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容祈只是死死看著她,忍著一陣又一陣席卷而來的疼痛,時不時的眩暈。 沒多久,冬青松了一口氣:“走了?!?/br> 容祈沙啞開口解釋著:“我不是……” 卻聽到寧汝姍疲憊的聲音:“既然無事了,世子好好休息吧?!?/br> “別走?!比萜怼ⅰ?,唇角緊抿,咬出一點血意,死死拉著她的手。 “世子,我真的累了?!睂幦陫檽荛_拉著她的手,深深地看著他,最后扭頭離開。 情況再緊急,可一個人脫口而出的話語,總是能隱約窺探到半分心計。 ——她是寧姝的替身。 “世子?!?/br> 屋內傳來砰地一聲巨響,冬青驚慌失措的聲音,里面傳來一個模糊嘶啞的聲音。 寧汝姍站在黑暗中,聽著里面兵荒馬亂的動靜,沉默了許久,這才扭頭離開。 只是今夜注定不能平靜地迎來天明。 天還未亮,丹陽門就被人扣響。 ——襄陽告急! 第37章 遺孤 天還未亮的臨安被三道急令喚醒, 緊閉的宮門次第而開,日夜兼程的馬蹄聲終于在安靜的皇宮內響起,帶來一道帶血的手令。 海晏殿燈火通明, 燕舟失神地坐在高椅上, 盯著案桌上被鮮血染濕的密令, 瞳孔中不由帶出一絲恐懼。 安定低眉順眼地站在角落里。 “守城的是誰?”他強忍著心底那時驚慘,輕聲問道。 “寧大將軍原先在襄陽保護貢銀,后察覺有異,深夜掩護宴公出城, 后襄陽便再也沒有消息傳回?!?/br> “宴景池不在襄陽?”他眼睛一亮。 “正是, 寧大將軍大義?!卑捕üЬ凑f著。 宴家一脈當傳, 宴景池是現任宴家族長,獨子宴清便是娶了容家大娘子容宓,大長公主如今八十高齡, 卻依舊精神矍鑠,乃是大燕的定海神針。 “宴景池沒出事, 沒出事就好?!毖嘀鬯闪艘豢跉?。 襄陽原先不是宴景池掌管的, 是因為今年貢銀在這里交易, 大長公主嫌棄之前的襄陽守城將軍軟骨頭,這才讓獨子上去的鎮守,若是出事…… 燕舟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自小敬畏這位嫡長姐,尤其是當年渡河南下時看到長姐持劍殺敵的血腥模樣,更是心中驚恐。幸好,在扶持他繼位后, 她就隨著宴景池退居應天府,不再插手政務。 安定沉默地就像一座雕塑,在寂靜的大殿中巍然不動。 “那襄陽還好嗎……” “大魏大軍在宴景池走的第二日清晨就包圍襄陽城, 至今已有四天沒有任何消息傳來?!?/br> “領兵的是?” “白起?!?/br> 燕舟瞪大眼睛,在那一刻,他膽怯了,那種本能的害怕讓他抖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滴溜溜滾落在地上。 “若是要打,我們需要……” “十萬士兵,數百萬糧草?!?/br> 燕舟沉默。 “寧姝說不知道什么遺物,是真的嗎?”他突然開口問道,“我聽說當年韓錚帶走了一大批精銳武器和金子?!?/br> 若是有這么一批東西,也許還可以打一下,便是不打也能充盈國庫。 安定低眉順眼:“韓相死時她也不過剛出生,想來也是不知道的,想必是交托給大人才是?!?/br> “我原先以為是容祈,后來又覺得不行,可我也不覺得是寧姝?!彼]眼說著,“我倒是覺得像……” “寧汝姍?!?/br> “她太像了,安定,真的是意外嗎?” 安定沉默著不說話。 “可她沒有玉佩?!?/br> “是啊,她怎么沒玉佩?!?/br> —— —— 容祈得到消息時已是寅時,他驚得忍痛起身:“什么?寧翌海呢?沒有消息嗎?” “沒有,寧翌海在襄陽被圍困,建康府沒有統帥,均州,金州沒有領兵將領,王家兩位將軍的興元府又相隔太遠了,之前官家為表示誠意,襄陽如今只有三千大軍?!?/br> 冬青手指微顫。 “宴家呢?”