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平日里沒有脾氣的小朋友一生氣氣來是很難哄好的! “我第一百零八次告訴你,當年在城北看見小只實屬偶然,更何況小師叔是有意隱瞞此事,今日你又何故在此胡攪蠻纏!” 數日以來,迫于四周重重壓力,齊沐已經同他這位表面上的親師兄,暗地里的老冤家——程熾柳苦口婆心地談了許久。 可惜眼前人在“為什么小花寂知道大家伙的存在而不告知他?”的牛角尖里徹底迷失了方向。 這會兒更是殃及池魚,在看見當年唯三知曉小只存在的齊沐時,竟是不按套路出牌地將所有罪過怪罪到了他頭上。 說是什么……他們倆雖然面和心不和,但多年的師兄弟不是白當的呀,就算是養了條狗,在主人家出事兒的時候還會叫喚兩聲,知會一下,怎么好端端的到了事關繁花寂的大事之上,齊沐就要刻意隱瞞于他! “花寂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你也已經不小了!” 聽著耳邊愈發不過腦子的胡言亂語,齊沐總算在此時此刻驚覺為何他家夫人會在第一次見到程熾柳時便表現出一種難以抑制的嫌棄。 因為有些人就是有種本事,還是那種讓人看見第一眼就能從其神色、舉止中探尋出此人乃是個惹人嫌、不講理外加有賊心內賊膽的門后霸王! 現在若是繁花寂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不用齊沐想象,他就能準確猜出眼前人的那副慫樣。 一個明明被氣得要死,為了面子死活都不肯和小姑娘見上一面,卻總是在每日用餐之前強行霸占一個放rou最多的位置眼巴巴等著對方的姍姍來遲。 卻又總會在與繁花寂對視的第一眼后瞬間消失,然后就是藏在一個大家伙專門為他尋的絕佳位置,一邊啃著難以下咽的干糧,一邊眼神堅定地盯著屋內的一舉一動。 關于這種你在屋內吃飯,筷子剛放在rou上,背后就有一道熾熱視線射來,順帶還要強迫你轉向綠油油大青菜的日子于幾位食rou動物而言完全就是赤、裸裸地報復。 一向只活自己的管木子有想過用暴力鎮壓,可在這一世被她選擇惡意打壓的就只有上輩子心知肚明的那幾位主。 對于程熾柳這位麻煩精,她的態度亦是同千年后一般,選擇了敬而遠之。 可真當麻煩來了,躲絕非上乘之計,而在被眼前綠意襲擊到兩眼昏花,開始見到星星時,管木子覺得再拖下去恐怕兩個別扭家伙的關系沒有調和好,她就要先一步因為多日饑餓提前去見閻王了。 “齊沐,我的好齊沐!求求你看在我還想和你長命百歲的份兒上將那位老祖宗收了吧!” 在事態愈演愈烈,齊府大小廚房的眾多rou食皆在一夜間消失無蹤后,聽此噩耗的管木子徹底沉不住氣了。 而這也正是多日來,被枕邊人委托重任的齊小公子只身前來解釋始終的大前提。 然而,在看見左耳朵進右耳多出,腦補大于所聽事實的程熾柳時,齊沐覺得有些人活該無藥可救。 “這飯你也別吃了!浪費!” 反正在瞧見眼前人并非心儀之人時,程熾柳就沒有多少進食欲望,所以在將事實重新且一字不漏地重復了遍后,耐心已被消耗殆盡的齊沐徑直將餐盤端起。 連帶著將剛才好心拿來替人消愁的杏花釀都被他從人緊握的手中奪了回去。 當然,在面對齊沐突如其來的不耐煩時,程熾柳仍是一如既往的撒潑打諢著。 放在以前,就算程熾柳再惹人厭,討人煩,可他那位安安靜靜的小師弟永遠都會不吱聲地站在他身邊,聽著他的一切抱怨。 可現在呢!那個小傻子剛剛聰明了點,就把他的親親師弟蠱惑成了一個見色忘義,視兄弟如衣服的薄情之人。 更甚者,以前能聽他念叨大半個月廢話的人今日居然只同他解釋了一百零九遍后就完完全全失去了耐心。 要知道今日這次數還不夠之前的零頭呢! 身后,程熾柳的叫囂聲是愈發的大聲,可在他看見院門外突然出現,并接過齊沐手中餐盤,想要走進的紅衣身影時,一切聲音皆戛然而止。 