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宮清收起笑臉,陰陰掃視他,“你脫啊?!?/br> 連晉頓時吃癟,嘟囔著渾蛋混蛋王八蛋。 黑一挑眉——元帥的克星??!這人脾氣對胃口??! 灰衣服的灰三也是眼睛一亮,八卦兮兮湊過宮清那邊去,道:“誰說只有女人才能嫁人?我們元帥要權有權要錢有錢有房有地有田產,相貌英俊嫁妝豐厚,除了人品啥都靠得住,宮大俠是吧,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那語氣專業的,恐怕聽得玄武大道尾那家紅線館的媒婆都要寬帶面淚奔而走。 宮清板著臉,嫌棄地望了望連大元帥,審視狀,“倒貼么?” 灰三摸摸下巴,“倒貼你肯要的話……”一拍大腿,“給你了~!” 宮清滿意地點頭。 連晉氣的頭頂都快冒煙了,“你們當我是死的??!” “元帥,”灰三轉頭看他,一點都不為他的怒氣所動,語重心長道:“我是為您著想啊,您說說,您今年都二十六了,連個喜歡的人的影子都沒有,難不成要打光棍嗎?” 連晉額頭上青筋直跳——老子英俊瀟灑,還是堂堂三十萬連家軍的大元帥,還怕打光棍嗎? “我看您今個自己挑的就不錯,屬下這不是趕緊幫您把事辦了么~~~”嘖嘖,連晉雖然在軍隊里對將士們極好,可什么時候見過他把一個見都沒見過的人往家里領,還親自翻箱倒柜找藥箱給人療傷的?灰三賭一朵菊花——他們兩個一定有jian情! “這混蛋跟我沒關系?。?!”連晉都快昏過去了——萬歲爺啊,您害死我了~! “元帥別害羞嘛嘛嘛~~~” 黑一在一旁摸摸鼻子——他們是不是……跑題了? 宮清聽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斷袖?!?/br> 連晉:“……關你pi事!” 好不容易踹走那兩個幫倒忙的,連晉拿著藥箱往床上一砸,“那幫兔崽子都是人來瘋,你跟著瘋什么?” 宮清道:“你們感情很好?!?/br> 表面是下屬,實際和兄弟似的。 “連家軍都這樣,而且黑一他們是跟著我長大的?!边B晉隨口道,拿出一堆零零散散的藥啊紗布啊什么的出來,揚揚下巴,“傷到哪里了?我看看?!?/br> 宮清遲疑了一下,還是松了領子,拉開衣襟。 他只是外表看起來清秀,衣服一褪就能看出習武之人的強健體魄了,何況能使得動那把重量恐怖的厚背刀,自然不是孱弱之人。 不過…… 連晉看的倒吸一口冷氣,“你被老虎追殺了?!” 不怪得他這么想,因為在宮清裸露出來的肌膚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上面全是一道道爪狀的傷痕,有新有舊,有大有小,有愈合的也有崩裂的,有些直接用火一燙避免發炎,有的沒來得及處理,傷口已經泛出白色的流膿,解開衣服時,有一部分都是連皮帶rou撕下來的,尤其是脖子上,好幾處差點割斷喉嚨,看來豎起領子不只是隱藏身份,更是要擋住這些傷口。 這些傷的確看起來像是什么大型獸類抓出來的,初春穿的衣服比較厚,所以連晉一直沒怎么聞到血腥味,如今一看都禁不住打了個冷戰,真不知道宮清是怎么忍耐才一聲疼都不吭的和他們說了那么久的話,還好死不死被阜遠舟砸了一通,難怪臉色白得跟死人似的。 “不是,”宮清顯得有些無動于衷,就好似傷的人不是他,只有快刀斬亂麻地扯下黏在傷口上的布料時才微微皺了眉,“一群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殺手,武器就是虎爪狀的,身法很怪異……你別說,還真的有點像老虎?!?