容祈背后被劇烈的動作撕開,鮮血一道道流了下來,“大魏圍困襄陽分明是為了宴景池,現在寧翌海為了掩護他,自己獨自堅守,宴家難道就……” “宴家全部兵力都在應天府,無力馳援?!?/br> 咣當一聲。 容祈把手中的藥碗統統摔落在地上。 “領兵是誰?” “外人都說是白起,可白起四日前雖然出了臨安,應該還未回到唐州?!?/br> 冬青搭在肩上的手微微收緊,低聲說道:“我猜測可能是……紂開?!?/br> 紂開,以屠城聞名,每攻下一城便屠城三日,向來有血閻羅的稱號。 “消息傳開了嗎?”容祈喘著氣,手指握緊桌沿。 冬青搖頭:“不曾,官家壓下了,但……恐怕瞞不住?!?/br> 襄陽乃大燕重鎮,城中十萬百姓,周邊數萬百姓,此刻只怕都在逃亡的路上,消息只會越來越快地傳過來。 “不要讓寧汝姍知道?!彼曇羯硢?,可說完之后便只能沉默地站著。 這件事情來的太突然,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吩咐下去。 “讓,讓安定軍去……” 去哪?去襄陽? 可襄陽距離臨安哪怕輕裝急行也要四日,四日的變故,三千守城將軍對五萬精兵根本毫無勝算。 “世子?!倍喾鲋萜碜?,滿心茫然無措。 大軍壓境,個人的意志是最微不足道的。 “讓尖兵去襄陽?!彼嬷焱蝗粍×铱揉缕饋?,臉色雪白,唇角卻是帶出一絲血來。 “世子,休息一下吧?!倍啻篌@失色。 “不,來不及了?!彼S手拿起手邊的帕子,擦著手中的血跡,“寫信給宴家,讓他們施壓給官家……我們,談和?!?/br> 他唇齒間帶著血氣,咬牙切齒地吐出最后兩字。 “不只為了寧翌海,還有襄陽十萬百姓?!比萜硪粡埬槹椎經]有任何血色,在日光下近乎透明,他仰著臉追尋著冬日微不足道的日光,“人如草芥,可誰不想活著?!?/br> 冬青手指都在顫動。 ——談和。 容家哪怕走到這一步,也從不曾低頭。 可,此刻卻是十萬人的性命懸于頭頂啊,那是一條條命啊。 為國死,不就是為百姓嘛。 “把,把寧汝姍關起來?!彼词治兆《嗟氖?,手指都在發抖,“不要讓她知道?!?/br> —— —— “哎,冬青你干什么啊?!狈鲇翊舐曊f道,“你,你要把我們關起來嗎?!?/br> 冬青冷著一張臉,避開她熱切的目光:“世子有令,從今起,府中誰也不能出門,一應物件都交給侍衛采辦?!?/br> 扶玉傻傻地抬眸看著他,眼睛還帶著一點天真不解:“那,那我每天的小報呢?!?/br> “別看了,外面現在很亂?!倍啾荛_她清澈的視線,低聲說道。 “外面怎么了嘛?”扶玉皺眉問道,“我昨天看還好好的啊?!?/br> “是……邊境出事了嗎?”門口傳來寧汝姍猶豫的聲音。 冬青心中一個咯噔,抬眸掃了一眼門口的寧汝姍,見她只是帶著一點詢問之色,便低下頭,撒謊道:“當然不是?!?/br> “那怎么了?”寧汝姍步下臺階,輕聲問道,帶著一點步步緊逼。 冬青腦子亂成一片,只是為難地看著她,嘴里的話來回滾著,卻是一句謊話也說不出來。 “曹忠正在清除異己,目標放在容府身上?!?/br> 拱門處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容祈坐在輪椅上,斷斷續續地回答著。 “真的?”寧汝姍看著他,“為什么之前都可以出門?!?/br> “昨夜傳來的消息?!比萜砻嫔珶o異地回答著。 寧汝姍突然響起昨夜兩人鬧出的矛盾,抿了抿唇,移開視線,低聲說道:“知道了?!?/br> “冬青?!比萜砦嬷炜揉轮?,“回去?!?/br> 冬青倏地回神,連忙安排好侍衛,這才對著寧汝姍和扶玉點點頭,頭也不回地推著容祈的輪椅走了。 寧汝姍看著兩人的背影逐漸消失,這才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