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邑都城內最最令人聞者傷心聽者流淚的事故就是——別人家的孩子被你幫忙找到了,但你家大胖兒子丟了! 誰成想,上輩子能被單位派去各處幼兒園給小朋友們宣傳在外自我保護意識加強與方法的管木子會在千年前的今日遇到自家兒子跑丟的局面。 而她在命一眾大小伙伴們將城西差不多翻了個遍后竟是將除了圓兒哥以外的所有小娃娃們給尋了出來。 如今,看著不遠處各種吱哇亂叫聲的小朋友們,以及扯著嗓子對天發誓的聲音,管木子覺得今個若是讓她將季南謹給尋回來了,那臭小子的下場注定不比眼前這群小孩子好到哪兒去! “老實交代,最后加入你們這個隊伍里的小孩兒去哪兒了?” 此刻站在管木子面前的是個約莫十歲的男童。 同其他長輩們一聽見孩子被尋回來,便匆匆忙趕到聚集點的焦急畫面不同,這個男孩兒在已經有幾波孩子被大人們領回去后仍是處于一種無人認領的狀態。 甚至,在此之前任由猴兒他們怎么軟磨硬泡都撬不開男孩兒口中消息半分。 無奈之下,在僵持了小半個時辰后,心里那點兒忍耐早就被消耗殆盡的齊小夫人一把扔開擋在面前的猴兒,拽著這場孩童失蹤的始作俑者就往一處犄角旮旯地里躲了起來。 可惜眼前人實在是個硬骨頭。 “小朋友,雖然我還不太了解邑都城的律法,可不論怎樣,拐騙兒童都是犯法的,你也別想用你還是個孩子這話糊弄我,聽到沒有!” 管木子的話是越說越暴躁,但理兒不糙,至于閑下來的兩只手現在也在翻找著布袋里,那份剛剛被茶樓掌柜送來讓他們打點的吃食。 待發現一塊兒頂飽,但不太容易下咽的干糧塊兒時,她終是在意味不明地瞥了眼男孩兒后掐著人的下巴,強行撬開眼前人嘴巴,而后二話不說將東西塞至對方口中。 剛才在與男孩兒的推搡過程中,管木子就要注意到藏在那破爛衣裳下的道道傷疤。 有些已經留疤,應是一些陳年老傷,可有些卻是剛剛結痂,連帶著鮮血將本就不怎么干凈的布料染得更加深沉。 再加上自打將人抓獲,小屁孩雙眸里便無時無刻透露出來的戒備,這些都很難不讓管木子這個見識過各種燒殺搶掠場面之人將一切自然而然地聯想到拐賣孩童諸如此類之事身上。 至于眼前人,從其干裂的雙唇,以及為了保持警惕,十根長指甲悉數嵌入掌心,且隨時留意逃跑路線來看,極大可能上是個被什么不法組織綁架的眾多孩童之一。 這樣也就能很好的解釋為何在他們尋到多數孩子時,小朋友的口徑皆是統一哭喊道,“是個小哥哥說要和我們一起躲貓貓,可天黑了他也不把我們送回去,是小哥哥騙我們!” “你喝慢點兒會死呀!” 男孩如牛飲般的灌水方法著實將管木子嚇了一跳。 似是干涸的沙漠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場細雨,又好似渴死鬼欲要在投胎之前飽飲一頓,反正不過轉眼,水囊里夠普通人飲用半日之久的水便被人統統灌下。 也因為cao之過急,咳嗽聲接連在拐角處兩人的耳畔響起。 管木子是抱著她的眼皮子底下絕不可以有死人出現的原則想要幫男孩兒拍背、緩氣。 可惜她進敵退,伸出的手莫說是碰到對方的后背,就連毛發都未讓她碰到分毫。 更可氣的是,在躲閃的過程中小屁孩兒還不忘趁亂從她手中的油紙袋里在奪幾塊兒吃食來供奉五臟廟。 “……你認識城北府衙的人嗎?” 這是男孩兒同管木子說的第一句話,可那極度沙啞至無聲的嗓音卻是聽得人略感不適。 “城北地界我還尚未涉獵?!?/br> 聽著一句沒頭沒尾的問話,管木子驚覺來了邑都城半年之久,除了去往城北靈崖寺被個光腦袋小和尚哄騙了幾份糕點外,她還真的沒有和城北有過多余的聯系。 可現下一份老實回答換來的卻是男童在抿嘴注視她后的赤、裸敵意。 “就你這三腳貓功夫還想襲擊人?” 小孩子之所以被稱為小孩子很大的原因則是因為藏不住心事。 當聽見面前這位小婦人說到與城北毫無關系后,已經探好逃跑路線的男孩兒便想著先下手為強,而后趁著四處無人,直接跑路。 