/br> 打斗都專往脖子要害招呼。 “虎爪狀的……?”連晉想了想,沒想到有什么人用這樣的武器,于是暫時丟下這個問題,繞著正在撕衣服的宮清轉了幾圈,忍不住問:“疼不疼?” 他看著都覺得渾身不舒坦。 宮清被問得一愣,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痛苦淹沒了感官知覺,其實他一路顛顛簸簸磕磕碰碰,一個人一把刀這么走來都不怎么覺得疼,可是在燈火輝映下被連晉這么一問,那些沉積下來的隱痛遽然浮了出來,像是經年以前路過海邊看見漲潮時的浪頭一樣,漸漸吞沒了渾身的知覺。 他垂下眼,低聲道:“疼,都快疼死了?!?/br> …… 第十八章 鳳丹白 大清早的,阜遠舟就死纏爛打的用上次替開放太學院想辦法得來的獎勵在阜懷堯的無可奈何下拿到了和皇兄同住的居住權,常安反對了一百遍啊一百遍都沒有用,所以永寧王殿下很滿意很開心,于是在阜懷堯去太和殿上早朝時大手一揮,不再折磨可憐的象棋。 阜博瑯進宮的時候,就看見自家三哥在御書房外面擺了個桌子,鋪開宣紙拿著一支狼毫作畫,他就站著等了一會兒,看阜遠舟準備收筆了才出聲。 “博瑯見過三皇兄?!?/br> 他著一身灰地菱紋袍服,發束的很整齊,和幾個哥哥年紀相仿,外貌倒是有些神似阜遠舟,比起阜遠舟的俊極無匹,他更書生氣一些,舉手投足又帶著一種病弱氣——正是玉衡四皇子博安王。 阜遠舟睨他一眼,沒說話,他在登基大典那天見過這個人,皇兄也提過,不過他對除阜懷堯外的人都一個態度,管他是不是兄弟呢。 阜博瑯顯然也清楚這個,笑了笑,“日前聽聞三皇兄身體有恙,一直未來探望,還請皇兄見諒?!?/br> “無妨?!备愤h舟正往畫上題字呢,懶得應付,隨口道了一句。 博安王不愛江山美人偏愛琴棋書畫的癡名是出了名的,加上身子骨不行,早早就退出帝位之爭,“二七宮變”里阜崇臨殺了很多宮人,阜博瑯的生母淑妃是為數不多幸存的宮妃之一,阜懷堯登基后她就被封為皇太妃,以照顧兒子為由被阜博瑯接出了宮,博安王也不受任何官職,算是正式脫離了皇權中心。 這會兒阜博瑯見他沒趕人,就忍不住心癢,往前湊了湊去看畫。 這是一幅牡丹圖,描的是鳳丹白,花團錦簇,白如飛雪,下筆輕拂慢掃,著力甚輕,筆痕近無,顯得整張畫干凈明潔,空明浩渺。 畫上只題著一句詩,字體消瘦,筆法風流,筆鋒如劍,為畫平添一份肅殺之風: “素華映月只聞香?!?/br> “好畫!好字!”阜博瑯脫口贊道,越看越是心喜難耐,禁不住眼巴巴望著阜遠舟,“三皇兄,不知此畫可否轉贈給博瑯?博瑯定會好好收藏的!” 其實他自己琴棋書畫方面造詣也不錯,可阜遠舟這個曾經的文狀元的文武雙全可不是假的,出口成章下筆成文揮墨成畫,一份字帖都讓天下學子趨之若鶩,以前還在宮中時阜博瑯就常常纏著他要墨寶,不過后來為了避嫌就不怎么來往了,在之后他就聽說這位文采風流的三哥瘋了,還在扼腕嘆息呢,沒想到阜遠舟竟然還記得怎么作畫。 所以說,如果不是阜懷堯和阜崇臨各有長處,阜遠舟的出生簡直就是眾位皇子的噩夢,偏偏他又命途多舛,真不知道該不該說老天是公平的。 阜博瑯話音未落,阜遠舟就斷口拒絕:“不行!” “為什么?”博安王急了。 “這是給皇兄的,不給你!”阜遠舟瞪他。 阜博瑯頓時傻眼,垂頭喪氣——他不可能真的和大皇兄、如今的皇上搶吧,唉,算了,又不是第一次知道阜遠舟和阜懷堯的感情比較好。 不過話說回來…… “要送大皇兄的話,為什么不是白梅?” 