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店主問他:“要給小朋友帶一個玩嗎?這是洗澡鴨,能漂在浴缸里的,捏了還會嘎嘎叫?!?/br> 邊說邊伸手過來,要示范給他看。 炎拓說:“不用了,家里沒小朋友?!?/br> 他把橡皮鴨放回攤板上。 橡皮鴨安靜地蹲在那兒,很像很久很久以前,蹲在玻璃柜臺里的那一只。 而小小的,連話都還說不囫圇的meimei炎心,扒著玻璃柜臺不肯走,含糊不清地嚷嚷:“鴨鴨,買鴨鴨?!?/br> 邊上的林姨俯下身子,柔聲說:“好,聽心心的,就買鴨鴨?!?/br> 第52章 6 果然如炎拓料想的那樣,他剛拉開車門,聶九羅立刻就醒了。 炎拓坐進駕駛座,把拎著的大包小袋往后放:“要吃點東西嗎?” 聶九羅:“不吃?!?/br> 炎拓說:“我買挺多的,中西都有,現在吃口感最好,你早吃晚吃,這吃那吃,總歸得吃吧。你放心,店家打包好送出來的,我動不了手腳?!?/br> 也是,一夜消耗,是該補充點了,再說了,熱騰騰的各色香味,挺勾人的。 聶九羅微側了身,就著炎拓手中的包袋翻看。 還真中西都有,咖啡面皮豆腐腦,漢堡油坨胡辣湯,還有鍋邊油花,炸得鼓脹脹的,蓬松焦黃。 她伸手去拈油花,將挨未挨時又猶豫,嫌它太油、會臟了手。 炎拓提醒她:“邊上塞了小塑料袋?!?/br> 聶九羅捻開一個,包了油花拿起來,又揀了杯豆漿,拿吸管戳進去,送到嘴邊啜吸。 確實現在吃口感最好,熱乎乎的,帶點清甜,從喉到胃,再到四肢百骸,立馬便妥帖舒展了。 炎拓其實是想開一碗油潑辣子豆腐腦的,轉念一想,味道太沖,車里空間小,還是吃點氣味比較一致的吧。 他也揀了杯豆漿,拿塑料袋包了根炸油條。 車外人來人往,多是小學生,有個小男生揪前頭女生的小辮子,女生暴怒,掄起書包就砸,然后一跑一砸,跑砸了半條街。 炎拓就著這場景,下肚半根油條。 聶九羅問他:“知道南巴猴頭嗎?” 炎拓說:“這兩天老聽到,但沒去過,具體也不知道在哪。說是約了你們在那交人?” 聶九羅點頭:“據說是會把人吊在樹上,如果我們不去,就那么一直吊著。這種天氣,要不了幾天,人就會凍死。凍死之后,再吊個新的上去,直到把抓到的人都給發送完?!?/br> 炎拓想象了一下那場景,頭皮微麻。 聶九羅:“你覺得,他們會做出這種事來嗎?還是只是說說而已?” 過了好一會兒,炎拓才說:“做得出來?!?/br> 聶九羅最后一口油花噎在了喉嚨口,費了好大力氣才咽下去:“報警管用嗎?” 炎拓搖頭:“首先,我沒去過南巴猴頭,但聽地名,也知道是深山、沒路,得花一兩天才能到的地方。警察怎么進去都成問題?!?/br> “其次,警察出警,總得有警情吧,你也說了是‘據說’,你有什么證據證明,那里的樹上,真的吊著人?” 聶九羅沒吭聲,她也算有過一次報警經驗,知道出警的基本程序,目前來說,確實什么證據都沒有。 “最后,就算警察真的去了,你信不信,到了那兒,什么都發現不了?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透嗎?” 聶九羅把手中的塑料袋捻成團,扔進邊側的車載垃圾袋:“想得透,聽別人說出來,更容易死心而已。如果是你,會去救嗎?” 炎拓把剩下的半根油條塞進嘴里囫圇嚼了,又狠吸了一大口豆漿送服:“原則上,不去。太明顯的陷阱了,很可能救不回人,還把自己栽進去?!?/br> “非原則上呢?” “非原則上,得看落難的是誰了,這要是我爸媽被捆吊在那,明知山有虎,也得上虎山哪?!?/br> 說到這兒,炎拓看了眼窗外,喃喃了句:“這么冷的天?!?/br> 這么冷的天,車外的人說話,嘴里都直呵白氣,真要是他爸媽在山里遭這罪,他一秒鐘都待不住。 聶九羅:“那就只能聽任那些人,一個一個被凍死?” 炎拓沉吟片刻:“倒也不是,那些人,凍死的,現在可能已經凍死了,剩下的,多半就不會凍死了?!?/br> 聶九羅覺得這話無比繞口:“什么意思?” 炎拓:“把人吊在樹上、活活凍死,觀感的確殘忍,本質上是一場戲,目的在于刺激你們,你們越抓狂、越崩潰,他們就越得意。對吧?” 是這道理沒錯,聶九羅沒意見。 “但是戲要演下去,是需要觀眾的,就好比電影,一個入場觀眾都沒有,只能匆匆下檔。南巴猴頭那是備了戲,你們去了,他們才會有動力,說不定還會搬出更刺激的戲碼??蓮脑绲酵頉]人去,他們演給誰看呢?不斷地往樹上掛人,鍛煉身體嗎?” “他們是做得出這種事,但做事是要達到目的的。他們的目的不是把人凍死,而是通過這種方式,誘捕你們剩下的人。一旦發現這種方式根本不奏效,他們就會另尋途徑了——畢竟傻子都知道,人質活著才更有價值?!?/br> 聶九羅聽懂了,也暗自吁了口長氣。 