也恐是因為胸有成竹,在欲要動手的同一時刻眼里的狠勁兒便止不住溢了出來。 可惜天不隨人愿,管木子亦是個有職業病的主兒,還沒等男孩兒的一計手刀敲向該敲的地方,就被她一個閃身躲過。 再之后些空地上便多了個被人鉗住下頜,死命搖頭掙脫的可憐人。 “小屁孩兒,還想咬我!” 空著的手不由分說地朝著孩童頭上招呼去,順便學著剛才那計手刀的姿勢,管木子開啟了新招式的學習與應用。 然而功夫不到家,幾掌下去,除了將比她矮上半個腦袋之人打的雙眸怒瞪她外,根本就沒有任何能把人敲昏死過去的意思。 當然打歸打,正事還是要辦。 “別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我兒子!當然,現在的你也失去了最后的坦白從寬機會!” 眼前的死鴨子實在是嘴硬,見最便捷的尋人之路已經被人單方面堵死,管木子依著來此之前的法子重新將男童拽到了一眾小伙伴面前。 雖說她被眼前人氣了個半死,可見死不救這種折壽之事她是做不出的,再不濟,也要等明日得空派個人去衙門知會一聲。 至于在此之前,小屁孩就被她直接收押了。 男童是被一個巨大披風嚴嚴實實地裹了一圈兒,等到緩過神時就真的只剩兩個眼睛露在了外面。 期間,就連給人系繩的管木子都不曾注意到,在天祜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遞給她的那刻,男童眼里一閃而過的那點亮光。 “你等下和他們回去時給我裹嚴實了,切記,莫要讓旁人看見你的長相!” 既然小屁孩兒是私逃出來之人,難免街上沒有盯梢之人,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管木子在掃視了一圈后將歸家人選暫定到了壯如小山的小只身上。 只是原本已經放棄掙扎的男童卻是在看見從遠處狂奔過來的龐然大物時整個人再次掙扎了起來。 “你騙我!你明明和那歹人是一伙兒的,你也根本不是那孩子的娘親!” …… 城西街道里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此時正有兩個賊頭賊腦的家伙進行著一場旁人無法得知的活動。 “貨你帶來了?” “帶來了!” “好!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口頭交易達成,在將早已準備好的糖葫蘆串遞給一只大手后,今日獨自抵達現場的管木子手中如愿出現了一塊兒晶瑩剔透的玉佩。 仔細一瞧發現,這不正是幾日前她那便宜老爹相送,圓兒哥日夜佩戴的那塊兒嘛! “好你個死大個兒,我待你如兄弟,你倒好,竟要送我兒子見閻王!” 說時遲那時快,未等假小只見糖葫蘆只有一串,想要分享,就被撲面而來的一個嬌小身板猛地砸倒在了地上,臉上的痛感亦是隨著點點星拳錯落于五官之上。 …… 平櫻道上這會兒出現了個奇奇怪怪的搭配。 只見齊府那位小夫人肩上扛了把糖葫蘆架子大搖大擺地走在最前面,而在其腰腹部位正纏著根數丈長的粉色錦帶。 順著那松松垮垮,但趨勢往上的方向瞧去,錦帶的另一頭正有個被死死纏住雙腕的大家伙亦步亦趨跟著。 期間見手上的竹簽失去了紅彤彤的山楂相稱,大家伙還會刻意加快步伐,卻是始終保持著與小婦人一個身位的距離。 隨后一套插竹簽,換新糖葫蘆,站定,拉開距離隨即又跟上的“偷梁換柱”之旅順利完成。 肩頭處重量的變化管木子一早就有察覺,可想著此檔子掩耳盜鈴之事也不是第一次在假小只身上發生后也就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當變化一而再再而三至第五次時,稻草架子終是被人一個閃身,躲過了身后人的動作。 “小只?你不是在屋里沐浴,怎么一轉眼又被人……綁了?” 齊府大門外,一出大高個伸手僵在半空,而矮人大半個身子的管木子踮腳跟人擊掌的畫面著實是讓猴兒產生了眼花的錯覺。 