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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鴻抬手打斷了他,說:“寧為鈞資歷淺,他是個剛正不阿、肯干事實的官員,皇上賞識他的雷厲風行,提拔他到這位置上不無道理??墒撬疂M則溢,木強則拆,用這樣的人,也最容易栽跟頭。他與皇帝到底都還年輕?!?/br> “可那鳳隆坡的貨與賬簿——” “你說巧不巧,”燕鴻垂眸輕吹了吹手中的早茶,道:“昨日傍晚柳佑剛來跟本相報過,說寧為鈞極有可能盯準了?京郊東面的幾間庫房,故而?他將鳳隆坡的貨移交了出去。寧為鈞鬧出這般動靜來,可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br> 那官兵聽他這么說,才暗暗松了一口氣,“是下官莽撞,一早擾了燕相清靜。還好有柳大人及時通風報信,否則這趟險些要被那寧為鈞查出了缺漏!” 燕鴻聽他這么說,眉心倒是稍緊了,似是有什么事沒想明白,又聽見府中下人在外頭用榔頭加固門窗之聲。 他披好袍子?要穩步往外走,一開門便是一股強風襲來,吹得他鬢邊的白發又多了?幾根。 “外頭風大,燕相還是先回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下人去做?!?/br> 燕鴻鼻尖嘆息,別有深意道:“祭祀大典出了岔,今年恐是多災之年吶。這大風就起得怪異,昨兒下的雨這便干了?。這樣的天,走了水便不容易撲滅,得讓水龍局近日在城中多加巡防才是?!?/br> “二爺,那鳳隆坡里果然沒有火|藥,寧為鈞昨夜帶人去,是空跑了?一趟!” 早朝時這消息傳到宮里?已炸了鍋。馮臥下朝后換了身便裝,靴子還不及換,便急匆匆往草堂這邊趕來了。 草堂后院要播種蔬菜,林荊璞閑來無事,正在鋤草翻土。他緩緩撐著鋤頭直身,目色淡然,遞予他一杯水:“子?丙先生莫急,慢慢說?!?/br> 馮臥喝了?還是發渴,有些抱不平:“寧為鈞這娃子?冤。鳳隆坡的庫房管事不肯交鑰匙與賬本,他是得了?我們這頭的消息,篤定那里頭藏了火|藥,才敢放火硬闖??伤麑嵲谑遣蛔哌\,昨夜只燒了一頭門,今早狂風一起,誰知那火又燃了?起來,將整個鳳隆坡庫房都點著了?,里?頭存放著的糧草盡被燒毀。這下好了,他不但?得了?個查案失度之責,還落了個擅自銷毀軍中物資的罪名,凡事跟軍隊掛上鉤的,可都是大罪,砍他頭都算是輕的!” 林荊璞黯然頷首,問:“革職查辦了?嗎?” “嗐,朝上便下令摘了?他在刑部的牌,都沒走三司會審,直接交由兵部審理了?,”馮臥越說越氣不過,“寧為鈞這人有時是古板強硬了些,可做事是極仔細的,怎會讓火又燒起來!燒了庫房的火究竟是誰放的,怕是還不好說哩!” 林荊璞目色不明,又輕笑了?一聲,繼續翻動地上的黃土,云淡風輕地問:“魏繹如何?說?” 馮臥打量了林荊璞一眼,為難一咳,道:“皇上身子欠著,還上不了?朝,且由燕鴻代管朝中事務,不然寧為鈞今日在朝堂上,也不至于落得這般境地。墻倒眾人推啊?!?/br> 林荊璞腳邊的鋤頭慢了兩下,似在品味馮臥話里?的玄機,待思緒拉回后,才輕笑說:“是柳清巖算的一手好計謀?!?/br> 馮臥亦深思良久,道:“旁的都不費解??啥斣缰橇觠ian詐不可信,為何還要將鳳隆坡的消息遞給寧為鈞?” 林荊璞:“柳佑此人深不見底,京中先前從未有過這號人物,他這兩月冒得實在太快,又在多方勢力中周旋,目的絕非只是謀取高位。哪句真哪句假,只怕連燕鴻也未敢全信??伤蛉崭矣H自來透露消息,是料定了?這消息于我們來說左右不會有害處。鳳隆坡有火|藥是最好不過,私造火門槍的事藏不住,這把火遲早燒到燕鴻身上,可寧為鈞此次去偏偏撲了?個空——” “二爺莫不是覺著,寧為鈞將來會對我們不利,不如?將計就計,先除了這個隱患?”馮臥皺眉問。 “不好說,”林荊璞沉肩,將滑下來的袖子?重新卷起,道:“鄴京之中藏龍臥虎,許多人不似表面那么簡單。寧為鈞的考妣叔父皆殉國而死,他們寧氏雖是地方寒門,可都是前朝忠烈,寧為鈞的心志多少是隨了他父親的。他會怕死么?族人自刎,留他一人茍活于世,對新朝俯首稱臣,活下來恐怕比死去還要艱難得多。寧為鈞甘愿折腰在大啟朝廷屈居多年,如?今又被魏繹青睞重用,必有更深的原因?!?/br> 林荊璞沒再往下說了,馮臥也明白了他的顧慮。 寧為鈞雖因家族先志,是親殷一派??蔁o法坦誠相待的朋友,便不能敞開心扉,精誠合作。殊途同歸才更要命,這條道上本就擁擠,哪還能擠得下兩隊人馬? 何?況這中間還夾了個魏繹,一切才變得可疑起來。 魏繹與林荊璞締盟的這一年多來,看似兩手空空、孤立無援,可他到底用什么鉗制林荊璞?用床榻上的情愛么? 魏繹是個薄情冷血之人,決計不會蠢到把牽制兩人關系的希冀,全寄托在那虛無縹緲之事上。情與愛,更像是他用以糊弄人心的幌子?。 若林荊璞有一日率先反戈算計,破了締盟的規矩,就如同這次祭祀大典上一樣,魏繹該怎么辦? 魏繹生性多疑,他必定還留了?后手。 此時林荊璞會依從柳佑的計策,打壓寧為鈞,也是出于他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