他想像之前一般徑直轉身離開,偏偏在視線最后停留在繁花寂面上的盈盈笑意時停下了腳步。 這次的他不想走了! “聽jiejie說,廚房里的rou都是被你藏了起來?” 眼前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安慰,在繁花寂剛剛將餐盤放于石桌之上,程熾柳就已經下意識地回到了座位之上。 不等任何提醒,一雙長筷也有秩序地開始了本該有的程序,“rou吃多了不好,再說了……你在長身體,需要多吃點rou才行?!?/br> “我不愛吃rou!” 被人當眾揭穿,程熾柳面子上多少還是有些掛不住,可真正讓他手中動作一頓的還是繁花寂刻意壓低語調陳述的事實。 他想著習慣性的道歉,只是這次尚未等他開口,話語權便先一步被對方奪走。 “其實你和我之間的相處一直存在著問題,只是這么多年以來你不愿意說,我也不想提罷了?!?/br> 時至今日,有些話總要被置于明面之上,也許在大家伙出現之前繁花寂還想著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同程熾柳聊聊。 可近幾日對方的刻意疏離讓她明白,有些事情可以放一放,可有些事情注定要在今晚被說清道明。 而在看見繁花寂面上出現從未有過的嚴肅時,即便程熾柳心中有著再多的不愿,不想面對,但理智告訴他,現在的一切是他逃不了的。 就像是從見到繁花寂第一眼時,就注定他這一輩子都逃不了。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吃rou,也不喜歡整日里渾身鈴兒響叮當的樣子!” 數十年被封印在記憶深處的那點兒破事兒被幾日來的心煩徹底擊穿,似是帶著恨意,在描述著多年來所討厭的一切時,繁花寂毫不猶豫地將手上佩戴了十幾年的銀鈴首飾扯了下來。 而后更是將物件重重擲回到當年滿心歡喜將首飾送給她當生辰禮物的程熾柳懷中。 “我是被我的族人拋棄的,那個時候我還在襁褓之中,所以我沒有也不需要任何有關他們的記憶,更不需要在長大成人后還遵循他們的風俗習慣,要知道,他們最后留給我的名字也不過是為了讓我終生背負上族人的詛咒而已!” 繁花寂,繁花祭。 一個從出生就有著先天缺陷的她注定要和族人漸行漸遠。 可從她被遠離,被拋棄的那刻,除了證明她被全族除名外,同時也意味著她可以從根本上逃離那個令人痛心的族群。 而她亦是幸運的。 “小程子,你知道為什么我明明討厭著他們的一切,卻還是默默接受著一切嗎?” 心中憤恨在悉數道出時,繁花寂有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或許在長年累月的相處中,她因為習慣了程熾柳的話多而單方面掩蓋了自己需要發泄的需求,也或許是真的和小師叔待的時間過長,令她也變成了一個不喜交談的人。 可兩個人即便再心照不宣,一方說的多了,得不到回應也會感到失落,而另一方在察覺到問題時可能已經為時已晚。 所以在剛剛被管木子依著出門看月色的幌子忽悠到此處時,繁花寂想要試試齊小夫人那副話癆的性子。 即便結果不盡人意,她也要任性一次,將所有可能都給說明白嘍。 而在看見程熾柳雙眸微垂,視線不敢同她有著任何交集地吐出“……是因為我逼你”時,竟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吃rou和穿這些衣裳配飾的確是因為你,不過不是因為你逼我,而是單純的因為你!” 話本子上不都寫了,救命之恩應當以身相許,繁花寂這輩子沒見過幾個男人,好巧不巧程熾柳又將她目前的各個階段占滿。 所以為了余生也有個看得順眼的人陪著自己,她決定先下手為強。 “小程子,你和我的婚約還有效嗎!” 一切來得太過于突然,突然到程熾柳還沒聽清問題是什么,就被繁花寂的強硬氣勢嚇到連點了好幾下頭。 