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不過群臣已經習以為常,阜懷堯更是連語調都沒變上一變,“起來吧?!?/br> 大臣們照慣例先行去御書房等候,留下空間給阜氏三兄弟。 “博瑯,進宮是有什么事么?”先把身上掛著的人撕下來,阜懷堯走到一邊亭子里坐下,示意他也坐。 阜遠舟殷勤地給他倒水。 “回稟皇兄,”阜博瑯告了聲罪,坐在對面道:“臣弟一來是探望探望三皇兄,二來想和您請個旨” “說來聽聽?!?/br> “臣弟和母妃身子骨都不好,京城氣候太冷,太醫都說不適合養病,所以臣弟想向皇兄請旨,去云南封地居住?!?/br> “哦?”天儀帝微微抬眉,“果斷時間就是春試了,朕本來想讓你準備準備?!?/br> 玉衡皇朝對皇子的要求比較高,并不以身份來走后門,想要參政就必須由太學院舉薦或者是參加科舉。 阜博瑯搖頭,“大皇兄你別折殺博瑯了,博瑯有自知之明,最喜梅妻鶴子,并不適合做官?!?/br> “你決定了?” “是?!?/br> 阜遠舟看了看這個不熟悉的弟弟。 天儀帝指尖輕叩桌面,“去云南山高水遠,帶一千士兵走吧以防路上有個萬一?!?/br> 知道他這是同意了,阜博瑯起身一鞠到底,“謝皇兄成全?!?/br> 看著這個從不入官場的幼弟,阜懷堯終是微微柔和了嗓音,“出門在外自己注意一些,守完喪期就早點大婚,要孝順太妃,什么時候有空了,就回來看看皇兄?!?/br> “去學點武功,對身體好?!备愤h舟補充一句。 阜博瑯霎時眼眶一熱,“臣弟記住了?!?/br> …… 阜博瑯告退后,阜懷堯難得有些惆悵,撫了撫身側人的長發,“你可不能隨隨便便亂跑,丟下皇兄一個人?!?/br> 阜遠舟迷惑:“遠舟能去哪里?” 天儀帝心中一點陰霾無端消失——是啊,你哪兒都不能去,你只能呆在我身邊。 阜遠舟笑咪咪地拿那幅牡丹圖來獻寶。 看著畫,阜懷堯挑了挑嘴角,“畫的不錯?!?/br> 阜遠舟瞬間笑逐顏開,他藍眼睛澄澈異常,如同未諳世事的少年一般。 …… 阜博瑯離京那天,晴空萬里,千人的車隊很是威儀,蜿蜒著出了朱雀門,天儀帝和永寧王都不便來送,城門上只有站得筆直的士兵。 他掀開馬車的簾子,回看這個生活了二十年的繁榮之城。 踏出這個門,他也許一生再也不會回來。 不過這樣也好,大皇兄給他逃出這個華美金籠的機會,沒理由不珍惜。 車隊后方,有人策馬急急追趕而來,看服飾應該是禁軍的人,被博安王的侍衛攔下。 不一會兒侍衛長就拿著一幅卷軸過來稟報,說這是永寧王有東西要轉交給他。 阜博瑯有些驚訝,接過來,打開一看。 這是一幅畫。 畫上,墨菊清雅,素骨留香,開放在遼闊的平原上,輕肆恣意,無拘無束。 他微微垂下眼,彎了眉眼。 三哥…… …… 另一頭,連晉接了圣旨,一下朝就一溜煙往府里趕,士兵雖然點好了,但出發之前還是有很多事要做。 熱火朝天地忙了一通,連晉回自己的院子一看,宮清已經換上了侍衛的服裝,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的。 處理了傷口,又休息了一晚,宮清明顯好了很多,連晉繞著他轉了幾圈,“春耕在即,軍隊要急行軍,你熬得住么?” 擦著刀的宮清掀起眼皮子睨他一眼,“你都行,我怎么不行?” 連晉瞪眼,憤憤——他堂堂忠信元帥居然被一個重傷未愈的人鄙視了! 黑一從屋頂跳下來:“元帥,將士們都集合好了,再過一刻就出發?!?/br> “哦,”連晉點頭,對他道,“把人都叫下來?!?/br> “是?!焙谝怀蓓敶蛄艘粋€呼哨。 不多一會兒,一群著不同顏色侍衛衣服的人從屋頂跳了下來,紛紛落到院子里,都好奇地看著那個清清秀秀又武功高強的男人——這就是跟灰三說要元帥倒貼的人???英雄??! 宮清抬頭,發覺這些人年紀都不大,帶著一股和連晉相似的氣息——那種邊關萬里黃沙荒蕪的薄涼。 連晉介紹道:“這十個都是我的親兵?!闭f是親兵,其實就是私人護衛,不受軍隊管轄,只聽命于他。 他依次數下去:“黑一,紅二,灰三,藍四,赤五,青六,朱七,玄八,白九,紫十?!比缓蟮溃骸凹t二青六留在京城,藍四赤五去雍州,朱七紫十去賀州,其他人跟我走,宮清你扮成青六?!?/br> 宮清先是點頭表示明白,隨后唇角一揚,“名字是你取的?” 連晉嘴角抽抽。 眾親兵怨念。 宮清兩眼瞇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為什么不叫甲一,乙二,丙三……那樣更好記?!?/br> 連晉眼皮子直跳。 