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在座諸位同時側頭往窗外一看,就看見對面酒樓里連滾帶爬跑出來一個書生,嘴里大喊著殺人什么的,一大批百姓都圍了過去。 ……簡直是最近熟眼的場景! 楚故臉色一白:“不是吧?又來?。?!” 這群武林人打得還有完沒完了? 片刻間,衙役和巡城軍都涌過來了,迅速維持秩序,儼然輕車熟路忙而不慌。 阜懷堯皺眉,“下去看看?!?/br> “皇兄,現在人太多了,等我回來再說?!备愤h舟道,倒是自個兒站起來,話音未落就從二樓窗戶上翻了下去,下面的人群密密麻麻,一下子淹沒了他的身形。 阜懷堯一驚,立刻起身往下看,楚故也被嚇了一跳。 蘇日暮沒有動,目光也漫不經意而急速地巡視著四周的高處建筑。 近日來因為阜遠舟上次下令發的皇榜,很多武人都安分了不少,但是偶爾有個私斗什么的,就會有一方不明不白被暗器殺死,情形就像那天海蛇幫的副幫主趙三扈和大鯨幫幫主的兒子劉敝一樣,他們兩個就是在一上一下在找暗中使暗器的人。 而且那些人死于銀針,聯想到剛才江亭幽的出手,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其中的關系。 過了半刻,阜遠舟就皺著眉頭又從窗子處回來了,顯然沒有收獲,他看了蘇日暮一眼,后者不著痕跡搖頭。 不是對方太能藏,就是他們慢了一步。 阜懷堯不經意瞥了一眼。 “這回不一樣,死的是個書生?!备愤h舟一站定,就說了這么一句話。 阜懷堯拉過他打量了一下,沒看到有閃失才問:“書生?一樣的手法?” 阜遠舟點頭,他進去酒樓打聽了一下才出來。 楚故頭疼不已,“武人打架就打架,書生湊和進去做什么?”比較一下自己的武力值不輸給武人么么么??! 等了一會兒,官兵們將人群疏散了不少,阜懷堯等人才從茶館下去,蘇日暮毫無壓力地無視了甄偵要他等在這里不準離開的囑咐——皇帝陛下在呢,有這么好的借口不用多可惜啊~~~ 第四十七章 頂罪 四下里人還是不少,魚龍混雜的,有普通的百姓也有武人書生,阜遠舟一直握著劍柄,提防著有什么意外。 阜懷堯覺得他似乎莫名地有些緊張,就在寬大的袖擺下握住他的手,并沒有追問的意思,就像他注意到方才阜遠舟和蘇日暮隱晦不明的交流時一樣——他沒有感覺到任何威脅,只感受到阜遠舟的在意。 阜遠舟側頭看身側白衣勝雪的男子,表情不變,反手抓住他的手,十指交握間,心口就這么一寸寸溫軟下來,蓋過了緊張。 他從來無所顧忌,因為習慣孓然一身,所以只走在自己認可的的道路上,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或寬容,也不在乎任何其他人強行加附在他身上的褒貶贊美和詆毀。 但是當阜懷堯不詢不問就這么握著他的手報以最大的信任的時候,心里忽然就有什么,仿佛積蓄了很久一般,浩浩蕩蕩洶涌出來,似是平緩靜止的海面,驟起驚天波瀾。 他忽然發覺,原來自己已經那么喜歡阜懷堯了,不,他愛他,很愛很愛,在意識到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他自己都不能想象到的愛——在阜崇臨那杯毒酒前選擇不到十分之一的活下來的機會而非逃走,去賭阜懷堯肯不肯救他,那時候,除卻帝位,或許他更不想離開的,是眼前這個人。 那是經年累月一點一滴積累沉淀下來的感情,遠比一見鐘情來的深沉來的刻骨,阜遠舟不知道兄長對自己的愛情和兄弟之情哪個更多,他只清楚,對方一個眼神,都能讓他心口溫暖,有勇氣去抵擋千軍萬馬。 巡城軍這邊帶隊的正好是皇城軍都尉黃寶瑞,眼光一掃看到他們一行人,嚇了一跳,不過他經常巡城撞見微服私訪的天儀帝,倒沒有驚詫太久,低調地迎了過來,“爺,三爺,楚大人……蘇公子?!笨吹胶竺娴奶K日暮時他愣了愣,似乎不太明白這“威名”昭彰的酒才怎么會和他們在一起。 衙役也認出了自家大人,楚故過去打了聲招呼才回來。 阜懷堯也不多說什么,直接示意自己要進去看看,黃寶瑞立刻帶路,一邊道:“是兩個書生在議論經義,不知怎么的吵了起來,就動手互相推攛起來,其中一個不小心摔倒了,其他人去扶他的時候就發現死人了,臣……我檢查了尸體,和之前那些武人死的一模一樣?!?/br> 說話間他們已經進了那家酒樓,里面的掌柜伙計和客人都集中在一樓大堂被要求排查了再走,尸體還沒抬走,在二樓雅間里的桌子旁,桌角還有一塊顯眼的血跡。 衙役和仵作都在,旁邊還有幾個和死者一起的書生,其中一個被兩個衙役手足無措地看管著,看來這就是和死者吵架的人了。 一行人上來的時候,二樓的眾人都愣了愣,那些書生看到蘇日暮,集體眼神一縮。 黃寶瑞無奈,這群人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殺傷力就到處亂跑——不管是容貌氣勢還是別的(嘴皮子啥的……)。 阜遠舟握著兄長的手不想放開,也懶得去察看尸體了,黏在阜懷堯身邊,惹來對方無奈又縱容的一眼。 楚故掃視四周——怎么在雅間被暗殺了? 那個仵作是府尹府的人,看到楚故后起身行了個禮,掀開尸體上的白布,指著死者拉開的衣襟露出心臟位置上的紅點,道:“大人,還是一樣的死法,用的毒也是同一種,另外,后腦勺有磕傷?!?/br> 蘇日暮本來還在打偷偷去喝酒的主意,一看那死者,打了個愣神,“溫穗諳?” 