等到反應過來時,心中理智仍是壓過驚喜道,“你同我的婚約隨時都有效,可你不是還有心愿未了嗎?等小繁花的一切事情都做完了,我們再談也可?!?/br> “我的心愿已經結束了,在小只出現的時候已經結束了?!?/br> 第一次認真的同程熾柳交代著一切,交代著剩余被她藏于心中的秘密。 繁花寂的心愿一直都很簡單,她想要來城西見見jiejie,然后讓大家伙真正地出現在大家面前,而這些都在幾日前的那個下午完成了。 至于她,也要遵守承諾,完成自己的終身大事。 驚喜總是來得突如其來,其實連程熾柳自己都不明白,他為何會在十六年前的那個冬日跑到山林里,又為何會在本該歸家的時辰事出反常地朝著山林更深處探去。 更不會明白自己為何會在寒風刺骨的日子里辛辛苦苦抱著個尚在襁褓的小丫頭回家。 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已經被成親一事沖昏頭腦的程熾柳還處于一種懵懵的狀態,期間繁花寂同他聊了許多過往明明她不喜歡,但只因為是他贈與便認命接受的委屈,也聊了許多他們曾經從未涉及過的話題。 也正是這個時候讓程熾柳明白,原來有的喜歡是雙向奔赴的。 原來在繁花寂心里,她對未來的想往及規劃遠遠比他這個只說不做的家伙實際的多,可也更讓人氣憤的多。 “小繁花,成親是咱們兩個人的事,孩子也只能是咱們兩個的,你可不能跟我那見色忘義的師弟一般,受了小傻子的蠱惑,一門心思想著將咱們孩子養到六個月大供人玩兒呀!” …… “啊——嚏!” 鼻尖處的瘙癢終于在一聲巨響的噴嚏中得到了暫時緩解,揉揉總算舒服了的鼻子,管木子盤算著沒準兒這會兒正有哪個混小子在罵她呢! “哎!臭小子,jiejie好心給你吃rou,你還背地里罵我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將四周環顧一圈,確定極有可能陽奉陰違的小家伙就是幾日前被她暫時收押的臟小孩兒后,管木子邊指責著對方的不仁義,邊將其懷里護著的rou干搶過來兩塊兒。 一塊兒塞進嘴里給她自己過過rou癮,一塊兒遞給齊沐,順便讓小古板趕快將麻煩事兒問清楚,好回去共度春宵。 本來眼前這位臟小孩兒是在被帶回齊府的第二天便要送往城西府衙,給一眾當官兒人照顧的。 偏偏那衙差老爺在聽見此番救人者乃是城東管娘娘時,竟是二話不說給送人過去的齊小公子了個閉門羹。 還說什么上回因為城南季家少爺因為心煩逮著的犯人實在是太多,以至于已過月余他們的大牢都處于一種極度飽和的狀態。 所以在從棕紅色大門縫里塞出去張紙條,表示事情府衙會按時跟進,但獲救的小屁孩他們不能再收留后,投訴無門的齊沐帶著一張輕飄飄的指令回家了。 “我乃城東衙差,未得命令不得插手其他三城之事!” 俗話說得好,這拒絕有一就有二,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一向自詡城東最優秀的捕快頭罷工了,理由竟然還是要陪自家夫人多曬曬太陽。 而這話居然還是齊沐那個小倒霉蛋兒此前親自交代。 “我警告你啊,小古板!之前我那臭名聲都是因為你得來的,今日有關小屁孩兒的事兒我注定不會多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注意到齊沐欲將燙手山藥重新推回到她手中時,管木子二話不說直接拒絕。 不是說她心如鐵石,不愿幫人,而是在聽見小屁孩兒是個無父無母,且被壞人盯上之人時,多年來熟讀狗血言情小說劇情的直覺告訴管木子,此人定是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背景。 當時呀,在接收到小屁孩兒希望她能收留的祈求時,管木子的腦袋搖的跟鈴鐺似的。 