> 第四十八章 烏鴉嘴 蘇日暮莫名其妙得很,下意識反駁:“小生家徒四壁兩袖清風獨來獨往,你才有監護人呢!” “我有啊,”阜遠舟笑瞇瞇,“對吧皇兄~~~” 阜懷堯眼神微緩,揉揉他腦袋。 蘇日暮心說我又沒哥又不是兄控哪來的監護人,念頭沒轉完就聽到后面傳來一個空明優雅的聲音: “作為你的監護人,我不得不對你不聽話到處亂跑的行為表示不滿?!?/br> 楚故噗的樂了,阜懷堯面無表情,阜遠舟看熱鬧,黃寶瑞依舊不明情況。 蘇日暮覺得一股血往腦門上涌,怒了,拂袖轉身,“你什么時候變成小生監護人了?小生怎么不知道???” 身后,一個容顏秀雅清逸的男子站在門口,身穿月白色的錦緞長衫,繡著素青色的暗竹葉紋,廣袖舒舒,烏絲挽結,柔美的面容上,是有若春風拂花般的淡淡微笑,仿佛從江南如畫水鄉里走出來,氣質如和風細雨垂柳搖曳,溫柔又堅毅,令人移目不能。 面對這人人稱道的茶道美人,蘇日暮只有一個念頭——惡魔啊惡魔?。?! “你的衣食住行都是我管著的,我不是你監護人是什么?”甄偵很理所當然道,隨即對一如既往沒表情的阜懷堯和眼里閃著促狹的阜遠舟行了個簡禮,“爺,三爺?!?/br> 蘇日暮恨恨磨牙。 甄偵回頭繼續看他,笑的溫文爾雅,“我記得我說過,要是我回來沒看到你在茶館好好呆著的話,你今天的酒就沒了?!?/br> 好漢不吃眼前虧……蘇日暮眨眨眼,眼珠子一轉,頓時唉聲嘆氣:“小生要是不走的話,說不定又跑出一個人來下毒了?!?/br> “嗯?”甄偵笑容微斂,“怎么回事?”他回茶館的時候沒看見人,聽鷓鴣和鳴鶴說蘇日暮和天儀帝等人來了這邊就匆匆忙忙過來了,沒問清楚他們發生了什么事。 想到這里他皺了皺眉,這個作風不太像自己。 接到好友威脅加求助的眼神,估計被扣了那壇子酒就該狂化了跟甄偵拼命了,阜遠舟輕咳一聲,道:“江亭幽找上他了?!?/br> 甄偵眉尖一動,“誰?” 蘇日暮屈指摸鼻子,“江亭幽?!?/br> 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掌上輕扇江亭幽……甄偵深吸一口氣,綻開的笑容嫣然,“蘇日暮蘇大才子,麻煩你把你沒得罪過的人給我說說,我好幫你防著其他全部人!” 楚故自動替可憐的保姆加保鏢小偵翻譯——丫的你還有沒有不得罪的人?。?! 蘇日暮嘴角抽抽,很是無辜。 …… 解釋完江亭幽的事,眾人從酒樓里出來,甄偵就笑容款款地拜別眾人,提溜著某個惹事精走了,臨別時阜遠舟給好友一個憐憫的眼神——噢,乖,自求多福吧~~ 黃寶瑞還要巡城,也告退了。 望著四周人流滾滾,阜遠舟正琢磨著宮外太危險怎么勸兄長早點回去,就聽得身后不遠處有人道: “少爺小姐你們看到沒有,又死人了,京城太危險了,我們不如回去吧~~~” 阜遠舟深以為然地點頭啊點頭,阜懷堯無奈——他又不是瓷器瓶子,碰碰就碎。 然后就有一個少年的聲音義正言辭地接道:“大丈夫學得一技之長,就要志在四方建功立業,一展所長造福百姓,怎么能因為這小小困難就退縮呢?” “可是少爺,京城也太不安全了,您沒聽大家伙兒說嗎?好多來考試的人都死了,要不我們過幾年再來考?” “笨,這就更說明這是有學之士報效國家的時機啦,何況不是還有兩位花兄在嗎?” 第三個人開朗地笑了幾聲,“就是就是,男子漢當力扛千斤,血戰沙場,醉里挑燈看劍,相看白刃雪紛紛,不斬樓蘭誓不還~~~”他拖長了音掉書袋,“嘿嘿,再說了,我們兩兄弟在,你們少爺能有什么事?小齊福你就放寬心吧~~我們而且還要找傳說中的神才呢,順便請他指教指教,唉,要是他肯收徒弟就好了(≧▽≦)/~” 那個“少爺”也激動起來,“沒錯,都來了京城了,怎么能不一睹神才的風采?” “我說,你們是不是把姑奶奶我忽略掉了?”一個少女的聲音幽幽道。 “咳咳咳,齊家jiejie那么美貌動人,我們怎么敢忽略你~” “只是姐你武功沒兩位花兄那么好……” “比你手無縛雞之力的好!” “……” 那些人說得熱烈,阜遠舟等人這邊也好奇了起來,聽語氣都是有志之士,阜懷堯最是感興趣。 他們回頭看去,就見身后不遠處站著五個人,四男一女,都是一身風塵仆仆,似是剛剛趕完路,看年歲都不過十多歲的樣子。 其中一個是書生,背著個裝書的背簍,眉清目秀的,身上帶著股正氣凜然和文質彬彬的氣質,動作間突出了他良好的教養,他旁邊跟著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書童,背著個小包袱,頭上扎著一個髻,包著塊文生巾,一看就是那種書香人家的小書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