而那莫名連接在兩人間的錦帶同樣讓一眾小怪物們愣了神。 如果猴兒沒記錯的話,他那傻弟弟不是剛被之前救回來的小屁孩兒弄得在大冬天里出了一身熱汗,嚷嚷著要去洗澡嗎? 怎么現在會依著一種比臟小孩兒還臟的打扮出現在大家面前? “他……不是小只?!?/br> 今天,被偷窺了數十年的眾位小伙伴同偷窺者的見面實在是過于突然。 突然到當猴兒氣哄哄地要將人抓回去重新洗漱時,假小只愣是被驚得跳起,捂著眼睛就要將他那碩大的身軀躲在管木子根本就不起任何遮攔作用的身子后。 同樣也突然到當管木子感受到衣角被扯動,而主動站出來點名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切莫心浮氣躁時,小怪物們皆齊刷刷用著一種“人家動物春天發情,你冬天發瘋”的質疑眼神警告她哪兒里涼快哪里待著去。 然而事實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哥?你叫我?” 屋內,剛將頭發打濕的小只是在心頭突然一感應后猛然將身板坐直,待側耳隱約聽見屋外好似有猴兒喚他時,二話不說頂著個濕腦袋便往聲音源頭奔去。 只是當他一個躍門動作,瀟灑降至眾人視線之中時,大家見鬼似的眼神還真將他嚇得懷疑起是否圓兒哥失蹤一事對于大家的打擊過重。 要不然干嘛一個勁兒地沖他眨眼,瘋狂暗示他往身后看去。 “……怪物呀!” 小只的寬大體型在邑都城內本就少見,即便是習慣了自己的與眾不同,可在看著不遠處扭扭捏捏藏在齊小夫人身后,還賊眉鼠眼盯著自己的龐然大物時,還是令一眾小伙伴里年紀最小的小只嚇得慘叫連連。 尤其是近在咫尺的怪物還同他一模一樣這一事實,真的是令小只欲哭無淚。 難道他已經帥到人神共憤,就連妖精出世都要照著他的樣子闖蕩江湖? 心中的震驚連帶著腦袋上的水分過重壓倒了小只最后一絲站立的勇氣,而當他不負眾堪,被長發整個仰倒在石階上時,好像有看見兩抹紅色從府內匆忙趕來。 同樣,兩道身影中更為嬌弱的那個也在出現瞬間吸引了假小只的全部注意。 “花寂,他們都不喜歡我!木子還說再也不要和我當兄弟了!” 不顧錦帶另一頭還系著其他人,大家伙一個滑跪,撲倒繁花寂懷里便是一通嚎啕大哭。 那架勢真可謂是別人哭鬧濕衣,此人哭鬧費地。 反正等到被拖至地上的管木子好不容易扶腰站起時,她家大門口已經成了一灘小池塘,且水塘的邊際還有逐漸擴大的準備。 …… 圓兒哥是在昨日被茹慕欽接走的,在臨行之前還特意給山中的假小只書信了一封。說是讓人帶著玉佩通知齊小夫人一聲,順便趁著他老人家不在家,也好讓大家伙有個可供一日三餐的地方。 只是在聽著某人這份與十五年前相差無幾的行事作風時,本是來關心家中唯一小小輩的長邁卻是冷哼一聲,罵道一句“死性難改”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而在三人組轉身離開的同時,一直被小怪物們團團圍住的假小只卻是被觸動逆鱗,依著極大的惡意注視著門外遠去的三個背影。 “今天最后一個?!?/br> 將糖葫蘆往人眼前一晃,果不其然,假小只的注意被瞬間吸引了過來。 無奈揉了揉朝著她樂呵呵一笑,繼續啃食糖葫蘆大業的大家伙腦袋,管木子又是一股子惆悵涌上心頭。 原來之前在山里,那個每當她和小師叔對峙,僅僅敢站在兩人視線中間手足無措的小朋友心里也會有一塊兒不可讓旁人觸及的地方裝著他心中最為在意的人。 “說說吧,你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當假小只將注意打在繁華寂手中只拿不吃的糖葫蘆時,管木子腦海里就只有“狗改不了吃屎”幾個字瘋狂滑過。 而在拍開那只悄摸摸作亂的手時,她認為是時候可以公開討論下眼前人的生平事跡了。 只是在面對即將到來的質問時,大家伙的脾氣也是說來就來,仗著身高趨勢朝著齊小夫人頭頂冷哼一聲后,竟是腦袋一偏,表示無可奉告。 