那架勢就怕是知道些不該知道的事情,從而害的她家破人亡。 可城西府衙交代的事情還要做,管木子也不能一直喚小屁孩兒為“哎”,然而強迫人家小朋友只能叫她“誒”。 這樣做雖然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但實際工作進展是絲毫無法推進的。 所以在將齊沐從惹人煩的程熾柳那處拉過來后,她們家小古板就很榮幸的被趕鴨子上架了。 “我娘姓楊……” “好,以后就叫你小楊子了!” 互探姓名的舉動點到為止,在隨便給人安了個還算順耳的名字后,管木子趕忙催促著齊沐快些問話。 至于齊小公子手中尚未食用的小rou干也被他家夫人順勢拿回,乖乖祭了五臟府。 原來小楊子是在一個月前被人從家中拐走,那一日正是他那短命母親頭七的日子。 那一日家中來了數十個兇神惡煞之人,在將他用迷煙迷暈后便用著黑色布袋將他捆至到了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 在那里,每日都在經歷著吃不飽,穿不暖,同時還有著許多和他一樣的孩子在小小年紀便失去了父母的關懷。 如果說每餐以著只有幾粒米的湯水續命已是習慣,那么稍有不順便招致的皮rou之苦便已成了小楊子生活的常態。 他想過順從,換來的卻只有無盡的饑餓與傷痕。 他也想過同其他小孩子一起逃跑,但以卵擊石的結果早已顯而易見。 幾日前的出逃其實于小楊子而言實屬偶然,他沒有想到會在一個極其尋常的日子里出現細微的錯亂。 一場再簡單不過的出街,一場平日里只要吆喝兩聲就能鎮住的場面,可就是因為城西齊府的一眾怪人集體出沒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轟動。 那天,所有人都在朝著栗樺樹仙所在的茶樓涌去,卻只有司機而逃的他義無反顧地哄騙了多名孩童朝著相反位置逃亡。 那一刻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拼了命地往外逃! 有關之前的經歷還在經由小楊子的口中緩緩道來,因著第一次承擔問話工作,齊沐仍在盡職盡責地用筆記錄著一切細節。 可聽完了全程的管木子卻是在心中更加堅定了之前的想法,那就是眼前人不簡單,起碼就現在而言,這個讓他們喚作“小楊子”的小屁孩兒對他們仍有隱瞞。 “今日就問道這里吧?!?/br> 看著小冊子上密密麻麻記錄下來的所有,管木子難免有些忍俊不禁。 果然小古板只要一認真起來,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主兒。 可那連當事人說話時所展現出來的表情,神態細節都記錄在案是不是有些過于較真了些。 “事情徹底搞清楚之前你就乖乖在府中待著吧?!?/br> 既然眼前人對他們仍存在著信任問題,那么想套話的工作一時半會兒也完成不了。 在哄了兩句,讓齊沐將小冊子如同寶貝似的塞回胸口后,管木子忍笑打算將人帶回屋內再好好培訓下新業務問題。 只是當她剛走到門口,還未抬手推動時,房門竟是先從屋外打開。 要不是躲閃及時,想必管木子這會兒正揉著紅腫的鼻頭嗷嗷大哭呢。 “死潑猴兒,你是趕著投胎,還是趕著長個兒呢!” 破口大罵隨聲而至,然而此次對罵,管木子并沒有得到勢均力敵的較量,而是在伸手指著冒失鬼想要討要個說法時,被突然造訪的猴兒拽著便往院外奔去。 同時焦急且慌亂的聲音也在幾人耳邊響起道。 “你個死矮子,要長個兒也是你先長!哎呀!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你要是再不去的話,天祜可就要一分為二,成樹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