阜遠舟反問:“為什么要白梅?” “感覺……比較合適吧?!备凡┈樝肓讼?。 “為什么不是牡丹?” “???” “牡丹那么漂亮,不是更適合嗎?”永寧王的語氣很認真。 漂亮……阜博瑯嘴角抽抽——長那么大他就沒敢直視過阜懷堯的臉——那股子氣勢太嚇人了! 于是阜遠舟沒再理會他。 阜懷堯整個人由內到外都寒凜如冰,岸峻傲然,很多人都覺得梅花和他相配。 其實并不像,因為沒有梅花會帶著那么濃重的血腥味,會在世俗里玩轉陰謀詭計。 竟夸天下無雙絕,獨占人間第一香。 天是有名能蓋世,國中無色可為鄰。 牡丹。 ——花中高貴無雙的帝王。 ——人間高貴無雙的帝王。 那才是阜懷堯。 兄長在發呆,阜博瑯也不出聲,對著那副牡丹圖看啊看。 阜遠舟回神過來,對他印象稍有改觀,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然后皺眉,“氣血不足,腳步虛浮,勁氣不穩?!?/br> 阜博瑯愣了一下,苦笑:“三皇兄又不是不知道博瑯一向都是如此?!?/br> 原來是病秧子么?阜遠舟無壓力,“忘掉了?!?/br> 阜博瑯笑得更苦,瘋了之后的三哥性子真是古怪,“三皇兄只記得大皇兄嗎?” “大概吧?!睂χ媱e扭了半天才發現沒有留名,阜遠舟隨手拿起個小木頭,從袖口里掏出匕首開始刻印章。 博安王被嚇了一跳,“三皇兄,在皇宮里不能私自攜帶武器的?!背怯谢噬咸卦S,不然進入皇宮的人都要卸兵器。 “是嗎?”那雙曜石般的眼睛轉向他,明顯帶著疑惑,“這是皇兄給我的?!?/br> “……大皇兄對三皇兄真是寵信有加?!备凡┈樥苏?,阜遠舟原就屬意帝位,阜懷堯不怕那天清醒過來阜遠舟會刺殺他嗎?——雖然有沒有武器對于武功蓋世的永寧王來說問題不大。 他忍不住問:“三皇兄,大皇兄對你好不好?” “很好啊~~~”阜遠舟低頭刻著印章,談起阜懷堯,他的手法明顯輕快了很多,木屑像是雪一樣飛散落地,印章已經有了雛形。 “那你在皇宮里高興嗎?” “為什么會不高興?”阜遠舟看了看他,眼睛清澈明凈,沒有一點野心和欲望。 阜博瑯被他看得有些失神,好半晌才低聲喃喃:“其實皇兄變成這樣……也挺好的?!?/br> 過去的永寧王不管對著別人笑的多開心,眼里總會帶著些什么,不像現在,就算在虎狼之地里呆著,都知足常樂,歡喜得緊。 他說的太小聲,阜遠舟沒有聽到,他正好刻完了手里的印章,跑到桌邊蘸了紅泥,將印章印在畫的一角。 阜博瑯走過去看,只見上面印著一個圓滾滾的“舟”字,可愛無比。 他笑了笑,道:“既然畫不能贈,那博瑯向三皇兄討個印章總行了吧,三皇兄不能太厚此薄彼了?!?/br> 阜遠舟斜視他幾眼,不知咕噥幾句什么,還是快手快腳給他刻了一個。 阜博瑯接過來一看,哭笑不得——這印章的造型是個垂頭喪氣的小人兒,栩栩如生,依稀能看見是他的眉目——太惡作劇了吧。 遠處,下朝的鐘聲忽的傳來,莊嚴深遠。 阜遠舟立刻一喜,阜博瑯也是趕緊整理整理衣冠,以免有不莊重之處。 太和殿離御書房很近,沒一會兒,兩人就看見幾個大臣和一群宮人往這里走來,為首的人一身明黃帝袍,容顏湛然若神,不怒已是凜然圣威,天驕不群。 阜博瑯連忙行禮:“臣弟叩見皇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阜遠舟可不管那么多,一見人就撲:“皇兄~~~”那叫一個撒嬌的語氣。 阜博瑯為他捏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