楚故似乎也認識,同樣愣了愣。 阜懷堯覺得好像也有印象。 阜遠舟想了想,道:“京城五公子東劉北魏南溫西薛中酒才的南溫溫穗諳?” “沒錯?!碧K日暮點頭——賞文大會上的手下敗將,不過學識人品都不錯——他的目光轉了轉,果然在站著的書生堆里看到一個一身錦衣的公子哥兒,拿著一把描金扇子,相貌堂堂,狠狠瞪了他一眼。 阜懷堯和阜遠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那人也是五公子之一,人稱西薛的薛天,他們上次一同出宮時吃飯那會兒看見過這據說老是輸給蘇日暮一籌的人,那時被蘇日暮漫不經心地氣的臉紅鼻子粗。 “喲,薛公子,你又和溫公子吵起來了?”蘇日暮一臉“驚訝”地望過去。 薛天表情一僵,“……蘇日暮,你別胡說??!” 黃寶瑞不解,糾正,“蘇公子,和溫穗諳吵起來的是那位書生?!彼噶酥副谎靡劭垂苤哪莻€驚慌的書生,他來的時候薛天等人就一致說是趙延吵架動手推的人。 蘇日暮一看,蹦了起來,好像驚奇得不得了,“這不是城西的趙延趙公子嗎?你平時話都不多說幾句,怎么的會和人吵起來了?小生真是非常非常難以置信??!~~~” 那個趙延看著就聽內向的,飛速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又掙扎又害怕,一瞬而過,他又趕緊低頭,整個人都抖了起來,“我、我……” 蘇日暮摸摸下巴,把那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你為什么發抖?你很害怕嗎?難不成,你在替人頂罪?”說到最后,他自己倒吸一口冷氣。 那堆書生里也有不少人做出了同樣的吸氣動作,有些慌張地看了薛天一眼,后者臉色已經難看至極。 楚故和黃寶瑞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們似乎有些心虛。 楚故常年辦案,直覺就是其中另有隱情,走到趙延面前,神情一肅,問:“趙公子,與死者生前爭吵的人是你?” 趙延全身抖得更厲害了,看也不敢抬頭看,“我……”他似是一咬牙,“是我?!?/br> 楚故追問:“是你在爭吵過程中和死者動手?” “……是、是我?!?/br> “是你先動手還是他先動手?” “……他,不是,是我?!?/br> “到底是他還是你?” “我……是他,是他先動的手?!?/br> “你在動手的過程中將死者推在地上?” “……是?!?/br> “你是在推他之前他就摔了還是你推了之后他才摔的?” “我……不知道,我忘了?!?/br> “你們以前有過節?” “沒有?!?/br> “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被、被人殺了,中……中毒?!?/br> “可是現在并不確定就是中毒,他也有可能在中毒之前就撞死了?!?/br> 趙延驚惶地抬頭,又被楚故的臉色嚇的低下頭去,“我我我也不知道?!?/br> 楚故挑眉,道:“不知道嗎?那么,人也可能是你殺的?!?/br> “我沒有!”趙延一下子聲音大了起來了,“只是、我只是推了一下……” 楚故陳述事實:“但是他有磕傷?!?/br> 蘇日暮指尖點點下巴,“殺人的話,要償命的哦~不是用錢就能贖出來的?!?/br> “我沒有殺人……我沒有……”聽罷,趙延匆匆去看薛天,又回頭看楚故,抖若篩糠,眼眶都紅了,“楚大人,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你沒有殺人還是沒有推人?” “我沒有……殺人?!?/br> “但是你推了死者?” “我……” “也就是說死者在被暗器打中之前就已經死在你手里了,就是因為你那一推?!?/br> “我沒有!”趙延終于被問得崩潰,大喊起來,“不是我!不是我!楚大人,不是我和溫公子動手的……”喊著喊著,他就蹲下嚎啕大哭起來,顯然是懼怕到了極點。 薛天的臉色瞬間白了。 蘇日暮作恍然大悟狀,“小生就說趙公子這么溫和的人不會吵架嘛~這么說,你真的替人頂罪了?那殺人的……是誰呢?”他的目光掃向那些書生,他們竟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用敬畏的眼神看著他,紛紛出聲辯解: “不是我!” “我也沒有!” “不是我!” “……” …… 蘇日暮似乎很滿意他平時造成的威脅力,表情純潔無比,“兇手都不是你們?還是你們都是兇手?聯手殺了溫公子再冤枉趙公子殺人啊~~~?” 一群書生更慌了。 “不是不是!” “蘇公子您不要開我們玩笑了!” “……” 楚故適時板起臉一拍桌子,厲聲問:“到底是誰動手推了死者?如若知情不報,你們通通都是從犯,罪加一等!” “是……是薛公子!”你推我攛的,終于有人受不住了,喊了出來。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大多數人都要明哲保身。 “方才是薛公子和溫公子吵了起來?!?/br> “薛公子把溫公子推到地上了?!?/br> “趙延的母親病了,需要大筆銀兩,薛公子就讓他去頂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