可眼前人越是硬骨頭,管木子越要靠著本事啃上一啃! 大家伙身上的拳頭再次如秋雨般細而密地砸下,偏偏對于這種受著折磨卻死活都不肯開口一根勁兒思緒,繁華寂竟是表現出十足地理解。 有關小娃娃為何失蹤一事兒是茹慕欽親自交代的,作為跟隨小師叔數十年的忠實小馬仔,大家伙總會在第一時刻完美完成。 然而對于不久前齊小夫人不分青紅皂白沖上前教訓他一事兒,假小只不能說是懷恨在心,但也是需要做錯事之人好好安慰一番的。 偏偏誰養的孩子像誰,多年下來,大家伙別的沒學會,倒是將小師叔那點兒不愛同人解釋的毛病學了個遍。 這會兒呀,要不是熟知前因后果的繁華寂好心提出由她來將前因后果說清道明,恐是到了明日晌午這一人動手,一人堪堪受著的畫面都拉不上帷幕。 “此事還是要從十五年前說起?!?/br> 隨著屋內打鬧聲漸熄,也隨著繁華寂悅耳的聲音響起,有關假小只的部□□世才算得以重見天日。 如眾人所見,真假小只乃是胎所產的雙生子,只是因為一些緣由被迫在小時候分離,至于那段過往茹慕欽從未同身邊人提過,便也沒有旁人知曉。 大家伙因為身形巨大,又從小收養于城北山洞之中,所以能接觸的外人少之又少。 那個時候小齊沐是和茹慕欽一起生活的,可他們三位小輩的伙食卻是統一由他們的師父懸寧居士管理。 也就是每日的那個用餐之時,大家伙才會出現在木屋中細細聆聽著長輩的教誨。 這樣的歲月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而繁華寂和大家伙的第一次正式見面是在一個草地上飛滿流螢的季節。 那一夜她看見了一個較成年男子還高上一份的龐大身軀正依著矯健的身姿捕獲著星空中的點點綠螢。 透過布袋里的星閃,大家伙告訴她說是要想方設法將流螢養活到冬日,因為他要在萬物枯竭時給非常非常好的小伙伴一個驚喜,一個不知要何時才能展現于陽光下的驚喜。 也正是那天夜里,繁華寂知道了原來在她居住的地方,一直有個和她一樣,身上有些稀奇古怪地方的好朋友。 只是這個朋友沒有名字,因為小師叔不會起,也不愛給人起名字。 “我申請!把我的名字讓給他!” 故事還在緩緩道來,可在講到大家伙十幾年來都是個無名氏時,根本不顧程熾柳的眼神威脅,小只舉起手就要將自己的名字拱手相讓。 至于理由則是因為他自認為自己長得高大帥氣,平日里被一眾大小朋友們喚作“小只”實在是與他的雄偉外觀不相配。 今日見有個同他長得別無二般的傻家伙無名無姓時,小只心中藏了多年的小九九總算可以打著助人為樂的好名聲光明正大實施。 而他的名字在今年開春時已經想好了,就喚作“小山”,“壯如小山”的那個“小山”。 “我可以自己想個名字嗎?” 俗話說得好,一個人的名字象征著那個人一輩子的命運,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取名字的機會,大家伙還是想認真查閱下典籍,最好是多找幾位算命人瞧瞧。 可惜小山的主意已定,大局也不可能讓人輕而易舉地改動,所以在看見大家伙還有些許的抗拒時,被剩下的半串糖葫蘆被人毫不猶豫地讓了出去。 至此假小只成了真,原本的真小只終于心想事成。 只是一波未平往往帶動著一波又起。 當聽見如今的小只常年生活在城北,且已經和繁華寂成為多年好友時,一直默默聽著一切的程熾柳察覺出了些許的蛛絲馬跡。 “師弟,你說這人會不會是個騙子,你我好歹和小師叔生活了十幾年,而你也是他老人家一手帶大,怎么這么多年來我就沒察覺過小花寂身邊有過這么一號人呢?” 程熾柳自認這么多年來同繁花寂形影不離,兩人間更是連秘密都不帶有的,現下聽著突然冒出的個大家伙有著如此的身世背景,他難免懷疑多于驚訝。 只是當他小心移到齊沐身邊,欲要從其它方面揭穿眼前人很有可能是個騙子時,被莫名拉為同盟的齊沐卻是挑眉,似是看傻子般抬眸看向他,輕聲道。 “我在山中有幸遠遠瞧過他幾次,要不然你以為此前在城東我又為何會毫無顧忌地同素未謀面的小山一同離開?”