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替換之后,她依次幫邢深撥號,果然,撥到第五個時,那頭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女聲:“喂?” 邢深大喜:“余蓉?” *** 聯系上余蓉,事情就好辦了,畢竟那頭人多,而人多意味著可以調用的資源多:比如打匿名電話報警送剛子和大眼坐牢這事,就有人代勞了;再比如已經聯系了車子接邢深去和余蓉匯合,車子會等在地標建筑中心商場的大門口。 聶九羅簡單收拾了一下小樓這頭,開車送邢深和螞蚱去中心商場。 這一晚的雪忽大忽小,不過估計最終也只是“小雪”,因為路面沒什么積雪,多幾輛車一碾,就更加連雪的影子都沒有了,只余濕漉漉一條路道。 但廣播里說,山地的雪會相對更大。 相對更大…… 聶九羅的眼前明明是濕亮的路道,但她總覺得路道深處有陰森樹影婆娑,樹上吊著的人在風雪間凍成冰棱,隨風慢悠悠地晃著。 邢深在邊上說了句什么。 聶九羅緩過神來,但沒聽清:“你說什么?” “余蓉那頭是保住了,據她說,還馴了個什么,到了之后,我再和她詳談。阿羅,你一起嗎?有咱們三個,有螞蚱,我覺得只要好好規劃,前景也不算很差?!?/br> 前景?十二個人生死不明的,談什么前景呢? 聶九羅隨口回了句:“我還有工作要忙,回去了,還得參賽?!?/br> 沒錯,參賽,老蔡讓她多拿幾個獎來著。 還說要介紹一個青年才俊給她認識…… 這一刻,聶九羅覺得自己過得真是有點割裂。 邢深不說話了,頓了會才開口:“阿羅,我覺得,你自己的事可以先放一放。蔣叔現在被抓了,萬一他扛不住,把你給招出來了,你覺得,你還忙得了工作、參得了賽嗎?” 聶九羅抿了抿嘴唇。 “而如果他沒把你給招出來,阿羅,那就是拼命在保你啊,你就這么放著他不管嗎?蔣叔對你,一直是不錯的,如果沒他,也沒現在的你了?!?/br> 聶九羅冷冷回了句:“我沒說不管他,該幫忙的時候,我會出力的。還有,剛我問過你,你沒回答我——如果那兩個人傳的話是真的,你預備怎么辦?你和余蓉匯合了之后,會立刻帶人上南巴猴頭嗎?” 邢深沉默。 聶九羅覺得好笑:“帶或者不帶,答一句就是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更傾向于怎么做?!?/br> 邢深斟酌了一下:“我很想救人,但這明顯是個圈套,去了也是有去無回。我傾向于先保存力量,再尋找機會?!?/br> 聶九羅嗯了一聲:“那十二個人呢,萬不得已,也就放棄了?” 邢深不敢說這話:“這我得回去,問問大家的意見,這么危險的事,我不能幫別人做主?!?/br> 聶九羅笑了笑,說:“懂了?!?/br> *** 聶九羅沒有把車子開到商場大門口。 她在街口停車,目送邢深拎著裝螞蚱的行李袋一路過去,直到看著他上了車,才掉轉車頭,去板材廠還車。 邢深的回答,其實很客觀。 對方敢設這個局,一定額外布置了什么,誰敢拍板上南巴猴頭?而且蔣百川一行差點全軍覆沒,剩下的人多半已經是驚弓之鳥了。 大家的意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一定是什么“從長計議”、“不要沖動”、“慢慢來”。 然后呢,果子就那樣,一個個地……掉了? 聶九羅把車子開下路道,疲憊地在方向盤上趴了會。 天還沒亮,皮卡車的暖氣聲響不小,效果卻幾近于零,聶九羅只覺得前心后背,腳上腿上,一陣陣涼意夾擊。 希望如邢深所說,對方只是“虛張聲勢”吧。 她摸出手機,想給自己約輛車,頁面亮起時,才發現“閱后即焚”有條未讀消息。 難道是蔣百川那頭回的? 聶九羅瞬間坐起,點擊閱讀。 是炎拓發的。 ——你們的人是不是出事了? 看了一下發送時間,是在一個多小時之前了,那時候她正忙,沒注意。 聶九羅鍵入:是,你知道什么? 她暗自祈禱炎拓可別睡覺,最好能立刻回復、馬上。 很顯然,這一晚于炎拓,也是個不眠之夜,那頭秒讀,然后回復:知道得不多,聽說是一鍋端,有個姓蔣的受傷了,被崩了半只腳。 聶九羅捧著手機看了半天,文字都焚毀了,她還對著空白的屏幕發怔。 被崩了半只腳是什么意思?怎么一上來就把人給打殘了呢? 她定了定神,再次鍵入:知道人被帶去哪了嗎? 炎拓回:不清楚。 聶九羅有點失望,眼看著手機屏幕光黯淡下去,心里說:關我什么事呢? 可下一秒,邢深的話又似乎響在耳邊:蔣叔對你,一直是不錯的,如果沒他,也沒現在的你了。 …… 炎拓也許是個小角色,可此時此刻,他是她唯一的信息源了。 