出來得夠久了,炎拓發動車子:“你在哪下?我送你去方便打車的地方?!?/br> 聶九羅答非所問,舊話重提:“幫我救人這事,你不考慮一下?” 炎拓無奈:“聶小姐,真救不了。那個蔣百川既然是頭頭,各方面的看守一定最嚴密,我這種小角色,想見他一面都難,更別提救了?!?/br> 聶九羅:“我可以提供報酬的?!?/br> 炎拓苦笑,都懶得說話了。 聶九羅看他:“你就不問問是什么報酬嗎?” 炎拓:“這不是報酬的問題……” 聶九羅打斷他的話:“你曾經問過我,怎么殺死地梟?!?/br> 炎拓心頭一震,握在方向盤上的手不覺攥緊,他目視前方,沒有放任情緒上臉:“當時,你說你不知道?!?/br> 聶九羅笑了笑:“你聽得不仔細,我從來沒說過自己不知道,我說的是‘我沒法回答’——只不過你當時太失望了,沒有細想而已?!?/br> 時隔太久,炎拓已經不記得聶九羅當時的回答是什么了,但“我沒法回答”確實不等同于“我不知道”,這是很狡黠的語意偷換。 他喉頭有點發干:“所以你知道?” 聶九羅嗯了一聲:“這個報酬,你覺得怎么樣?” 炎拓忽然笑起來:“你們都已經被地梟搞成這樣了,領頭的都生死不明,還能殺死地梟?” 聶九羅也笑:“搞成這樣又怎么了,足球要踢上下場,拳擊還得看三局呢,開局不利不代表一敗涂地吧?!?/br> 炎拓逢岔口拐右,他已經不在意開到哪了,只要有路讓他開就行:“地梟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長成了人形,狗家人也聞不出他們的味道,你能保證你的方法還管用嗎?” “能啊,狗牙不就躺了幾個月了嗎?” “狗牙不一樣,他雜食?!?/br> 聶九羅一時語塞。 還真的,螞蚱被她“殺”過,但螞蚱是傳統意義上的地梟;狗牙也被她放倒過,偏又是個雜食的。 她還真沒辦法保證自己的刀仍舊管用。 聶九羅說了句:“不感興趣就算了,先幫我關照他吧,盡量讓他吃飽、少受點罪?!?/br> 又指前面街口:“那兒放我下車,好打車?!?/br> 炎拓放緩車速,駛入停車道,聶九羅解了安全帶,開門下車,一只腳才剛踏出車門,聽到炎拓叫她:“聶小姐?!?/br> 她又坐回來,看向炎拓:“怎么說?” “只要我做得到,這個交易就有效是嗎?” 是啊,聶九羅點了點頭,又補充了句:“人得是活的?!?/br> 炎拓頓了會,才說了句:“那我試試?!?/br> 聶九羅也意外,也不意外,她提醒他:“我保證不了我的方法還管用?!?/br> 炎拓說:“我懂,有消息我再聯系你?!?/br> 聶九羅再次開門下車,都已經走出一段路了,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她看到,炎拓的車還在原地,過了會,他低頭貼靠在方向盤上,讓她想起,前一天的晚上,她也曾經這樣、很疲憊地趴在方向盤上,前心后背,一陣冰涼。 她的要求很過分嗎?太過危險的話,他可以不做的。 聶九羅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給他發了條:量力而行吧,太危險就算了。 視線里,炎拓顯然是聽到消息聲響了,他坐起身,拿出手機,怔了一下之后,下意識地朝前方看,也很快看見她了。 然后,他鍵入消息。 聶九羅看手機。 他發的是:不做的話,交易是不是就沒了? 聶九羅回了句:蔣百川對我很重要。 炎拓回:我懂,大家都有重要的人,你為重要的人開價,我為重要的人冒險。 消息焚毀的時候,車開了,車身掠過她,帶起一陣微寒的風。 聶九羅握著手機,想著:蔣百川對我,還是重要的。 *** 聶九羅第一次見到蔣百川,是在五歲那年。 那時候,裴珂還沒有出事,和父親聶西弘也似乎一團和氣,反正,她是從沒見過二人吵架,也許正如詹敬所說,父母吵架是避著她的吧。 那天,幼兒園放學回來,她看到家里來了客人,蔣叔叔,蔣百川。 當年的蔣百川,英挺俊朗,成熟儒雅,雖然已經年過三旬,但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聶九羅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帥哥,見到蔣百川之后,頓生一山還比一山高之感。 她腦子里還非常不孝地閃過一個念頭:蔣叔叔要是我爸就好了。 家里的規矩,來客吃飯,小孩兒不上桌,她高高興興在小廚房吃完了飯,飯碗一推去朝裴珂要錢買零食:根據她的經驗,家里有客的時候,要錢的成功幾率比較高,說不定一箭雙雕,還能從客人手里也拿個三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