玄八哭喪著臉,“本來是這么叫的,后來我們集體抗議才改了?!彪m然改的也不怎么樣。 宮清忍不住大笑,一掃之前的陰沉模樣。 連晉繼續咯吱咯吱磨牙——笑笑笑,笑死你算了! 眾親兵瞇眼——喲喲,這元帥夫君對胃口。 于是。在連晉和宮清以為灰三開個玩笑的情況下,知道自家元帥性向的親兵們已經擅自給他們配了對,等連晉想要辟謠的時候,已經大勢已去難以力攬狂瀾了。 …… 厚重鎧甲一披,連晉一踩馬鐙,翻身瀟瀟灑灑往黑頭大馬上一坐,別說,他人高挑英俊,還真的威風凜凜,一股子將帥之氣。 他打馬走到十萬兵馬前,大聲喝道:“小子們,都給老子精神點,干活利索點,收起你們的流氓樣,嚇到老百姓了老子就拿你們填坑當農肥!” 眾將士無力——元帥,榜樣啊榜樣…… 親兵們扶額。 混在里面的宮清看旁邊的灰三,“你們元帥平時就這樣?” 灰三無語,“適應適應就好……” 宮清哭笑不得。 …… 就在朝廷民間都忙忙碌碌的時候,杏花桃花冷不丁的開了滿城,紅紅白白,連綿成片,煞是好看。 農戶們吆喝著犁田播種,商鋪擺出了各種新貨,才子們籌備著開個賞花會吟詩作對,姑娘們換上了嫩色的春裝,大臣們推開窗子深呼吸,心情舒爽的帶著滿袖花香去上朝了,翰林院學士甄偵還特地給天儀帝獻上一支怒放的雙色桃花。 三月,春暖花開,萬物興榮。 這是一個難得清閑的日子,閱完奏折的阜懷堯捧著一杯雙井綠茶,放松地坐在窗邊靜靜看遠方天際云卷云舒,那支雙色桃花被宮女悉心地插在旁邊的花瓶里,淡淡的清香飄散開來。 這樣的情景美好得就像一幅畫似的,讓本來想風風火火撲過去的阜遠舟一下子也安靜下來。 著雪白縐錦紋龍通袖敞衣的男子坐在紫藤靠椅上,薄胎白釉的茶杯襯得他的指頭修長白皙,長發一半用白色絲線編織而成的翡翠頭箍束起,另一半順著肩頭披散而下,和腰間的白玉玉龍扣帶糾纏在一起,紅白桃花開得正艷,沿著堅毅的輪廓映紅了那天生霜白的皮膚,他長睫微垂,半掩住了狹雍的寒星雙目,淚痣點在眼角,描出一分勾魅冷麗,映著一張湛然若神的臉,不再繃緊筆直的背靠著軟枕,連四周的空氣都變得柔和無比。 此景堪醉天上客,不知今夕是人間。 “怎么了?遠舟?!?/br> 不高不低的嗓音忽地響起,一切精致的畫面開始流動。 阜遠舟按耐下莫名不規則鼓動的心跳,迎著看向自己的視線一撲,“皇兄~你不忙嗎~~?” 對方很有技巧的撲法不會壓到他,阜懷堯端著杯子沒躲,冷硬的唇角微微松融,“今天很清閑?!?/br> 開放太學院的方案初步成型,具體事宜會有禮部處理,春耕由連晉和工部負責,登基前后帶來的大事小事處理得七七八八,宮清的案子沒法急,看來可以稍稍歇停兩天了。 阜遠舟纏著他蹭啊蹭,兩人就這樣并排靠在寬敞的靠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竟也不知不覺消磨了大半天時間。 “對了皇兄,早上有個一身黑的家伙跑來找我?!备愤h舟突然想起什么,道。 “什么人?”阜懷堯神色一凝。 覺得兄長的樣子有些莫名緊張,阜遠舟有些不解,還是道:“他說他叫蒼鷺?!?/br> 第十九章 十四字 “蒼鷺?”天儀帝繃緊的神經松開了,“他找你干嘛?” “皇兄認識他?” “嗯?!鄙n鷺,飛燕,子規,白鶴,是他的四大影衛頭子,手里各掌管著一支潛伏的力量——這是歷代皇帝的秘密力量。 對方沒解釋,阜遠舟也沒追問,“他說他有幫不成器的手下,想請我去幫他揍他們一頓,鞭笞鞭笞他們?!?/br> 阜懷堯有些好笑,蒼鷺是專門負責他安全的,八成是早幾天被阜遠舟刺激了,才會想出這么一個餿主意。 “那你答應了?” 阜遠舟一挑眉,得意洋洋,“我把他揍了一頓,讓他回去給那幫手下看看:‘瞧,老大都被揍得鼻青臉腫,你們還不趕緊發奮努力?’” “你啊,真是惡作劇……”阜懷堯就真的笑了出來,不常見的開懷神情,胸腔帶動的細微顫動傳遞到近在咫尺的阜遠舟身上,震得他微微心馳神迷。 阜遠舟按耐不住去伸手撫平他微亂的發梢,不知為何,心底霎時一片溫軟,好似恨不得將此生時光耗盡在這一刻。 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會比阜懷堯對他更好。 連親身母親都要他死的時候,只有這個人會在最后的時間里抱著他,對他說:“你什么錯都沒有,只是老天不開眼?!?/br> 在群臣高舉著劍要誅王清君側的時候,也只有這個人會護在他身邊,對他說:“皇兄會保護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