聶九羅重新激活屏幕,給炎拓發了句:方便出來見個面嗎? *** 房間和樓道里都有監控,這種天不亮的點跑出去,很難解釋,炎拓思忖再三,和聶九羅約了早飯時見。 時間還早,他鉆進被窩,強迫自己再睡一個鐘點,然而心中有事,很難睡得踏實,迷迷糊糊間,一直在想:聶九羅不是一直不愿意攪和進來的嗎,怎么突然間轉性了?難道被一窩端的人里,有她特別關心的人? …… 剛過七點,炎拓就爬起來了,熊黑半夜就走了,這屋里,只住了他、呂現,以及昨晚受傷的那個。 炎拓先去把呂現的門敲得山響,呂現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在床上吼:“叫魂啊你?” 炎拓已經編好詞了:“我要吃飯,冰箱里都速凍的,是人吃的嗎?又不讓叫外賣,我要吃熱乎的?!?/br> 呂現沒好氣:“那你滾出去吃啊?!?/br> “走路累,車借我?!?/br> 呂現怨氣沖天地開了門,把車鑰匙扔了出來。 炎拓撈了鑰匙就走,直下地庫,進了呂現的車之后,先關了行車記錄儀的電源,然后一路驅車出來。 在約好的街口,他看到了等在那兒的聶九羅,她倚著根電線桿站著,看起來就快睡著了。 炎拓把車子停到她身邊,撳了聲喇叭。 聶九羅睜開眼,然后拉開車門坐了進來,剛一進來,就帶進一團寒氣,炎拓看到她眼瞼下方微微發黯:“沒睡好???” 聶九羅隨口嗯了一聲,她豈止是沒睡好,板材廠還了車之后,她又打車往這趕,簡直是馬不停蹄。 炎拓把暖風打到最高,駛向最近的小吃街,做戲做全套,他既然是出來“買早飯”的,待會自然要帶幾份回去,阿貓阿狗都照顧到,后續干什么都會更便利些。 車內溫度上升得很快,呂現的車是好車,座椅尤其舒適,聶九羅系好安全帶、倚靠進去的剎那,舒服得差點就想闔眼睡了,她掐了把腿側,問炎拓:“你們把人一鍋端了,會把人帶去哪?” 炎拓搖頭:“不知道,林喜柔在石河好幾處落腳點,我連她住哪都不清楚。怎么,你打聽這個,想去救?” 聶九羅問得委婉:“你是不可能知道,還是說,多方打聽一下、有可能知道?” 炎拓想了想:“打聽一下,有可能吧,如果有消息,我會通知你?!?/br> 聶九羅語出驚人:“你能幫我救人嗎?” 炎拓一怔,下意識踩了剎車,車身一頓,就停在了空蕩蕩的路道上。 也虧得時間太早,又是郊區、左近沒車,四面起了薄霧,把視野攪得有點灰黃。 頓了頓,炎拓重新發動車子:“聶小姐,很感謝你之前幫過我,但我沒法幫你做太危險的事,我的命挺寶貴,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得珍惜著用?!?/br> 聶九羅哦了一聲:“那你前兩次,用得挺草率啊?!?/br> 炎拓知道她指的是自己落在板牙手里,以及被螞蚱抓傷那次。 他點頭:“是,所以我每次都反省了。我想,做人冷漠一點、戒備強點,心硬一點,對我來說,可能更合適?!?/br> 說到這兒,忍不住問了句:“你想救誰?救人我做不到,如果能見到,幫忙關照一下、遞個話什么,應該不難?!?/br> 聶九羅躊躇了會,覺得有關照總好過沒關照:“腳受傷的那個?!?/br> 炎拓有點意外:“就是姓蔣的那個?梳一個大背頭的……老男人?” 他曾遠遠地聽過聶九羅和這個姓蔣的說話,聽她語氣,完全公事公辦、錢來債往。 聶九羅點頭:“受過他點恩惠?!?/br> 說話間,已經到了小吃街口。 炎拓靠邊停車:“你稍微等一下,我得給人帶幾份餐,回去好圓謊?!?/br> *** 難得幫人帶一次餐,不能太潦草,炎拓走了兩家店,訂了幾份相對豪華的,等餐的當兒,忽然想到聶九羅應該也還沒吃,于是又折回來,想問她要吃點什么。 才剛走近車子,手已經預備敲窗了,又驀地停下。 過了會,炎拓湊近車窗。 聶九羅睡著了。 真睡著了,靠著頸枕,睡得很安靜,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圈暗影,不過,再仔細看,就知道人并不完全松弛,炎拓注意到,她搭在身側的那只手的食指,是微微翹起的,像是全身上下唯一一處被甲枕戈的機關——他只要一拉車門,或者一敲車窗,她就會立刻醒過來。 炎拓縮回手,退開了幾步,轉頭打量這條漸漸熱鬧的小街。 這里應該靠近學校,街面上能見到不少穿校服的小學生,繼早點鋪之后,文具店、玩具店、教輔教材店等等也相繼營業。 距離他最近的是一家玩具店,店主正忙著往店門口的攤板上貨,一個不小心,有一只橡皮鴨子就滾到了炎拓腳邊。 炎拓撿起來看,這是只小黃鴨,通體黃色,有烏黑的眼睛和橙紅色的長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